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张田田请帖的那一刻,吴静是崩溃的!同为大龄单身女青年,吴静和张田田有着同命相连的家庭压力和社会压力。而且自从两人成为了好基友之后,两人就相互勉励,并肩作战,相互出谋划策来抵挡这种压力。“我不在的这大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吴静对着电话大叫,“你怎么突然就要倒戈,跑去结婚了?”张田田对着电话嘿嘿地笑了几声,“就是你走了之后不久,家里人安排相亲认识的,嘿嘿,人老实得不行,一来二去就看上了。”“一来二去?”吴静还在大叫,“你这速度也太快了点,从认识到结婚都还不到一年呢?”“哎呀,”张田田憨厚地笑着说,“你到时候来看看就知道了,电话里不好说,反正就是跟我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不一样你还急着结婚?”“不是那个意思,”无论吴静怎么说似乎都无法掩盖得了张田田甜蜜的声调,“我现在终于发现,真正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惊心动魄,它就是一杯白开水,淡淡的,却真的让你每天都离不开。”吴静没再说话,她静静听着张田田发自内心甜蜜地述说着,那个老实巴交的笨男人是怎么一步一步把她追到手又吃到嘴的。突然间,她有些羡慕。“说真的,”张田田讲完故事之后,又跟吴静诚心道,“相亲也没有那么可怕,有些人命中注定要在一起,又何必在意用什么方式相遇的呢。”吴静挂掉电话的时候,正立在小区前的一家鲜花店和理发店中间,花店门口的音响里正放着梁咏琪的那首《短发》,凄凉婉转,吴静情绪波动,想到张田田那幸福的模样,顿时冒出自己“孤独终老”、“老无所依”的画面来。牙一咬,脚一跺!转头拐进了旁边的那家理发店。“小姐,”这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顶级发型造型师,刚从宝岛台湾学成归来,还带着一股东北台湾腔,他对着自己刚刚手腕抽筋不小心下去的一剪刀,吓得白了脸。他扭捏地说道,“最近很流行则(这)种短发的啦,我在台湾那地儿,四处看到的都是则(这)种齐耳短发,显得人操(超)有气质。“您之前讲的那种梨花头,是好多年前的款式了,现在怎么讲呢?说句实在话,有点土啦,你相信我,我给你搞个发型,绝对没错的啦。”吴静看着镜子里左侧已经剪到下颚的头发,已不抱任何可挽回的希望,面如死灰、生无可恋地道,“随便你吧。”走出理发店,吴静看着店门反光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圆圆的脑袋上俏皮地顶着一个锅盖似的短发,将将盖住耳朵,丢掉的似乎不仅仅是那已到肩下的秀发,还有那副贤良淑德、温柔可人的淑女形象。“希望不会把张田田吓死。”吴静用手拨弄了几下头发,有些担心地自言自语。吴静请了两天假去了一趟S市,当双脚再次踏进这里的土地时,心里有种莫名地激动,故地重游,依然独自一人。婚礼上她看到了张田田口中的那个老实人,长得其实还可以,但也看得出有些内向,几句调笑就能从脸红到耳后根,相反张田田倒是一副大大咧咧护驾侍卫的架势,自己老公被开玩笑了之后总要上前护短几句。吴静真心为她高兴,想必真爱就是会让自己显得傻头傻脑的。婚礼上,吴静还看到了自己的老上司,陈行波。他在那桌WI的同事群里坐着,并没有注意到吴静。或许都已经把她给忘了,吴静心想,即便心里还没忘,面上可能也都装作忘了。她和WI早就没有半点关系了。婚礼结束后,吴静还被张田田拉着一起到了新房,新郎、伴娘们还在外面敬酒、游戏,屋里就剩张田田和吴静两个人。“行了,”吴静打趣着张田田,“今天这场合,你还能怎么护着?他想入洞房,不让他吃点苦头怎么行?”张田田瞪了她一眼,腐到深处自然纯,张田田难得地娇羞了一下。似乎为了掩盖自己的不好意思,张田田又开始问起她的头发,吴静支支吾吾了几句,甩锅给了那个台湾版东北理发师。大半年没见,这次见面张田田是积攒了一肚子的八卦要说,抓着吴静的胳膊嘚吧嘚吧个不停,从WI的去年年庆说到今年招的新人,又说到研发小秦总的莫名失踪……吴静心里咯噔一下。“整整一个多月看不到人影,”张田田夸张地说,“而且听说连赵总也不知道他去哪了,四处寻人打听。”吴静抿抿唇,有些事在心里压着久了,原本以为会忘记,实际上早在心里发了霉、烂了心。“过完年又突然回来了,”张田田继续说,“而且还剪了个大平头,配上他那张秀气的脸,倒是显得邪气了不少……”“田田……”吴静没仔细听她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想要倾诉,“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过……”“你没看见平时开会时孙畅的那双眼睛,简直像是长在他身上似的。”“其实,他……”“什么事?”吴静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准备说,张田田闭上了嘴巴竖起耳朵准备听。突然间,新房的门被撞开了……新郎官被几个人架着闯了进来,紧接着男男女女一窝蜂地都挤了进来把新郎官挡在外面,手里拿着各种道具、液体。张田田从门被撞开那一刻就分了神,看到自家老公被捉弄,护犊心切,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到最前面掐着腰大叫,“你们快走开啦,不要再弄他了!”新娘挡在新郎面前,一副“冲着我来”的架势。四周的人都在哄笑,有的还调笑着新娘完全不知羞。张田田满脸的不在乎,倒是她身后的新郎官,满脸通红却充满爱意地看着她,笑着小声说,“没事,没事,大家高兴就成。”吴静站在一边,笑着看着这一切。……四月份的S市,乍暖还寒,秦朔穿着一件冲锋衣依旧骑着他的小电瓶来上班。他现在走出停车场的时候,已经不会再去留意斜坡上的车子是什么型号、什么颜色了。从W市回来两个月了,每天晚上抱着被子睡觉的时候还是会想到W市的沙发,那里似乎全是她的味道。但是,没办法,flag已经立下来了,狠话也都放出去了,就算再怀念、再不舍、再后悔,还是拉不下脸回去。每天矛盾纠结,最后都以心里那句话终结——“我不要面子的啊!”到了办公室,开了空调,秦朔脱下了他的冲锋衣,拿在手边。习惯性地想扒拉一下头发,才发现头发被剪了,现在也才长了三四公分,除了有些扎手外,再没有那种慵懒随性的感觉了。他“啧啧”了几声,继续往前走。研发部里有百十号人,秦朔认不全,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百十号人都认识他。这一路过来,跟他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他习惯性地点下头或者随口应一声,往往到最后都不正眼瞧对面是谁就直接“嗯”一声。快走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从他背后传来一个声音。“秦……总?”语调有些奇怪,秦朔皱眉转过头,看到那双有些神似的眼睛时,秦朔心里抖动了下,他吞咽了一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吴……”秦朔拖着声音,不知道该怎么喊面前这个年轻人。“夕!”吴夕说道,“秦总,我是吴夕!”……WI的食堂分为几个区,大厅区、隔间区、包厢区,一般员工都赶着空来吃口饭,基本上都在大厅区,隔间一般坐的都是些上层领导,高处不胜寒,往往他们坐在哪里,那附近就自然形成隔断,没人靠近,久而久之,就真的成了隔间。包厢区又被称为WI的小厨房,基本上都是用来招待公司的贵宾或者董事,菜色独特、分量小、价格高,正常情况下没人愿意去。吴夕承蒙秦朔关照,今天中午被拉到了这里。想到上午和秦朔的对话,吴夕真心觉得有些诡异。“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实习啊。秦总是……研发的?老大?”“呃……是啊。”“哦,我还以为这里的老大是赵总。”“呃……不是,是我。”“哦哦……不好意思……”“呃……没事。”说完,秦朔立在他面前来回转了转身,似乎有话没说完。吴夕一直盯着他看,但是他也没说出什么就走开了。接着,一整个上午,秦朔从他身边溜达了三次,每次都是站了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吴夕:“……”终于,到了午饭的时候,秦朔从办公室风风火火地走到他面前。“吃饭了,走,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公司的食堂。”吴夕:“……”吴夕觉得,这顿饭绝对不是吃饭这么简单!但事实证明,他差点就错了!从上第一盘菜到最后果盘上来,秦朔都没有跟他讲一句话。最后倒是吴夕有些忍不住了。“秦总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嗯?”秦朔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呃……你……你来这里,你家里……呃……”“我家里都还不知道呢。”吴夕抢答。“哦……”秦朔继续低着头捡饭粒,吴夕吃得差不多了,他看秦朔的样子多少能猜到些什么。“秦总想知道我姐的消息吗?”秦朔喝水被呛,咳了一会,“啊……呃,对啊,你姐……还好吗?”“好着呢!”吴夕一本正经地胡说,“过年的时候我妈说要给她介绍对象,她还摆摆手说不需要。”秦朔低着头,抿嘴勾唇。“谁知道前阵子突然打电话说,想跟那个介绍对象见见面。”“什么?”秦朔猛地抬起头。“怎么?秦总有意见?”“呃……没,没有。”“嗯,”吴夕一边观察着秦朔,一边继续说,“然后我妈就联系了那个介绍人,老家都是一个村里的,那男的之前也是在外地上了大学,去年回到老家,在W市一家国企上班。”秦朔眼睛眨了眨,也吃不下饭了,听着吴夕说话。“我姐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模样也不差,我妈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吴夕得意地说,“我妈说了,家里父母条件要跟得上,不能扯子女的后腿,男方工作要稳定,脾气要好,还有至少得在市里有套房吧。”“嗯。”秦朔严肃地点点头。吴夕瞥了他一眼,继续胡说,“我妈把话是说出去了,可我姐的性子你也知道,体贴入微,觉得太强硬也不好,便跟那个介绍人说了,如果对方长相中等偏上,那没房也可以,以后两个人……”“你姐真这么说!”秦朔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吴夕的话。“嗯……”吴夕磕巴了一下,“嗯。”秦朔腾地站了起来,没好气地对着吴夕说,“吃好了没?吃好赶紧上班去了!”吴夕:“……”晚上,秦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吴夕的话,一直到了半夜2点都没有睡着。夜里安静,他抱着被子看着窗外,徐徐清风吹动了布帘,微动,渗透进来一些外界的灯光。他在床上打了几滚,把自己裹成了一根土豆卷饼。屋里黑漆漆的,心事都撕开了坦露着也不惧怕。他心里想着人,烦躁地蹭了几下,就蹭得下身全是火。他艰难地从卷饼里头抽出一只手,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跟着不变的焦灼一起的是时间的流逝。等着天亮的感觉实在太无聊,秦朔打开了微信,翻看了几个月没看过的朋友圈,想借此来消磨时光。朋友圈真是一个各路神仙显神通的地方,通过这个,他知道了哪天哪里下雪了,哪天哪里又出太阳了,哪个明星和哪个明星谈恋爱了,哪个球员转会了,哪家的狗死了,哪家的姐妹又结婚了,哪……咦?秦朔往回翻了翻,那是一张婚礼上的照片。发朋友圈的是张田田,她浓妆盛扮,显然是她自己结婚。但是,最后这一张……那个短头发的是谁?秦朔左右前后晃动胳膊,终于摆脱了被子的束缚,从床上端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盯着手机仔细看,放大了看……吴静的头发怎么了?剪成这么短是什么鬼?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抓了抓头,来回在地上走。赵岳被一阵急促的锤门声叫醒,他大骂一声跑去开门,打开门就看到一个精神抖擞、亢奋异常的年轻人瞪着眼睛立在门口。啊……年轻精力真好啊!赵岳咬牙在心里默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谁家还没个熊孩子!秦朔朝他喊,“赵哥,我要出去一趟!”赵岳皱了皱眉。秦朔又喊,“今天就走!”赵岳眼睛一瞪,“又来?”秦朔郑重地点点头。赵岳眉头未解,最近他有些习惯了秦朔的神经兮兮,他冷声问道,“几点的飞机?”“七点四十有一班。”赵岳瞟他一眼,抓起桌边的手机看了一眼,瞬间怒吼道:“妈的智障啊!现在才早上四点!”秦朔挠挠头,不在乎他的大吼大叫,抓起放在客厅沙发上的一个背包。“就这样,我要走了。”说着就朝门口走去。赵岳又低头看了眼时间,“现在才四点啊!喂!”秦朔像是没听到一样,只顾走自己的路,出门后还把门小声地关上。赵岳:“……”赵岳掐腰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突然兀自低头笑了笑。“陷入爱情里的人都傻里傻气的。”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