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咸鱼白菜也胜过满汉全席。这天底下最甜的蜜糖,是你。十里星光下第一章 重寻我风尘仆仆赶到杭州的时候,季廷之正怡然自得地舀着一碗西湖牛肉羹。明明油腻又昏暗的小饭馆,他仍似翩翩贵公子,氤氲的雾气衬得越发清朗。“跟我回香港。”“只有一个条件,”他眯着眼笑得无赖,“和他悔婚。”店里唯一的大吊扇嘎吱嘎吱转得慵懒,寥寥无几的客人散落两三桌,老板娘叼着牙签,总爱往这边看上几眼。我顺着那黏在他身上的视线瞪了回去:“不回作罢。”季廷之伸出手轻轻拉住我:“我都快忘了鸳鸯是什么味的了。”往昔的回忆猝不及防袭来,我别过头,挣开他的手:“我要订婚了。”“下个月3号,西南大酒店。”季廷之站起身,从后面拥住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去抢婚的。”我挣扎着甩开他的手,他耸耸肩:“我去趟洗手间。”待季廷之走后,我才用力将剧烈的心跳压下来,不料空空如也的肚子却叫了起来。得知季廷之躲到了杭州后,我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就坐上最近的航班,这段时日,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大抵说的就是发现身边人突然走失的我。“这也太咸了吧。”我皱皱眉,那锅牛肉羹根本入不了口,可明明胃口刁钻的季廷之适才还吃得津津有味。我瞥见他回来:“这么咸,你还吃得这么香?”季廷之愣了一下,随即用笑意掩盖了。“我喜重口味,不然,怎么会看得上你?”第二章 初遇初遇季廷之,是在两个月前的星光茶餐厅。从七十年代开业至今,星光茶餐厅始终沿袭冰室的装修,入门是脚踩黑绿白的马赛克地砖,一栏红白色手写餐牌挂在卡座的上方,对面一栏挂着粤语长片电影的宣传画,俊男伊人,梳着油光发亮的造型,眉眼弯弯。人人都说,星光是西环的标志。只是嚷嚷着追寻集体回忆的他们,忙碌奔波,一杯丝袜奶茶都喝不见底,就离去匆匆。自从发生那件事之后,茶餐厅开始一蹶不振,到我接手之后硬撑了几年,想了许多法子,仍旧杯水车薪。所以在遇见季廷之的一个小时前,我精心筹划了一场活动。“先生小姐,要不要进来参加我们的活动?”十二月的寒风呼啸,我哆嗦着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招揽过路人。“蒙眼试吃?”一只修长的手接过传单,有着好看眉眼的男人饶有兴致地问我,“免费?”我愣在原地,看着他含笑的眸子似要陷了进去,直至他伸手在我眼前招了招。“是,是免费。”我低头把他带了进去,这次的活动不过又是一次噱头,为了吸引顾客,蒙眼试吃闯关,目的是希望能用最传统的港式风味留住他们的胃,届时口口相传,曾被誉为西环标志的星光说不定能重整旗鼓。里面挤着不少看热闹的人,摩拳擦掌来试吃的,却都输在了前几关。“还是去尖沙咀那间意大利餐厅吧。”“菠萝油哪有比萨好吃。”我突觉烦躁:“下一位。”黑色的长布条将眼睛蒙得密密实实,我绕过他的眉眼,长长的睫毛酥酥划过掌间,霎时间却似千斤重。“现在开始。”我定了定神,掀开第一个盖子。他听着我的指示找准位置,小口咀嚼:“加央多士。”“炒蛋三文治。”“奶油猪仔包。”“……”我惊讶地停住了手,接连掀开直至最后一个盖子,这个男人都能在三秒之内说出准确答案。“还有吗?”“没……没有了。”他弯了弯嘴角,把布条摘下来,慢悠悠地扫了桌面一眼:“首先是多士,烘烤得太硬;还有热柠茶,柠檬和茶的比例倒转;还有炒蛋……”周围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指点声和笑声,不少人更是一边摇头一边走了出去,我攥紧了拳头,忍住不把面前的柠茶泼到他的脸上。“曾经叱咤西环的星光茶餐厅,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水平了?”他说完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茶餐厅只剩下我和他四目相对。“慢走不送。”我怒极,收回瞪他的目光,径自收拾着凌乱的桌面,无疑,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这就是星光的待客之道?”他摁住我忙碌的手,眼里似有揉碎的星辰,“我叫季廷之,你们缺不缺优秀的厨师?”“你到底是谁,手艺这么好,为什么不去那些大食肆?”我第四十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季廷之已经填补了星光空缺已久的主厨位子,之前一直懒惰掌锅铲的二厨乐得清闲,干脆辞工,把重担扔给了他。“命中注定要来救场。”季廷之把刚起锅的云吞面递给我,“喝点热汤,暖暖胃。”后厨不过小小一方地,熊熊大火映得他的厨师服却越发洁白,我看着他去拿勺筷的背影,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一个词语——蓬荜生辉。“现在还有没有不服气?”他看我吃得狼吞虎咽,自己却不紧不慢地喝着汤。我偷偷翻了个白眼,又不得不承认,他开工的一周来,客人确实比以前多了不少,有些街坊老熟客也问我是不是换了厨师。连同我,也在他早午晚三餐的顺手伺候下,服服帖帖地从了美味的诱惑。“拥有这样的黄金味觉,真是幸运。”他挑了挑眉:“还不是要来伺候你这个老板娘?”“星光是我父亲一手创办下的心血,从我接手的那一刻起,我连做梦都在想怎样让这家充满我童年回忆的店恢复到它最美好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到头来,痴人说梦。”过了很久,季廷之才开口:“周子嘉,明天关一天店,我带你出趟门。”第三章 甘愿为了这句话,我紧张兮兮的,一晚都没有睡好。“这件大衣会不会很显老?穿这套裙子显得腿粗,那米色那条会不会好一点……”第二天醒来,我顶着两个黑眼圈,把整个衣柜的衣服都翻了个底朝天。“八点半,糟糕,快来不及了。”我跺了跺脚,选了勉强心仪的一套衣服,急急跑出了家。还没等走下最后一层楼梯,季廷之就倚在拉紧闸门的店铺边,一身黑色风衣,衬得他丰神俊朗。“又有新活动?”他忍着笑,“熊猫美女服务员?”我假装没听见他的调侃,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我挑了白色,看起来倒是挺般配。般配?我蓦地被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吓到了。“我挑了十来家老字号茶餐厅,这么多年下来客源一直很红火。”季廷之道,“招牌菜的水准一直很稳定,我们这回去当一次顾客。”我跟在他后面:“我们去偷师?”“以你的水平,哪怕光明正大送到你面前,你连十分之一都学不了。”“到了。”搭巴士到石塘咀下车,季廷之带着我又拐了好几条街道,最后停在一家门面颇小的茶餐厅前。这处并不是闹市的位置,唯独这家店,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人影。“这里最出名的是奶茶,夏天不加冰,用冷水樽装雪冻。”他加好糖,递给我,“女孩子,冬天要喝热的。”我耳根有些热,低头喝了一口,眼里闪过在他意料之中的惊艳。“下一家。”季廷之笑着护我出门,辗转奔波。他就像一个食评家,带我几乎掘遍坚尼地域最值得品尝的茶餐厅。从最后一家店出来之后,天色已暗,我和他坐上叮叮车,靠窗的位置能看到外面的红绿灯一闪一闪,好比星光。“现在的人,猎奇,都追求新口味。今日吃法餐,明天吃日料,新风潮一波一波,却忽略了最传统的童年味道。”我叹气,把头抵在窗边。“可是,今天带你去的那些店,不还是照样红火吗?”季廷之认真地看向我,“只要我们好好做,星光会好起来的。”“季廷之,”我忽然好奇地问,“真金白银换你的金舌头,换不换?”“不换。除非,”他声音似远古钟声,声声入耳,“值得我心甘情愿。”第四章 情事“可是,这样你以后就煮不出美食了。”“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咸鱼白菜也好味。”翌日醒来,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脑子里一边重复着季廷之那番话,一边回想昨晚是怎么回到家的。待我回到星光的时候,电光石火间,我什么都记起来了。“周子嘉,你还真是看着很瘦,抱着很重啊。”季廷之一早已经守着等我开店门,他委屈地撇撇嘴,“睡得这么沉,从车里抱你到家,手都要断了。”我深吸一口气,把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甩到他怀里:“你代表星光,去参加这个。”季廷之疑惑地盯着上面的字样:“首届十八区茶餐厅厨神大赛?”我点点头,虽然是首届,但这场联合各大媒体举办的比赛早在一个月前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滚动宣传,无奈之前星光的厨艺水平直走下坡路,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冒险报名,毕竟关系到不少著名大集团食肆的青睐度,影响星光能否起死回生。“要在电视上播出?还有神秘评委?我……我不行,我不去。”季廷之像摸到了块烫手山芋,一直摇头。“你有才有貌,难不成还有镜头恐惧症?”我嗤笑一声,见他一言不发地抿着嘴,才哀求道,“季廷之,你行行好,要是获胜,星光就能赚尽眼球了。”我可怜巴巴地朝他眨着眼,过了很久,久到我都快掉进了他眼里渐渐编织起来的网,才听到一句温柔的答应。递交网上报名表的一周后,我们接到了初赛的通知。“大利记最擅长的是红豆冰,一茶应该会考虑奶酱多士……”我急得团团转,“你想好用哪个招牌菜了吗?”这几天季廷之就像不知道要上场一样,照样窝在后厨里做好分内事就收工,哪怕现在距离开始仅剩下十分钟,他仍像云游野鹤一样坐在后台椅子上闭目养神。“你这个样子,万一给哪个大集团的老板看到怎么办?”我恨铁不成钢,“你可是很有希望飞上枝头的。”他轻笑了一声:“这些比赛,最多就场内观众图个热闹。”“我没跟你开玩笑,三叶食府听过吧,还有陈氏刘氏那些,据说是当家亲自来做评委。”我瞄了瞄手表,“还剩五分钟了!”季廷之的神情突然变得很古怪,眼睛往四处扫了扫,忽地僵直了身子。我见他一动不动不太对劲:“你没事吧?”他没应话,径自擦过我的肩,匆匆忙忙跑了出去。我来不及思考,只能跟着追了出去,直到跑出电视台很远的路,他才停下来。“你……你神经病啊!”我扶着柱子大口大口喘气,“比……比赛,弃权?”季廷之沉默地盯着我看了半晌,眼里的锐光似千万丈刃,我往旁边躲了躲,他到底想要说什么?“来做个IQ题。”他突然笑道,“假设我喝了一口咖啡,你喝了一口奶茶,怎样才能变成一口鸳鸯?”我想了想,正欲摇头,心里却突然荡开一汪碧波:“你……”“你真聪明。”他轻轻拥住我,面前笼过一层阴影,直到唇上有柔软袭来,“周子嘉,我喜欢你。”“周子嘉。”季廷之拽住我,“三天了,你好歹也吱一声回应啊?”彼时我已躲了他足足三天,从被告白的不知所措以及偷偷欢喜,到现在的假装矜持,我始终没告诉他我的真实心意。“我吱还是不吱,你猜猜?”我憋住笑,“哦对了,3号桌的客人点了加央多士,我要算采购清单,等会儿你自己拿出来。”无视季廷之委屈的表情,我心情大好地走回柜台,只是看到店里只有一位客人,视线还是不由得落到那位客人身上。他的皮囊生得极好,穿灰蓝衬衫,只是面目憔悴,红着眼死盯着手提电脑的屏幕。季廷之把碟子端到他面前的时候,却停在那里好半会。“你看人家的电脑干吗?”我悄悄把他拉回来,低声斥骂。季廷之摸摸我脑袋:“这人大概有点神志不清,一直叨叨着要换什么荣华富贵。”我耸耸肩:“荣华富贵,人人都想换,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掉馅饼?”“你说,是不是真的有一个网站能换取任何东西呢?”他若有所思,又问我,“如果是你,你会想要换什么?”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泛起一片柔软,心想那我金山银山都不要,我只要你能长长久久留在我的身边,说着世间最动人的情话。“谁是这里的老板?”突然,店里进来一个身形彪悍的大汉,手里拿着一沓单据甩在桌上,“店铺欠租一期了,这周不把尾数结余,就另找新铺位!”我沉默地看着他离开,才去把那沓单据拿过来。西环地段的租金越来越贵,这段时日起初生意的确是回暖不少,但大多数人只图个新鲜感,哪怕季廷之有再高的厨艺,都无力回天。我强颜欢笑:“季廷之,等关门大吉,你就不用伺候我了。”季廷之皱着眉,伸出手来,却停在头顶又悄然放下:“子嘉,你放心,相信我。”他的眼神似旋涡,吸进了一大片在白天里也熠熠生辉的星光。我看着他,突然埋头扑进了他的怀抱里,被温暖臂膀收紧,就像从未有过寒冷与孤独。第五章 命运从回忆中抽身后,我已经和季廷之坐上了回香港的航班,一路沉默。“陈氏集团少东家陈家伟一向被誉为‘睡在兰桂坊的男人’,与众多模特花旦绯闻不断,此次却高调宣布与不知名穷女择日订婚,据悉,其未婚妻经营西环某街道一家面临倒闭的茶餐厅……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吃惯了海味想换白粥?”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报纸声,我听着旁人刺耳的言论,也只能假装事不关己。“我不过就走了一个月,头上就绿油油的了。”季廷之幽幽开口。我冷笑一声,当初告白说喜欢的是他,悄悄一走了之也是他,我只能在他连一张字条都没留下的日日夜夜里,对着冷清的厨房眷恋回忆。“可不可以悔婚?”季廷之凑近我,可怜兮兮地撇着嘴。我和陈家伟也不过认识一个月。当时我正守着没有客人的店铺发呆,突然有一个醉汉推门进入瘫倒在地上。我吓得赶紧去煮醒酒茶给他灌下,又煮了碗面,他清醒吃完之后垂着眼睑,很久都没有说话。“吃饱了吗?我不收钱。”我看他有些邋遢,心里多了分同情。“从来只有人拼命灌我酒,但醉之后不会有人管我死活。”他认真地朝我道,“我家的老头子一直嚷嚷让我找个正经姑娘过日子,我觉得你挺合适的。”那一刻我的表情就像生吞了苍蝇,后来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我知道你急需资金振兴茶餐厅。”陈家伟道,“合理交易,你答应和我签婚约,我就给你拨款。”而我从满心相信季廷之,到他突然离去后的心灰意冷,到最后,为了救回老爸和我的心血,我只能答应。“十年前星光的大厨造谣宣称星光对员工刻薄冷血,导致名声下滑,又把我爸多年的积蓄和秘方食谱卷走,一手创办了如今大名鼎鼎的四季饮食集团。”我轻笑,“你是知道的,他也姓季。”季廷之僵直了身体,他颤抖着声音:“子嘉……”当我抱着手机一遍遍翻看偷拍季廷之的照片时,陈家伟无意中瞥到了:“这个不是四季老总的独子吗,行事低调,也不沾名利场,所以只有极少的宴会才能见到这个大帅哥呢,你是怎么拿到这么多私照的?”多亏陈家伟,我才定位追踪到季廷之去了杭州。“我父亲是厨师出身,却忘了对食物的初心,成天只讲究生意。”季廷之疲倦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四季是这样发家的。”他用手圈住我的肩膀,不顾我挣扎稍稍拥紧:“我不喜欢算数,我只喜欢做菜,给心爱的人做温饱三餐。”“我不是为我父亲赎罪。”他的下巴抵住我的头顶,“我是以季廷之,以爱你的人的身份,想要和你并肩度过难关。”所以他选择离家出走,机缘巧合下进了星光,带着一颗愧疚和好奇交织的心,却付出了真正的喜欢。我鼻子发酸,闭着眼不看他,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又要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离去?“我有回去找过父亲,但条件是要和你永不相见,我怎么可能答应呢……”他似读懂了我的心思,声音苦涩,“我离去,是因为失去了一些东西,我很怕,我怕你会觉得我没用,才懦弱地逃避……子嘉,你要相信我,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离开了。”命中注定遇见他,轨迹让我寻回他,明明应该是仇人,最后却成了爱人。“那婚约怎么办?”我吸了吸鼻子,“第一笔资金已经注入,星光现在慢慢回正道了。总不能……过河拆桥吧?”季廷之叹了口气:“要不是给你面子,我会踩多几下再拆。”和陈家伟摊牌那天,我并没有去,而是留在茶餐厅煮了三荤两素,等季廷之帮我收拾烂摊子。“让你欺负我,我还不让你好看!”我淡定地往每一样菜里加了十多勺盐,势要让味觉刁钻的季廷之尝尝苦头。我把全部菜端上桌的时候,季廷之已经进了休息室,眉目含笑地等我转头。“谈完了?”我笑眯眯地问。“他答应继续拨款注资,条件是等星光盈利稳定后利息加三个点。”他慢悠悠地擦着汗。我大惊:“那我们不是亏死了?”“后来我把一些他和几个小花旦花天酒地的照片拿出来,即将拨通陈老总的电话时,那个条件就没了。”我默默为陈家伟抹了把冷汗,面前这只笑面虎可不好惹。“辛苦了,尝尝我的手艺吧。”我把面前的菜夹给他。季廷之倒是愉悦地笑了,他欢快地吃着,面不改色:“手艺不错呀。”“看你能忍。”我不动声色地微笑。“你怎么不吃?”季廷之夹了青菜给我,“厨艺有进步,火候都掌握得很好……”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我越来越觉得不妥,忍不住打断他:“你真觉得好吃?你吃得最多的肉丝,我放了整袋盐。”季廷之愣在原地,半晌才笑得惨淡:“对于没有味觉的人来说,盐和糖都是一样。”“什么叫……没有味觉?”我耳边嗡嗡作响,四周像默片,只有季廷之的嘴在一张一合。“我做了笔交换,想要换回星光的重振。”他温柔地摸着我的头,“我不知道会失去味觉,但即使知道,也值得。”我突然想起他说过的心甘情愿,那一天他的眼神,就像现在一样坚定又温柔。爱情这场命中注定里,智者通通都变成了傻子,可是这样的甘之如饴,又生生世世不得休,令人忘也忘不掉。“子嘉,你会觉得现在的我很没用吗?”他脆弱地移开手,我却一把紧紧抓住。“不会,并且永远不放手。”第六章 挥别食环署来查牌那天,季廷之给我做了一个爱心煎蛋。“吃掉了就没有了。”我撇嘴。“这样爱才能溶进四肢百骸,懂不懂?”季廷之细心切好一块喂进我嘴里。他见我吃得愉悦,也笑着切了一块放入嘴里,却突然惊叫:“啊!我……我吃出这是什么味了!”他兴奋地大叫,全然没有之前的颓态。季廷之欣喜地晃着我的肩,我被他摇得发昏,才止住他:“好啦好啦,味觉回来了就行。”“会不会有人偷偷做了什么交换?”他忽地苦恼地挠挠头。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进来:“请问谁是星光茶餐厅的持牌人?”“我是。”我皱了皱眉,隐隐觉得大事不妙。“昨天下午,我们接到了多宗食客举报星光茶餐厅食物中毒的案件,我们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调查,在这段时间里餐厅不得经营。”“店里一直采购新鲜的食材,我相信,这件事和星光无关。”我慌张地看向季廷之,他低声安慰道,“要查就查,我们清清白白,不怕。”我强笑着点点头,道了声:“好。”回到家后,我愣愣地坐在电脑桌前,黑暗的房间里,只有屏幕的蓝光显得幽冷。我颤着手点开了网页的浏览记录,“换乐”二字显得诡异又真实。黑色的花边勾勒出短短的一句话:“你需要换的,可承诺不后悔,不遗憾?”“你是否确定进行本次交换,以未知的失去作代价?”我比任何一次都无畏,为了爱无畏,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这个问题前犹豫过,但季廷之和我,都像一直莽撞带着爱意奔跑的十七岁少年,点了“确定”,又不惧付出。只是,如果知道代价是失去星光,我恐怕没法那么坚定地做个勇士。这家店凝聚了两代人的心血,老爸曾经说,他最大的欢喜,就是遇到老妈和我,以及创办星光。“可是怎么办?我快要弄丢星光了。”我撑着额头,很久很久,眼泪才从指缝流了出来。季廷之打来了电话,担忧地问:“子嘉,你还好吗?”我忍住哽咽:“我很好……季廷之,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他没有听出我声音的古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明早早点来,我给你煮五谷杂粮粥。”我挂了电话,没有说好,却在心里偷偷说了道别。“我会永远不放手。”季廷之,对不起,我食言了。尾声“第二届十八区茶餐厅昨日圆满落下帷幕,冠军为西环星光茶餐厅的大厨季廷之。据悉,他是著名饮食连锁四季集团的前继承人,一向行事低调。而星光茶餐厅的前任老板是陈氏集团少东家陈家伟的前未婚妻,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我把手中的报纸折好,码头的天色渐渐昏暗。我从早坐到了晚,踌躇要不要回到星光,而那对恩爱的老夫妇依然相拥着坐在一旁看日落,见我孤独,忍不住过来搭讪。“小姐,你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了吧?”她有着温婉的眉眼,颇为自来熟,“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聊了几句后,我卸下防备,她的丈夫一直含着笑看她,并不多言。“你在等人?”她问。“是有人等我。”我苦笑,“可我不敢回去。”“不论谁等谁,都是煎熬的事。如果你们之间是真心的,就不要蹉跎。”她紧握了握我的手,“别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趁拥有时,好好去相爱。”她的话似有股魔力,迫使我离开后,循着熟悉的轨迹,一步一步走回了那个地方。阔别一年重回香港,一切都像在变,却又没变。比如星光,一年后重新开张,反而赢得了很多新客人,不变的是那里的招牌菜依旧如一,以及掌厨的季廷之,穿着洁白的厨师服都清朗英俊。“季廷之,我回来了。”我深呼吸一口气,走到熟悉的后厨,看着瘦削许多的季廷之眼里从难以置信到聚起隐忍的泪光。“你还回来干吗?扔下我永世做孤儿好了。”他别过头,肩膀极力忍住颤抖。一年前我害怕面对现实,选择逃避,去到其他城市辗转游历打工,把烂摊子扔给季廷之一人收拾。我见了许多风景和人,经过一段段旅程后,心也慢慢恢复平静,我开始把封起来的想念放出来,直至他的面容清晰到在梦里都可触。“谢谢你,把星光救回来了。”我环抱住他,“为什么四季集团那里……你成了前继承人?”季廷之良久没说话,直到我快要松开手,才一把反抱住我:“第二笔交换,我换了星光的平安无事,失去了继承人的身份,做平凡人多好。”他叹了口气,“食物中毒事件查清是乌龙,那个网站消失了一年,无法进行交易,平白无故让星光蒙上了这么久的冤屈,子嘉,对不起。”,他用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那老板娘,我以后,能不能继续伺候你?”“我考虑一下。”季廷之并没有给我多少时间考虑,第二天的晚上,他就把我拉到了楼顶天台。“你带我上来这里做什么?”我一头雾水,只见他在一张废弃的桌子上铺好桌布,摆上了几个碟子:“新鲜出炉的夜宵,可还满意?”“季廷之,你也太失水准了吧。”我忍不住吐了出来,“奶酱多士、丝袜奶茶、蛋挞,也太甜了。”“那你想不想更甜点?”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星空下,只余下他的眸光盈动。“比如,”他单膝跪下来,缓缓打开一个戒指盒,“周子嘉,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一生一世,无论贫穷与富贵,都不再放开我的手,陪我度过或困苦或圆满的余生?”我愣在原地,左心房“扑通扑通”乱跳,却浑身僵直说不出话。“看来还不够甜。”他叹了口气,一把拥过我,轻轻吻了下来,“愿不愿意?”距离太近,呼出的热气咫尺可觉,在十里星光下,我像以往每一次沉入他的眼里,深情里,无法自拔,又不愿意脱逃。他紧了紧臂膀:“你也傻,为什么也去做交换?我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咸鱼白菜也好味。”我偷偷把戒指戴上,柔声道:“笨蛋,那你怎么能再尝到鸳鸯的味道?”“季夫人,谢谢你愿意。”我看向他,星光璀璨下,他从此牵起我的手,一生一世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