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紙短情長
  “玩吧。”
  蘇逸用氣聲說道。
  拿到手機的葉絕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 突然間對鬥地主喪失了興趣。
  葉絕用余光，偷偷瞥了身邊坐著的那人一眼——見蘇逸面色如常，低著頭在看卷子上的題目， 長而翹的睫毛眨了眨，一下又一下地撩撥他的心弦。
  蘇·睫毛精·男朋友·逸沒有因為他沉迷遊戲而生氣， 然而葉絕沒有忘乎所以，放下警惕。
  在圖書館裡， 本就不應該進行娛樂活動。葉絕腦子異常清醒，並沒有產生“玩物喪志”的想法。
  他用指紋解鎖了手機， 接著用手指在屏幕上一滑， 摁住一個紅色的圖標，下一秒彈出一個小方框來。
  【要刪除“歡樂鬥地主”嗎？】
  【刪除此應用將同時刪除其數據。】
  他毫不猶豫地點了紅色的“刪除”， 鬥地主一瞬間就消失了。
  蘇逸這才分出心神來看了他一眼，似模似樣，仿佛先前動手動腳的那人不是他。
  蘇逸沒聽見，右手寫字的動作不停，空閑的左手卻垂了下來，精準地按了一下葉絕的大腿。
  這他媽……他壓根無法接受，相當不自在，雞皮疙瘩都出來了，甚至想洗洗耳朵，清除記憶。
  右手指尖在那張紙上一點，葉絕往邊上丟過去一眼，又快速縮回腦袋，不再與蘇逸對視。
  蘇逸不是斤斤計較的人，多半也以為他在忙，可是葉絕很在意， 並且進行了深度的反思，引以為戒。
  看來葉絕很喜歡。
  他一手托著自己的下巴，向右邊扭過頭去，仔仔細細地端詳起蘇逸來。
  只是蘇逸偶爾會哄他，那殺傷力可真是足夠巨大，幾句“寶貝”都能讓葉絕全身酥麻，耳尖泛紅，讓做什麽做什麽。
  他不傻，寵溺的味道還是品得出來的，其中飽含了縱容，隱含的台詞不就是“跟哥說，滿足你。”嗎？
  大鴕鳥埋把頭進了土裡，堪稱落荒而逃。
  這人坐在對面的時候，葉絕完全可以肆無忌憚地偷看。只要蘇逸不抬頭看過來，就絕對不會被發現。
  “……”
  在蘇逸把手縮回去之前，葉絕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在手指骨節上捏了一下。
  蘇逸回手想抓出他，卻被躲了。
  葉絕認識蘇逸之前，路過走廊，聽到別的情侶這麽互喊，簡直被膩得汗毛倒豎，一陣惡寒。
  同時反覆背誦：鬥地主＜＜＜男朋友。
  至於“心肝兒”“甜心”“達令”“哈尼”這類……大可不必。
  這句無聲的話，令葉絕心頭陡然一顫，這人甚少會這樣稱呼他。簡單的兩個字像是被蘇逸含在唇間，輕而又輕地往外吐露。
  葉絕鎖了屏幕，捏在手裡， 默默沉吟了一會兒——這一周好像有好幾次因為打牌，回自家領導的消息慢了。
  堅決貫徹落實， 嗯。
  他沒有思考太久，垂手就刷刷刷地寫了一行字，準確來說，是幾個字母。
  幸虧腦子裡時刻晃晃悠悠的水全部被他全部控幹了，及時止損，否則……差點就一腳踩到“送命”的巨坑裡。
  然而現在，行走的荷爾蒙就坐在葉絕的旁邊，像是特地來監督他的，反而一有動靜就會被人捕捉到。
  大部分時間，蘇逸都是直呼其名，“葉絕”。或許是葉絕帶上了迷弟濾鏡，覺得這冷淡中帶了一絲熟稔，總歸還是與別人不同的。
  認真的男孩非常有魅力，兜頭來了一記“側臉殺”，葉絕幾乎挪不開視線，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音量說了一句：“大帥哥。”
  挑了一下左邊的眉毛，蘇逸神情慵懶，微微眯起了眼睛，以口型說道：‘怎麽了？小絕。’
  他要是回一句：“沒有怎麽了，我就是忽然想親親你。”旁邊那人會不會抬手摸摸他的頭，再將臉頰靠過來……
  葉絕怕癢，猝不及防的觸碰讓他差點跳起來，趕緊一手按住某人，防止蘇逸在他腿上寫字——
  結果如今，真香事件頻出。蘇逸若是這麽喊他，葉絕肯定會被這人撩爆炸了，還是原地升天的那種。
  蘇逸遞過來的目光溫和如水，松松地裹住他。葉絕忍不住低下了頭，鴕鳥式地躲開這道視線，喉頭髮乾。
  葉絕重新將手機放到桌上去， 盯著看了兩眼， 又拿過來，反手塞進掛在椅背上的書包裡， 眼不看為淨。
  圖書館人人都在學習，需要保持安靜，也不好湊過去耳語。
  三魂七魄被“某妖精”一吸，飛了一半去，葉絕腦子犯渾，竟然膽大包天地幻想著——
  他猜測自己是被抓包了。
  那感受，真是要人命了。之前“有幸”體會過一次，發抖不止，甚至還想笑，簡直秒速變成任人宰割的魚肉。
  他在心裡抽了自己一巴掌，告誡自己腦子清醒一點。
  男生之間倒也沒必要在意什麽愛稱，葉絕就是如此，哪怕蘇逸喊他“喂”也沒事，隨男朋友高興就行了。
  遇到“二選一”的難題， 當然首選蘇逸。
  蘇逸時刻注意著葉絕臉上的表情，被他的反應可愛到，唇角微不可察地往上一勾，眼底劃過一道狡黠的暗光。
  葉絕溜得快，捏起筆，單手擰開筆蓋，握在手心裡，然後模仿小學生傳紙條的方式，以紙傳情，準備暗中騷一把。
  葉絕用手掌按著紙，往蘇逸那邊一推，輕薄的紙張因為他的推力向上飄了起來，沒能飛多高，又緩緩落下，一切都是悄無聲息的。
  他擅自做主，將“小絕”這個稱呼收錄進腦海中的《飼養日記》——再一次發現了自家男朋友的一大“弱點”，必須加上一個五角星進行標記。
  劃重點，要考的。
  蘇逸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張被人冷落許久的紙上，捏住邊角，抬手往眼前一放。
  他倒要看看，這回是什麽甜言蜜語——
  ‘TE AMO.’
  ——這是是拉丁語、葡萄牙語和西班牙語中，“我愛你”的意思。“TE”代表“你”，而“AMO”則是“我愛”的變位動詞。
  這家夥……
  蘇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了一會兒，抬起左手挨個字母滑過去，一一確認。
  唇角的弧度被他徹底抿沒了，沉默了下，“……”
  蘇逸面上毫無變化，藏在黑色頭髮裡的耳尖卻慢慢發燙。
  那張紙被蘇逸折了兩折，妥善地藏進褲兜裡。
  他還決定，要鄭重地裱起來。
  ·
  半個月的時間過得太快，水流似的嘩啦啦淌，全市競賽來了。
  每個人都成了“拚命三郎”，就怕命運之神不願眷顧，一腳將他們踹出去，還怕學不夠，沒資格爭取到複賽的入場券。
  語數英一天，物化生一天，史地政一天——周六周日全佔滿了，而周一的課程被教學組改成了全天自習，可見校方對此次競賽的重視程度。
  參加競賽的考生是全市高一學生，上萬人參考，競爭何等激烈。有的人緊張至極，“畏考症”持續了整整一周，時不時想起來還哆嗦。
  可有的人卻表現得一如往常，像是壓根不放在心上，輕松應對，信心滿滿。
  周六清晨，展皓揚發了一條朋友圈，配字道：【兄弟姐妹們，競賽衝啊！［握拳］［加油］】
  下方是一條他穿著校服做早操的視頻，“舞姿”曼妙，還自己給自己配音。
    “滿滿的正能量！”
  男孩子的聲音清涼，藍白色的校服襯得他精神飽滿。
  “早晨起來，擁抱太陽，讓身體充滿——燦爛的陽光！”
  展皓揚抬起手臂，往上、向下揮舞著，動作利落且乾脆。他一邊扭動身體，一邊嘴上喊著口號，每一下步伐都踩在了點上，還挺有節奏。
  十來秒的視頻，眾人都以為展皓揚是模仿某音上某大爺的晨練活動——大清早帶來一波正能量，大家正詫異至極，還帶了點小感動。
  結果展皓揚對著鏡頭微微一笑，話鋒陡然一轉，接著略顯得意地繼續說道。
  “吃完麵包，喝過豆漿，回到房間裡——再睡一覺！”
  視頻戛然而止。得，還挺押韻。
  數學競賽在下午，他的確是可以睡上一覺。
  本以為是勵志加油視頻的眾人：？？？迷惑不解之余，紛紛在評論區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林芝芝報名了語文競賽，正好是周六的第一科。她起了個大早，一刷朋友圈——前十秒看得還挺感動，看到最後，頓時氣個半死。
  果然這才是她那莎士比亞少個士的同桌，於是她評論道：【呵呵！［微笑］給老子爬著走。】
  下面一溜煙兒的隊形走起。
  然而展皓揚已然陷入了香甜美好的睡夢之中，渾然不覺眾人的編排和即將被安排上的“群毆”活動。
  正午已至，吃過午飯，六人小群再一次熱鬧了起來。
  出了語文考場之後，林芝芝整個人筋疲力盡，活像被抽了全身的精氣神。
  回到家裡，整整兩個小時過去了，右手的酸澀半點沒能消退，她隻好不慎熟練地用左手，疲憊地打字道：
  【我醉了！：）】
  【這輩子沒見過這麽多字，沒寫過這麽多字……】
  【林芝芝，卒。】
  季芸報了英語，比起語文來說，也輕松不到哪去。她運氣不是太好，被分到了城北的一所二流高中考試。
  坐的那張椅子甚至都不平穩，有一隻腳缺了一塊，時不時要晃兩下——考前舉手向監考老師反應，對方卻這樣回應她：“不好意思，沒有多余的椅子了，無法進行更換。”
  潛台詞就是“忍忍就過了”。
  “……”季芸頭一回聽到這種答覆，明明是校方的問題，卻要一個考生來承擔後果。
  一口氣憋在喉頭不上不下，她只能強迫自己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答題，還得分神來努力保持平衡。
  寫完一張300分值的卷子，季芸捏筆的那隻手完全失去了知覺，半天都握不緊、伸不開，大腦已經徹底運轉不動了，眼前都發花，直冒金星。
  等緩過來之後，就是餓，巨餓無比，以及腦袋空空。
  【季芸，卒。】
  【我腦子被格式化了，連水都沒有了……】
  【我的數學競賽怎麽辦？？？】
  【笑著笑著就哭了.jpg】
  一早上啥事沒乾，展皓揚美美的一覺睡醒，簡直神清氣爽，很是欠打地來了一句：
  【你還記得壓軸題怎麽寫嗎？】
  回應他的是滿屏的省略號。
  季芸決定將“毆打展某人”這件事情提上日程。
  臨考前，實際上不宜進行密集的複習，再來題海戰術顯然是一種負累，更合適的方法是冥想沉思，重新捋一遍學過的知識點。
  馬上就要到一點了，此時出發還能留出一段候考的時間。
  言子越隱隱有些焦慮，他本就不是什麽心臟強大的人，更何況即將面對的還是他最不拿手的數學……
  【SOS！！！】
  【言子越，卒。】
  一向默默潛水的蘇逸，罕見地出言安慰了一句：【保持平常心吧，你這一個月以來的刻苦是不會辜負你的，加油。】
  言子越很是感動，果然強硬有力的“靠山”來一句簡簡單單的話，比所有雞湯都有用。他顫顫巍巍地回了好幾個“好！”，都快哭了。
  高冷男神突如其來的溫情路線，葉絕恰好點進了群裡，隨意瞥上一眼，就被猛撩了一把。
  葉絕在第一時間，發表了他的迷弟式發言：
  【哥，你好帥。】
  【瘋狂撒花.gif】
  【？】這是蘇逸給他的回復。
  呵，男人！
  葉絕暗道一聲，只能暗戳戳地私聊男朋友，問他在哪考試。
  蘇逸打下一行字，盯了一會兒，又被全部刪去。遲疑了許久，半條消息都沒能發出去，最後選擇彈了一個視頻通話過去。
  葉絕接了起來，正要說一句“你想我了啊？這麽著急想看我？”，就聽蘇逸沉聲問道：“你也像小言一樣緊張了？”
  “什、什麽啊，怎麽可能……”葉絕下意識地想否認，卻在對方飽含熱度的目光下無所遁形，抿了抿唇，囁嚅著承認道，“是吧……是有那麽一點——不過只有一丟丟！”
  蘇逸輕聲一笑，用溫柔的聲線拆穿男孩強撐出來的偽裝，眼神中帶笑，勾人得緊。
  “你昨天就問了我在哪考試，我說了在你隔壁考場，你歡呼了一晚上……結果今天又問了我一遍，傻瓜，不懂得翻一下記錄嗎？”
  葉絕完全忘了這一茬，或者說是來不及回想。他難得被反駁得說不出話來，緊緊地盯住屏幕上那人俊逸的臉，輕輕地“哼”了一聲，十足的外強中乾。
  可愛的小豹子，想rua。
  蘇逸唇角又是一勾，抬手在屏幕上一點，像是隔空用手撫摸了一下葉絕的頭頂，繼續柔聲說道：
  “在我面前，你不用假裝的啊，亦可以展露真實而脆弱的自己，如同我在你面前表現的那樣。
  “我都聽到了，你心裡一直在說——‘想要一個抱抱’，是不是這樣？”
  “……”葉絕側開了頭，耳尖微微一動，像是一隻小獸聽見了無比刺激的情話，受不住似的要把耳朵藏起來，不讓外人看到他的羞赧。
  可蘇逸又不是“外人”，分明是“內人”。
  葉絕將臉埋進自己的手心裡，擋住臉上的表情，沉悶道：“你知道談戀愛的時候，什麽事情最重要嗎？”
  蘇逸依舊看著他，求教地往下接，“是什麽？”
  “是‘不說廢話’！”葉絕想把臉上的熱度壓回去，不出意料地失敗了。
  他無奈地抬起了頭，臉頰染了點紅雲，眼睛卻是晶亮有神的，帶著對某種人事物的極度渴望，以及十拿九穩的必勝決心。
  “所以別的話，我就不說了。我現在隻想快點見到你，然後抱住你，親上……一大口！”
  拖長的尾音霎時變成了一陣和風，輕柔而珍重地捧起蘇逸整個人，送他飛到葉絕為他打造的專屬樂園。
  蘇逸將拳頭握緊，抵在唇邊。他輕咳一聲，不敢再看向葉絕，僵硬地轉移了話題：“……我要出門了。”
  他咬緊了下唇，才堪堪抑製住心頭幾欲衝破鎖鏈的那隻野獸。
  人為什麽不會飛？蘇逸在心底不滿道。
  多想直接飛到喜歡的人身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