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遲鈍 教禮儀的夫子姓歷，四十多歲，據說是先帝在時選進宮的宮女，起初在流淵閣整理藏書，後來先帝過去看書，發現她頗有幾分才氣，自此一躍龍門成為宮裡的教養嬤嬤。 要不怎麽說人若是有上進心，老天爺必定不會虧待他呢。 歷嬤嬤本來只是教導宮女們的教養嬤嬤，可架不住人家還是愛學啊，手底下調教完送出去的宮女個頂個兒的好，不是這個宮那個殿的掌事宮婢，就是皇子公主身邊的侍讀宮婢，沒幾年，歷嬤嬤的名氣就出來了。 先是陸太后知曉了，繼而先帝也知道了。 得知自己無心之下提拔起來的宮婢當了教養嬤嬤還這麽上進，先帝與有榮焉，大手一揮，歷嬤嬤就變成了歷夫子，專門教導宮裡的適齡公主。 宮裡的皇子公主年齡參差不齊，就跟那莊稼地裡的韭菜一般，割了一茬還有一茬。 年齡大的據說孩子都會搖頭晃腦的背千字經了，年齡小的，還在宮裡青蔥歲月呢。 許是書讀的太多人呆板了，又許是要常在教導的公主們面前板著臉以示威嚴習慣了，總之，歷夫子表情嚴肅端正賽過秦夫子千萬倍。 甫一開始，歷夫子大致講解了一番她的上課習慣，以及她課上的規矩。 歷夫子不疾不徐的說著話，似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陸櫻卻急的滿頭是汗。 此刻的她並不是坐著的，實際是蹲馬步一樣蹲著的，大腿面繃緊，已經隱隱有些顫抖起來了。 身子只要微微一沉，就能感受到釘子扎在肉上的痛楚。 進退維谷，陸櫻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我的課上，犯了錯是要受罰的，哪怕你們是公主，是宗室貴女，也無一人例外。” 歷夫子古井一般的眼神從十二公主等人面上劃過。 十二公主久居宮中，歷夫子的脾性，她自然是清楚的，而裴明珠等人也從裴皇后口中知曉了，所以，眾人皆老實的開口應諾。 “既如此，那便正式開始今日的課程吧。” 歷夫子發了話，打開了條桌上的教案。 趁著歷夫子低頭的功夫，陸櫻飛快的站起來調整了一下，繼而，在歷夫子抬頭的那一瞬間，複又蹲了下去。 十二公主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玄妙，看向陸櫻的目光，重又猖狂起來。 她就不信，陸櫻能堅持多久。 要知道，這一堂課可有一個時辰呢。 堅持完了這一堂課，還有下一堂課，一上午兩個時辰，她就不信陸櫻能堅持住不被釘子扎到。 走著瞧…… 十二公主挑釁的衝陸櫻揚了揚下巴。 陸櫻隻做不知，可低下頭的時候，緊握著桌子一角的手卻攥的更用力了。 這樣下去實在不是個辦法啊。 扭頭去看，窗外別說飛鳥，連隻蒼蠅都沒有，陸櫻隻覺得，頭上的汗滲出的更加洶湧了。 心靜如水，心靜如水…… 暗自念著，陸櫻不由的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一邊注意著歷夫子，別被她抓住了小辮子，一邊，不時的張望著外頭。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 飛鳥倒是有那麽幾隻，可都是匆匆掠過，余光都沒有給陸櫻一個。 怎麽辦？ 難不成真要借著尿遁來躲過這一劫？ 一邊想著人有三急歷夫子一定會諒解，一邊卻擔心這是第一堂課會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陸櫻心裡好一番思想鬥爭。 就在陸櫻下定決心面子不如裡子重要，抬眼打算等歷夫子停頓下來的時候起身告假的時候，正殿門外出現了一個探頭探腦的人影。 歷夫子說了一半的話頓在了口中，眉頭下意識的就是一皺。 可看清人影后，歷夫子說了句“稍事休息”，便出去了。 幾乎是歷夫子前腳出了清蘭殿的門，陸櫻隨後就站起來了。 瞬間，渾身上下都松快了。 “看什麽看，你就是知道是本公主的手段，又能奈我何？” 見陸櫻盯著自己看，十二公主洋洋得意的叫囂。 身旁，有兩個稍微年幼些的女孩兒趾高氣揚的說道：“陸櫻是吧？你得罪了我珂兒姐姐，往後有你的好果子吃。” “就是，一個小小庶女，認不清自己的身份，有你的苦頭呢。” 陸櫻的目光從眾人面上環顧一圈，看到的表情如出一轍，大都是嘲諷加不屑，想來，對這些貴女而言，自己這樣一個庶女成了她們的伴讀，讓她們覺得很是不齒。 仿若高高在上的潔白雲朵裡突然掉進了一顆塵埃，因此被染上了塵土的汙濁一般。 “公主慎言，這清蘭殿裡，此刻可不止我一個庶女呢。” 眼角注意到歷夫子隨那人走了，陸櫻的話順嘴溜了出來。 一時間，不止裴明珠等人，便連十二公主都驚呆了。 左右四顧，殿內的九個人，除了陸櫻以外，其他八人有三位公主，兩位郡主，還有三位如裴明珠這樣的貴門小姐，哪還有什麽庶出的？ “陸櫻，你果然眼拙的不是一般……” 不屑的笑著，十二公主指著身邊的人一一介紹道：“這兩個是十五、十六公主，那是婉寧郡主，景秀郡主，還有武陵伯府的裴小姐，廬陵候家的孟小姐，和廣安伯家的柳小姐。除了你低賤卑微，這些人中，沒一個是庶出。” 十二公主眼角的譏諷之意顯而易見，陸櫻含笑而立，目光靜靜的看著十二公主，久久未做聲。 裴明珠先反應過來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十二公主，別開了目光。 那位孟小姐和柳小姐也不是愚笨的，可沒人敢在這個時候去觸十二公主的霉頭，所以，也都靜默不做聲。 倒是那位婉寧郡主，晃了晃十二公主的手，“珂兒，算了，別和她計較了，沒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十二公主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 別人她不清楚，婉寧郡主她可是知道的，上次去平陽王府玩，她可是眼睜睜瞧見婉寧郡主為自己的母妃打抱不平，吩咐丫鬟把滾燙的茶水澆在了正得寵那位姨娘的手上，只因為平陽王誇她的手白皙如玉，特地賞了一對殷紅的瑪瑙鐲子給她。 “婉寧姐姐，你怎麽不幫我教訓她……” 十二公主的話沒說完，就從婉寧郡主眼中看到了一絲淡淡的憐憫，後知後覺的，十二公主反應過來了。 放在宮外，她是人人仰視的公主，是金枝玉葉。 可在宮裡，除了裴皇后誕下的九公主，其他公主，哪一個不是庶出的？ 十二公主的眼睛裡冒出了兩團火苗。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