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單純懵懂的孩童,竟是能言語利索地將這麽些個人情世故都說出來。 要不然說是賤種呢,這陸廖霽同他那死去的通房娘一樣,都是個牙尖嘴利的。 寇氏的面色雖然悻悻,卻還是覺得自己今日同廖哥兒說的這番話,會起到些作用。 小孩子嗎,心裡總會更容易結下疙瘩的。 —— 沈沅今日一如尋常,為廖哥兒備下了他愛吃的那幾樣點心。 可那酥兒印、五香糕、玉灌肺和糖薄脆在八仙桌上擺滿後,廖哥兒的神情卻沒有往日的興奮,反是顯露了幾分低落。 沈沅見廖哥兒如此,便摸了摸男孩的小腦袋,溫聲問道:“廖哥兒,嬸母給你在酥兒印上多灑了好些豆粉,你今日多用幾塊。” 廖哥兒乖巧地點了點頭,雖依著沈沅的言語夾了一筷子酥兒印,可他吃點心的模樣,卻可用味同嚼蠟來形容。 沈沅覺出了廖哥兒的不對勁,又問:“廖哥兒,你今日見了什麽人,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些不好的話了?” 廖哥兒最是信任沈沅,待沈沅問罷,便噙著小奶音,將寇氏今日同他那番陰陽怪氣的話對著沈沅又學了一遍。 沈沅聽著廖哥兒的描述,柔美的眸子也愈發轉寒。 好啊,這寇氏還真是有手段,竟然對廖哥兒這個小孩子下手。 這般想著,沈沅摸廖哥兒腦袋的動作也頓了頓。 廖哥兒還以為沈沅這是生氣了,忙對她解釋道:“侄兒知道三嬸沒安好心,五嬸你別…你別多想,我永遠都聽你的話的,廖哥兒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廖哥兒不會覬覦任何不屬於我的東西的…五嬸,求求您別生氣了。” 沈沅見男孩的話說到最後,語氣都染上了些哭腔,連忙安慰他道:“五嬸沒有生你的氣,廖哥兒做的很好,只是廖哥兒不要聽你三嬸的話。” 說到這兒,沈沅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溫聲道:“就算它出了世,我也會對你和他一樣好的,我不會偏向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廖哥兒要相信五嬸。” 廖哥兒噙著烏眸裡的淚,重重地點了幾下頭,隨後赧然地小聲回道:“只要五嬸…能將心思分在我身上一些,我就很滿足了。” 聽罷這話,沈沅的眉間微有動容,亦將廖哥兒的小身子小心地擁進了懷裡,無聲地給予著他安慰。 她其實特別能理解廖哥兒心裡一直存著的不安感。 廖哥兒同她一樣,自幼父母就不在身邊,所以才會比尋常的孩子要更早地懂得察言觀色,會看著大人的臉色行事。 沈沅越看廖哥兒,越覺得他很像小時候的她。 不過好在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待沈沅哄著廖哥兒用下了幾塊甜膩的點心後,男孩的臉頰上也很快就泛起了幸福且單純的笑意。 —— 泰和大殿。 小皇帝正神情專注地坐在書案前,嗓音朗朗地讀著陸之昀要求他背誦的書文。 小祿子則站在一側,為這位少年天子磨著墨。 徐祥眸色不善地看著小祿子的背影。 他看著小祿子為皇帝磨了攤墨汁,又屏退了一側,模樣恭順地站著。 自這個小祿子突地來到禦前伺候後,皇帝待他的態度就不敵從前了。 原本小皇帝每日,都要喚上個幾十遍的小祥子。 可如今,這幾十遍的小祥子全都改成了小祿子。 雖然小祿子目前的品階仍沒有他高,但宮裡的人一貫見風使舵,也都清楚,在萬歲爺的心中,小祿子的地位正逐漸地要越過他徐祥的頭上去。 思及此,徐祥暗暗地攥緊了拳頭,心中還未落實那個陰毒的計謀,卻見小祿子的身子竟是驀地抽搐了一下。 徐祥眸色微變時,小皇帝自是也注意到了小祿子的異樣,他撂下了手中的執筆,忙問道:“小祿子,你怎麽了?” 小祿子沒有回復皇帝的問話,嘴角卻驀地吐出了許多的白沫,隨即便“咚——”地一聲,倒在了泰和殿的華貴絨毯上。 小皇帝大驚,即刻便揚聲命道:“快!快去傳太醫!” 小祿子的身體躺在地上,仍在痛苦地抽搐著。 可任誰都看不出,他的眸底竟是浮了層淡淡的笑意。 他是陸之昀手底下的人,被送到禦前的目的,就是為了取代徐祥的位置。 陸之昀讓高鶴洲將他買下時,小祿子便已經是個閹人了。 而閹人最好的出路,無外乎就是去做那禦前的大太監。 雖然他一輩子都會被陸之昀控制著,但也總比做這宮裡最低等的粗使太監要強上百倍。 小祿子漸漸失去了意識後,小皇帝便看向了一旁無措站著的徐祥。 他的眼眸,也漸漸彌上了一層,帶著審視的懷疑。 —— 是日。 陸之暘今日正好休沐,還特意來了趟沈沅的院子,為著那日中秋宴上,起哄讓沈沅唱小曲的事鄭重地道了番歉。 同時還央求沈沅,讓她為他向陸之昀求求情。 陸之暘自小就是個不喜治學念書的,許是知道體罰對他並無效果,陸之昀便罰了他抄書。 陸之暘每日巡邏完京師禁城,回到公府後,還要拿起八百年都沒碰過的紙和筆去謄抄四書五經。 這對他而言,絕對是極大的痛苦和折磨。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