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魏淮覺得自己在模仿這方面似乎頗有天賦,起碼將她母后的神態動作刻畫了個入木三分。 他的母親是個典型的江南女子,多愁善感就仿佛江南六月朦朧的煙雨,一顰一笑不浮躁,不張揚,一動一靜皆是淡淡的惆悵與氤氳而出的淡泊恬靜。 過了一會兒,他覺得應該差不多了,於是起身,再度用巾帕的一角拭了拭眼尾,躺了回去,伸手將被子向上拽了拽,一直到脖頸處。 可要把他的寶貝喉結藏好了。 “阿淮,我會送你回家的。”江懷無握緊了他的劍柄,黑暗中的臉面色不變,只是眼神透出些堅定的微光。他不會說什麽安慰人的話,只希望自己的保證能讓眼前命途多舛的人安心一點。 魏淮無聲的歎了口氣,“謝謝你。” 他保證,這是他登基以來說的最情深意切的一句話了。 好兄弟,若是回去後你願意助我一統天下,回頭必定給你封個異姓王做做。 殊不知自己已經在他人眼裡被打上寡婦標簽的魏淮安然的閉上了眼。- 第二天天大亮時,魏淮醒了,他自認為是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每天起早貪黑已經很久沒睡過這麽好的覺了。 或許這就是她身上唯一可以傍身的東西了。 魏淮低頭一看,他的腳腕上竟然已經被換過了藥。 多一口都是對他味蕾的不尊重。 “我有。”江懷無皺了皺眉,將手裡還有余溫的碎銀強硬的塞回魏淮的手裡,“我身上還有錢,你自己的錢自己收好罷。”他這麽多年多少也存了些,怎麽能要一個如今無依無靠的寡婦的錢。 但他又不能不喝,他的燒剛剛退下,風寒還沒好完全,若是不喝藥,有極大的可能會再度複發。 據他所知,這群江湖人天天在外漂泊,有錢了就好酒美食,沒錢了就風餐露宿,看江懷無住在這大山裡,大概身上也是沒什麽錢了。 “拿去,我身上只有這點了,不過你放心,我回家之後肯定會報答你的。”說著他從懷裡摸出幾兩碎銀來,他可是個有身份的人,做不出白吃白喝的事情。 “你什麽時候買的?” 可惜在路上丟了一些,身上就剩下了這點。 “謝了!”魏淮眼神一亮接過果脯,動作迅速地塞了三個進嘴裡,“你身上還有銀錢嗎?” 待他醒來時,屋子裡已經沒有了江懷無的身影,他坐起身,感覺腳踝處沒有昨天那麽疼了,反倒傳來一陣清涼的感覺。 他的身體好上一分,回京的希望就能多上一分。 “給。” “你醒了,”或許是昨晚的經歷讓江懷無在看見魏淮時依然有些不自在,他走過來的姿勢還是和以往一樣沉穩有力,但眼神卻飄了飄,“已經溫了,正好可以直接喝。” “……”魏淮盯著黑乎乎的藥汁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理智佔了上風,捏著鼻子將藥一口乾掉。 說著,他將手裡的碗遞給魏淮。 魏淮聽見聲音,抬眼看去,之間江懷無朝他伸出了手,攤開的手掌上放著一個小口袋,裡面裝滿了撒著糖霜的果脯。 是他警惕心變弱了,還是江懷無這人太過於神出鬼沒。 什麽時候換的? 魏淮一驚。 “早上。”江懷無頓了片刻,又補上一句,“出去順道就買了。” 正想著,腦子裡還在揣摩的對象便推門而入,手裡端著熟悉的藥碗,江懷無剛一踏進房門,魏淮便聞到了那股難聞的苦澀味道,隨著江懷無的慢慢逼近,這味道越來越濃,魏淮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他拿了這像個什麽樣子。 江懷無不給魏淮拒絕的機會,轉身朝門外走去,“總之,你先養病吧,養好了病我們就出發。我先出去一趟。” “……”魏淮的製止聲還沒等發出來,就被噎在了嗓子裡,眼睜睜的看著他拎著劍幾步就跨出門外。 他看了看手裡的碎銀,又塞回懷裡。 罷了,等他腿腳好了,到時候在路上買點東西送給江懷無吧。 他最討厭欠人情。 江懷無說是出門有事,其實就是隨便逛逛,順便看看有沒有人追上山。 早上去城裡買果脯時,剛好看見一隊官兵在搜什麽人,態度十足囂張,場面鬧得很難看。 他猜測這些人估計是在找阿淮,為了避免那些人搜山,還是經常看一看比較保險。 想到這,江懷無順手做了幾個陷阱,能用上最好,用不上獵幾隻兔子山雞也能加餐。 做好這些之後,看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他又轉了幾圈才往回走。 總之,盡量縮短與魏淮共處一室的時間。 “我回來了。”江懷無朝屋內說了一聲後,開始處理今天獵到的獵物。 兩隻肥兔子,和一隻體型不算大的野雞。 他經常在外遊蕩,師傅也教給他許多生存知識,該如何處理這些動物做成美味的口糧對於他來說已經算得上駕輕就熟。 將兔子剝皮放血,掏除內髒後,江懷無找了個樹枝穿起來,支起烤架生火。 然後將野雞綁的嚴嚴實實的放在一邊。 如果只有他就算了,一隻兔子,再挖點山裡的野菜燒成湯,也能湊合。但現在多了個受傷的魏淮,飲食就要注意一點。 野雞雖然不大,也不是老母雞,但明天早上煮個雞湯也夠了,多少能補一補。 不能總是吃野菜湯,明天可以去城裡再買點米。 江懷無想著,這樣就又能對付半天了,然後下午照例去巡山,這又是半天。 他歎了口氣,開始想後天不和魏淮待在一起的借口。- 五天后。 祁縣街頭。 “喂!你,有沒有看見過這個人!”一隊甲衛佔據了大半個街道,領頭的手中拿著一張黃紙,上面印著官府官印和幾行文書,正中間是一副畫像。 “這……”藥鋪先生年紀很大了,臉上布滿了皺紋和褶子,眼球渾濁,眯著眼辨認著紙上的畫像,“沒見過。” “再仔細看看,你真沒見過?”領頭的人又狠狠抖了抖手上的紙,湊近了些,用手指著上面的一行字,“仔細著看!詔天下有能告殺人者,賞錢一萬!” “若能提供線索,照樣有賞!懂嗎?” 老人眼珠微微一轉,聞言又是仔細看了看,半晌還是搖搖頭,“這我真沒見過。” “頭兒,這是城裡最大的醫館了,那人身上有傷,不可能跑遠,要不咱們再去別的醫館看看?”頭領身後的人見此,上前一步附耳輕聲道,“還有最後兩個醫館了,咱們只剩三天,拖不起啊。” 頭領聞言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老頭,唾罵一聲,“我告訴你,要是最後查出來你知情不報,就等著掉腦袋吧!” 隨後帶著身後一眾,轉身朝下一個地方走去。 “他們來做什麽?”江懷無皺著眉從人群中擠出來,掏出幾兩碎銀放在醫館的桌上,“還是老樣子。” 老人聞言眉心跳了跳,一邊招呼身後的學徒去拿藥,一邊答:“哼!那群人還能做什麽?一幫恃強凌弱的東西罷了!” “好像是在找什麽人,我看著上面寫的似乎是個殺了人的。”老頭呸了一聲,“每次遇到他們準沒好事。” “哦?那個畫像上的男人長什麽樣子?”江懷無不動聲色,狀似隨意的問道。 “長相麽……”老人沉吟片刻,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想了想,“應該挺年輕的,我年紀大了,看不清楚嘍。” 江懷無聞言松了口氣,還好不是找阿淮的。 打聽清楚消息,他也不再多待,拿了藥便走。或許是官兵搜城讓他心裡有些不安,回去的路上,江懷無特意在城裡多繞了幾圈,確定身後沒人跟著,這才往山上走。 “你回來了。”魏淮的腳經過幾天持續的敷藥,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腳腕跟之前相比沒有什麽不同,下地走動時也感覺不到有哪裡不舒服,只是江懷無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讓他再多敷幾天。 他的風寒來得快,去的也快,前兩天已經大好了,最近換了治療內傷的藥。 江懷無瞥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魏淮,皺了皺眉,“外面冷,進屋去。” 魏淮很想拍拍他的肩膀然後信誓旦旦的告訴他自己的病已經好了,根本不怕冷,但溫婉賢淑的人設不允許他這麽做,只能露出一個輕柔的笑,裝模作樣道:“我就出來看看你,這就回去。”實際上,前些天在床上躺的他憋屈的窩火,好不容易腳好了,想出來走一走的心根本按奈不住。 聞言,江懷無臉色稍緩,將手裡的藥和一袋米放到一邊,開始生火,“若是在屋子裡待得無聊,可出來走動片刻,但要多穿一些。” 魏淮眼神一亮,二話不說跨出門外,“知道了。” 他對這附近不熟,要出來活動也要等江懷無在家的時候,不然在山裡迷路就是死路一條,而且山下還有人在找他,那些人遲早要上來說搜山,若是江懷無在附近,出門也能安全一些。 這個時節山上的樹也掉了大半的葉子,看著有些禿禿的,沒什麽觀賞價值,走兩步也就沒什麽意思了。沒什麽事做,魏淮乾脆蹲在江懷無旁邊,看著他熬藥。 魏淮看的專注,江懷無的體驗感就不怎麽好了,“……你蹲這做什麽?” 他默默往旁邊挪了挪,離魏淮遠了些。 “……”魏淮抿了抿唇,知道的這是避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身上是不是有傳染病。 “你躲這麽遠做什麽?”他看了一眼江懷無,幽幽道:“我就想看看你是怎麽煎藥的,以後我可以自己來,就不用天天麻煩你了。” 江懷無眉心微蹙,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我是為了你好,不要鬧脾氣。” “?”魏淮挑了挑眉,這話他怎麽感覺有點聽不懂了呢? 江懷無見他依然“控訴”的看著自己,繼續道:“即使四下無人,我們也該保持距離。你想學煎藥,可以,但是不要說些鬧脾氣的話。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魏淮的表情的話語,聽在江懷無耳朵裡就是自己避讓的動作讓他生氣了,或許是覺得自己嫌棄她,或許是別的原因,於是故意說些以後都不叫他幫忙之類的話,以此表達自己的心情。 果真中原的女子說起話來都要拐上幾道彎,若是放到江湖上,感到不順心的話恐怕一把劍就砍過來了。 江懷無低下頭,突然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 雖然有些別扭,但是卻有種不一樣的感覺。 “……”魏淮沉默了,他突然覺得形象太深入人心也不好。 就像現在,他竟有一種有口難辯的感覺。 “我沒有那樣想……”掙扎還是要掙扎一下的。 江懷無盯著他不說話,眼裡露出一種海納百川的包容感。 “……”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