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宇宙初始,盤古開天,女媧造人,已經悠悠十萬載。天地褪去蒙昧,雨水匯成大澤,平地化為草原,山巒拔地而起,組成了波瀾壯闊的九州山河。 人族起於微末,不知耕種,茹毛飲血。不事生產,獸皮裹身。時值妖族橫行九州,自居天地之主,萬族之首。視人族為牲畜奴隸,凶威之下,予取予奪。 後有聖人造字,鬼神變色,天降氣運與人族,開靈智,授天火。人族從此褪去野獸之身,磨石為刃,砌石為屋,部落於此形成。 此後千年,又有道祖應運而生,傳道弘法,普度眾生,使得人人可修道法,開辟一條通天之路。人類天縱之才呈現井噴之勢。 人、妖兩族自古戰亂不斷,爭殺不休,五百年前,神帝橫空出世,於昆侖山巔擊敗十二妖尊,同年七月,與妖族天帝決戰於長江流域,七天七夜,打的洪水泛濫,天崩地裂,最後斬去天帝一臂,逼他立下五百年不戰條約。自此人、妖兩族劃江而治,平分天下。史稱為:長江之盟! 牧野城,楚府! 時值嚴冬,寒風凜冽,肅殺百草。一座簡陋小院,紗窗內孤燈如豆,牆角幾根衰草迎著冷風搖曳。 “望舒,望舒......” 黑暗中不知傳來誰的呼喚,熟悉而陌生,卻偏偏記不起在哪裡聽過,是前世的留戀亦或是今生的呼喚? 楚望舒循著聲音在黑暗中摸索,耳邊聲音越來越響,前方終於出現一片光亮,他睜開眼睛,視野先是一片朦朧,隨著瞳孔恢復焦距,景物也清晰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溫柔端莊的臉盤,眉目彎彎,素面朝天,描紅之後一準兒傾國傾城。 楚望舒呆呆的看著這張臉,過往的時光在心中翻湧不息,他無聲的笑了,淚水卻奪眶而出:“娘,我來啦。您在地府等了我二十年,一定很寂寞吧。我們下輩子還做母子。” 婦人剛浮起的喜色登時凝固,素手輕輕撫摸楚望舒的臉頰,低泣道:“望舒,你別嚇娘親,娘親就你一個兒子,你要是有什麽好歹,娘親也不活啦。” 楚望舒心中一顫,婦人滾燙的淚水滴在他臉,哭聲像是把尖刀刺在他心口。 “娘?” “娘在!” “這裡是哪兒?” “我們的家啊!” 家?真是個遙遠而陌生詞。 楚望舒猛地坐起身,又是一陣眩暈襲來,頭痛欲裂,他強忍著疼痛打量四周,一間小小的屋子,床前的炭盆裡燒著炭火,窗邊一張樸實陳舊的書桌,窗台上放著一盆早已枯萎的蘭花。眼前的景物是那麽的熟悉,又如那個“家”字一樣陌生而遙遠。 沒錯,這裡是他二十年前的家,那個令他深惡痛絕的楚府! 我不是死了嗎?死在了天帝與人皇的曠世大戰中。 莫非老天讓我重生了?重生在母親還未含恨而死之時,重生在表妹未曾香消玉殞之時。連老天也知道我的不甘嗎! “娘,有鏡子麽?”楚望舒低聲說。 “你要鏡子做什麽?放心吧,你受傷的是頭部,臉蛋可沒壞。”婦人說。 “我就是想看看自己。”楚望舒露出一絲蒼白的微笑。 婦人點點頭,“娘回房間給你拿。” 楚望舒靠坐在床頭,夜色已深,萬籟俱寂,前塵往事潮水般湧上心頭。 娘親叫水研姬,是水族嫡女,牧野城楚府的平妻,而他原本是這座侯府的嫡子。他今年應該十五歲,因為頭上這個傷口讓他記憶猶新。打傷他的人是侯府的三公子楚望生,也就是他的三哥。楚望生是正妻雲氏所生,在十幾個兄弟姐妹中極其跋扈。倘若母親還是平妻,楚望舒還是嫡子,倒也不至於落到如此境地。 楚望舒記得當年他被楚望生用一根銅棒打壞了腦袋,頭破血流,在床上躺了足足半個月,險些沒能挺過這個嚴寒的冬季。而做為行凶之人,楚望生的懲罰隻是禁足半月。 水研姬捧著一面銅鏡進來,放在楚望舒面前。銅鏡中是個形容憔悴的少年,俊秀逼人,但因為營養不良導致臉色略微蠟黃。腦袋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隱隱有乾涸的黑色血跡。 “我讓玲瓏去藥房抓藥了,等會兒熬好藥你可不能嫌苦,良藥苦口。”水研姬把銅鏡放在床頭,柔聲說。 小時候楚望舒最怕吃藥,偏偏自小體弱多病,水研姬就會給他做蜜餞,伴著藥湯喂他。如今母子倆淪落到這般境地,自然是沒有蜜餞了。 “藥房的管事是雲氏的人,她一直視娘親你為眼中釘肉中刺,百般刁難我們。她的狗奴才私下裡更是敢罵我小雜種,玲瓏拿不來藥的,反而會遭羞辱。”楚望舒冷冷一笑。 水研姬聞言,淚水又啪嗒啪嗒落了下來。 “是娘親沒用,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楚望舒心裡一痛,握住水研姬的手,一字一句道:“娘,孩兒從沒有怪過您,您生我養我,恩重如山,何曾對不起我?沒用的是我這個兒子,大家都說您生了個沒用的廢物。我隻恨自己無能,不能給您爭氣。” “但是你放心,從今天開始,沒有人能再欺負我們。那些醜惡的,我定叫他們無所遁形。那些陰毒的,我定叫他們魂飛魄散。那些傷害過我們的,我定叫他們百倍償還。” 水研姬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兒子,再也找不出往日一丁點怯弱的樣子。 這時房門被推開,一個黑裙少女雙手空空走進來,眼圈微紅,俏臉憤恨。 “望舒哥哥,你醒啦。”少女瞧見楚望舒,惱怒的小臉上立刻綻開如花笑靨,驚喜交集。 “死不了。”楚望舒對女孩笑笑。 “你白天流了好多血,嚇死我了。”女孩說著,三步並作兩步奔到楚望舒床前,小手細膩冰涼,輕輕撫摸他的額頭。 “玲瓏,藥呢?”水研姬蹙眉道。 “他們不給。”黑裙少女嘴唇一癟,烏溜溜的大眼睛盈滿了淚水,“藥房管事說寒冬臘月,藥石枯竭,庫房裡的藥材要留著供老爺夫人備用,可不能輕易給了一個庶出的廢物。” 水研姬柳眉倒豎,氣的渾身發抖。 “望舒哥哥,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玲瓏是禍水。”水玲瓏哽咽起來,兩行清淚滑落。 “不關你的事,如果長的漂亮也是罪過,那我們也認了。”楚望舒伸手摸摸水玲瓏的腦袋,柔聲安慰。水玲瓏卻哭的更大聲了,上氣不接不下氣的。 楚望舒凝視眼前這張禍國殃民之姿的臉蛋,往事又浮上心頭。水玲瓏是楚望舒舅舅的幼女,比他小一歲,五年前來楚府做客,九歲的水玲瓏已經是個美人坯子,粉雕玉琢,靈性十足。那時候母親還沒失勢,正妻雲氏見了水玲瓏,也不得不違背本心誇一句:鍾天地之靈秀。 然而次年六月,水族所在的碧澤城遭到妖族部落襲擊,水族上下抗敵不退,悉數殉城。此役後九州震動,神帝一怒之後,親赴南疆,將掀起戰爭的赤猊金吼妖尊斬殺當場。劍鋒穿透千裡擊破天帝宮,拂衣而去。 水族覆滅後,水玲瓏無依無靠,留在了楚府。水研姬母子在楚府失去了依仗,雲氏買通府裡的侍衛,半夜潛入水研姬閨房,又故意被丫鬟撞見。侍衛打暈丫鬟翻牆逃走,雲氏便以不守婦道,放蕩之名向父親控訴。 楚長辭雷霆震怒,將水研姬貶為妾室,這還是因為沒有捉奸在床,證據不足,不然光是私通外漢這條罪名,就足以杖斃水研姬了。 楚望舒那時候才十一歲,為此跟父親大鬧了一通,結果被杖責二十,禁閉三月。多年以後回想起來,其實對父親來說,不管真相如何都不重要,水族已經覆滅,母親做平妻還是做妾,都無關緊要。 水研姬美貌如花,極受父親寵愛,即便貶為妾室,父親也時常召母親侍寢,雲氏擅妒,以前便處處算計水研姬,母親二人落難之後,更是百般刁難。這些年父親已經不再召母親侍寢,好似已經將母子二人徹底打入冷宮,妾室地位本就低下,隻是高級丫鬟,這樣一來,便是府上一些丫鬟傭人,也可以對楚望舒母子冷眼相加,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倘若楚望舒爭氣到也罷,母憑子貴,將來未必沒有翻身之日。可偏偏楚望舒是個無法修煉的廢物,體內五行互衝,丹田無法積蓄真氣。一個被打入冷宮的妾室,一個無法修煉的庶子,還能翻起什麽風浪? 更雪上加霜的是這些年,水玲瓏出落的越發水靈,初具顛倒眾生之姿。而楚家嫡子庶子也漸漸長大,血氣方剛,知道了女人的好處。又怎麽肯白白放過這顆水靈白菜? 今日黃昏,楚望舒路過花園,恰好見到楚望生帶著兩名仆從對水玲瓏施暴,看那生拉硬拽往涼亭而去的架勢,竟是要光天化日來一場活春宮? 楚望舒目呲欲裂,撲上去與楚望生扭打,奈何他體弱多病,楚望生卻已是練體六重的修為,憤怒之下抽出銅棒敲破了楚望舒腦袋。 “水氏,水氏......快出來。”小院的柴扉被粗暴的敲打,有人在外面扯著大嗓門叫喊。 水研姬說了一聲“你好好休息”,起身出了房間。 敲門的是雲氏身邊的大丫鬟,當年隨著雲氏一起陪嫁,如今人到中年,也算苦媳婦熬成婆,在府中就是雲氏的代言人,協助雲氏打理內院。 “翠竹?你來做什麽!”水研姬一見此人,臉色瞬間冷了下去。 “來看看你兒子死沒死。”老婢一開口就是尖酸刻薄之言,自從水研姬母子落魄後,以奴欺主的事兒就遇到太多了。翠竹做為雲氏心腹,能給好顏色才怪。 “打死了阿貓阿狗也得賠點銀兩,更何況七少爺怎麽說也是老爺的子嗣,對於自家人,夫人可從來不吝嗇。”老婢揮揮手,身後兩個丫鬟捧著東西就要走進小院。 “這裡有十兩銀子,兩匹綢緞,三掛臘肉,還有幾包治傷的藥。夫人特意叮囑我送過來。夫人還說,雖然七少爺以下犯上,衝撞嫡子,有罪在先。但念在他受了重傷,夫人也就不計較他的過錯。這些東西算是夫人賞賜給你們的,好叫你們知曉夫人的大度心善。” 水研姬堵在門口,沒讓兩個丫鬟進門,咬牙切齒道:“滾,我們不需要她憐憫。” “別不識抬舉,”老婢冷笑一聲:“這霜重鼓寒,大雪封門的鬼天氣,你倒是裝了清高,就不知道你兒子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 水研姬氣的嘴唇發抖,正要說話,卻聽身後傳來楚望舒清朗又虛弱的聲音:“娘,收下吧。” 轉身看去,水玲瓏正攙扶著楚望舒從裡屋走出來。 “還是七少爺識時務。這人啊,總得時刻掂量自己,別不認命,也別老是念著以前的輝煌。”老婢等兩丫鬟把東西送進裡屋,一雙狹長的眼睛在水玲瓏身上打轉,即便是過了女人最美好的歲月,本不該再有小姑娘那種爭風吃醋的心思了,然而看到眼前這個丫頭,老婢心裡還是泛起一股難言的嫉妒。這或許是女人的天性,在一個漂亮到讓你自慚形穢的女孩面前,都會有嫉妒心理。她心說,這小狐狸長的這般勾人,難怪讓幾個少爺念念不忘。 “其實吧,你們母子想要過的好些也不是沒有辦法。眼前不就是個辦法嗎,既然三少爺看上了你們水家的玲瓏,何不如乘此機會投三少爺所好,把水玲瓏送給三少爺做妾。三少爺雖然不是長子,但也是夫人所出的嫡子,身份顯赫。有了這層關系,你們母子二人何愁食不果腹,衣不裹身?”老婢循循善誘:“如果玲瓏姑娘稍微爭氣,把三少爺伺候好了,吹吹枕邊風,說不定你們母子二人的好日子又回來了。” 水玲瓏嬌軀一顫,大眼睛閃過恐懼之色。小妾地位低下,隻比丫鬟稍微好點兒,不但要和丫鬟住一起,吃飯也不能上桌。達官顯貴之間相互贈送小妾實乃平常,今天我看上了你的小妾,明天你看上了我的小妾,玩幾天之後又轉送給其他人。楚府幾個兄弟之間,也有轉送小妾的事情,甚至兩兄弟共玩一個小妾都有。 以水玲瓏的姿色,如果真成了楚望生的小妾,那後果可想而知,被幾個兄弟輪流玩弄是肯定的,甚至可能幾人大被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