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娜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雙眼睛是如此明亮,沒有逃避,沒有閃爍,也不見猶豫茫然,她看見自信,看見篤定,看見執著。 那不是一雙說假話的眼睛,也不是一雙說大話的眼睛。 相信一個軒轅奴會成長為出色的守護者,任何一個智商在線的人聽到都會嗤之以鼻,然而不知為什麽,就像在山道上背負方尋前行,她相信他的話,她對他有信心,進而感覺安心。 她笑了,笑的很開心,如雨霽雲開,像青蓮綻放,血月也遮不住那份從心靈深處盛開的喜悅。 “我相信你。” 說完這句話她站起身來,看著太宰府的方向說道:“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提議。” 距離婚約日期還有一些時間,就算真的下定決心前往聖都,也不急於一時,何況她還沒有放棄,夏雨說他會嘗試同司農朱文龍溝通,探探對方的口風。 她喝著濟水河的水長大,這裡有她的父母兄弟,親朋師長,她有一千個願意留在這裡,有一萬個理由拒絕離開。 “謝謝你,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不用謝,守護你是我的責任,也包括心情。” 辛娜臉面微紅,壓低聲音說道,“夜深了,回去吧。” 方尋從石凳起來,轉身的時候瞥見中央石台下方一抹白霜,倏爾入眼,倏爾不見。 ……………… 兩人在十字長廊與環湖路交叉口碰到一個人。 方尋認得他,或者說認得眼角那顆痣。 辛娜也認得他。不,不只是認識那麽簡單,因為小時候父親帶她去朱府拜訪,對方總會用一種很嫌棄的目光看她。 辛、朱兩家祖上有舊,然而對於年輕一輩來講,他們看到的是辛家的沒落,朱家的強盛。 窮親戚總是不招人待見的,不是麽? 她現在出人頭地,為家族爭得一份顏面,成為太宰大人器重的女神選者。 但那又怎樣,她很清楚,對於眼前這個七歲摔死家貓,十四歲強I暴女仆的少年來講,她所有的榮耀,所有的力量,也包括她的人,都是朱家的財富。 她沒有說什麽,隻是看了他一眼,繼續往前面走。 方尋也看了那人一眼,也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 如果說去食堂的路上,對方所露殺機像淬毒的匕首,那麽現在的目光就像天空的月,是血的顏色,有死亡的氣息。 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那人為什麽仇視自己,這份情緒完全不同於唐七味、韓越對自己的態度,好像跟他有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以後離那個瘋子遠一點。” 辛娜的話喚回他的思緒。 “為什麽?” “他叫朱長虹。” 很簡短的回答,沒有詳細解釋。 方尋不是傻子,聽見那人姓朱,心頭困惑自然迎刃而解。 很明顯,朱長虹無法容忍辛娜與他親近,這被看成一種挑釁,對朱家聲譽的抹黑。 朱文龍可是漢唐郡的司農大人,對這樣的家庭來講,顏面比天大。更何況五年前有過辛家小姐婚前與人私奔的先例,朱家為此承受了很大壓力,到現在都有人拿以前的事當笑柄諷刺朱氏族人,倘若再上演一次逃婚戲碼,朱文龍也不必做司農了,找棵歪脖樹吊死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方尋理解對方的心情,但是不打算退讓。 “就到這裡吧。”辛娜停在庭院門口,伸手去解搭在肩上的披風。 “穿著吧,山路風寒。” 她也不矯情,揮手轉身,快步投入茫茫夜色。 ……………… 翌日清晨,屋簷落下一隻黃鸝,然後是清脆悅耳的鳥唱。 方尋從睡夢中醒來,望窗外的小東西笑笑,穿好長靴與衣服,到廚房熱了下昨晚剩的魚與餅,美美吃了一餐。 晨鍾響過,他整理一下衣裝,推開院門往紫雲樓方向走去。 過了紫雲樓是一條清河,上接洗劍湖,下通濟水。 走過石板橋不遠便是初級班學堂所在大院。 大院前面有一座小廣場,中間立著琴石學院首任院長的雕像。 還沒到開課時辰,幾名值日生在清掃院門左右的灰塵。 方尋從不礙事的地方走過,進入大院,到門房旁邊的簽到板翻過寫著自己名字的木牌。 還有幾分睡意的執事一下子醒過來,雙眼緊緊盯著他的臉,似乎要把眼前人的模樣印入腦海。 入院第一天就讓宮長青下不來台,他不僅在學員裡很有名,教習與執事們對他的名字也是如雷貫耳。 方尋迎著執事的熱辣目光拱手作揖,離開門房,移步內庭。 院子裡的陳設比較簡單,中間是用來張貼公告的匾牌,外側是環形花圃,內牆壁畫是滿天星辰圖樣。 晨風拂動小樓簷角吊著的鈴鐺,發出極悅耳的鳴響。 方尋走到公告欄前,目光在上面來回移動,最終在戊班表單看到自己的名字。 開光儀式結束後,院方對新學員重新分配了班級,以便合理配置教學資源,因材施教。 琴石學院的學製分初級、上級兩階,方尋、唐七味這樣的新學員被分為五個班級,以甲乙丙丁戊為號。 按照公告欄張貼的表單,初級甲班有十二個人,初級乙班三十人,初級丙班五十二人,初級丁班七十四人,而方尋所在的初級戊班隻有七人。 他不知道院方是按照怎樣的規則劃分班級,此時此刻能夠做的就是找到戊班課室,找同窗了解昨日課程內容。 “咦,站在公告欄前面的人……是不是方尋?” “好像是吧。” “沒錯,就是他。” 要認出他的身份其實很簡單,因為找遍整個學院,隻他一人額心生長劍紋。 “原以為他自動退學了,沒想到還在堅持,嗯,勇氣可嘉。”用人嘴上稱讚,可是語氣並不美好。 “你們還不知道吧,昨天唐七味為這事輸了不少錢。” “是嗎?還好我走的早,沒有參加他們的賭局。” 學員陸續來到,在門房外面對著他的背影指指點點。 兩名女性學員從他身邊走過,一面小聲說著什麽,一面委婉地打量他的側影,沒有和善的笑容,余光多憎惡。 他毫不在意那些不友好的聲音,辨認一下方向,朝著戊班所在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