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心裡最柔軟的地方細微觸動了一下,想起家裡收著的那塊足金免死金牌。 當初賜下時,少年天子緊握著她的手,將他親手打磨的令牌塞進她手中,眼神澄澈堅定,也曾是奉出滿心赤誠。 她的眼角微微地濕潤了。 “陛下往日裡對臣極好。只是,”梅望舒將情緒深深壓下,平靜地道,“人各有志。臣志不在朝堂,常常有隱退山水之心。” 洛信原回過頭來,極犀利地盯了她一眼。 “這時候還不肯說實話。” 梅望舒神色風平浪靜,紋絲不動,“句句屬實。” 洛信原深吸口氣,掌心用力握住扶欄,手指逐漸攥緊。 “年方二十六歲的翰林學士,拋下大好前程,辭官回鄉,山居靜養。” 他一字字說完,咬著牙關,又問了一遍, “當真是你此刻的心中本意?不是試探?不是想知道朕心裡,是否對你存了‘飛鳥盡,良弓藏’的心思?” 對著面前的暮色京城,廣袤天地,洛信原極壓抑地吐出一口氣, “日月在上,朕身為天子,一言九鼎。” “之前許下的相位,虛位以待。留給你。” “你我攜手,勠力同心,開創一段太平盛世。將來寫入青史,必然是罕見的君臣佳話,足以令後人稱頌千年。” “雪卿,”他極鄭重地道,“朕挽留你。” 一瞬間,梅望舒臉上閃過觸動的神色。 暮色籠罩的天穹下,她微微展眉而笑。 那清淺的笑容卻乍現即隱,下一刻便褪得無影無蹤。 隨即露出傷感的神情。 “謝陛下愛重。只是,臣不適合。” 背對著她的天子沒有察覺她細微的神色變化。 “果然是郎心似鐵。“洛信原對著眼前逐漸深沉的暮色,喃喃地道。 神色漸漸浮起陰晦,尾音沉了下去。 “就連朕親自開口挽留……也無法留下你了?” 平靜話語下隱含風雨,仿佛深海裡緩緩醞釀的旋渦。 梅望舒回想起了這幾日的遭遇。 剛才被蠱惑得有點發熱的腦子,瞬間清醒了過來。 “臣子請辭,歸鄉養病,是人之常情。陛下也當面挽留過了,算是成全了這段君臣情分,實在沒有必要再三挽留。實在要強留的話……“ 她笑了笑,“可以召齊指揮使來,把臣投入詔獄,搜查和國舅爺勾連的證據。” 洛信原半晌沒說話。 許久後,才深吸口氣,“昨夜折騰你老師,你心裡怨了朕了。” 梅望舒冷淡道,“此非明君所為。” “是你會說的話。”洛信原閉了閉眼。“行了,朕知道了。” “你我君臣相識相知一場。“他遙望天邊暮色,聲音低沉, “十年陪伴情誼,若你今日掛冠而去,倒成了個笑話。你不必急著走,在宮裡多留幾個時辰,這身官袍再穿一日。” 他召來蘇懷忠,揚聲吩咐下去,“傳宴臨水殿,送別梅學士。也算是……你我君臣一場,成全了十年情分。” 話說到如此地步,自然沒有再拒絕的道理。 梅望舒後退半步,三度拜倒,“多謝陛下盛情,臣銘記在心。” —— 當晚的宮宴雖然舉行得倉促,卻規模盛大。 宮宴請來了眾多的知交熟人,都是多年前便投效天子的心腹重臣。 甚至連剛受了一場虛驚的葉昌閣都被請了來。 梅望舒今夜喝酒的動作沒停過。 天子當先敬酒。葉老尚書第二個敬酒。 在場熟人開始依次敬酒,一輪敬下來,就是二十多杯。 宮宴用酒其實並不烈,但架不住一杯接一杯的喝。 她很快便醉了。 醉到病態蒼白的臉頰泛起動人酡紅,人人都看出她醉了,她卻依然本能地維持著平日的儀態,衣袍紋絲不亂,在長案後坐得筆直。 有人醉後聒噪,有人醉後安靜。 梅望舒喝醉後根本不說話。 隻坐在座位,抬頭注視面前敬酒的人,安靜微笑。笑得深了,露出平日裡幾乎不會顯露的淺淺笑渦。 酒過三巡時,誰都看出,梅學士醉到坐不穩了。 蘇懷忠裡外招呼著,收拾出東暖閣,招呼小桂圓過來,帶領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內侍把人攙扶過去。 東暖閣裡的床鋪被褥早已鋪好,小桂圓殷勤服侍,把人扶到床頭躺下,濕毛巾擦了臉,跪地替梅學士除了靴子,正要給人脫官袍,梅望舒半夢半醒間忽然一個激靈,伸手過來,死死按著自己的衣襟不放。 小桂圓折騰到滿頭大汗,也沒能把官袍剝下來。 他無計可施,正跪在床邊發愣,忽然聽到門外一聲動靜,有人推門進來。 小桂圓回身去看,立刻又嚇了一跳,原地噗通拜倒, “陛下!” 洛信原換過了一身袍子,帶著身上未褪盡的酒氣,在呼嘯的穿堂冷風裡跨進門來。 對東暖閣裡宮人內侍的行禮恍若未見,徑自走近床邊,低下頭,看了眼帳中人臉頰酡紅的醉態,笑了笑, “醉成這樣子,竟還不忘儀態,把那身官袍護得死死的,生怕在宮裡衣冠不整。” 抬手把她被手肘壓住的官袍袖口理了理,皺褶按平了。小貼士:如果覺得52書庫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托啦 (>.傳送門:排行榜單 好書推薦 年下 香草芋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