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綿福宮,雲風篁以為淑妃會叫住自己,然而雲淑妃看都沒看她,腳步匆忙的上了步輦,就吩咐回彤霞宮。 甚至沒顧得上招呼雲卿縵一塊兒。 “風篁,咱們一起走吧?”雲卿縵見狀歎口氣,轉頭待要找雲風篁,卻見雲風篁已經湊到魏橫煙跟前去了。 她一呆,忙走過去,生怕這兩人在母后皇太后的寢宮前就打起來——到跟前正好聽到雲風篁在跟魏橫煙說:“……事情都這樣了,怪我有用麽?現在最要緊的是讓母后皇太后跟皇后娘娘息怒,而不是繼續爭論咱們誰坑了誰!” 魏橫煙怒道:“你說的輕巧,你有那本事,方才還會跟我一樣跪在底下大氣也不敢出?” 只是究竟懼怕懲罰,想著這雲風篁雖然跋扈驕橫,能夠坑了悅妃還活蹦亂跳到現在,可見總有幾分聰慧……啊不,是狡詐,於是抱著萬一的希望問,“你打算怎麽辦?” “方才太后娘娘正要發作咱們呢,偏巧公主殿下進來說了事情,太后娘娘立馬就把咱們擱下了。”雲風篁看了看左近無人,這絕對是紀皇后的功勞,因為主位們跟淑妃一樣,都已迅速離開,宮嬪們倒是想過來聽壁腳,然而剛剛在延福宮看熱鬧被申斥過,可不想再次被拖下水。 因此注意到她們湊一塊兒說話,不但沒人靠過來偷聽,此刻雲風篁一番左顧右盼,還沒來得及走遠的幾個,索性提起裙擺小跑了幾步,以求脫離她視線。 雲風篁所以放心的說出計劃,“咱們若是能夠在這事兒上為太后娘娘分憂……” “你活得不耐煩了,自己去死好了,我可不跟你瘋!”魏橫煙聞言臉一下子拉了下來,甩手就走,邊走邊寒聲道,“還以為你有什麽好主意,合著就是想自尋死路!” 看到雲卿縵在側,又說,“雲美人,你也聽到了,這人一點兒分寸也沒有,你若不想翼國公府被她牽累,還是趕緊的稟告淑妃娘娘罷!” 說著冷笑連連。 雲卿縵也是頭疼,扯著雲風篁的袖子,低聲道:“風篁慎言!這事兒真不是咱們能夠摻合的。” 雲風篁就問為什麽? “為什麽?”魏橫煙已經打算快步離開了,只是雲氏的兩位美人亦步亦趨跟著,她擔心被告失儀,也不敢奔跑起來,此刻聽到,忍不住諷刺道,“聽你這語氣,怕是連公主說的堂哥堂弟,還有零山先生都不知道吧?這樣也敢妄想插手,簡直不知所謂!” 雲風篁心說我要是知道幹嘛還兜著圈子跟你們套話? 至於說為什麽不直接問雲卿縵,當然是因為她現在雖然不想跟雲卿縵撕破臉,對這閨閣好友卻也不那麽信任了……不然剛才也不會故意氣哭魏橫煙,圖的就是不讓雲卿縵拉著自己問長問短問詳細。 要是就問雲卿縵一個,萬一被誤導怎麽辦? “是不知道啊。”雲風篁心裡轉著念頭,落落大方的承認自己孤陋寡聞,但跟著話鋒一轉,“但公主殿下歡歡喜喜的說的消息,哪裡就那麽可怕了?” 魏橫煙就是冷笑:“你這破落戶懂什麽?攝政王早年跟元妃是出了名的恩愛,只是子嗣艱難,成親多年才得了世子,這就是公主所言的堂哥。八年前,就是先帝駕崩、陛下尚未登基那會兒,元妃驟然病逝,撇下世子年幼,幕僚所以勸說攝政王續娶了清平侯養女陸氏,也就是寶蕙宮主位陸婕妤的堂姐……陸繼妃進門之後不兩年,生下次子,也就是方才公主殿下說的震堂弟……” 雲風篁道:“這不是極尋常之事麽?” “尋常?”魏橫煙瞪眼道,“攝政王續娶,再得一子,這事兒的確沒什麽好驚訝的。但你知道零山先生是何人?那可是孝宗年間連捷六元的曠古奇才,錯非丁憂去職返鄉,之後一直耕讀閭裡,這廟堂之上,早有其一席之地!這樣的人竟然為年方六歲的小王爺開蒙……” 她還想說什麽,但沉吟了下忍住了,隻道,“算了,我跟你個小家子氣的說什麽?你根本就不懂。” “原來是韋六首!”雲風篁笑了笑,心道,“我說這零山先生能令紀太后動容,怎麽沒聽說過呢……合著是這位。” 韋六首就是韋長空,字雲留,南海人士。這人幼年成名,哪怕雲風篁在北地,也聽說過他的一些傳聞,不外乎是聰慧機智文思敏捷心地善良懲惡揚善之類。 在這個從北地到南海走一趟需要提前寫好遺書以防中途客死他鄉的時代,足見他背後的韋氏造勢能力之強。 當然天下人也不全是傻子,韋長空偏居南海,能夠二十出頭就名震海內,終歸是有真本事的。起碼他縣試鄉試的魁首,都是真刀實槍考出來的。至於會試殿試雖然有著孝宗當時登基未久,有意宣示自己文治武功,存了偏袒的心思,但這也得韋長空的文章足以服眾,不說豔壓群芳,至少也得跟榜眼探花一個水準,否則公示之後難以服眾,孝宗未免就太丟臉了。 這人取得六首的榮耀後,理所當然的受到重用。 只是不兩年就碰著了丁憂,當時孝宗皇帝跟紀氏鬥的正激烈,想奪情來著,然而韋長空純孝,進宮哭了好幾次,痛陳與父母之間的深厚情誼,到底打動了孝宗放人……這當然是韋氏宣揚的說辭。 實際上在雲風篁看來,八成是這家夥狡詐,看出孝宗疲態已現,擔心孝宗落敗後,他作為孝宗欽點的六首,又頗得器重,會被紀氏遷怒,所以趁著家中喪事,及時抽身而去,以免多年經營,毀於一旦。 至於孝期結束之後,迄今沒有起複,那當然是韜光養晦,伺機而動……也可以理解成待價而沽。 這會兒冷不丁的踏入帝京,卻是給攝政王府一介小兒做老師,實在令人深思,也難怪紀太后都把持不住,急三火四的留皇后公主商談對策。 “六首的榮耀太盛,我竟不知道韋長空還有個別稱是零山先生……嗯,也可能是歸隱田園這些年取的,這人辭官的時候,我怕不還在學步呢。”雲風篁思索了一回,見魏橫煙已經快步走遠,因著目的達到,也懶得去追,隻問身邊的雲卿縵:“我記得清平侯跟驃騎大將軍一樣,都是宦官?” 雲卿縵道:“是啊,而且清平侯還是伺候過孝宗皇帝的,他那侯爵就是孝宗皇帝給封的……你問這些做什麽?你該不會還想摻合這事兒吧?” 她微微蹙眉,低聲道,“可千萬別……這事兒真不是鬧著玩的。我看太后眼下也沒心思追究咱們的罪責了,便是皇后娘娘,怕也懶得多說。再者,咱們還有姐姐幫忙求情不是?” “我看淑妃娘娘如今也煩惱的很。”雲風篁輕笑一聲,“其實就我跟魏容華也就算了,但這回都牽累到你了,總要想想法子。” “可這事兒也太……”雲卿縵苦口婆心勸雲風篁放棄時,回怡嘉宮的路上,魏橫煙正跟宮女小聲討論:“容華您說那雲美人會不會真的去……?” 魏橫煙沉吟了會兒:“正常人稍微知道下內情都避之不及,更遑論主動湊上去。但雲風篁麽……那還真說不準。這人出身明明不高,不過是靠著翼國公府的相才進的宮,初封也不過是寶林,論理應該謹言慎行,想方設法的討好雲淑妃姐妹,以求在宮中有一席之地才對,可她呢?從進宮起,做的事情就沒有一件不出人意料的……這人……難說。” 宮女就擔心:“那她要是去做了,然後扯出來您方才跟她說的那些話?” “我跟她說什麽了?”魏橫煙哼道,“不就是受不住激,說了下攝政王在元妃去後續娶清平侯養女,又生下個嫡子,如今請到了當年的韋六首做老師……這事兒咱們這些人家誰不知道啊?就算我不說,雲風篁轉頭去問雲卿縵,雲卿縵會不告訴她?再說我也反覆警告她不要亂來了,她不聽我有什麽辦法?我這個容華雖然比她高了一級,可人家連給我見禮都不肯呢,我還管的住她不成!” 宮女聞言這才松口氣,又笑:“原來容華方才是將計就計?婢子還以為您真的生氣了呢。” “她套話那麽明顯,我看不出來才怪!”魏橫煙冷笑,“反正這次在太后跟前犯事是三個人,她雲風篁若是當真做出什麽為太后為皇后分憂的事兒,那兩位欣慰之余,哪怕看娘家父兄的面子,也少不得讓我跟雲卿縵跟著沾光……要是她弄巧成拙呢,那雲卿縵怎麽脫身我不管,反正跟我沒關系!” 所以哪怕看出雲風篁的用意,魏橫煙還是裝作不知,將能說的說了個七七八八了,這才揚長而去。 此刻沉吟了下,又說,“茲事體大,雲風篁雖然行事詭譎,也未必能夠成功。太后責問的事情,還是得跟家裡遞個口信才是……唉,雖然那雲風篁很是可惡,但我卻也有點佩服她,論家世論位份她比我們這些人差那麽多,進宮來才幾天啊,就已經晉了三級。我呢?慢說晉位,還因為麻痹大意又沉不住氣,還得家裡跟著操心。” “倘若是嬌養的掌上明珠,就算有長輩日日耳提面命,終究紙上談兵。”宮女安慰她,“怕是雲美人出身太低又不得寵的緣故,自小兒明刀暗箭的經歷多了,熬到現在,可不就得心應手了?容華才進宮呢,往後歷練著,哪裡是她能比的?正所謂養移體居移氣,她那樣的家世,鬼蜮伎倆,旁門左道是多,可論到眼界格局,卻是拍馬也追不上容華的……這輩子也就是靠著借勢,做個純粹的妃嬪罷了。” 魏橫煙想想也是,輕笑一聲:“以後誰說得準呢?不過至少目前她還是挺有用的。” 宮女笑道:“那就看看她能為容華做些什麽罷……左右憑她怎麽個鑽營法,容華都是坐享其成。” 而被她們討論的雲風篁,此刻剛剛三言兩語打發了雲卿縵,正帶著新晴悠然自得的回去斛珠宮。 還是看到路邊一叢眼熟的花籬,才想起來今兒個陰差陽錯的,皇后竟然沒提念萱的事情。 從紀太后對韋長空做了攝政王府小王爺老師的反應程度來看,接下來一段時間估計也是沒心思拿此做文章了…… 雲風篁微微蹙眉,盤算著等會兒要不要再去凝碧殿走一趟? 思索間已經快走過花籬,未想這時候籬後轉出一道頎長的身影,神情冰冷的攔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