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雖然不知道發生何事,但覺得能抓到犯人的許雲歌足夠靠譜,當即同意了許雲歌的臨時申請。同時遠程聯系技術部,盡可能地調用當地監控錄像,迅速搜索可疑人等。 從案發到報案,只要能夠精確時間、地點、人物等關鍵要素,如果對方的反偵查能力不夠強,又沒有裡應外合的內鬼幫忙善後,鎖定嫌疑人是較為容易的事。 “發過來了,視頻裡是個男的,提著個蛇皮袋子就往停屍間走,一路上看起來罵罵咧咧的,不斷打電話,精神狀況不太穩定的樣子。” 許雲歌坐在車內,以他現在的狀態,肯定不再適合戰鬥。 一來,對方能夠威逼利誘控制心懷鬼胎的孕婦,對恐怖都市傳說比自己更精通,身上的詛咒力量只怕也不弱,硬碰硬十分危險。 二來,暫不清楚寒烏市他們還有沒有更多後援,有沒有緊急的逃生手段。許雲歌唯一知道的好消息,就是進出鬼市,一般人身上的幽冥通寶也會全部焚毀清空,至少他們應該不能隨便找鬼害人。 可沒過多久,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孕婦胸前的手機一直打不通,那男的居然發過來一條短信:“你到底在幹什麽,我還沒上車呢!” 老李正在思考,這是不是犯罪嫌疑人的什麽暗號,結果許雲歌就把手機摘下來,回了條消息:“對不起,可是你剛剛走,就有人發現我了,寶寶要跑,我只能跑。” 男人似乎有些氣急敗壞,可是求助於孕婦控制的鬼嬰,他又不能當場撕破臉,很快發過來消息:“還要多久?趕快來接我!這鬼地方條子很多,呆得越久越不安全。” 許雲歌撇了昏死的孕婦一眼,故意又隔了一段時間才回復:“寶寶不安分,它一直要吃東西,你給我位置,我處理完事去找你。” 男的立即回復:“我這邊的事已經處理完了,你到底有多癢,我剛走你就和別的男人上床?這次情況有點不對勁,你千萬不要鬧出命案了,鬧大了又得躲幾個月,隨便補一補趕緊過來,我在老自來水廠!” 許雲歌心中暗笑,面具之下卻是不露深淺,把手機交給老李。 “厲害,居然這麽快就打探到了關鍵信息,不過你這‘它’是什麽意思?這女人懷孕了還要采陽補陰不成?”老李顯然有點雲裡霧裡。 “他們接頭的一些暗號,其實我也不是很懂,現在最好抓緊時間分頭行動,我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會發現被騙。”許雲歌敷衍幾句,幽冥惡鬼都市傳說的事難以防范,一旦接觸就脫不了身,越少知道越好。 而那個陌生男人,肯定是知道孕婦的力量的,只要她安全就隨時能傳送,多拖延5分鍾都會引起懷疑。 老李不知其中內幕,乾脆回道:“行,我很快就去接你。” 這時,許雲歌才偷換了話題:“你們有沒有查到王寶芝的下落?” …… 立冬之前的天氣越來越冷,等到王寶芝清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倒在一處枯木交錯的巢窠中心,四周都是灌木和雜草,幾乎沒有什麽人類活動的痕跡。 一尊獸面獠牙的古老雕像,斜靠在滿是青苔的磚石上,也許這裡曾供奉著某種信仰,不過如今廟宇早已坍塌。沒有牌匾,沒有手機,王寶芝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哪裡。 這種遠離父母,永遠也不會有人找到自己的感覺,異樣的令人安心。王寶芝精神疲憊,莫名的,她清楚自己當初就是在尋找這種感覺。 只是,自己真的要永遠留在這裡嗎? 王寶芝的眼角有白影晃動,悄悄的轉過頭去,令她窒息的是,那纖細而蒼白的背影,和墜樓當日的胡小玉幾乎一模一樣。 只是,不管王寶芝如何左右移動,看到的始終是背影,這讓王寶芝感到一股莫名的虛弱,冷得她幾乎只能蹲坐在地。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我會在這裡?朱醫生她說她可以治好我,為什麽我又見到了小玉,難道這真的是夢嗎?為何一切如此真實? “不,這不對,我好像真的曾經來過這裡,我的記憶裡有這裡的畫面,我到底漏掉了什麽?”王寶芝隻覺得頭中滿是迷霧,不知是不是恐懼太過強烈,她選擇性地封閉了那段記憶。 為什麽我要承受這樣的折磨和痛苦,為什麽我會覺得她越來越可怕? 回憶極為痛苦,可只要努力撥開迷霧,王寶芝就發現身上有一股熱流在湧動。仿佛那才是最初的真實,那才是真正活著的模樣。 萬物寂靜,那蒼白的背影站在陰影之中,忽而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獸面雕像下的石板,傳出了熟悉的呢喃,還有那詭異的敲打聲響。 好想打開它,看看裡面到底有什麽!王寶芝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她的身體開始發抖,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想要推倒獸面雕像,拚命掀開那處石板,看看她到底在不在那裡。 就好像大腦中有一根筋,不斷的發熱發燙,讓王寶芝無法忽略那股聲響,越來越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不,不要,王寶芝你要冷靜!朱醫生說的對,不管是幻覺還是現實,要認真的對待,趁著自己清醒的時候想清楚前因後果。只有識破幻覺的來源成因,我才能夠掙脫它的控制,我才不會傷害更多人。” 王寶芝掏出懷裡的保溫瓶和小紙包,潔白的鹽酸舍曲林片,意味著治愈與代價。盡管充滿副作用和服用禁忌,甚至停用藥物後還有一段時間的不適應期,但此時此刻,卻是她對抗抑鬱強迫的堅實武器。 “吃吧,光憑意志力,我早已無法和身體心理上的雙重疾病抗衡。這不是忍耐一時就能抵抗的衝動,它會慢慢吞噬我的理智,說服我的思想,接管我的身體去操縱這一切。” 同時,卻有另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說:“不要吃,丟掉那令人惡心反胃的藥,只要吃藥,每個人都會說你是瘋子,永遠無法洗刷汙名。你來看,小玉她一直在這裡,她等著你遵守諾言,成為她永遠的好朋友。” 王寶芝的身體在顫抖,她在朱醫生和詭異聲音的提示中艱難掙扎著,她渴望得到身心上的自由,永遠逃出那不見天日的夢魘,不再動不動就無法控制的去傷害他人或自己。 可她又貪戀眼前的寂靜,沉醉於永遠沒有人能找到自己的隱秘快感,仿佛只要什麽都不想,聽從那個聲音的引導和講解,所有世俗的煩惱和痛苦都能隨風而去。 “不,我的爸媽還在等我,欠的債全都沒還,為了他們我要活下去!” 王寶芝捏緊藥片,在思想動搖之前猛地拍入嘴裡。 從舌尖到舌根,整個口腔中,麻痹和苦澀的感覺緩慢擴散。恍惚間她聽到一聲憤怒而瘋狂的咆哮,盡管渾身顫抖,那股聲音好似不斷唾罵著她的背叛和選擇,可她還是吞了下去。 朱醫生昨晚給她開的另一副特效藥,價格不菲,父母揪心窘迫的模樣歷歷在目,王寶芝無法忘卻。一旦服藥並等待幾分鍾以後,心中的焦慮和緊張就開始不斷緩解,大腦中的那根筋像是被軟化了。 這解脫的感覺,不受控制束縛的輕松,實在是永生難忘。 “特效藥只能救你一時,這類藥品你要長期服用才能有效,也需要你自己樂觀地活下去。如果你盲目依賴特效藥和常規藥,最終只會惡性循環徹底發瘋。”想起朱醫生的話,王寶芝重新鼓起了活下去的勇氣。 “不管那是什麽,不要對它產生好奇心,要趕快離開這裡。就像曾經那樣,我必須早一步逃出我想象中的宿舍!” 王寶芝握緊拳頭,忽而一陣陰風湧來,她仿佛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嬰兒?我在服用藥品,沒有男友暫時也沒有結婚生育的打算,為什麽我會聯想到嬰兒?”陰冷的山風吹得王寶芝滿臉發麻,她只知道這是一座山,卻不知道山在哪裡。 山林有些陰暗,秋天的山花滿是成熟鮮豔的氣息。 廢墟之外,勉強分辨出一條夯實的泥土小路。或許是身體虛弱的願意,走在其中,刮在毛線外套上的兩側韌草十分有力,像是一雙雙無形的小手,試圖阻止王寶芝的逃跑。 沒走幾步,王寶芝又覺得渾身冰涼,那無形的嬰兒似乎就在附近。恍惚之間她看見一個可憐巴巴的孩子, 凍得通體發紫,對她伸出小手爬來,想要鑽入她的體內取暖。 “不,我沒有小寶寶,我也不是你媽媽!你騙不了我!” 王寶芝抱緊了懷裡的保溫瓶,她不知如何去解釋這一切,但朱醫生曾經告訴她:如果環境使你出現幻覺,就一定要盡快逃出那個環境。 “有、有人在這裡嗎?”王寶芝恐懼得聲音有些變形,她的嗓音不大,幾乎是在做無用功,而這膽怯無效的呼喊,很快變成對自己的厭惡。 “不,我不能厭惡自己,不能討厭自己。不就是走路嗎?沒有人就沒有人,我自己也可以找路下山!” 王寶芝極力抵抗著那股呼喊,漸漸的聲音開始扭曲,嬰兒的哭聲仿佛變成了娃娃魚的怪叫,附近的草叢和灌木傳出簌簌的聲響,好似真的有一名嬰兒在其中爬行。 感到腳踝處不斷發冷發麻,自己的力氣正在逐漸失去,王寶芝心中大急,拚盡全力地往前衝去:“快跑!” 然而就在她快要衝出陰暗的林地時,小路中間遊過的一條蛇,讓王寶芝嚇得扭身踩入草叢,腳下突然陷空,整個人直接撲進了半人高的土坑裡。 背後的陰冷來襲,王寶芝僵硬原地動彈不得,有一種濕冷黏稠的東西正嘗試往她的體內鑽去,而懷中保溫杯蘊藏的余溫,則是對抗它的最後武器。 “我才不是你的媽媽,滾開啊!” 王寶芝感覺懷裡的保溫杯越來越冷,在她越來越絕望的時候,一陣狂躁的狗叫傳來,嬰兒的啼哭如遭天敵,猛地縮遠,遁入山林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