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大人太难宠

作为一个突然被调入皇城的金牌护卫,薛梓官觉得,要融入各位大人们的交际圈,很难!不过就是一起喝了个小酒,怎么就被大人们联名逼迫,让她去偷窥当今圣上,而且还是金屋藏娇这等隐私之事…… 更要命的是,她被钦点成了司天监阮淮的贴身护卫!天天和刺客你来我往!薛梓官心很累,这人到底为什么要作天作地四处树敌!就不能乖乖呆在府邸让人保护吗?阮淮身为圣上的首席宠臣,薛梓官觉得,他很不行! 只有阮淮自己知道,他当奸臣,惹骂名,道天机,想护的,不过一个薛梓官而已。 雪落寒山,如火烈梅,我的执迷不悟,终等到了你。 阮淮:“朝思暮想,本尊来了。” 薛梓官:“别说话,娶我!”

作家 朔歌 分類 出版小说 | 20萬字 | 14章
第六章
死缠烂打追到底
不知过了多久,连华走到我跟前,把他的披风搭在了我的肩头。
大顷摄政王的披风啊,何人能有这样的殊荣?
我转过头,连华的披风顺势掉在了地上,老爹让我一定要惜命,但今晚我偏生作死。
“王爷,您满意了?您的离间计成功了。”放眼大顷,谁敢这般给摄政王摆脸色?
连华没有发怒,他静静地看着我说:“本王只有一句话,你和他不是一路人。”
跟他不是,难道跟你是?我同他无法沟通,怒气冲冲地翻身骑马疾驰离去。
我和阮淮多日不见,后来上朝时也不曾讲一句话。之后他连日告假,皇上便让他休息,最近不必上朝。
“老朽提醒你们,近日不准在大人面前提起阮大人。”王伯满脸皱褶,一副元气大伤的样子,对下人们吩咐道,“都听清楚了吗?”
“是。”
下人们个个脸色铁青,不要说有王伯提醒,哪怕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没有人敢在这个关头上拿命去玩,可偏偏就有人不信邪。
绍琰叼着一根草,站在我身后。我拿着镰刀“唰唰”地将院子里的草拦腰截断,只听身后的人欠扁道:“跟阮淮在一起的时候笑成花,在家对我们便摆副臭脸?”
“绍琰!”绍珺急忙打断。
我缓缓起身,呵呵干笑了几声,撇过头看着悠闲地倚靠在柱子上的绍琰,嘴角微扬:“我脸很臭?”
绍琰呆愣地望着我,嘴里咬着的草掉在了地上,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见我拿着镰刀靠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我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人道:“绍珺,他跑了你来顶。”
绍珺脸色一变,猛然抽出腰间携带的长鞭,“哗”的一下拴住了绍琰的脚,让他猝不及防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姐,你!”
我拿着镰刀在绍琰俊俏的小脸蛋前比画了一下,又顺着他的脖颈游移而下:“听说府中有很多年轻的丫头想瞧瞧你的身材?”
绍琰薄唇抿成一条线,显然是不打算认输。可当我真用镰刀割断他的腰带时,他以往的孤傲神气荡然无存。绍琰动了动喉结,第一次跟我求饶:“大人,您今天脸蛋儿真美。”
而我的回答让他宁愿去死。
“绍琰,你穿的这个是什么?”
绍琰:“……”
晚饭菜品丰盛,平日王伯都悄悄命厨子控制我的饮食,但今天满桌子的菜全是我的最爱。我嫌太多,便让所有人一同坐下陪我吃饭,没想到他们一个个像屁股钉了钉子,不敢动弹。
我夹起一块红烧肉,看了一眼绍珺,问:“绍琰还躲在房里不愿意出来?”
绍珺抿抿唇,小声道:“他……”
我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下午绍琰眼角泛红,抓着衣领,一副受了辱的样子,比起以往那副心高气傲的样子着实可爱得多。
我叹了口气,给绍珺夹了点菜,说:“一会儿你带点东西给他。”
“大人……”
其实我本是无意,谁会料想到一个翩翩少年到了这个年纪还穿着姐姐缝的小肚兜?现在他打死不愿出来,多半是觉得无颜见人。
我悄无声息地继续吃。这道清蒸脆肚是我的最爱,记得第一次跟阮淮下馆子,他拣完了菜里全部的核桃仁儿,而我消灭了所有脆肚。我一边想一边吃,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王伯看了揪心,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我被人强吻,他不帮我讨回公道也就算了,还误会我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放下碗筷,吸吸鼻子跟王伯说:“再去做一道脆肚,装好了,我要去司天台。”
王伯看着我,十分不悦。那晚我回来抱着他哭诉,他知道了阮淮便是我一直苦苦寻找的怀春。看我那么伤心,他怒发冲冠拿起鸡毛掸子就要冲去司天台,幸好被我拦住才没有酿成惨剧。
隔了一会儿,王伯才说:“老朽去准备,大人稍等。”
中秋在即,市集热闹,通明的灯火一直延伸到道路尽头的白塔。白塔矗立在黑暗里,塔尖幽幽闪烁着一点昏黄。我骑着马走过长街,它突然停下脚步,低低打了几声响鼻不愿再前行。我抬头顺势而望,有人穿着一身白衣,映着璀璨灯火,于长街中慢慢独行。
我翻身下马几步追上去,阮淮正站在一间饰品铺前看着一颗玉珠子。
“怀……阮大人。”
他回头,看到是我,眼神微微一变,却淡淡笑了笑:“这么晚薛大人也出来逛街?”
我咬了咬唇,实话实说:“我想去司天台找你。”
“哦?”他笑意更深,只是眼底多了几分疏离,“不知司天台那阴森地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大人?”
“你。”我定定地望着他。
阮淮一愣,沉吟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阮淮何德何能……薛大人抬爱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阮淮,淡漠的语调客客气气,摆明了要跟我划清界限。出门前我还安慰自己,他只是有点生气,而绍珺一句话点醒了我,男人吃起醋来很复杂。
现下一想很是犯难,毕竟我从未哄过男人。
我左右看了看,见此时桥头的小亭子没人,便向他邀约:“去亭子里坐坐?王伯给你做了脆肚。”
阮淮没多说什么,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后。我的坐骑百里平日任性,但似乎很喜欢阮淮,总是用头去蹭他。
亭子侧面的护城河边有许多相会的佳偶,再过两日便是中秋,月色皎洁,映在河面明晃晃的,荡得人心里发慌。我看着阮淮将一块核桃仁放进口中,随口问:“好吃吗?有没有家乡的味道?”
阮淮放下筷子,微微笑着:“薛大人不妨一起吃。”
“好。”我刚夹了一块脆肚放进嘴里,舌头就像是火燎了一般,呛得我涕泗横流,“咳咳——”
阮淮眼底笑意淡淡,茶色的眸子带着光彩:“大人家的口味还真重呢。”
天知道王伯往里面放了多少辣椒,阮淮杵着下巴意犹未尽地看着我的窘态,我的出糗似乎令他很满意。
停顿了一下,他沉声道:“大人最近运势不佳,晚上就别出府了。”
我被辣得满脸通红,眼角湿润,舌尖酥麻,语不成句:“我……什么……怎么……”
他站起身,白衣镀着银色月华,侧头移开了目光。
我缓了缓,赶紧解释:“阮淮你别多心,王伯不是有意针对你的。”
“我听皇上说王爷把你们府中的那堵墙打通了?”他突然转口问道。
我心头一震,缩着肩膀,这次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街上的行人慢慢地少了,灯火也渐渐暗了下去,这种气氛太过压抑,我深深吸了口气,笑道:“啊,好香啊,不知道是什么花的香味?”
突然,阮淮转身将我扯到他身边,面容冷峻:“不要呼吸!”
然而为时已晚,我顷刻便感觉浑身无力,下一秒就瘫软了下来,眼神也开始迷离起来。
我想起这个味道了,上次追查十字镖局的时候也闻到了这个味道。果然,我们周围蹿出了几个黑衣人,他们腰间挂着十字飞镖,在月色下寒光森森。
“就是她?”黑衣男子看着我,犀利的眼中闪着寒意,倏地脸色一变,“果真像!”
视线越来越模糊,我伸手抓住阮淮的胳膊。他侧眸看我,我对他喃喃道:“快……走……”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记得了,只是似乎还模模糊糊听到了皇上的声音。
“确定是她?”
“是。”
“生辰没错?”
“是。”
“那,请把你的心收起来吧。”
这条出森林的路很长,我走了很久还是没走到头。我停下脚步看了看,是熟悉的地方,青山?
安民县的青山烟雾缭绕,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到了青山,明明我之前是跟阮淮在一起的。正想着,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他白衣翩翩,却浑身沾满了斑驳的干涸血迹,我心头一颤,唤道:“怀春。”
怀春缓缓回头,原本神采奕奕的茶色瞳眸空洞无神。我连忙上去抱紧他,他的身体没有一点温度,口中一直在低语:“天命不可违?我偏要违!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眼眶殷红似血,目眦欲裂。
“怀春!”
我大喊一声,猛然从床上惊醒,浑身都是冷汗。
“大人您醒了!”绍珺过来给我擦去满头冷汗,细声询问,“做噩梦了?”
我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阮淮呢?”
“阮大人已经回去了。”绍珺道,“阮大人让我转告您他没有受伤,请您放心。”
我颓然地放下手,不知道他是怎么带着我从那群人手下跑出来的。我的心情很糟,梦里浑身是血的阮淮让我感到害怕。
我掀开被子刚要下床,就被在门口站着的绍琰拦住了:“大人最好不要出去。”
我勉强撑着发软的身子,听绍琰缓缓道:“摄政王已经命人将府中团团围住了。”
闻言,我蹙眉:“为何?”
绍珺顿了顿,轻声跟我解释:“今夜刑部卫狱遭劫,劫匪逃到了王府附近没了影,王爷担心大人的安危。”
“况且大人今夜也遇到了歹徒,王爷于是下令不准大人出门。”
我听得心里烦躁,想到阮淮更是放心不下,便拎起披风下了床。
“大人。”
我一开门,连华正站在门口,他身形修长,负手于背,侧眸静静地看着我。冷风钻进我的脖子,我一缩,下一秒整个人就悬空了。
“不穿鞋是要做什么?”
大顷的第一王爷,将我抱在怀里径直踏进了房内。周围的下人无不瞠目结舌,跟了主子这么多年,有谁见过这番场面!
我脑袋一空,怔怔地看着连华将我放在床榻上,他顺势掖过被褥,动作极其轻柔,吓得我心肝脾肺齐齐一颤。
“王、王爷……”
连华坐在我身侧,嘴角抿了一下:“外边的事情不用你担心,本王自会处理。”
“王爷!我……”
他钳制住我的手腕,手心覆上我的手臂,幽深的瞳眸映着我,扬唇一笑:“你要是不听话,恐怕本王就得把你带到隔壁看着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大顷摄政王的冷淡是出了名的,特别是对女人,因此我第一次见他对嫣歌的态度时很是惊讶。
我“呵呵”笑了两声,从他手心里抽出手:“王爷想必还有事吧?恕下官招待不周。”
“王爷。”门外进来两个官兵,行礼道,“抓到一人。”
连华的笑意瞬间收敛了,深邃的瞳眸噙着冷光,犹如野豹。在我的印象里,这才是大顷的摄政王。他缓缓起身跟我说:“你先休息,本王明天再过来看你。”
“王爷不来也行……”我看他脸色一黑,马上改口,“好、好的。”
连华一走,我如释重负,也不知是谁那么大胆劫了刑部卫狱。另外,我心里始终放不下阮淮,便让绍珺前去帮我看看这一夜注定无眠。
第二日我接到圣旨入宫,因为盘算着去见阮淮便早早出了门。去到司天台时,阿九说阮淮一早就进宫面圣了,我有些疑惑,只能入宫找他。
清晨的皇宫忙忙碌碌,道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我想也不能太早过去,就顺道去西苑散散步。花园里空气清新,秋菊带着晨露,比起之前赏菊宴时败落了许多。我走到湖边,碰巧遇到一个老嬷嬷,她佝偻着背在花园里清扫枯草枝叶。
我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嬷嬷好。”
她一声不吭,继续扫地,就像没见到我似的。我想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可能耳背,又靠近一些跟她说话:“您一个人在这里打扫吗?”
被我挡住了去路,她“哗”的一下用带着泥水的扫帚从我的鞋上滑过,我跳开想躲避,却还是沾了满鞋泥。小时候听戏的时候,戏里经常说深宫里的老嬷嬷脾气最古怪,不过这样的人一般都是大人物的奴仆,知道的事情多得可以撒盐拌菜。
“你干什么呢!石台扫了吗!”
不远处一位公公厉声喝道,他走过来瞧见是我,居然行了大礼:“没想到居然能在这儿碰见薛大人。”
不得不承认,自从跟连华那么一闹,很多人都开始对我友好起来。
只听公公说:“大人,西苑冷清人少,您以后还是别走这里。天冷地面湿滑,万一不小心摔倒了没有人看见可不好了。”
我客气地对他一笑,说:“多谢公公。”
公公扯着老嬷嬷走,她一个不稳没握住手中的扫帚,我弯腰帮她捡起,递到她手上。
“嬷嬷您拿好。”
她苍老的脸庞微微仰起,左侧眼珠灰白似乎已经失去了光明,右眼盯着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老嬷嬷突然一把抓住我,厉声道:“镇国夫人!快逃!快逃啊!”
公公脸色一变立马将她扯走,我愣在原地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她刚才是在叫我吗?
……
走到御书房前没有见到王喜公公,我在门前等候,心里想着方才西苑的事情。老嬷嬷满脸恐惧地看着我,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自古宫中多事,暗潮汹涌,我这种乡下人还是少管为妙。
“嗯啊……”
一声呻吟突然从御书房里传出来,我心头一惊,这是又恰巧碰到皇上的艳事了?我踟蹰无措,回想起那封联名书上写的让我偷窥皇上金屋藏的“娇”,其实我自己也好奇得不行。
我搓搓手,提了口气,见四下无人便蹑手蹑脚地凑到侧面的窗口,透过缝隙往里看。
“爱卿……”皇上侧卧在榻上,衣裳不整,眼帘半合,配着眼角的泪痣,好一派荡漾风情,此情此景看得我心尖儿跟猫抓似的。
他对旁边的人伸手,那人递上一个暖炉,顺势向上揉捏着他的臂膀,修长的手指白皙如雪,人也必定美若天仙。皇上眉眼一弯,眼底柔情一片,轻声道:“你的心思朕都明白,但是……”
那人慢慢走到皇上身侧,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却亮瞎了我的眼。此时站在皇上身侧的那人竟然是阮淮?!
皇上藏于金屋里的娇花,居然……居然是我的怀春!
我没忍住冲进了御书房,两人齐齐看我,我失口喊道:“皇上,您怎么能跟我抢男人?”
我孤身站在御书房一角,皇宫上空夜莺双飞,仿佛天地万物都成双成对,只有我是多余的那个。我心里窝火却又无处可撒,世界上最难斗的情敌不是比你美艳之人,而是你老大。
皇上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把手中的暖炉搁置一旁,又拿起了他那把妖娆的折扇,将书房里最后一丝温暖的气息驱散。
“阮卿,方才薛大人说了句什么来着?”
我回过神来,腿脚一哆嗦头便叩在了地上:“下官说想去抢男人。”
“扑哧—— ”皇上笑出了声,又压低了嗓音问,“哪家的男儿?”
我刚张嘴,阮淮就开口打断了我:“看薛大人面相最近还会走桃花运,薛大人可要把握住了。”
“我……”我知道他指的是摄政王。古人只提“说曹操曹操到”,却没提醒后人想曹操曹操也会到。
连华带着嫣歌进了御书房,我看到嫣歌时有些惊讶,她似乎也很诧异我在场。她清丽的容颜仍然透着几分哀伤,宇阳将军走后的这一个多月,她憔悴了许多。可宇阳将军的事被皇上一笔带过,我又险些害了阮淮,再也不敢鲁莽。如今连华带着嫣歌进宫,不知道为了什么事。
“参见皇上。”
“来了?”皇上早已敛好衣襟恢复常态。四人的目光齐齐射向我,似乎在提醒我该退场。
战战兢兢地行完礼,我担忧地看了一眼阮淮,他泰然自若,好像先前的牢狱之灾并没有发生过。
我看不透官场。
刚出花园,我就碰到了御史大人,他老人家留着一把胡须,一副慈祥样儿,在朝中对我还算客气。
“薛大人哪里去?”见我脸色不好,他又问,“莫非是被皇上训了?”
我笑了笑,他微微眯起眼睛又问我:“摄政王去御书房了?”
“嗯?”
我从来不知道御史大人属于哪一派别,有的时候好像向着皇上,有时又向着摄政王。他从来没有卷进任何一场纷争,却在每一场暗斗中都扮演重要角色。我隐约生出一种感觉,大顷朝能在皇上和摄政王之间游刃有余的不是阮淮,而是面前这个老头子。
“老夫进宫面圣而已,听说王爷也进宫了。”他淡笑道。
我怔怔地望着他想听下文,但是他忽然转了话题:“不知薛大人生辰是何时?”
“二月廿九。”我有些奇怪,最近好像有很多人对我的生辰感兴趣。
御史大人闻言又问:“那令尊大人也是安民县捕快?”
“不是。我才出生我父亲就病死了,我母亲也死得早,是私塾的师父把我养大的。”
“哦,难为了。”
御史大人颤颤巍巍地转身,我怕他跌倒扶了一下,终究抑制不住心底的疑惑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他低声呢喃,眼神悠远,转头拍拍我的手背说,“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我语塞,第一次在京城听人夸我。
“古有麒麟才子,现有龙瞳凤颈,得其可得天下,谁知命运竟掌握在一个女人身上……”说着,他摇摇头转身走了。我愣在原地,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出宫后,我去渡口买了一箩虾子,打算晚上小酌一杯。回府的路上我觉得自己被人跟踪了,但不知道对方的来头。我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穿过集市和各大酒楼,还有一条只有晚上才会热闹的街——烟花坊。
我加快脚步,后面跟着的人也加快脚步,我疾速左转,对方也跟着我转。我心知不妙,拔腿就跑,对方依然穷追不舍,眼看快到巷口,后面那人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我抬眼看见了巷口那道艳丽的绯红身影,不由得大喊道:
“嫣歌姑娘!”
我大吼一声,直接冲上前去。嫣歌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被我压倒,她微愠道:“薛大人,你这是为哪般?”
我喘着粗气回头去望那巷子里的人影,他站在原地不再向前,冷彻的眼神盯着我们。
“后、后面有人……”
她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不悦道:“薛大人是不是眼花了?”
我定睛一看,那儿早已空空荡荡。我脑海里蹦出十字镖局的黑衣人,生怕把她牵扯到里面来,便转移话题道:“有空吗,跟我一起喝杯茶吧?”
会客楼门庭若市,要不是我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绝对不会开后门。可是才上楼我就后悔了,嫣歌黯然伤神,想必是因此想起了死去的宇阳将军。我脑子真笨,怎么选了这个地方来喝茶呢?
嫣歌静默了片刻,朱唇微启:“听兄长说,大人前些日子怀疑宇阳的死因?”
我心头一跳,生怕她说出那日我在安乐当铺见到她,可是连华似乎没有告诉她。
“兄长说,你怀疑宇阳是被人毒害的,对吗?”
我抬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嫣歌这样的姑娘比春水还要温柔,我实在舍不得伤害,但我很想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当了心爱之人的贴身佩剑,难道是为了避免睹物思人?更要命的是,那佩剑或许才是杀害宇阳将军的凶器,那她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我前几日把宇阳的佩剑当了。”我很诧异,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起这件事,嫣歌又叹息道,“他先前说过让我带剑去当铺,没想到……我赎回了他的玉佩,这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送给他的。”
“宇阳有一个习惯,每次出征前都会把最重要的东西放在当铺里……”嫣歌说着,眼底的一汪清泉似要涌出。
此时此刻我脑子很乱,好像所有事情都变得杂乱无章了,先前我所认为的那些事难道全都是片面的吗?
嫣歌抹掉眼泪,平复了一下心情:“皇上今天答应我,宇阳的事一定会给我一个答复的。”
我点点头,低声道:“那就好……”
风轻轻吹着湖面,荡起一圈圈波纹。夕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眼看时候也不早了,我打算喝完这杯茶便与嫣歌分别。
她削葱根似的手指捂着茶杯外侧,忽地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大人最近有没有听到什么流言?”
我扔了一块干核桃仁儿在嘴里,蹙了蹙眉:“什么流言?”
要说关于我的流言,无非就是连华跟阮淮。
嫣歌的表情有些为难,她抿抿朱唇就是不开口。我性子急,恨不得她赶紧说出来。
“听说前些日子司天监在占星台测得一道天命。”
我嘴角一撇,不乐意了,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什么都信,偏不信阮淮的邪,再加上被算命的骗了几次,我对天命卜卦已经无感。
嫣歌继续道:“然后这道天命的内容被宫里给封了。”
我握着茶杯的手一顿,看了她一眼,好奇道:“封了?”
我大顷的皇帝从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心情好的时候连上元节吃了几个肉元宵也会跟百官说。好奇心瞬间被激起,我凑上去问:“里面说的什么?”
“说的你。”嫣歌盯着我的眼睛认真道。
曾经阮淮的一张破字条就断了我的官路,但因为他是我的怀春,这事儿虽梗在我心里,我也懒得跟他计较。怎么,现在又算出个什么天命,要为难我?
嫣歌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其实具体说的什么我也不清楚,但是兄长知道以后很在意。”
我有些讶异,一个卜卦居然会引起摄政王的兴趣,可是嫣歌接下来的话更加让我想不通。
“听说圈子里的大臣们也很感兴趣。”
啊?莫非是什么升官发财之道,这个我也感兴趣啊!我正想着,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似乎有股冷风吹来,回头一看发现了苏大学士和蔡尚书。
“薛大人喝茶呢?”
我没有请他们坐下,他们倒是挺自觉。我挪了挪屁股,嫣歌见状却说她还有事,起身告辞,留下我独自一人面对这两位大人。
和自家风流倜傥的二儿子比起来,苏大学士的长相过于贼眉鼠眼,苏二公子没有遗传到他老爹的相貌实属幸运。他端着一副假意关心的面孔,说道:“前些日子听说大人遇到了匪徒,老夫心里着实不安啊。”
蔡尚书长叹一声,跟着道:“谁能想到刑部卫狱会被劫,若不是有王爷,我还真担心这京城治安呢。”
他俩一唱一和,变着花样跟我搭话,让我很不适应。
我喝了口茶,看着在朝中德高望重的两位重臣,笑了笑:“治安不是巡防营管吗,再说宫中也有禁军。”
“大人这话说得就不对了。”蔡尚书反驳道,“蔡某可是听说王爷将你的宅子护成了铜墙铁壁啊!”
我心底沉吟,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吧……
蔡尚书顿了顿,转而又道:“薛大人现在是王爷身边的红人,应该多替王爷分忧对不对?”
我半眯起眼睛看他们,两个老狐狸笑得人畜无害。我想了想,或许是连华故意让他们来套我的口风,我要是不小心说错话可就不妙了。于是我深吸了口气,诚恳道:“王爷辅佐皇上,为皇上分忧解难,下官确实应该多学习效仿。”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又问:“那大人也会效仿阮大人?”
我一惊,这两个老狐狸真是下了一盘好棋,问完连华又问阮淮,我一句话说不好可能就落人把柄。于是我沉默了半刻,回答:“两位大人也真是,我一个乡野小官,有幸得皇上赏识被召入朝中乃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自是要好好辅佐皇上啊!”
似乎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两人有些不悦。朝中党派之争很正常,皇上和王爷斗一个要收大权,一个不愿意给,叔侄两人表明客气恭敬,暗地里争得不可开交。
可是我想不明白,这样敏感的问题为何要来问我这样一个初入仕途的小官呢?
正在我思索之际,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过了中秋,皇上的诞辰就要到了吧……”
“王爷的也近了。”
今日中秋,我的心情不爽。
其实自从那日在宫中撞见皇上和阮淮……我就没有心情舒畅过。王伯说要我晾阮淮几天,让他知道我也是有脾气的。只是这一晾我的心整天跟猫挠似的。
我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和绍珺耍了一会儿大刀,热了热身。过石门墙的时候,看见连华和几名位高权重的大臣坐在茶亭里喝茶,他身旁圆滚滚的小芦花鸡已经长大了许多,正仰着脑袋邀宠。
中秋佳节,宫中设皇室家宴,百官不参加,但有一个人例外,阮淮。
听圈子里的人抱怨,每年中秋皇上都会叫阮淮到望月台一同赏月,美其名曰让司天监看看天象。我转身离开没去打扰,未料到连华进宫前竟然送了两壶桃花酿过来,我又被迫败给了美酒。
夜晚伴着微风,月色皎洁,适合赏月。
同府上的人吃完晚饭,我独自一人拎了壶桃花酿蹲在院子里喝。桃花酿果真是上等好酒,普天之下少有能够与之匹敌的佳酿,听闻王府的酿酒师傅常年身居幽山桃林,一年也就能酿出两三坛。
几杯下肚我已微醺,此时也觉得心头分外难过。我好酒的习惯是自小养成的,原来是用来壮胆,后面进了衙门就跟着弟兄们胡吃海喝,再后来就是拎着它守在怀春家高墙上,让它陪我度过漫漫长夜。
记忆里的那些日子有时候模糊,有时候又无比清晰。怀春失踪后,我守在他家墙头过了几度春夏秋冬,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一年又一年,看着再也不亮灯的书房,我不知道自己是习惯了还是心死了。直到入京的头一天,我仍然去了高墙拜别。
“真是个没良心的浑蛋。”我仰头喝了一杯,只听身后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
“说谁?”
来人衣袂翩飞,同我一样席地而坐,我侧头望着他朦胧的轮廓,冷笑一声:“嘁,阮大人不在宫中陪皇上,来我这破地方作甚?”
阮淮神色微动,目光稍沉,看了一眼我手里的酒壶作势要抢。还好我反应灵敏,移开酒壶:“这等劣酒比不上宫廷佳酿,阮大人就别喝了。”
“没想到摄政王赏你的是劣酒。”
我白了他一眼,又举杯饮尽,眼眶不知怎的更加模糊。我吸吸鼻子,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苦笑:“你从来都不会知道,我是怎么度过那些凛冽的冬日。”
“我在那高墙上一等就等成了残花败柳,而你……”我虽然嘴上幽怨地抱怨,但心里还是有点美,毕竟我这一晾还真把阮淮给晾来了。
阮淮修长的手指夺过我的酒壶,以往清爽的气息中带了点酒味,他果真是从宫里来的。我心里堵得慌,想立马把酒抢回来:“还给我!”
他蹙蹙眉,指责道:“你这脾气太差了。”
他竟敢说我脾气差?我心一横,扑上去抢,重心一个不稳,硬生生将阮淮压在身下。
我呈一个“大”字形趴在阮淮身上,感觉天旋地转,大概是真的醉了,便学着烟花坊的姑娘魅惑一笑,从他的指尖抢过酒壶,说:“阮大人想喝吗?”
我顺势伸手捏住阮淮的下巴,将酒气吐在他的脸上。
阮淮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我手故意一抖,洒了点酒:“哎呀,不好意思,把你衣服弄湿了。”
话落,我一低头,舔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也不知道谁给我这么大的胆子,兴许真的是借酒壮胆。可我真的很不开心啊,这个人当真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思吗?
阮淮耳根通红,擒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你醉了。”
是,我是醉了,你说我酒品不好,那我借此发发酒疯总可以吧?大不了清醒之后就一句话:昨夜不小心喝多了。
我手指轻抚着他的眉眼。阮淮是安民县原族人的后代,五官轮廓分明,剑眉之下茶色的瞳眸映着脸色微红的我。这副面容,我想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我为他倾尽了全部的念想,他却从未回我一句肯定。
从眉间到鼻梁,最后落到微微翕动的嘴唇,我愁楚满腹,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一直不知道……你喜欢我吗?可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喜欢你啊。”
阮淮保持沉默,我便继续放肆。另一只手一路向下,伸向了他的腰带。这一下阮淮终于抓住了我的手腕,茶色的眼眸深了几分,看着我说:“你真的醉了。”
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离开腰带的手扯开了他的衣领,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脯。他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我摸上他的肌肤,居然引得身下之人微微一颤。
“梓官。”阮淮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
细腻白皙的皮肤肌理极好,借着月光,阮淮整个人就像镀了层银,闪闪发光。魅惑的锁骨引诱着我,也许味道会像炖排骨?我有次疑惑,低头啃上去。
“你—— ”阮淮勒紧了我的腰,仿佛要把我与他融为一体。被他猝不及防地一拉,我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他今天莫不是也醉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放任我。
阮淮半撑起身子,我疑惑地仰头看他,两瓣温润的嘴唇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带着浓浓的侵略性,拂过我的唇齿。
“阮……”
他将我的手直接擒到了背后,我顾不得手臂酸痛,瞪大眼睛定定看着他。阮淮睫毛浓密,像一对羽翼。他轻轻地在我唇瓣上啃咬,轻啄,然后长驱直入夺去我的呼吸。
我的脑子糊成一片,不由得在心底叹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随即一声巨响打断了这份温柔,我听到有人哭喊。
“王爷!王爷您息怒啊!”
“您饶了小人吧!”
“王爷!”
接着又听到王伯他们喊我:“大人!大人您在哪儿?”
我跟阮淮动作一顿,我瞥了他一眼,说:“好像有人喊我……”于是我摇摇晃晃起身,顺手将他的衣服拉上。
“我得去看看。”
月亮似是因为羞赧躲了起来,几片薄云遮住了它的光芒,阴影里我看不清阮淮的表情,只觉得这气氛有些沉重。他面色微沉,沉默了片刻,嘴角微微扬起点笑:“去吧。”
我脑袋晕乎乎的,总觉得今夜的阮淮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他甚至连一句嘴都不和我拌。
我醉醺醺地走到花园,发现阿离跪倒在地,浑身颤抖,而连华脸色铁青,寒气逼人地站在旁边。
王伯跟我交换了一下眼神,我上前一揖,开口问:“不知下人犯了何事,惹得王爷动怒?”
连华的眉间拧着怒意,他移过视线看了我一眼,恨不得将我看出个洞。过了片刻,他的眼底忽地掠过一点笑意,问我:“喝成这样?”
我一听,连忙露出笑颜:“王爷赏的自然是上等佳酿。”
虽然气氛缓和了些,但是连华丝毫没有饶过阿离的意思。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我硬着头皮再次问:“下人犯错是下官管教不严,还请王爷别气坏了身子……”
连华眉宇沉凝,紧抿的薄唇如同冬日里一条毫无温度的地平线,看得出他很生气,但在极力隐忍,我生怕下一秒他所有积攒的怒气就会爆发。大顷的摄政王是何等身份,如今震怒而不发已是给足了面子,我还在犹豫什么。
想了一下,我含笑上前:“中秋佳节,王爷既然提早回府,不如下官陪您喝两杯?”
“还喝?”连华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着摆出一副非常殷勤的姿态,终是见他弯了弯嘴角,说:“去本王那里。”
“是是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对王伯使了一个眼色,让他问清楚阿离刚刚发生了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何平日乖巧的小厮居然胆大妄为地拉住了我的衣角:“大人!”
他眼中满是担忧,还夹杂了些许惊恐,我蹙了蹙眉道:“回去反思!”
阿离颤抖地松开手指,我跟在连华身后穿过石门,走向他的院子。此时月色被薄云遮掩,前方漆黑,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我正在往泥塘深处走去。身后阿离簌簌落泪,似乎对王伯说了什么,而我没听清。而前方连华的背影看起来,有着前所未有的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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