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大人太难宠

作为一个突然被调入皇城的金牌护卫,薛梓官觉得,要融入各位大人们的交际圈,很难!不过就是一起喝了个小酒,怎么就被大人们联名逼迫,让她去偷窥当今圣上,而且还是金屋藏娇这等隐私之事…… 更要命的是,她被钦点成了司天监阮淮的贴身护卫!天天和刺客你来我往!薛梓官心很累,这人到底为什么要作天作地四处树敌!就不能乖乖呆在府邸让人保护吗?阮淮身为圣上的首席宠臣,薛梓官觉得,他很不行! 只有阮淮自己知道,他当奸臣,惹骂名,道天机,想护的,不过一个薛梓官而已。 雪落寒山,如火烈梅,我的执迷不悟,终等到了你。 阮淮:“朝思暮想,本尊来了。” 薛梓官:“别说话,娶我!”

作家 朔歌 分類 出版小说 | 20萬字 | 14章
第十四章
负尽天下不负卿
寒悟寺的钟声敲响,我站在寺庙门口等着小和尚的回应。
归隐深山不问世事的老丞相,一定知道当年发生的一切。
等了好一会儿,小和尚才从门口出来,他小跑到我面前,双手合十道:“空无大师说他没有什么话能告诉施主,施主请回吧。”
我摇摇头,恳求道:“我不能回去,如果我没有带玉玺回去,阮淮就会死。”
小和尚面露难色,低声对我说:“其实在你之前已经有人来找过空无大师了,小僧眼拙,但也知道那不是一般人。”
难道有人已经抢先了?
我一惊,急忙问:“他们来了几个人?”
“三四个,不过空无大师并没有见他们。”
听到这里,我暂时舒了口气,可是我必须想办法见到空无大师,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拿到玉玺回去救阮淮。
朝中动荡不安,后宫被嫣歌搅得鸡犬不宁,太后重病不起,皇上权威受到威胁,天下即将归摄政王所有。
我想了一下,说:“麻烦小师父再帮我传达一句,说镇国将军之女求见。”
小和尚抓抓脑门儿,说:“那施主稍等,我再去试试。”
寒悟寺的红墙后有柿子树的枝条探出墙来,伶仃地挂着几只秋日未掉落的灯笼,苍茫的天空中飞来一只喜鹊,落在树梢上叫唤。
门“嘎吱”一声打开,小和尚面露喜色,对我道:“施主快请。”
我几步上前,随他进了寒悟寺。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禅房里,我看到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他拨弄着佛珠,坐在靠窗的位置,留下一道剪影。
我站在门口,探了探头问:“大师,我可以进来吗?”
空无大师没有说话,拨弄着佛珠念经,我没再问,蹲在门外等。
听说空无大师出家归隐前,身为大顷丞相,朝中大事无一不经过他手,他博古通今,知天文地理,亦是二皇子的老师。
阮淮身陷囹圄,所有矛头都指向他,一直以来他到底设下了怎样一个局,让整个大顷一点一点陷入其中。
微风把树叶吹得婆娑作响,寒气袭来,我忍不住哆嗦了一阵,双手环抱搓了搓手臂,靠在柱子上等着。空无大师沉浸在佛海世界里,他念的东西我一个字都没听懂,天气冻得我连续打了三个喷嚏,他才微微皱起眉头。
我揉了揉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去那边等。”
没想到空无大师放下手中的佛珠,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启唇问:“谁告诉你,你是镇国将军之女?”
我如实作答:“我自己查的。”
他闻言后轻笑着摇摇头,又继续闭上眼睛诵经。
我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挠挠头继续靠在一旁等。等到天空的云彩染上了淡黄色,我已经靠在柱子上睡着了。禅房门“嘎吱”一声打开,我打着瞌睡差点栽倒在地上,连忙起身,看着胡须花白的空无大师,施了个合十礼。
空无大师上下打量着我,微微摇头:“一般人估计很难想到你会是于清的女儿。
我愣了愣,忍不住想到当初慕容皇子的话,母亲的优点我是一丁点儿都没继承。
“不过这双眼睛倒是透出几分相似。”
我微微笑道:“空无大师,我这次来找您是希望您能告诉我传国玉玺的下落,我要救一个人。”
空无大师走到庭院里,语气淡淡:“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这是他当初的选择,谁也救不了他。”
“不是的!”我反驳道,“都是因为我阮淮才会这样做!”
空无大师静默了片刻,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枝红梅,问:“那是什么?”
我弱弱道:“梅花。”
大师笑了笑:“这么好看的花怎么偏偏在冬天开呢?”
我十分不解,疑惑道:“梅花本就应该在冬天开啊。”
“物竞天择,它在冬天开是它自身的选择。”
空无大师转头看我,笑容亲和:“阮淮有如今的遭遇也是他的选择。”
我心头仍百般疑惑:“我不明白。”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设下的局只有他自己能破。”空无大师没再多言,只是催促道,“天色暗了,下山的路难走。”
我急切地拦住他,跪在地上哀求道:“我求求您,告诉我传国玉玺在哪里?”
大师看着我,反问道:“玉玺不应该在宫里吗?不然天子如何继位?”
我哑口无言,听空无大师再次催促道:“回去吧。”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西苑,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办法能打探出玉玺的下落了吗?或者我该去天牢见阮淮,可他一定什么都不会对我说。他到底打算做什么?我抱着额头蹲在地上,难道真如他所言,是乐于玩弄皇权吗?
“他没有给你?”
不知什么时候嬷嬷站在了我身后,见我摇头,她想了一会儿说:“他自然是没有的。”
我闻言愤怒道:“那为什么嬷嬷还让我去寒悟寺找?”
嬷嬷冷冷道:“我只是让你去提醒那个人,他想要隐藏的事情终究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他的笑容令人发怵,“天子没有玉玺自然有没有玉玺的因,玉玺失踪自然也有失踪的果。历史上尚且有狸猫换太子一说,大人怎么就不能好好想想呢?”
我脑子“嗡”的一声,听嬷嬷继续说:“寒悟寺的人知道,太后必然知道,太后知道就会引起骚动,摄政王自然会知道。”
我反驳道:“太后重病不起,嬷嬷此番话又有何意义?”
哪知嬷嬷听完,竟仰头大笑:“要死了?这是她的报应!”
“嬷嬷此话何意?”仿佛触碰到了历史年轮里颠覆乾坤的秘密,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手紧紧捏住衣裙。那些陈年旧事,像纸张般一页一页被翻开,露出往事的疮痍。
嬷嬷叹息一声,话语里尽是嘲讽:“当今太后哪有什么儿子,她当年生下的女婴,一出生便夭折了。”
她冷笑道:“你说当今圣上是谁?
“不……不会……”如遭雷击,我频频摇头,顿足失色,怎么可能真的有这种事?
如果这是真的,那阮淮根本不是妖言惑众,然而这可是颠覆大顷的罪孽啊,阮淮竟把一国之君也算计在内!
老嬷嬷抬手拍了拍面如死灰的我,一字一句道:“薛大人,你是怎么入朝为官的,你有没有想过?”
“老婆子年纪大了,只想看个结果,没想到这个搅弄风云的人如此算无遗策。”她笑道,“可惜啊,引火终自焚。”
我听完,脑袋里忽然有什么炸开了,立马向御书房跑去。
太天真了!是我太天真了!阮淮威胁的可是当今天子!纵使没有玉玺,只要知道的人再也无法开口,一切又能如何言说!我飞快地跑向御书房,忽然有一个黑影出现在我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
御书房内一片得死寂,大臣们跪在地上,御史大夫上前一步,道:“阮淮妖言惑众,扰乱朝纲,老臣恳请皇上定夺!”
皇上问:“如何定夺?”
“杀阮淮,止流言,保社稷!”
御史大人话音刚落,我推开门扑跪在地上,一个不稳跌了个狗啃泥。
“薛爱卿怎么来了?”
御书房里全是朝廷重臣,连华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我。感受到四处投来的焦灼目光,我慌忙起身,跪在地上,胸口都快贴着地面。
皇上坐在案前,眼底含笑说:“爱卿来得如此匆忙,怎么?莫非你以为朕会在你离开的时候杀了阮淮?”
我抬头看了皇上一眼,承认道:“是。”
皇上眼底掠过一抹寒光,空气一时凝滞,他默不作声地盯着我,我也不敢吱声地看着他。
大臣们面面相觑,连华开口打破了寂静:“既然要止流言,诸位大臣嘴上不说,心里恐怕也有疑虑吧。”
大臣们闻言,赶紧把头往地上磕:“臣等万万不敢。”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连华要放大招了。果不其然,大顷王爷下一秒便说:“天文既如此,皇上何不拿出玉玺,也好肃清这荒诞的流言蜚语!”
这一点拨,连华党的大臣们像是收到了信号,连连称是。
“皇上请出玉玺,流言不攻自破!”
“也可以定阮淮的罪!”
……
我看到皇上的脸色一点一点黑了下去,一国之君如此受人钳制,让我更加体会到这个皇帝他当得有多难受。
两派大臣唇枪舌剑,御史大人被夹在中间气得脸色发白。
我轻咳了一声,打断他们的争吵:“皇上,大人们要看,您就给他们看。阮淮的罪是您说了算,但是对皇权的质疑,您一样可以治罪。”
皇上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轻叹了口气:“也罢,既然诸位大臣如此质疑,那就把玉玺请上来吧。”
“王喜!”皇上一声令下,王喜公公毕恭毕敬地端着一个盘子放在了桌案上,连华一步上前,竟先皇上一步掀开了丝绸。
天子行玺,国之重器,得之则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
看着案上放着的玉玺,我一抿唇,深深叩首:“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场大臣相视一眼,也随我高喊“万岁”。我身侧唯有一人没有动作,我侧头看他,发现他也在看着我,冰冷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怒火。连华对皇上抬手一揖,并未言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拂袖离去。
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皇上遣散大臣,将我单独留了下来。我跪在地上,一直藏在御书房里的人也从梁上翻身而下,叩首在地。
“你们真不怕死。”
我和绍琰对视一眼,抬头看着皇上说:“放了阮淮,我给您玉玺,这样您便是真的九五之尊。”
皇上呵呵一笑,起身走到我跟前:“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薛爱卿怎么能随便听信谗言?”
绍琰开口道:“皇上,阮大人说了,玉玺一出,必然变天。”
皇上深深吸了口气,冷斥道:“让你去护卫别人,你就忘了谁是主子了?”
我吃惊地看着绍琰,但这也验证了我心中的猜想,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将我击垮。
“皇上,绍珺叛变了。”
皇上闻言,眼眸里的光闪了闪,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绍琰抿了抿唇,深沉道:“她为了弄清薛大人的身份,勾结十字镖局,杀害了薛大人的父亲。”
我脚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天上的云一层盖过一层,遮住了月色,黑漆漆的乌云压了过来,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干燥而凛冽的寒冬里,点燃的灯火在风中左右飘摇。
我抱着江月岚的骨灰盒,坐在窗前发呆。皇上没有允许我去牢里看阮淮,即便我一求再求。
回到府中的时候,绍珺已经不知去向,想必她已经料想到自己身份暴露便藏了起来,可她临走前仍然为我收拾好了房间。绍琰说那天他受了重伤,最后一刀是自己亲姐姐给的,她将他踢下了山崖,他大难不死只为求一个答案。
他们是皇上亲选出来的暗卫,后来被派去护卫阮淮,在我来到京城以后,又被阮淮派出来护卫我。
“绍琰,你究竟是从哪里拿来的玉玺?”我开口问。
绍琰目光微沉:“是阮大人一直让我保存的。”
我心头一紧:“所以……那是个假玉玺?”
绍琰沉吟片刻,缓缓启唇:“大人,阮大人过目不忘,不管这玉玺是真是假,它现在都是真的。”
我突然意识到阮淮究竟布下了一个什么样的惊天大局,他是打算用一个假玉玺把整个大顷都颠覆吗?开什么玩笑!
“阮淮到底要做什么?”我抓住绍琰的手厉声问。
绍琰眉头紧拧,眼中含着痛苦:“我不能说,大人,阮大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向着您的!”
“不!连华会借机造反!”我大声道,“他会说阮淮是佞臣贼子,皇上受奸臣蛊惑,要清君侧!”
绍琰也急了,他大声回道:“大人!您还不明白吗?不管玉玺是真是假,哪怕您真的拿了个真玉玺去,摄政王还是会举兵造反!”
“皇非皇,国将不国,这只是阮大人给摄政王的一个幌子。”
“不!”我嘶吼道,“那皇上也确实不是皇上!”
绍琰愣住,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您说什么……”
我感觉整个胸腔里压着一口沸腾的锅炉,马上就要爆炸,那些奔涌的情绪让我难以冷静,然而更深处袭来一阵揪心的疼痛。
突然,绍琰大喊一声:“不好!”
他夺门而出,又在院子里停下脚步:“大人,要出事了。”
他踱来踱去,心急如焚,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不……不……”
绍琰自顾自地嘀咕,我皱紧眉头急切道:“究竟出什么事?”
绍琰抬起头,目光灼灼:“皇上给我的职责是护卫阮大人,阮大人给我的职责是护卫大人您,现在你们两个都有危险。”
我一凌眉,冷喝道:“阮淮在哪里?”
绍琰看着我,启唇道:“他去救太后了。”
“为什么……”
“为了留住皇上一世英名。”
我脑袋还没有反应过来绍琰话里的意思,忽然听到外面喧闹,连忙出去打开府门一看,到处都是官兵,见人就杀。
我急忙关上府门,听到有人大喊:“摄政王逼宫了—— ”
“王伯,王伯在哪儿?”
“大人!”王伯满脸焦急地跑向我,指着王府的方向说,“那边有很多官兵正往这里杀来!”
绍琰急切道:“来不及了,大人快走!”
说着他把一个令牌交到我手中:“拿着这个令牌到湖边坐马车,那里有人会接应大人出城。若是遇到有人拦截,迫不得已请务必亮起利剑。”
“不,我不走!”
“您必须走!这是阮大人交代的。”绍琰决然道,“也只有您离开,我才能抽身去救阮大人!”
我站在原地,心更加压抑沉痛,我抱紧江月岚的骨灰盒,带着王伯没入了夜色。
宸元十年冬至,摄政王连华以清君侧之名,发动“长至之变”,起兵胁迫宸元帝,囚胁重臣家眷于婉宸宫,萱妃令兵围困承宁宫,太后被挟。
整个京城淹没在一片厮杀火海中,我将王伯送上马车,将令牌和江月岚的骨灰塞进他怀里。
“大人!”
“我必须去救他。”我握住王伯的手,“是他一直在暗地里护着我,这一次我必须去救他。”
王伯痛哭出声:“老爷曾经有些话让我转告大人您,可是自他死后,老朽一直觉得都是阮淮的错,要不是因为他,老爷也不会死。现在老朽明白了……”
我握紧王伯的手,是我们一家害他吃了这么多苦头,他要是留在安民县,一定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王伯深深吸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泪水,沉声道:“大人,当年镇国将军一行逃到江南好友家,终在江南全被诛杀,而窝藏朝廷钦犯的富商阮氏一族,被满门抄斩。
“幸而阮氏独子抱着镇国将军襁褓中的婴儿熬过寒天大雪,逃至青山。”
我不知道是风吹得我泪流满面,还是我自己控制不住奔涌而下的泪水,只觉得心痛得难以呼吸。
在厮杀声最清晰的地方,有一个我耗尽此生都无法报答的人。我一步一步往皇宫走去,王伯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脑海里回荡,每一次都带来万箭穿心的疼痛。
“大人?”
我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转头看到了浑身是血的绍琰。
“您怎么还没走?!”
少年的脸颊沾染着鲜血,我慌忙上去抱住他:“你怎么浑身是血,有没有哪里受伤?”
绍琰惊愣了一下,连忙道:“您别着急,都是别人的血。”
我哭着,上下拍了拍他的衣服,一边拍一边放声大哭:“阮淮是不是悄悄为我做了很多事?然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恨过他的无情无义,怨过他的沉默不语……可是我……可是我从来没想到我才是那个应该被他恨的人。
“他的家人全都因我而死,他的一切全因我毁灭。”
绍琰摇着头,宽慰道:“不是的,大人,您是阮大人的一切。”
我颓然地坐在冰冷的地上,绍琰也跟着我蹲下了身子。我紧紧揪住胸口,心中的伤口痛到了极点:“他……他从小就护着我……”
绍琰眼里敛着哀伤,轻声道:“大人……阮大人自小身体不好,是因为当初背着您走过漫漫寒冬,给你喝他的血才勉强撑到的安民县,未想到留下了难以治愈的寒毒之症。
“后来他利用曾经家族走商的关系,寻得神医月无声,跪请月无声刮骨去毒,以十载寿命相抵,才将那深入至骨的寒毒彻底医治。
“阮大人入宫时带了一块黄布,黄布上印着传国玉玺的印章,玉玺丢失多年未曾找到,这件事不为人知。皇上为坐稳江山,要求阮大人留下,没想到阮大人告知皇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前来目的,他承诺帮皇上坐稳江山,归还传国玉玺,但有一个要求。”
我颤抖着唇问:“什么要求?”
绍琰垂下了眼眸,一字一句道:“要求皇上放过您,赐您一生平安喜乐。”
“他不是亲皇党,也不是连华党,他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王朝,只求为您拼得一世安宁。”
绍琰红了眼,对着我喊道:“阮大人说了,为您,所向披靡。今后只管逐您所求,不避斧钺,不忌天命!”
我看着绍琰,泪水再一次决堤。绍琰忍住哀伤,拉着我的手说:“阮大人不希望您受伤,所以您必须离开这里!他耗费十几载才养好身体,费尽心机与皇宫博弈,您不能辜负了他啊!”
我摇摇头,擦干泪水,无比坚定道:“不,我必须去找他。”
说完,我缓缓站起身子,不顾绍琰的阻拦,从路边的官兵尸体下捡起一把剑,朝皇宫的方向跑去。
凛冽的寒风吹干两颊的泪痕,原来阮淮身子骨弱,是因幼年时在大雪中背着我逃命留下了病根,阮氏一族在江南被灭,他没有恨我,而我竟然还怪他、怨他、恨他。
我才是天底下最该受到惩罚的人。
京城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到处都是凄惨的喊叫、混乱的人群、厮杀的官兵。绍琰跟了上来,带着我从一条小道进了皇宫。
突然,我们被人拦住了去路,绍珺带着一群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围住,每个黑衣人腰间都挂着十字飞镖。
见到是我们,绍珺脸色一变:“绍琰?”
绍琰苦涩一笑,问:“姐姐,你把我推下悬崖的时候,可想过我会回来?”
“绍琰……”
“我们是皇上选出来的,誓死效忠。我们受恩于阮大人,你却叛变成了摄政王的人!”绍琰厉声道。
绍珺面露苦色,叹息道:“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只知道做人不可以恩将仇报。”说着他拔剑朝绍珺刺去,我也同黑衣人扭打在一起。想到江月岚,我更是难以扼住心中的怒火,招招欲夺人性命。
正在我们对打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炮火的巨响,紧接着厮杀声更加猛烈,皇宫的西北侧更是陷入一片汪洋火海之中。
绍琰问:“你们哪来这么多军火?”
绍珺冷冷道:“你以为十字镖局是个噱头吗?”
我看着那骤然烧起的城门,皇宫的西侧是刑部卫狱,承宁宫也在那个方向。我不再恋战,一边打一边朝西北方向跑去。
忽地,我在漫天火海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护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在和敌军厮杀。
那是秦贵妃的慧敏公主!
“阮淮!”
阮淮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他手持利剑,拔剑出鞘的刹那,寒厉的光在他眼中闪过,那一刻,他的眼神如此坚定,接着他便一剑刺穿了敌人的胸膛。
他来到我身侧,把怀中的婴儿往我这边一塞,低吼一声:“赶紧走。”
我看着阮淮,迟迟不愿离去。
阮淮一边抵御攻击,一边道:“带公主去皇上那里,让皇上先走!连华的大军势如破竹,这里太危险了!”
这一刻我陡然明白,连华看我的最后那个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心一横,抱着公主往乾坤殿跑。皇上的禁军和连华的军队拼杀在一起,可是我总觉得宫里的兵有点太少了,又或许是连华的兵太多。
“薛大人!”
“王喜公公!”我跑到王喜公公跟前,把公主交到他手上,“皇上还好吗?”
“皇上一切安好。大人—— ”没等王喜公公说完,我又沿来路跑回去,可是阮淮已经不在原地。
“轰—— ”又一声巨响,我顺着火光看去,那炮火竟然打到了宫外的集市里。连华疯了吗?这是要伤及多少无辜的百姓!
禁军节节败退,退缩到乾坤殿,我正打算起身,却猛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五脏六腑顿时扭作一团。
毒发了。
阮淮的药只是暂时性地压制住我体内的毒,郭太医说过我中的毒含着多种奇毒,又是慢慢侵入五脏六腑的,除非得到解药,不然便会七窍流血继而暴毙。
我抬手拭掉嘴边的鲜血,看着溃败的禁军,明白宫中大势已去,连华势必夺得天下。
“轰—— ”这一声巨响离我极近,我愕然地看着宫外燃烧的烈火。连华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百姓?我勉强起身,握紧手里的剑,冲入火海。
我不知道连华在哪儿,只能试着去寻找,可是他似乎特意引导我去找他。我骑上路边的马,一口气跑到了连华平日常去的别院。
喧嚣的夜里,男人一身戎装,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峰,他站在桥头,似乎在等待着谁。
“王爷。”
我小步跑向他,掩不住显示心中的焦急。
连华一步向前将我拥入怀中:“我到处寻你,都快急疯了。”
“我也……在找您。”
我主动握住连华的手,他用难以捉摸的目光看向我,一把揽住我的腰。他看着我的脸庞,神色骤变,手指摩挲着我嘴边干涸的血迹:“本王带你去找她!”
他抱着我翻身上马,全然不顾身后将领们的呼喊。操控一切的主帅离开营地,事情似乎悄悄有了转机。
再回到皇宫时大多建筑已被烈火淹没,连华牵着我的手朝婉宸宫走去。忽然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一个黑影,一脚将我踢进了火海,我趴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梓官!”
“王爷,你不该在这里,你该回别院,等我为你收拾好了一切后称帝!”
我定睛一看,原来是嫣歌。
她又换上了那身绯红衣群,手里握着剑,目光凌厉,不再是往日楚楚动人的模样。
连华怒吼一声,拔剑出鞘,对着眼前的人说:“把解药拿出来。”
“怎么?你终于想到是我下的毒啦?”嫣歌轻笑道,“要不是皇上也中了毒,你是不是一点都不怀疑是我?
“事情就是这般有趣,你以为是皇上为了不让你得到薛梓官而下的毒,皇上又误会是你下的毒,只有阮淮清醒,可是他竟以为下毒之人是受你指使。”
嫣歌笑得前俯后仰:“你借机离间阮淮和薛梓官,可是你没想到吧,纵使薛梓官被阮淮伤害得体无完肤,她也不会爱上你!”
“闭嘴!”连华拔剑指着嫣歌的脖颈,冷冷道,“为什么杀了江月岚?”
我身子一震,烟尘呛进我的喉咙,我发不出声音,神志也开始模糊,可听到江月岚的名字,我又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能怪我?”嫣歌冷冷道,“是你太想知道薛梓官的一切,你太想知道真相了。我不过是帮你去问江月岚。”
连华怒道:“可本王没让你杀了他!”
“可你也没让我不杀!”嫣歌轻笑道,“连华,你看看你,为了得到一个连正眼都不会瞧你的女人费尽心机,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对啊,你是没动手杀人,可哪一次你不知道我会替你收拾了这些烂摊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离我几米远之处,隔着烈火看着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的我:“江月岚到死都没说薛梓官是镇国将军的女儿,是我要杀他时才找到了答案。”
连华道:“你疯了。”
“我没疯!”嫣歌举着剑指着我,“你问问她现在恨不恨你?你才是她的杀父仇人!”
“你让我……连宇阳都杀,我还有谁不敢杀!”
嫣歌踉跄后退一步,自嘲道:“宇阳识破我的身份,要不是为了你,为了你夺取江山的大计,我怎么舍得杀掉心爱之人?”
“所以,我也想让你尝尝失去挚爱的滋味。”嫣歌娇艳的脸庞变得可憎,“我毒死她,让你就算求遍天下名医也救不回她的命!”
连华转身打算来救我,可是突然出现的一队黑衣人拦住了他的道路。
“连华,你没有退路了。现在皇位在那里,要,你就去取;不要,自然有人会替你坐。”
连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再次重复道:“你疯了。”
嫣歌露出惊愕的神情,冷笑道:“我一步步替你算计,到头来我只是个疯子?”
一阵大风刮过,烈火升腾得更高,嫣歌大笑道:“你的薛梓官现在被围困在火海里,不要命的话,你就去救她啊!”
然后,我看到大顷尊贵无比的王爷似乎真要踏火而来。
“咻——”
天空划过一道火光,连华停住脚步看了嫣歌一眼,有人顿时大喊一声:“有埋伏!”
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地方只剩下了我们三个人。大军一定是被什么人围困在了城外。
“咻咻—— ”这一次不再是火光,而是带着火的利箭。随之而来的还有皇上和他的禁军。
“小心!”
绍珺不知从哪里赶来,和十字镖局的黑衣人一起护卫在嫣歌和连华身前。我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嫣歌看向我瞪圆了眼睛,面目狰狞:“是你!”
是的,我的任务就是要让主帅孤身犯险。
利箭接连而上,黑衣人纷纷倒地,绍珺也受了伤。然而皇上没有给他们一丝喘息的机会,一直隐藏的禁军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将所有人团团围住,而禁军中竟有一部分黑衣人,他们腰间竟然也有十字镖局的飞镖。
嫣歌见状,忍不住扇了身旁十字镖局的镖头一巴掌,打得他满脸肥肉震颤:“你背叛我!”
“娘娘!小的没有!”
正说着,一个黑影缓缓从一旁的阴影里走出来,他腰间的十字飞镖闪着寒光,熟悉的佩剑挂在腰间:“臣宇阳叩见圣上。”
宇阳将军!怎么会!
“宇阳?”嫣歌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人,失了魂魄一般走到宇阳将军面前,“不……怎么会……”
眼前早已物是人非,宇阳将军紧皱着眉头,低声道:“嫣歌,你一直和十字镖局来往,你的所有动向我了如指掌。可是你不知道……十字镖局其实在为我卖命。”
“我父亲曾是十字镖局的主人,也是先帝的御前贴身侍卫。我为了收集摄政王造反的证据,企图诈死,差点真被你们暗杀。”他指着镖头说,“镖头不过是贪图钱财的人,他帮你并不奇怪,可是我不能原谅你……让他们去杀了薛大人的父亲。”
嫣歌难以置信地摇头,绝望地大笑,又大哭,最后颓然地坐在了宇阳将军面前。
宇阳将军蹲下身子,看着昔日的爱人,劝道:“收手吧。”
遍地的火苗随风蹿得更高,火星布满天空。连华看了一眼天空,微微扬起了嘴角。
“连原,你很能干啊……果断、狠厉,可你还是太小看你的皇叔了。”连华站在连原面前,不怒而威,他的身上透出一股难以掩盖的气势,那是王者的风范,“本王十九岁便带兵平定叛乱,什么人说真话,什么人说假话,形势如何,本王难道看不透?”
听完连华的话,连原瞳孔骤缩,惊呼道:“皇叔你竟然……”
连华转头看向被人搀扶住的我,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当我看到她对我如此亲昵,与我如此亲近,我想……就这样吧,哪怕是虚妄的,哪怕是圈套,本王也不后悔。”
我愣怔地看着连华,他的眼眸中有太多我不懂的情绪。聪明绝顶的大顷王爷放弃了他一直渴求的皇位,只为求得救那个不爱他的女人一命,何其傻啊。
连华仰头大笑:“本王没有输,只是放弃了。你会是个好皇帝,但你不会是个好丈夫。”
连华淡淡道:“你不懂情爱,心系江山社稷,是因为你受之有愧。你认为只有把大顷皇帝当好,才能弥补你扰乱大顷血脉的罪孽。”
连原看着大顷最孤傲的这颗星,他将在今夜陨落。
“不,皇叔,你还是输了……只是不是输给朕,而是输给了阮淮。”
“王爷……”我缓缓走到连华面前,心痛地看着他,很久才说出,“对不起……”
连华扬了扬嘴角,温柔地看着我说:“你过来。”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走到他面前,没想到他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脸埋在了我的肩头。大顷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强大又坚不可摧,此刻像头受伤的野兽,沉默而痛苦,独自舔舐着自己流血的伤口。
“本王不需要你怜惜。”他轻声道,“我只想要你的爱。”
也许在受伤的猛兽心里,悲伤大于愤恨,求而不得往往更加刻骨铭心,而我永远不可能回应他的情感了,他永远取代不了阮淮。
正说着话,宫里宫外很多地方同时响起了爆炸声,火光冲天,势不可当。浓烟滚滚,房屋倾倒,百姓哀号。
“什么情况?”
“哈哈哈……”绍珺突然仰头笑了起来,“萱妃娘娘在城里埋了很多火药。”
嫣歌冷笑一声,抬眼对上宇阳将军:“谁都别想活……阮淮不是很聪明很能算吗?你说他能不能把城里的火药线都找出来?”
我不敢相信这是绍珺的所作所为:“绍珺,阮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叛变?”
绍珺被禁军擒住,清亮的眼眸带着讽刺:“你一口一句叛变,你不也叛变了吗?”
我反驳道:“我没有。”
绍珺冷哼一声:“薛大人,你最初的职责是什么?你来京城是干什么的?”
她近乎咬牙切齿道:“你根本配不上阮淮,从一开始就配不上。”
“你以为你护卫了天子,保卫了大顷,你哪有这种本事啊?”她每说一个字就像一把剑刺进了我的胸膛,“阮淮替你谋划,替你布局,替你扫除所有阻碍,你以为你哪来的资格在这里出风头?他替你挡风遮雨,替你披荆斩棘,为你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到头来换一个生不如死。”
“他是赢了,替你谋划成功了,可是呢,自己却满盘皆输。”绍珺笑得张狂,往日那么柔顺的女子不复存在。
“哈哈哈……一心一意为的女人最后让他葬身火海。”
我上前一把拉住绍珺,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以为阮淮是因为什么在皇上和摄政王之间游刃有余的?”她继续道,“传国玉玺丢失,太后从来都没有放弃找回,你入朝为官不过是皇权争夺的博弈。那对猎人夫妇怎么死的?真的是像你所知的那样吗?萱妃下毒害你牵制连华,连华借机要挟阮淮归顺,没想到阮淮为了救你,竟然把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你是诱饵没错,只有让别人争得你死我活,才能保全你。”绍珺说到最后,眼眸里失去了原有的光芒,“阮淮倾覆了一个国家,伤害那么多无辜的性命,他不该给天下一个交代吗?”
“不—— 不—— ”我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绍珺的嘴角鲜血汩汩。
“薛梓官!你根本不配得到阮淮的爱!你看看那漫天大火,他为你刮骨去毒,为你算计江山,为你放血续命……为你做了千千万万的事,却没得到一个好下场。”
“不……阮淮……”我感觉自己无法呼吸,只觉胸口一热,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薛大人!”
皇上看着眼前的人,轻声呼唤:“绍珺……”
“皇上,我受命于你,忠心不二。”绍珺眼角泪水簌簌而落,隐藏在里面的情绪终于在结局露出了苗头,“我敬你爱你……可是……你应该从没把我当作一个女人看吧。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想保全你,我怕连华真的夺位成功,我想求他饶你一命,就像阮淮为薛梓官求的那样……”
突然,她一个转身挣脱了禁军的禁锢,纵身跳入火海,站在几丈高的烈火中,她仰头大笑:“可是我终究不是阮淮啊,普天之下也不可能有第二个阮淮会为一个没有结果的爱情无所畏惧!”
正在这时,浑身是血的绍琰赶来,看到眼前这番景象,哀号道:“姐姐!”
“绍琰,姐姐对不起你……别了。”话落,她一个转身,被火海湮灭。
“绍珺!”皇上大喊一声,火中之人再也没有出现。
看到绍琰,我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胳膊:“阮淮呢?你有没有看到阮淮?”
绍琰垂下眼眸,沉着嗓音说:“阮大人……在等你。”
我的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挪地往前走,我盼望着出现什么奇迹,心像刀绞一般,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
熊熊的烈火烧红了半边天,闪电划过天际,紧接着雷声滚滚,翻涌的乌云宛若汹涌的巨浪。狂风暴雨骤然倾泻,浇熄了冲天火光,河水被风扯着,被雨打着。
几个官兵正在大雨里搬着石头,桥梁被火药炸塌,河水早已从碎裂的桥墩上无情地踏过。
“薛大人……”其中一个士兵道,“阮大人为剪断布满城内的火药线,被困在里面了。”
我颤抖着手,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开始用手疯狂地刨开砂石。
锋利的石头扎破了我的手指,割断了我的指甲,可我全然不顾。我感觉不到痛,或是已经痛得麻木了。我脑海里只有一件事,我的阮淮在里面,他不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想让他说要娶我,我等了那么多年,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了一个再相逢,却换得一个不复相见。
“你不可以!你怎么可以!”我失声恸哭,哀号道,“你给我出来!我根本不原谅你!根本不会原谅你!凭什么!凭什么要为我机关算尽,却让自己万劫不复……”
雨越下越大,河水越涨越高,绍琰来到我跟前,拉住我的手说:“别挖了,大人,别挖了!”
“不!你放开我!”
“您听一听!”绍琰大吼一声,“您听一听,他好像在跟您说话。”
我瞬间愣住,盯着眼前的石碓,缓缓回过神,又猛然将耳朵贴到了冰冷的石碓上。
风在咆哮,雨在哀号,我似乎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他说:“负尽天下,终不负你。”
猛烈的暴雨让河水暴涨,山洪倾泻而下流进护城河并在城内湖中汇聚,而堵塞的桥墩让水流无法及时排出城外,终于无法抵挡,溃而决堤,将一切冲刷殆尽。
“危险!”
绍琰抱起我跳到了房檐上,看着那被洪水淹没的桥墩,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后。
京城的修缮工作接近尾声,皇上从城外的别院接回了太后,世人都在歌颂皇上的孝与英勇。
我往御书房递了两个折子,是关于招兵的。宇阳将军回来后,我成了他的副将,将军不擅文书,所以有部分军务由我协助他打理。
我看着在案前忙碌的皇上,脱口问道:“皇帝好当吗?”
皇上抬头看我,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道光:“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我的命。”他淡淡道,“先皇把这至高无上的权力交到一个人的手中,难道会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我愕然看着皇上,他叹了口气说:“二皇子死于非命,镇国将军只求真相,未去顾及其他,可是帝王却要顾全大局,一个儿子死了,难道还要让多个儿子继续赔上性命?”
皇上笑着说:“先帝明知道我不是他亲孙子,却还是将皇位交到了我手中。他可能有两个想法:一是这个孙子可以用来彻底改变局面,无论成功与否,都不是他的过错,错在外人当政。
“二是他可能真的有那么一点点把我当作他孙子了吧,给予我信任和重任。”
我立时惊呼,摇头喊道:“胡扯,你明明就是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做得好,先帝是明君,深谋远虑;做得不好,先帝是被蒙蔽,而你就是罪魁祸首。”我痛心地看着皇上,领悟到阮淮为何想要留他一世英名,“你一心只想扭转大顷乾坤,为百姓造福,可是最后很少人会记住你。”
皇上开口说:“老丞相知道一切,可他选择沉默了十八年,这又是为何?”
我摇了摇头。
“因为我这个皇帝当得还过得去。”皇上笑看着我,一字一句道,“先帝错了,将军也错了,可是先帝错得更多。朕会纠正,为将军洗清冤屈。”
我内心感激,抬手作揖,深深给皇上鞠了一个躬。
“关于阮淮……”皇上见我眼神有些阴沉,缓缓说,“暗卫从来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绍珺、绍琰虽是朕选出来的,却是阮淮一手训练的,后来绍珺护卫朕,绍琰跟着阮淮。”
我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朕曾听绍珺提起过一件事。”
我讶然问:“什么?”
皇上走到我面前:“阮淮给他们下过的最后一道死命令。”
“是……什么?”我颤抖着唇。
“弑主保忠良。”皇上深邃的眼眸凝聚着哀伤,“所以……就算没有出事,阮淮也会……”
“倾其所有,成为扰乱朝纲的佞臣,朕也才明白,这是他棋局中的最后一步。”皇上眼眸一沉,叹息道,“事因他而起,由他而终,他布的局,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我苦涩一笑,摇头道:“皇上,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啊……”
“不。”皇上截断我的话,“朕听人密报,绍琰最近经常去寒悟寺。”
我心头猛然一跳,皇上坚定地对我点了点头。
“长至之变”失败后,摄政王被天子囚禁在了他原来住的别院。
一日,我在御花园和皇上谈论如何观星象,王喜公公匆匆来报:“回皇上,据说那日摄政王酒醉,强要了个宫女,这……”
我侧头看着皇上,只见他放下手里的毛笔,沉吟了半晌才道:“把那个宫女藏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皇叔。”
我没说什么,落笔在纸上画了一颗星星。
这么多年皇上除了慧敏公主,再无其他子嗣,我知道,这是他的选择。
后来,据说大顷君王在某处也要了个宫女,随后封为皇贵妃,皇子成了日后的太子。
皇上有此子嗣之事一直无人知晓,他悉心教导,直到皇子年满十二行册封之礼时,才让天下知道了这位颇具天赋才气、自带皇天贵胄之气的大顷皇太子。而这位德才兼具的太子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当年大顷王爷的英气。
又是一年大雪落满山,我没有例外,再次来到寒悟寺门前,敲响了寺庙的大门。
“小师父,我想来敬炷香。”
“你每年都来,不觉得累吗?”对面站着一个衣袂翩然的男子。
我抬手一揖,轻声道:“月神医不也每年都来好几次?”
月无声淡笑一声,随手召唤道:“阿娇,随师父去敬香。”
一个穿着袄裙的女孩儿折了一枝红梅从寺庙里跑了过来,我行了个礼:“微臣见过慧敏公主。”
女孩儿眼眸黑如星子,她倔强道:“以后没有慧敏公主,我是阿娇。”话落,她一溜烟跑过去,牵起了月无声的手。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来到西厢禅房,眼前的红梅像极了记忆里热烈的海棠,只是无人可以一起欣赏。
“空无大师身子可还好?”我启唇问。
小师父回答:“施主,空无大师已圆寂。”
我停住脚步,不由得疑惑:“那是何人唤我?”
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红梅里走出来,他将一枝梅花放在了我手心。
“绍琰……”我红了眼眶。
绍琰学着小师父的样子对我行了个合十礼,他装模作样说:“施主,西厢禅房,阮施主在等您。”
我握紧红梅,破涕为笑。
一路狂奔跑到西厢房,我猛地推开了禅房门,他的背影映着窗外的红梅,和记忆中的重叠在一起。
阮淮用小刀雕刻着核桃壳小人,对着它柔声说:“朝思暮想,本尊来了。”
雪落寒山,烈梅如火,我的执迷不悟,终等到了你的蓦然回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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