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與溫晏然距離最近的宮人,池儀此刻已然完全理解了天子話中的意思——季躍不是要把溫氏近支全數殺死,而是殺死大部分,同時將罪名推給有前科的溫晏然,然後扶持幸存者登基。 死人是沒有價值,一個剛剛登基的死皇帝的價值也說不上多高,那些擁護皇權的忠臣在發現溫晏然駕崩後,為了穩定局勢,說不定就得對掌控住宮禁的季躍做出一定妥協。 如此一來,在展現於外的故事中,季躍並非叛逆,而是平息了宮中紛爭,擁有救駕與擁立兩重功勞的大功臣,之後最差也能跟袁太傅一樣,做一個輔政大臣。 雖然事情已經算是塵埃落定,回想這幾日的情景,池儀還是感覺出一絲驚意——其實陛下手上的兵將並不多,要是跟季躍正面交戰的話,勝算並不大,畢竟這名中衛統領護衛皇朝多年,根基深厚,也熟悉道路,若是在將棲雁宮跟西雍宮的人手調離時風聲泄露於外,季躍也不會順著那條宮巷急急過來,被堵個正著。 至於陛下為什麽不提前將季躍打算謀反的意圖說出來,與其他大臣們商議對策,恐怕是缺乏證據,才想要以身做餌,誘敵出洞。 如此看來,新帝年紀雖小,但行險如此,竟是個滿身鋒銳之氣的天子。 其實池儀對溫晏然的揣測並不完全正確。 溫晏然想,整個朝廷內,未必沒人發現季躍的打算,但卻沒一個人過來提醒自己,這些人未必盼著她死於季躍手中,或許是想趁季躍動手時過來救駕,施恩於天子,順便展現下實力,好讓小皇帝知道,想要安安穩穩地待在皇朝中,就離不開他們的保護。 若是溫晏然提前揭破季躍的謀算,讓人把這位素無惡跡的中衛統領捉拿過來,一定會遭到來自朝臣的勸諫,一面會打草驚蛇,讓季躍等人蟄伏下來,伺機再動,一面也會進一步動搖自己本就不算深厚的威信。 ——即使是昏君,也得有著基本的朝堂控制力,否則就不算昏君,而是純粹的傀儡。 溫晏然凝視著地上的季躍,她眉峰如刀,雙目則猶如深潭,不笑時便有一種凜厲之氣,此刻捏著棋子的手指無意間緊了一瞬,隨即放緩力道,將棋子擲入另一隻棋盒當中。 在被俘之後,季躍被權勢衝昏的頭腦逐漸清明過來,也隱約猜到自己只是新帝與朝臣角力當中,被用來殺雞儆猴的那隻雞,面上忍不住泛起一絲自嘲的冷笑,他往上方看去,忽然說了一句與現下形勢全然無關的話:“陛下從剛才開始,手中就一直拿著棋子。” 溫晏然唇角微翹:“不是棋子,是籌碼,棋盒中統共七十三枚,代表季家的人頭數,左邊盒子裡的籌碼歸朕,右邊盒子裡的歸你——你交待得越多,能留下的人頭就越多。”掃一眼盒子裡的棋子數,“既然朕替你交代了叛亂的經過,那有四十一枚棋子,便從你的籌碼,變作了朕的籌碼。” “……!” 季躍愣愣地看著高台上的皇帝,忽然雙目圓睜,大吼一聲,向前猛地撲去,鍾知微一直留神,當下及時出手,手中刀身連鞘砍在季躍腰側,將這位禁軍統領打得委頓當場,口鼻見血。 鍾知微還不放心,膝蓋抵在季躍背上,將人下死力按在原地。 在季躍意圖反撲到被重新控制住的整個過程中,溫晏然一直安然坐於原位,似乎料定了對方決計無法成功。 池儀與張絡侍立在皇帝兩側,他們在理解了溫晏然言下之意時,感到背脊上生出了一層冷汗——事到如今,兩人總算明白,溫晏然雖然沒讓審訊之人拷問季躍,卻在不斷用言語給對方施加壓力。 對季躍而言,這近乎於誅心之論! 在大周,叛亂乃是不赦之罪,而且必定株連親族,季躍早知季氏族人不可能被全部赦免,但溫晏然的行為,卻讓季躍清晰地體會到,是自己親手拿起了鍘刀,一個個砍下了親人的頭顱。 季躍再看著溫晏然手邊的棋盒時,目中已泛起血色。 溫晏然笑:“犯上作亂在哪朝哪代都是株連全族的不赦之罪,朕今日有意從輕發落季氏,留存一點血脈下來,季統領不謝朕,倒還怪朕。”抓了數枚棋子,向著地上的人道,“既然如此,這一回朕先不開口,讓季統領先說。” 叛亂經過已經被溫晏然看得極明白,光就眼下的事,季躍其實沒什麽可交代的地方…… 季躍抬首,目光與溫晏然視線相觸,旋即像是被燙著了一樣飛快垂下頭顱。 九皇女不受先帝重視,常年居於太啟宮內,無師無友,就算天資聰穎,遇事又怎會像如今這般洞若觀火? 這世上難道真有生而知之者嗎? 季躍並不懷疑是袁言時或者溫驚梅給皇帝支的招,畢竟若是此二人主導局勢的話,無論如何也不會將皇帝置於險境當中。 一滴滴汗水從季躍額頭滴落到地面,在心靈身軀皆受重創的情況下,季躍心中憤怒之情逐漸消退,替代出現的,是一種並非源於溫晏然身份,而是源於溫晏然本人的強烈畏懼感。 第9章 溫晏然把季躍拎過來親自詢問,自然有自己的原因。 按照她了解的劇透內容,這人一直活到了小說中期,溫晏然想,雖然不同支線開局的皇帝有所區別,但相比起來,她肯定不是脾氣最差的那個,要是季躍在各個支線的開頭中都保持了對曠工的堅持,溫晏然不覺得對方能在各個暴君的手下苟那麽久。小貼士: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系統 天澤時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