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王家長子流落市井後,他也曾試著繼續雕刻為生,本來有許多人也慕名前去,卻發現他的雕像一日不如一日。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眾人隻當他當初在王家只是濫竽充數的紈絝子弟,不再光顧。於是,他便越發潦倒起來。 其實王家長子是家中極有雕刻天賦的人,除了一身雕刻的本事外,還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文質彬彬的少年郎。當初九天玄女的雕像,還是照著他的畫像所雕刻的。他萬萬沒想到,命運會如此坎坷,當初一擲千金,如今卻要靠別人救濟為生。 那是一個雨夜。家家戶戶都閉門不出。他因買醉無錢付銀兩而被店家轟出了門。他獨自一人在大雨傾盆的街道上跌跌撞撞,一個踉蹌,就摔倒在地。他也不起來,趴在地上任由雨水打落在身上。 忽的,頭頂的雨卻停了。 他勉強睜開眼,這才發現有一位女子撐著油紙傘站在他面前。因為傘面都用來替他擋雨,女子肩上大半衣衫被雨水打濕。 “公子。雨這般大,找個地方避避雨吧。”女子的聲音溫柔恬靜,仿佛天籟。 他正想做回應,視線卻模糊起來,因為酒勁上來,再也說不出話。隱約中,他隻覺得女子似曾相識。 第二日,他發現自己睡在殘敗的茅屋中。他苦笑一下,果然是古怪的奇談看多了嗎,世間哪有那麽多來找落敗書生的靈狐花妖?當正要一覺醒來該是富麗堂皇的幻象所變的屋子嗎? 就在他自嘲之時,卻有身著紅色衣衫的女子端著稀粥從屋外走來。見到他,絲毫不避諱的說:“公子,你醒了。昨日你倒在雨中,我便扶你回來了。你醉意朦朧的指出了自己回家的路,我還一直怕走錯了地方呢!”女子見到他詫異的眼神,回報微微一笑。 “你……你……”顧不得禮節,他驚呆了。 ——九天玄女! 確切的說,那是與他當年所畫的九天玄女一模一樣的臉! 他顧不得理會眼前的女子,跌撞的爬下床,在雜亂的屋子裡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了!王家抄家後,他冒死盜出的唯一一樣東西——他那副九天玄女的畫。 打開,比較。 竟然真的是一模一樣!連眼角的淚痣都一樣! 女子探頭,卻也驚訝的呼喊道:“公子,怎麽會有奴家的畫像?” “你家在何方?又叫什麽名字?”他遲疑的問女子。 “小女子……”女子垂下頭,“小女子自幼家境貧寒,被父母賣去做丫鬟,後來,夫人怕我勾引老爺,又把我賣給了一個富商做小妾。我受不了他大房的欺辱,便逃了出來。幾番輾轉,就來到了此處。” 很牽強的理由,他卻相信了。 也許,相信不相信,只是在一念間罷了。 喜歡的時候,明知道對方的話語一點就破,是那麽顯而易見的謊言,卻偏偏願意去自欺欺人。不喜歡的時候,什麽舊帳都會去翻出來,毫不顧忌的去拆穿、撒鹽。 “我…..叫紅綢。” “紅綢?真是個好名字。我的名字,叫王生。” 清風不語。唯有看了一半的書,自顧自翻動著,迎風發出簌簌的響聲。 時間流逝,兩人便慢慢暗生情愫。 那應該是那人記憶中最美好的日子了吧。 紅綢和王生一起在山林中選取木材,然後再一起雕刻。漸漸,王生的手藝又回來了。王家的雕刻手藝,再一次遠近聞名。除了雕像栩栩如生外,此次紅綢還發明了在雕像外暈染開顏色,如此一來,就更像真人一樣逼真了。雖然有很多人窺視此技術,奈何怎麽模仿,也研製不出紅綢調出來的朱砂紅。 燭光下,紅綢拿著器材小心翼翼給新雕刻的人像染色,王生看了一眼紅綢,取出自己多年未用的畫筆,一筆一劃,畫下了這個女子的容顏。他們在一起的日子,王生畫的每一幅畫中,都唯有她。 “昨日你去丞相府送雕像了?” “嗯。怎麽了?”王生沒有抬頭,依舊自顧自畫著。 “聽聞,丞相府的千金……很是好看呢。” 王生的嘴角微微揚起:“不如紅綢的。” “那…..傅員外家的千金……” “不如紅綢的。” “禮部侍郎……” “紅綢。世間縱有各種女子。在我眼中,唯獨你。” 唯獨你。 因為你,我的世界從此只剩下一抹紅色了。 紅綢直直盯著王生看,直到王生突然抬頭望向她。她慌亂的紅著臉低下頭,卻聽到王生爽朗的笑。 也許全世界一切,都不重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