華山之上,嶽不群父婦從嵩山參加完壽禮回來,所有弟子都高興地在堂聚焦,因為往年這個時候,師父師娘總是從嵩山帶回來很多壽禮之類的。 待華山弟子散去,嶽不群將嶽靈雲,嶽靈珊等幾個比較有出息的弟子留下,說是一起上山看看令狐衝。 思過崖上,令狐衝在崖上凝目眺望,卻見一行人形迅速異常的走上崖來,前面兩人衣衫飄飄,輕功甚好,在危崖峭壁之間行走如履平地,凝目看時,竟是師父和師娘。依照華山派歷來相傳門規,弟子受罰在思過崖上面壁思過,同門師兄弟除了送飯,不得上崖與之交談,即是受罰者的徒弟,也不得上崖叩見師父。哪知嶽不群夫婦居然親自上崖,令狐衝不勝之喜,搶上拜倒,叫道:“徒兒拜見師父師娘。” “起來吧”嶽不群說道。 “是。”令狐衝應道。這時後面幾個也上得崖來,令狐衝一看,正是嶽靈雲幾個平時要好的師弟。 “衝兒,我和你師娘剛得到消息,最近田伯光又來到長安城,而且還犯了好幾宗大案子。” “豈有此理。”令狐衝大為惱怒。“這個田伯光,真的不把我們華山放在眼裡。師父,要不然我們就……” “就怎麽樣?”嶽不群問道。 令狐衝笑道:“師父師娘是何等身分,根本不值得為那個流氓玷汙寶劍的,只可惜徒兒學藝不精,不是他的對手,而且又戴罪在身,不能離開思過崖去抓他,否則那個家夥一定不能那麽通行不忌的。”說到後來,也有幾分喪氣。 嶽不群笑道:“如果你真有信心把他殺死的話,我可以準許你下山。讓你戴罪立功。” “真的?”令狐衝高興莫明。 “不過,我得先考一考你這幾個月的武功,進展如何?”嶽不群語氣一轉道。 “哦”令狐衝應道。 這時,嶽不群對嶽靈雲看了一眼,嶽靈雲心領神會,上前接過嶽靈珊遞過來的劍,對令狐衝說道:“大師哥,那你就把你所學的武功,盡數使出來吧。” 令狐衝嘻笑道:“小師弟,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嗯……嗯。”嶽靈雲咳嗽幾聲,對令狐衝使了個眼色,這家夥,爹娘還在呢,就這副德行,還怎麽指望爹娘把姐姐嫁給你。 令狐衝與嶽靈雲同門十幾年,一看他眼色便知他意思,於是不再嘻笑,接過陸大有遞過的長劍,跟著嶽靈雲來到了旁邊的空地之上。 嶽靈雲拔劍在手,等著對面的令狐衝出招,哪知令狐衝自拿劍在手,就好似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居然半天不出招。嶽靈雲心想:莫非大師哥發現了秘dong之中的劍法了,如今已經陷入自己的牛角尖了。 不過旁邊的嶽不群夫婦正在看著,一直不出招也說不過去,於是嶽靈雲挺劍直刺,直指令狐衝胸口要害,令狐衝應變也是奇速,立即拔劍擋開,當的一聲響,雙劍相交,令狐衝左足向後退了一步。嶽靈雲接著刺了六劍,令狐衝一一架開,卻不還招。 嶽靈雲沒有見過田伯光刀法,不過卻知道田伯光的刀法佔得一個快字,於是將手中的長劍使的越來越快,上一招與下一招之間已無連接的蹤跡可尋。 旁邊的嶽靈珊疑惑地問道:“娘,雲弟這些招數,快是快得很了,只不過貌似不是華山劍法吧,甚至連劍法也不像。” 寧中則微微一笑道:“田伯光的武功了得,雲兒在模仿他的刀法呢,不過雲兒沒有見過田伯光的刀法,所以雲兒他只是將這個快字發揮的淋漓盡致。要除田伯光,要點不在如何破他刀法,而在設法克制他刀招的迅速。” 聽了寧中則的講解,嶽靈珊和華山弟子都點頭受教,不過這時卻見嶽不群的神色越來越是不愉,心下均有惴惴之意,原來自比武到現在,令狐衝一直在架招,偶爾出招也使的面目全非。 場中的嶽靈雲看令狐衝這樣,知道今天的比武落在嶽不群眼中,怕是要對令狐衝大失所望了,暗暗歎了口氣,還是盡快結束這場比武吧。想到這裡,嶽靈雲挺劍刺出,劍勢如虹,嗤嗤之聲大作。 旁邊的寧中則“咦”了一聲,與嶽不群相視一點,原來嶽靈雲此時所使的正是寧中則所創劍招“無雙無對,寧氏一劍”。 嶽不群夫婦眼見令狐衝比劍心不在焉,而嶽靈雲又使出這一招,知道令狐衝已然無法閃避,無可擋架,更加難以反擊,哪知,便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之間,令狐衝順手摸到腰間劍鞘,身子一矮,沉腰斜坐,將劍鞘對準了嶽夫人的來劍。 嶽靈雲見他出此招,知道這招便是令狐衝在秘dong之中學來的破解之法,而原著之中寧中則也在這招之下吃了一個虧。不過此時比劍的卻是武功天下第二的嶽靈雲。 只見嶽靈雲手腕輕輕一壓,劍勢稍停,劍刃搭在劍鞘之上,接著順著劍鞘削去,這一下,令狐衝要是不松手,手指頭立馬便要削下幾個來。 令狐衝在秘dong之中學得破解之法,但是那破解之人肯定料想不到會有人將這招劍法使到一半換成另一招劍法,所以就算破解之人在此估計也要飲恨,更何況令狐衝了,於是令狐衝大驚之下,松手後退,而那劍鞘也掉在地上。 旁邊的嶽不群惱怒已極,“衝兒,這半年來,你究竟練了什麽樣的武功?” 令狐衝惶恐地跪倒在地道:“弟子沒有練什麽武功啊。” 嶽不群厲聲又問“還說沒有,剛才你破解雲兒劍招的那一招呢。” 令狐衝囁嚅道:“是……是弟子一時情急,一個不小心使出來的。”嶽不群歎道:“一不小心使出來的,你知不知道,你已經走進魔道了。” 旁邊的寧中則上前道:“師兄,衝兒的資質太過聰明,這半年來,他自行練功,難免走上邪道,不過,現在迷途尚遠,及時糾正,尚也未晚。”說完上前對令狐衝說道:“衝兒,有很多原因,你有所不知,你先起來。” “謝謝師娘。” 嶽不群這時說道:“你們都給我聽著,二十五年前,我們華山派,本來是分正邪兩派” 旁邊的陸大有這時問道:“師父,咱們華山派的功夫不就是華山功夫嗎?怎麽還要正邪呀,以前沒聽說過呀。” 林平之也問道:“師父,那我們所學的一切,都是正派的了?” 嶽不群道:“這是自然了,難道明明知道是旁門左道的功夫,還會去練嗎?只是左道的那一支,認為自己才是正宗,說咱們這一支才是左道。但日子一久,正邪自辨。旁門左道的那一支,終究是煙消雲散。二十五年來,早已不複存在於這個世上了。” 這時,旁邊的寧中則說道:“其實所謂的旁門左道,也並非是真的邪魔歪道,那還是本門的功夫,只是練功的著重點不同,你們還記不記得,最早練的華山武功是什麽?” 陸大有說道:“入門之後,先傳授運氣口訣,由練氣開始。” 寧中則聽完點頭道:“不錯,華山一派的武功,關鍵就在於一個氣字,氣功一成,不論你是動拳腳也罷,用刀劍也好,都無往而不利,這才是本門練功的正途。” 嶽不群接道:“可是本門前輩之中另有一派人物,卻認為本門武功要點在‘劍’,劍術一成,縱然內功平平,也能克敵致勝。正邪之間的分歧,主要便在於此。” 嶽靈珊道:“爹爹,女兒有句話想說,不過,你可別生氣。” 嶽不群道:“你說吧。” 嶽靈珊道:“我想本門武功,氣功固然要緊,劍術可也不能輕視。單是氣功厲害,倘若劍術練不到家,也顯不出本門功夫的威風。” 嶽不群哼了一聲,道:“誰說劍術不要緊了?要點在於主從不同。到底是氣功為主。”嶽靈珊道:“最好是氣功劍術,兩者都是主。” 嶽不群怒道:“珊兒,單是這句話,便已近魔道。兩者都為主,那便是說兩者都不是主。所謂‘綱舉目張’,甚麽是綱,甚麽是目,務須分得清清楚楚。當年本門正邪之辨,曾鬧得天覆地翻。你這句話如在三十年前說了出來,只怕過不了半天,便已身首異處了。” 嶽靈珊伸了伸舌頭,道:“說錯一句話,便要叫人身首異處,哪有這麽強凶霸道的?” 嶽不群道:“當年氣劍兩宗之爭勝敗未決。你這句話如果在當時公然說了出來,氣宗固然要殺你,劍宗也要殺你。你說氣功與劍術兩者並重,不分軒輊,氣宗自然認為你抬高了劍宗的身分,劍宗則說你混淆綱目,一般的大逆不道。” 嶽靈珊道:“誰對誰錯,那有甚麽好爭的?一加比試,豈不就是非立判!” 嶽不群歎了口氣,緩緩的道:“三十多年前,咱們氣宗是少數,劍宗中的師伯、師叔佔了大多數。再者,劍宗功夫易於速成,見效極快。大家都練十年,定是劍宗佔上風;各練二十年,那是各擅勝場,難分上下;要到二十年之後,練氣宗功夫的才漸漸的越來越強;到得三十年時,練劍宗功夫的便再也不能望氣宗之項背了。然而要到二十余年之後,才真正分出高下,這二十余年中雙方爭鬥之烈,可想而知。”嶽靈珊道:“到得後來,劍宗一支認錯服輸,是不是?”嶽不群搖頭不語,寧中則接道:“他們死硬到底,始終不肯服輸,雖然在玉女峰上大比劍時一敗塗地,卻大多數……大多數橫劍自盡。剩下不死的則悄然歸隱,再也不在武林中露面了。” 嶽靈珊不解道:“大家是同門師兄弟,比劍勝敗,打甚麽緊!又何必如此看不開?” 嶽不群道:“武學要旨的根本,怎麽能是師兄弟之間比劍的小事呢,當年派中師兄弟內訌,自相殘殺,原來是同門的師兄弟,就應該親如骨肉,可到最後,你殺我,我殺你,殘酷不堪。至今,我想起在華山上人人自危的情景,還是讓我心有余悸啊。” 說完這些,嶽不群又道:“你們大家聽清楚了,這可是本門的最大秘密,你們誰也不許向外泄露。” 旁邊華山弟子齊聲道:“弟子知道。” 嶽不群又走到令狐衝面前說道:“衝兒,如果你繼續往這條路走下去,不出三年,你必定是劍重於氣,那不但會毀了你自己,更會毀掉無數前輩辛辛苦苦用性命換來的武學,而且,我們華山派,更有可能在你的手中毀於一旦呐。” 令狐衝慚愧地道:“弟子知錯了,願受師父懲罰。” 嶽不群道:“你原是無心之過,正所謂不知者無罪,原想當年,那些劍宗的師叔師伯們,也是本著一番好意,想要以絕頂的武學,光耀門楣,只不過,一經誤入歧途,陷溺既深,到最後,終將難以自拔。如果,為師不給你當頭棒喝的話,以你現在的資質性子,極容易走上劍宗那條抄近路,求速成的邪途。” 見令狐衝已經知道錯了,嶽不群才道:“衝兒,本來這次上山,為師想傳你紫霞神功的武功,讓你下山,把田伯光給殺了,但現在看來,這件事,恐怕得暫且壓後,往後的幾個月內,你給我好好地修煉內功,把那些旁門左道的功夫,全給忘了,知道嗎?” 令狐衝恭敬地道:“弟子遵命。” 這時,嶽不群突然轉頭看向嶽靈雲,問道:“雲兒,你說我華山武功是氣為主,還是劍為主?” 嶽靈雲對這類問題根本就沒有想過,不管內功還是劍法,都只是自己武學之道中的一部分,哪有什麽主從之分?不過如今嶽不群問了,自然是要回答的。而嶽不群這樣問他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要知道,如今華山二代弟子之中,屬嶽靈雲武功為最,是所有弟子的表率與楷模,他的想法能影響華山弟子中很多的人。 而旁邊的寧中則與華山弟子見嶽不群問嶽靈雲,都將目光看向嶽靈雲,想知道他是如何回答的?就連令狐衝也看向他,想知道這個一直讓他佩服的小師弟是如何想法。 嶽靈雲整理了一下思路道:“爹,我華山武功,自然是以氣為主了。” 嶽不群聽他這樣說,很是高興,說道:“說說看,你有什麽道理。” 嶽靈雲說道:“人力有時而窮,人的一生只有短短的幾十年,想要同時學好劍法與內功,非天資絕頂聰穎者而不可得,可是這種人又有幾個呢?所以在這兩樣中只有選擇一樣了。而大部分的人都選擇了捷徑,劍法。不過這樣做終究是走入邪途,要知道人體的承受能力有限,哪怕將潛力挖掘到極限,出招的速度和力度都有一個限度,而氣功則不同,隨著每日修煉越深, 劍招的威力也越大,而且就我所知,歷代江湖之中的絕頂高手,還沒有一個是內功平平的呢。而且注重劍法的人都有一個弱點。” “什麽弱點?”這回,連嶽不群都好奇了。 “要知道,如今江湖混亂,三教九流無所不用其極,什麽下三濫的手段都用,一個人要是內功平平,難免受人暗算,到時一身劍法又能發揮幾成,只能任人魚肉。據我所知,四川唐門的暴雨犁花針,乃是絕頂的暗器,一經發出,哪怕你劍術再高也是無用。不說遠的,就說前一陣青城派的雷火彈,到時若是扔一堆過來,除了內功高深的還可護住已身,那些內功平平的又如何能夠幸存。” 旁邊的嶽不群聽完,點頭撫須,而令狐衝則恍然大悟。 這時嶽靈雲說道:“而且內功練到高深之處,飛花摘葉皆可傷敵,已經不拘泥於劍法的范疇之內了。”說完右手中指扣於拇指,一枚石子被吸於其中,嶽靈雲中指一彈,只聽嗤的一聲,那枚石子已擊在思過崖的石壁之上,在上面擊出一個不知深淺的小洞,小洞旁邊牆壁完整無損。這一手內功之深,就連嶽不群也是被震了一下。隨後更是撫須而笑:“不錯,你們二師兄說的很對,如今有他這個例子在,你們都應該知道何為正,何為邪了吧?” 令狐衝說道“弟子明白。”旁邊的弟子們也立即道:“弟子明白。” 隨後,嶽不群與寧中則帶著弟子們走了。留令狐衝一個人在思過崖上好好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