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麻袋姑娘 鄭重其事,連續測了12次,船上各處測了6次,劉璉又帶人下了船,挑選不同地點再測了6次,折騰了大半個時辰,最後由朱塬親自統計,得出了一個平均數字,這次很嚴謹地沒有取齊整。 31.9。 這就是說,江陰的緯度是31.9度。 北緯31.9度。 看到這個結論,無論懂不懂,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辦了一件大事。 完成測量,大家一起返回上層艙房二樓的議事廳,一番討論,做出決定,要求隨船工匠連夜趕工,再做出三套牽星儀,明日到太倉,將會派遣三隊營海司吏員沿著海岸線向北,所有臨海州縣一路測過去,直到膠州,要求在一月內返回。 朱塬還在討論過程中親自速繪了一份修改圖樣。 根據之前的使用感受,給牽星儀增加了一個可以萬向轉動的簡單支架,又在銅管兩側增加了一個豎板遮擋,避免眼神注意力被分散。 另外,計劃派遣不同的三組人馬,也是為了避免其中出現誤差,將來結果可以相互參照。 再就是,趙續首先提議之後,大家也一致同意,每組吏員加派一個小旗的官兵護送,避免有人意圖不軌,窺視機密。 朱塬不覺得原理這麽簡單的牽星儀算是什麽機密,還是答應。 說起從趙續和左七率領兩千人裡調遣人手,又被一致駁回。 皇帝陛下吩咐,兩千人只能守在朱塬身邊。 唉。 祖宗這麽好,咱能有什麽辦法? 於是抽了華高的人。 路過揚州時,有五百水軍士卒一起跟上來,帶隊的是華高的侄子華嶽,官秩正五品千戶,這些人也算華高的直屬親衛。當然,肯定是老朱批準的。 商量完事情,已經是亥初時分。 朱塬隻覺得疲憊襲來,很想就地躺倒,但還是堅持走出了議事廳。 旁邊還有個不識相的劉璉,依舊追在朱塬身邊問啊問:“翰林,這地磁偏角究竟從何而來,可否為在下解惑?” 剛剛測量過程中用到指南針,劉璉順便也測了下他在典籍裡發現的另外一個自然現象,地磁偏角。 江陰這邊大概是4度。 偏東。 朱塬來到一側的舷梯,感覺趙續扶過來,也沒再推卻,倚著他,聲音有些虛弱地對劉璉道:“地球的自轉軸和磁軸是不同的,北極星恰好在自轉軸上方,應該也不是標準的90度,指南針指向的是磁軸方向,兩者有偏差。” 劉璉恍然,又問:“翰林如何得知?” 朱塬眼皮開始打架,念念叨叨:“我是天上的神仙,周公已經在喊我下棋了,你有事明天再問,另外別問我為什麽知道,我是天上的神仙。” 劉璉求學心切,倒也不是毫無眼色,見燈籠照耀下朱塬已經快完全靠在趙續身上,便停住話頭。 來到一層甲板站穩,劉璉還是沒忍住又開口:“翰林,下官自請帶隊沿海岸線測量各地緯度。” 朱塬打了個哈欠,點頭含糊道:“可以啊,但有個條件。” 劉璉神色一喜,長揖道:“翰林請說?” 朱塬暫停腳步,看向劉璉道:“寫信給你爹,讓他來替你當營海司郎中,劉大人到了,伱就是跑北極去測緯度我都不管。” 劉璉:“……” 跟著一起下來的華高、方禮等人見劉璉被朱塬一句話堵到嘴角發抽,都差點笑出來。 華高還覺得吧,那劉伯溫也算是功成身退了,比他又被強拉出來要好太多,若真為了兒子……老劉到了,肯定先把這不孝子暴打一頓。 華大人轉眼又悲傷了。 自己連兒子都沒得打。 朱塬說完就不在理會想要開小差的劉璉,走向一層的船艙門口。 船艙上三層的第一層全部都劃成了朱塬的私人空間,只有朱塬一個男的,以及沒人敢數的不知多少個女眷。 剛到艙門口,等待許久的寫意和留白就迎了出來,從趙續手裡接過自家小官人,留白還幽怨地掃了眼周圍,竟然勞累自家小官人這麽久。 穿過外間,繞過一道走廊,進入一處開有窗戶的溫暖臥房,第一感覺是滿室的馨香。 不只是寫意等人,這邊足足十幾個窈窕人影。 或圍在圓桌旁,或趴在書案邊,或就坐在凳上,捧著一個硬板。 或者作畫,或者校書,還有少數幾個在做針線。 見小主人進來,嘩啦啦一群姑娘都站起身,帶起又一股香風。 朱塬喜歡眾芳環繞的感覺。 示意大家繼續,被伺候著脫掉衣服鞋子,朱塬躺到溫暖的被窩裡,倒是一時間又睡不著了,還注意到了臥房裡的非和諧,一個不窈窕的小丫頭。 不是第一次注意到。 白天的時候,就感覺有個身影跟在留白身邊,總是飄蕩在自己視野范圍內,圖謀不軌的樣子。 記得留白昨天跑來說,想再收個丫頭到他身邊,應該就是這個。 朱塬抬手指過去:“來。” 小丫頭似乎沒想到主人家會注意到自己,呆怔了下,才慌忙小步上前。 走近了,朱塬才在燈光下細細打量。 晶亮裡帶著些小忐忑的漂亮眸子,肌膚白白,個子矮矮,透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約感覺。 而且。 終於有比自己矮的了。 就是……小丫頭身上那過於大號的藍色襖裙,小小的身子,簡直像被套在麻袋裡一樣。 我沒苛待你們啊。 看其他妮子都漂漂亮亮的。 於是示意:“這衣服,麻袋嗎,換一套合身些的,看著礙眼。” 小丫頭頓時不知所措,小心翼翼瞄了眼留白。 留白上前:“小官人,睡罷,奴明日給她挑合身衣服。” 朱塬轉向留白:“你也學壞了,讓你家小官人,一個強迫症,帶著不和諧睡覺,我怎麽睡得著?” 然後轉向,看向青娘,半迷糊著念念叨叨:“青丘最乖,青丘給她換個衣服。” 青娘見小官人又喊自己青丘了,差點掉淚。 因為這個稱呼改變,她私下裡就哭過好幾次,以為很快就要被小官人忘記,再被打發到廚房,真正變成個廚娘,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盼頭。為此前日下午,她徹底不要了臉面,哪怕聽著留白的揶揄都堅決不動,抓了一次機會。 當下朱塬這麽吩咐,青娘果斷很乖地上前,拉過那小丫頭,執行自家小官人命令。 然後,朱塬更加沒了困意。 開始心裡念叨那副對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有容乃大……大……大…… 林大人我錯了! 我低俗! 我要懺悔! 默默懺悔了十秒鍾,在周圍一圈姑娘的古怪目光裡,朱塬又抬手示意:“乖乖青丘,趕緊把麻袋給她穿上,以後她只能穿麻袋。” 隨即又看向留白:“你也學壞了,竟然找這樣一個小丫頭來考驗你家官人。” 留白委屈。 留白不說。 其實,哪怕不如洛水那麽解語,她和寫意也沒有青娘那麽不開竅,逐漸能明白自家小官人什麽時候是玩笑,什麽時候是有真情緒。 而且,就像寫意說的,自家小官人本性是個很詼諧的人,最初見到的寡言高傲模樣,肯定是為了拿捏身份才故意,不像她留白,曾經的悶嘴葫蘆,因為遇到了歡喜的人,才變得多話起來。 當時被戳破心思,留白還紅著臉狠狠撓了一次寫意的癢癢窩。 當下,知道小官人是玩笑,留白還是委屈。 找藺家的這個小丫頭過來,她是想要多護著些自家小官人。 她仔細驗證過,這妮子倒真如藺家那醃臢媳婦說的,能一口氣憋水裡好幾十息,極限她都沒測出來,因為當時自己數著到了六七十個呼吸時,看到小丫頭還趴在水盆裡,她越來越害怕,以為把人憋沒了,伸手拉起來,卻好好的,還對她笑。 留白自己隨後鑽臉盆裡試了下,感覺不到十息就再也受不了。 還有,這妮子個頭小小,力氣卻大,真要……她也能輕松把小官人拉出來。 只是……這些都不能明說。 那麽不吉利的心思。 怎麽能說? 留白只是默默地堅持自己想法,哪怕明知自家小官人身邊一堆人護著,今天還是忍不住帶著那丫頭遠遠守在不遠處,為此連一個女眷到處走顯得不懂禮數都不顧了,隻想安安心心地遠遠看著,守著。 但不能說。 見留白垂著腦袋不說話,朱塬也不多問,知道這妮子心思多,問多了反而會讓她不安。於是轉向重新套好麻袋的小妮子:“你叫什麽名字?” 剛剛當著這麽多人被脫掉外面襖裙,小丫頭原本白皙的臉蛋上透著紅暈,福了福,聲音清脆:“奴叫小魚。”想起來,又補充:“藺小魚。” 朱塬記起:“我知道,你哥哥叫藺大魚。” 最早給自己撐船的父子倆,被老朱劃作了自己的仆戶,依舊負責日常撐船,這次讓他們在金陵看著修園子,沒有過來。 就是吧…… 這名字起得,夠潦草。 問了句,朱塬也沒有多言,示意周圍都很養眼的十來個大小姑娘:“寫意你們留下,其他都去休息吧。” 這些都是朱塬從老朱賞賜那群仆婢裡挑出來。 至於來處,和寫意兩個妮子類似,大軍攻掠四方,投降的能夠保全家族,不願降的,男丁或死或貶,女眷為奴為婢。當下這種時代,全世界都是一樣規矩。而且,上位者也不擔心反抗,為了復仇暴起傷人之類,被發配者也都很認命。 因為千百年都是如此。 再說能被老朱發話賞給朱塬的,質量也可以想見。 其中官家小姐出身的就有三個,不過,除了外貌,朱塬最看重的還是能否書寫繪畫。 之前女人們聚在這裡,大部分就是做這些。 等其他姑娘離開,只剩下寫意四個,睡意更少了的朱塬又示意青娘:“來,坐旁邊,獎勵你幫我寫工作日志。” 這女子膽子小,還笨,朱塬說話就不能繞,要很直白,獎勵就是獎勵,懲罰就是懲罰,因為反著說會被當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