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帶著兩個婆子,四個丫鬟,還從縣衙裡同二老爺要了兩名衙役隨行,田氏也不敢太造次,不敢對二夫人發火撒潑。兩名婆子跟在二夫人身邊,一左一右,寸步不離二夫人,像是她的兩大護法,將二夫人保護得滴水不漏。四名丫鬟各自捧著一摞禮品盒子,兩名衙役手上也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好不熱鬧。田氏將院門打開,讓二夫人帶著一行人進了院後,站在門口,朝看熱鬧的人罵了幾句後,‘嘭’地一聲關上了院門。方媛向來懼怕田氏,才剛被田氏一頓收拾過後,便緊緊跟在二夫人身邊,寸步不離的,尋求二夫人庇佑。牛嫂躬身行禮,招待幾人進了堂屋中,又泡了新茶奉上。田氏也回到了堂屋裡,繃著臉,四平八穩地坐在扶手椅中,不悅地瞪著站在二夫人身後的方媛。“老夫人,你們府上真是地靈人傑,這水泡的茶,比我們那裡的不知道要強出了多少倍去!”二夫人端起茶碗,揭開蓋子,放到鼻子前聞了聞,便將茶碗放下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田氏也不例外,得意道:“那是,我門家雖是住在村子裡,但吃穿用度,鎮上的人沒幾家比得上我們家的。”“那都( 是老夫人您持家有方!”二夫人笑著附和道,忽然聽正堂一側的門板傳來一聲輕響,側頭一看。只見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正扒在門板上,探頭探腦地偷偷打量著外面的情形。“這是三小姐方芳吧?”二夫人笑著衝她招招手。趙家的孩子,總是男丁排一個次序,女兒另排一個次序,就比如趙婉容和趙榮昭,兩人雖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但兩人的輩分排的卻都是老大,一個是嫡出的大小姐,一個是嫡出的大少爺。“對。是我家二丫頭。”田氏見二夫人放低身段。也不好再繃著臉,笑著朝方芳伸出手去,喚道:“二妮,快出來見見你大姐的兒媳婦。”對外。方霏是老大。方媛是老二。方芳是老四,方裴才是老三,但田氏一向隻喊方媛為‘大妮’喊方芳為‘二妮’。方霏姐弟,都是直呼名諱,分得很是清楚。方芳遲疑片刻,才怯怯地從後堂出來,站到了田氏身後頭。田氏才剛說的是‘出來見見你大姐的兒媳婦’,意思就是,二夫人是方霏的兒媳婦,方霏則是方芳的大姐,論起來,二夫人要比方芳低了一輩,用不著向她行禮。二夫人眉梢跳了幾下,暗自咬牙,隱忍著想要罵娘的衝動,朝身後的婆子抬了抬下巴。那婆子立刻會意,從袖袋中取出個沉甸甸的紅包來,上前對方芳道:“三小姐,這是我們夫人給您準備的壓歲錢,您請收好了!”方芳咧唇一笑,立即便想伸出手去,卻又害怕身旁的田氏,當下小心地瞅了她一眼,見她沒有任何阻止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接過二夫人的婆子遞過來的紅包。田氏佯作不見,端起茶碗喝了半杯後,才道:“二夫人,我家大妮兒的事兒,你總得給個說法吧。”二夫人抿了抿唇,曼斯條理地道:“老夫人,我原先是打算讓阿媛先回家來住上半年,等半年後,我們家守孝的期限一過,就讓人上門說親,三媒六聘的將阿媛抬回去。”“那就這麽辦吧,現在也不遲,你們先把婚書寫了也成!”田氏將手一攤,不以為意地說道。二夫人心裡頭一緊,搭在扶手椅上的雙手不由得緊緊握住了木質扶手,唇角抽搐好幾下了,才用盡量平和的聲音說道:“老夫人,現在怕是不成了!數日前,我們家裡頭已經給擺了酒席,大妮已經是我們西院的姨娘了!”“二夫人,你兒子納我女兒做妾,通知我這個做娘的了麽!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連我這個當娘的都不知道,這算是什麽事兒,我不認!”田氏重重地哼了一聲,態度傲慢。當了這麽些年的知縣夫人,還沒人敢用這種口氣跟二夫人說話。“老夫人,您不認,怕是不行了!”二夫人見田氏油鹽不進,得寸進尺的,便不再坐低服軟,嘲諷道:“現在不光整個趙家,連方家村的人都知道了,你女兒是我兒子的妾室,您要是非要讓方媛回來,那我也沒辦法,只是她回來後,再想回趙家,我們也不敢認了!”田氏綠了臉,就跟吃了蟑螂似的。早上這通流言一傳,方媛跟趙家二房大公子有染的事恐怕已經人盡皆知了,在這種情況下,她若是硬要將方媛留在家中,方媛遲早會被唾沫星子淹死,這輩子也別想抬起頭來。照目前的情形來看,方媛留在趙家做姨娘,是唯一的選擇。但田氏不甘心,她的女兒,怎麽能給人做妾?一番考慮過後,田氏重重地敲了一記身側的八仙桌,憤憤地道:“即便現在趙家守孝,不能辦婚事,但先定親總是可以的吧!方霏就算嫁的是個死人,但人家好歹也是正兒八經的正室,我好好的女兒,怎麽能比她差,怎麽能給人做妾的!”只要趙家肯定親,肯寫婚書,方媛回來後,大不了讓她去外縣躲上半年,等到趙家孝期一過,再風風光光的娶回去,到時候,誰還敢說三道四的?二夫人見田氏還在負隅頑抗,便決定拋出‘殺手鐧’,重重地歎了一聲,萬分惋惜地道:“老夫人,阿媛這丫頭我是打心眼裡的喜歡她,讓她做妾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我當初就跟阿媛說過,只要她一生下我們二房的長孫,立馬就讓榮雲將她扶正的,決不食言!”田氏一聽,堵在胸口的大石塊這才算是落了地,抬眸瞅著二夫人身後氣色紅潤的方媛,似是在詢問。方媛一直插不上話,此時,才有了機會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好重重地點了點頭。“親家母,這話大夥兒可都聽見了,往後,你可別不認帳。”田氏心頭完全卸下了防備,放松地道,連稱謂也從‘二夫人’換成了‘親家母’。她出身鄉野,大字不識,且鄉間田野的,不少人家連媳婦都娶不上,哪裡還敢納妾!自然不會有妾扶成正妻的問題出現,田氏自然也不會知道,妾室不管生多少兒子,都沒有扶正這一說發,誰敢將妾扶正,那可是犯了律法的!“那是自然的,我們家老爺好歹也是縣太爺,我說出來的話,且會有吞回去的道理。”二夫人拍著胸脯保證道。且先別說方媛能不能生出兒子來,就算生出兒子來,只要不是趙榮雲的種,那就有得方媛受的了。到時候,別說想扶正,不被送到清潔庵裡去,就算是她的造化了!田氏徹底打消了顧慮,笑呵呵地上前,朝二夫人道:“那我家大妮就交給親家母了,往後她若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親家母可要多多的保函,該教訓得地方,盡管教訓她就是,我這個做娘的就將她交給你們了。”“大妮這麽乖巧,我疼她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舍得教訓她呢,親家母真是會說笑!”二夫人站起身來,吩咐身後的婆子:“讓他們進來吧。”說完,又轉身面向田氏,笑道:“今兒過來,特地給親家母準備了些禮物,還望親家母不要嫌棄的好。”田氏也跟著笑,欣然接受了,兩家人和和氣氣地說了會兒話,田氏又招呼客人用了午飯,到了午後,二夫人才帶著方媛,回趙家去了,田氏一直送到了村口, 才轉身回去。離開方家後,喬裝打扮的姐妹二人來到了鎮上。早在田氏在方家撒潑,打了兩人的丫鬟後,兩人便記恨上了她,還刻意找人調查,摸清了田氏一家幾口人底細。此番找人散布方媛未嫁失身而為妾的謠言出去,夠田氏母女喝一壺的了,接下來要對付的,是田氏的兒子,方裴。方家鎮太小,只有一條筆直的長街,從鎮口延伸到鎮尾,街道兩旁店鋪林立,雖是在上午,但鎮上的鋪子多半做的是獨家生意,早早的就開門了。鎮子雖小,卻五髒俱全,貨物五花八門,琳琅滿目。三姑娘與四姑娘邊閑逛,邊讓人去打聽,得知了方裴在哪家學堂後,便雇了人,去學堂周圍散布方裴的兩個姐姐,一個嫁給趙家七十歲的老頭子做填房,一個給趙家的孫子做妾。市井之人,本就愛捕風捉影,傳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聽到這種新聞,更是炸了鍋,不到一個時辰,小鎮上便傳得沸沸揚揚了。方裴年紀雖小,文采卻很是不錯,已然初露鋒芒,在鎮上也是熟臉了,不少家裡有與他年齡相仿閨女的人家瞧上了這顆讀書苗子。這記流言,如同一記重磅炸彈,將方家鎮炸得開了鍋。別的就不說了,單說姐姐是祖母,妹妹是孫媳婦,這在輩分上就徹底亂套了!學堂裡,不少人拿此事來取笑方裴,方裴臉皮薄,被人嘲諷幾次後,連學堂也不敢去了,家裡也不敢回,隻好跑到方耿的住處躲了起來,將自己關在屋裡,誰也不見。R12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