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回憶篇（四） 07年的一個冬天。 咚！ 沉悶的敲門聲。 “出來，徐墨文。” 村長從窗戶望進屋，月光照射入屋內，徐墨文一貧如洗的家裡空空蕩蕩，家徒四壁，就連床上的被褥都被卷走，散落一地的垃圾，怎麽也不像是個有煙火氣息的地方。 咚咚咚！ 村書記的敲門聲逐漸變得急促。 “出來！欠了錢就躲著不現面兒？”他帶著嚴重的四川口音。 “哎，老劉。”村長彎著身子從旁邊踏過來，指指門口緊扣住的鎖，拍著大腿：“哎呀，來晚嘍，讓這王八跑嘍！” “我x！”村書記一腳狠踹在木門上，生鏽的鉸鏈吱吱發響，門上的對聯搖搖欲墜。 躲在屋內的徐萱玥被這響聲嚇得一震，差點喊叫出聲，一隻布滿繭子的手立馬捂住她的嘴巴，徐萱玥感到爸爸的掌心全是汗水，同時自己稚嫩的臉頰被這粗糙的雙手刮得生疼，於是她伸手握住媽媽的手尋求安慰，卻握到了一雙比自己更加劇烈顫抖的手。 門外的村書記破口大罵：“他娘的，講好了的，過年還錢，過年還錢。”他憤恨地看向門口的對聯，對著狠狠吐了口痰。“到年嘞，就看不著人嘞！”對著門就又是一腳，門擺動扇起地上的灰塵。 徐墨文感到聲旁的兩人緊摟著自己發著抖，心中不停恐懼地念叨著：你們走，你們走，我沒得錢啊。 但作為一家之主，他必須強行穩定下自己的情緒。 “哎呀，莫要喊嘍，我們去追一哈，說不定得巧趕得上塞。”村長拽著村書記往大路上走。 腳步聲漸行漸遠。 “走走了？”劉雨華問道。 “啊，走了走了。”徐墨文在黑暗中伸出手撫摸媳婦的臉龐，卻摸到了一手的淚水，止不住的心疼。 “玥玥？” 他搖晃女兒瘦小的身體，徐萱玥沒有回應。 糟了！徐墨文心中大叫不好，自己剛才握緊了，好像把孩子的鼻子也捂住了。他於一片漆黑之中，看不見女兒的臉龐。 “掐人中！掐人中！”劉雨華在旁急得叫喊。 徐墨文慌忙伸出手。 “啊！”徐萱玥突然坐起，大口喘著氣，地上揚起的灰塵卻被吸入，不停地咳嗽起來。 耳旁傳來乖巧的聲音：“咳咳，爸爸，我剛才忍住了，我沒叫。” 徐墨文在黑暗的掩護下心疼得不能自已。 把門的鉸鏈拆下後，徐墨文一家趁著夜色摸索出了村子，基本每家每戶他都借了錢，做生意被騙子虧得血本無歸，在村子裡一點光亮也不敢打，路過十幾戶別人家門口，都放緩腳步踮著腳走，身怕發出聲響，被人攆著喊騙子，一不小心被院裡的狗聽見，被吠叫聲嚇得慌忙逃竄。 徐墨文心想：喊我歸喊我，不準嚇唬我家婆娘和么兒（媳婦和女兒）。 他們跨過田裡泥濘的道路來到鎮上，開走藏在巷子裡的二手貨車，打火打了五次，起步卻又熄了火，又打了三次，才開上大路，輪胎的花紋被磨得平坦，刮在地上不停打滑，發出刺耳的嗞啦聲。 路上幾乎沒有車輛，大過年的，都應該窩在家中吃著團圓飯吧。 “帶出啥了？”劉雨華摟著在她懷中熟睡的徐萱玥，裹著毯子，在後座臥躺，手腳冰涼，凹凸不平的彈簧墊頂著自己的腰，很不舒服，可稍微轉身又怕把女兒吵醒，她乾脆就讓肋骨繼續疼下去。 “還有啥可帶的。” “去哪？” “先去找我哥，讓他幫我買幾張票，我們第二天去雲海，老許在那邊說要給我合夥投個資，回來咱找時間把車賣了。”徐墨文習慣性摸向口袋，卻掏出個空蕩蕩的煙盒。 車速逐漸行駛緩慢，最終燃油耗盡停到了路邊，下車查看的徐墨文大罵村口賣油的彈頭缺斤少兩。 徐萱玥蘇醒過來，伸個懶腰，朦朧的眼睛睜開：“到啦？” “還沒，還困嘛寶貝兒？” 徐萱玥搖搖頭，然後起身。徐墨文走過來敲敲窗戶：“先下來吧，沒油了。” “離大哥家還有多遠？”劉雨華擔心道。 徐墨文轉頭看向前方的柏油路，黑到看不見盡頭或是拐彎處，暗得惹人厭煩，周圍靜得可怕，霜凍逐漸爬上一旁乾枯的樹枝，寒意襲來，徐墨文向手中哈著熱氣取暖。 “不知道。” “爸爸。”徐萱玥從窗口探出頭來，頭髮亂蓬蓬的，趴在門框上小手揉著眼睛：“我餓。” 徐墨文看向車後的貨箱，心中打著主意。 “來！女兒。”徐墨文輕輕把車門打開，展開笑容：“咱們現在來吃年夜飯！” 徐萱玥大大的眼睛頓時放光：“有排骨嘛。” 徐墨文口中所謂的“年夜飯”，也就是在無頂棚的貨箱後面架上簡陋的支架，在路邊的田野下找尋乾枯的木材，放上自帶的小煮鍋，煮上幾束面條，不巧的是，他們急匆匆逃離，沒帶鹽。 “包裡還有啥吃的？掏掏。” 徐萱玥聽聞，小手一舉，不停跳著：“我有我有！”她鑽進車內，把自己的小書包打開，掏出一袋方便麵。 徐墨文一拍手：“嘿，姑娘你藏私貨，不過乾得漂亮啊！” “平時不讓你吃這東西，怎麽還偷偷買啊。”劉雨華怪罪道。 徐萱玥不停擺著小手，一臉委屈：“不是不是！這不是買的，是換的，我前兩天拿早飯的牛奶和朋友換的。” “你知道那牛奶快過期了吧。” “嗯，所以我叮囑他快點喝呢。” 徐墨文摸摸胡須：“那，你就確定你手裡的這包方便麵沒過期？” 徐萱玥心裡一驚，楞了一會，隨後急忙遞給媽媽。 劉雨華翻來覆去，終於在包裝袋邊上找到了生產日期。“哈，巧了閨女。”劉雨華狠狠在徐萱玥臉上親了一口。 “今天正好是最後一天！” 面塊調料下鍋，飄香四溢，微弱的路燈下，一家人圍著這口小鍋，吃著年夜飯，歡笑著暢想未來。 “等著，媳婦！我一定把這次投資搞好，你成富婆是遲早的事兒，你有什麽願望趕緊說。” “拉倒吧，又不是第一次聽你吹牛了。不過要是讓我選，我就想天天呆在家裡，磕著瓜子看雜志，做飯等你工作回來，等玥玥放學回家。”劉雨華抬頭，仿佛已經陷入美好的幻想之中。 徐墨文湊過去在劉雨華冰冷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引得徐萱玥一頓歡笑。 他大手一擺：“放心，飯都不要你做，我給家裡請個保姆，你就躺好等我們回家！你呢？女兒。” 徐萱玥吐出舌頭晃腦袋，雙手揪著自己的辮子：“我要穿好漂亮的衣服，還有吃排骨！而且是糖醋排骨，天天都吃，還要吃飽，吃撐。” “吃那麽多，怪不得我家女兒那麽甜！哈哈哈” “哎，爸爸，看，煙花！煙花！”徐萱玥指向天空。 一顆不起眼的小火種竄上黑幕，速度逐漸減緩，到達最高處時炸裂開來，變成一張綠色的大傘在空中綻放，還未消失殆盡，又是一顆黃色的煙花，像是被帶動出士氣一般，霎時間各式各樣的煙花在空中爭奇鬥豔，此起彼伏。大家緊盯著被打亮的夜空，仿佛那裡就藏著他們描述的未來。七彩的火光下，劉雨華看到了一滴眼淚從徐墨文的側臉滑下 吃飽喝足，大家回到車上，劉雨華抱著徐萱玥睡熟。 徐墨文看著他們令人安心的睡顏，嘴角流露出幸福的微笑。他拿出手機，點著按鍵，發送了條信息。 “老許啊，你之前和我說的公司，那個比較怪的名字，什麽，阿裡巴巴旗下的淘寶網？這投資靠不靠譜啊？” 靠譜！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