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清欢

【1V1+情有独钟+一见钟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野草般倔强存在的少女,为了爱,收敛张扬、努力奋斗,所有的一切都只为能在百转千回的尽头,以最美好的姿态等待你。】她醒来,已恢复了意识,她张开怀抱,说:“抱抱我,摸摸头。” 他看她这样子,稍许有了安慰,他走过去,抱住她,摸摸她的头,她就很满足的样子坐在那里凝望着她。 她笑着说:“我老公长得真帅,又高大又帅气。” 他捏捏她的脸说:“我老婆长得真美,又乖巧又美丽。” “那我性感吗?” “性感,你最性感,你是我的性感女神。” “你骗我,我都有皱纹有斑了,头发也白了,我像个小老太太,我是不是像个白痴?” “傻瓜,你还很年轻,还有大把的光阴,你不是白痴,我这么聪明,我会喜欢一个白痴女人吗?” “那你还总叫我傻瓜。”她抗议着说。 “那我以后叫你聪明宝宝好不好?” “不,那是我们将来宝宝的昵称。”她含羞一笑。 她在他眼里,依然美,依然动人,她笑一下,足可以让他为之倾倒。 他隐瞒着她的病。

002
他看得心头一酸,她颤颤巍巍在风中撑着许珠,风吹着她素白的宽大白衬衣,她细细长长的漂亮小腿,她开了个口的白球鞋,一切,是那么的艰难。
他走到她们面前,他第一次冲着许珠发了火,他一把就将许珠从秦如眷的肩上拉了下来,大声说:“许珠,你够了没,早就叫你少吃点,多运动,你看你,胖得路都不能走了,你还压在如眷的身上,你的体重足足是她的两倍你不清楚吗!你真不知轻重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吗!”
“哥,你怎么可以这样,我再怎么胖也是你的妹妹啊,你干嘛凶我!”许珠抬手捂着脸,跺着脚,哭着跑开了。
“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许珠,她是我朋友,也是你妹妹,你这样说,是不是过分了!你下次要是敢这样凶许珠,不像个哥哥的样子保护她反而欺负她的话,你小心我揍你!”秦如眷瞪着眼睛没好气地对许似年说。
许似年望着秦如眷的眼睛,静静地说:“我只是,再也看不惯别人这样对你了,我心里疼,我疼你看得到吗?”
秦如眷白了他一眼,说:“你还是心疼你自己的妹妹去吧,你记着,任何人可以笑许珠胖,但是你不可以,明白吗?家人的关爱,有多重要你能体会吗!”
谁能有秦如眷了解,那种缺失关爱的年少孤单,她大笑大闹,终归还是孤孤单单的,黄昏下,她拉长的影子,裂了个缝洗的发黄的白球鞋,她觉得只有她的影子是懂得她的。 在家反省的一个星期里,她整整挣了两百多块钱,她拿着钱,飞快的奔跑,她揣着钱,心里开出了花。她要去给秦荷买吃的,买很多好吃的,那些以前没有吃过没有见过的吃的都要买给母亲吃。
其实,两百块钱,又能买多少她们没有见过没有吃过的东西呢?
她在一个小型超市里,来来回回的转悠了好久,想买一瓶凤梨罐头给秦荷吃,然后再买点巧克力,听许珠说巧克力是甜甜的又苦苦的,她想想站在巧克力的货架边就笑了出来,世界上果然有种吃的是又甜又苦,秦荷一定会爱吃。
秦如眷在心里盘算着,两百块钱要留下一百块钱存着还给邹老师,买些吃的,尽量要控制在二十块钱以内,她站在巧克力货架边,拿着一条德芙的巧克力看了许久,这么小一个,就要八块钱,她吐吐舌头,将巧克力放回远处,手缩了回来。
目光移开,可脚步却挪不走,那甜甜的苦苦的,到底是什么味啊,真是馋人,最主要她想让母亲吃到这个甜甜的苦苦的东西。
她的手最后又坚定的拿了那块巧克力,八块钱就八块钱吧,她告诉自己,就当自己少做了一晚上的活,一定要买这个回去给秦荷吃。
超市的营业员从秦如眷进超市那一刻,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秦如眷的手,秦如眷拿起东西又放下再又拿起,磨磨蹭蹭的,让营业员想起了三个字——偷东西!
这样的女孩,浑身透着穷酸样,黄黄红红的头发营养不良的样子,大大的过时的黄衬衫,脚上的鞋都开了个口子,简直就像是个小乞丐。
店里正好这段时间闹贼,东西总是被偷,店长都写了死命令,抓住一个小偷奖励五十元钱,就可就相当于两天的工资呢,营业员她很快就把秦如眷看成了价值五十块钱的小偷了。
秦如眷选了几样东西,这时超市里的人也多了,营业员看见有几个人从嫌疑人秦如眷的身边擦身而过,有些细节疏忽没有盯紧,营业员猜这个小乞丐一定趁此机会偷了巧克力。
不就是个小叫花子,要么就是收破烂人的女儿,这个四十多岁的阿姨辈营业员决定待会等嫌疑人出门的时候,来搜她的身,一定会有所收获。
秦如眷挑了凤梨罐头,还有一袋德芙巧克力,还有一包卫生巾,她必须准备着,秦荷完全傻了以后,来的例假都是秦如眷来帮她换。秦如眷想到家里的母亲还被反锁在家里,她有些不放心,就想着早点回去,于是去结账。
“哎,等一下,你过来一下!”中年的营业员站在货架后招招手,阴沉着脸,微微有些龅牙,面相挺凶的。
秦如眷不知做错了什么,她走到那个营业员的身边,手上还拿着凤梨罐头和巧克力,她抬头问:“阿姨,有事吗?”
“谁是你阿姨,我哪来你这么穷亲戚!少废话,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柜台上,然后手抬起来,把鞋脱掉。”冷冰冰的毫无人情味的声音。
“我怎么了,凭什么让我脱鞋,我来买东西我错了吗!”秦如眷理直气壮地说。
“哟,小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你是来买东西的吗?我看你是偷东西吧,一进店我就注意到你了,你等到现在不结账,不就是想趁人多趁乱偷东西嘛。看我搜出来你还狡辩什么!”营业员眉头一拧,手就往秦如眷身上搜。
倔强的秦如眷身子往后一缩,声音也是毫不胆怯地说:“你凭什么可以搜我的身!你以为你是谁啊,你看我是小孩你欺负我是吗?”
营业员大着嗓门喊道:“你没偷东西你怕什么啊,你做贼心虚吧,我告诉你,我不仅搜你,我还要把你送公安局去,小偷!”
“我没有……我没偷东西,我没有!”秦如眷气的眼睛瞪着营业员。
周围的顾客看这边吵了起来,也都围观了过来,大多都是中年妇女,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起来。
“没偷你怎么不让我搜!那就送你去公安局!”壮实的营业员伸手就钳住秦如眷的两根细胳膊。
那么大的力,秦如眷痛了,她挣扎着,嘴里喊着:“我没偷,我就是没偷,我就不让你搜!” 周围有人看不过去了,就站出来,是一个也是做了母亲的女人,她挡在秦如眷的面前,说:“你不能这样啊,这还是个孩子,她说没偷,你也不能搜她身啊,你没权利搜身!快把孩子放开,这孩子多可怜。”
“我是真的看到她偷东西了!我还能冤枉她不成,你看就她这样子,还买德芙的巧克力,长得和巧克力一样黑,穷酸样!”营业员不屑地说。
其他看不下去的人也都纷纷插嘴说:“你没捉到现形的,你就不能说人孩子偷东西了。”
“对啊,也不能以貌取人啊,这是什么店啊!”
秦如眷感激地看着周围的好心人,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的。
“好,既然大伙都这么说,行,那你是来买东西的是吧,付钱,一共十九块八毛钱,付钱吧!”营业员白了秦如眷一眼,伸手要钱。
秦如眷的胳膊终于被放开,她在口袋里拿钱,她想自己拿了钱,一定要把钱砸到这个女人的脸上,让她狗眼看人低,难道穷人就不配吃德芙吗!
可悲剧的事,她搜遍了身上的口袋,也没见到辛辛苦苦挣的两百块钱,更悲剧的是,她从徐美莲抽屉里拿的两个安全套在这个时候掉了出来,掉在了地上,众人皆看到了。
秦如眷身上的两百块钱不见了,她怎么找也找不到了,她慌乱地都忽略了落在地上的安全套,还在身上的口袋里摸着,钱不见了。她急的满头汗,说:“我的钱呢,我的钱不见了,刚才进超市还在身上的,怎么一会就不见了。”
龅牙营业员阿姨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安全套,对周围的人说:“你们都瞧见了吧,她能是什么好货色,这么小小年纪,不仅偷东西,还是个……你们见过哪个两家女孩会把这成人用品随身携带的吗!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来超市不是偷东西难道还是买东西不成!”说着就拉着秦如眷说要叫她家长来。
秦如眷不知所措的低头望着落在地上的安全套,拾起来,转念一想,她倔强不屈地顶撞着说:“我没偷我没偷我没偷!我自己的两百块钱都被偷了,那是我做了一个星期活才挣到的,我妈妈还等着我的钱吃饭!我的钱是在你们店里丢的!”
“哟呵!贼喊捉贼了你!偷了东西你还敢耍赖,你别想走,要么叫你家长来领你,要么我就送你去公安局!”营业员逮住了不放。
秦如眷想着要把她送公安局,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些怕了,想到自己围着蜡烛油的灯做了一个星期活的钱丢了,现在还被人说成是小偷,她又害怕又委屈,还急着自己丢了的两百块钱和仍被关在家里等着她买东西吃的秦荷。
她越想越心里难受,站在那里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像母老虎一样的营业员钳着秦如眷细细的胳膊,她宽大衬衣裹着瘦瘦的身子,让人于心不忍。
这时一个进来买烟的男孩看到了这一幕,拨开人群,进来就问:“大婶,你干嘛揪着人小姑娘不放啊,和你女儿差不多大,你就放了她吧,该多少钱我给你,行吧!”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三晋中学高三年级的齐司。秦如眷早就听说他的名字,只不过秦如眷对这种家里有两钱的男青年不是很喜欢搭讪,她的哥们大多都是家庭一般的社会底层人物。
“哟,是齐司啊,你爸爸妈妈最近好吗?多亏你爸爸的调动,不然我家孩子也不能找到那么好的工作。”营业员阿姨忙笑脸相迎。
“这是我朋友,还小,不懂规矩,你让她走吧,五十块钱你拿着回去买点排骨吃。”齐司说着掏出五十块钱放在龅牙阿姨手里,然后自然的牵起秦如眷的手,另一只手顺手拿起那瓶凤梨罐头,头也不回的抛了句:“凤梨罐头我带走,谢了!”
在秦如眷手足无措时,是齐司带着她离开,虽然这个少年出现在她的青春岁月里并不是很长久,他们在一起没多久后便各自分开。在她爱上许似年,满心里只有许似年的时候,她还是会在梦里梦见齐司。
她在梦中不停地问齐司,她问他:你后不后悔没有和我在一起,你后悔吗?
即使在她渐渐失忆,她仍旧连续的在梦中回到自己十七八岁的年华,梦中的那些人儿都站立在原地朝她微笑,她和他们打招呼,却得不到回应。
明明事隔多年早就忘记了的那个人,却总是在梦里出现,痴痴缠缠不清。
齐司牵着她的手,穿过人群,穿过马路,风吹起齐司的发丝,她就那样的跟着他,恍恍惚惚间,她看到了彩虹,看到了云端,多像一场私奔。
他把她送到了马路对面,这才松开手,他将手中的凤梨罐头放在她手中,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条橙色纸包装的巧克力,上面都是英文,他将巧克力放入她黄衬衣的大口袋,轻轻地说:“德芙的算什么,我请你吃Lindt巧克力,我朋友从瑞士寄给我的。”说完他拆了一个口香糖,放在嘴里嚼着,手插在口袋看着她。
秦如眷仰头望着他,他好看的丹凤眼,薄薄的嘴唇有着极好看的唇形,她握着他递过来的凤梨罐头,微笑。
齐司眨了一下左眼,这是那个年代最爱说的一词——放电吗?秦如眷心都醉了,竟然第一次在一个少年面前羞涩了起来。
回到了家,带着那个凤梨罐头和巧克力,虽然丢了两百块钱,还反倒被人诬陷成小偷,可是她的心情好得像破茧的蝴蝶一样。秦荷肚子饿了很久,烦躁的拿头撞门,秦如眷把口袋里的那个橙色包装的巧克力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撕开包装,把巧克力都给了母亲吃。
秦荷一见到吃的,就直往嘴里送,一条巧克力秦如眷没有尝到一口,转眼间都被秦荷塞进了嘴里,包着满嘴都是,吃完了牙齿上都是黑黑的,然后咧着嘴朝秦如眷傻笑着说:“这个好吃,真好吃。”
秦如眷将巧克力的包装纸打开压得平平的,橙色的精美包装纸,她拿到鼻子间细闻,好香,一定很甜。她将这个包装纸放在自己的日记本中夹着。
桌子上的那个凤梨罐头,大大的玻璃瓶子,里面有一个一块块的凤梨,她想自己该如何能把它打开,她使劲地拎了半天,也没有打开。
秦荷揪着自己的头发,跑过来,夺过罐头就要砸,似乎认为砸开了就可以吃了。
秦如眷忙抢了过来,抱着罐头说:“妈,砸开了就不能吃了,你乖乖坐在凳子上,我来弄来了喂你吃,吃完后我给你洗澡好吧。”
这时许似年走了进来,他手上拿着一串粽子,白衬衫蓝色牛仔裤,干净的秀朗面庞,浅浅的笑着。
许似年将粽子放在罐头边,站在一旁,说:“如眷,今天是端午节,我妈做的粽子,有肉粽,也有红豆的粽子,我妈让我拿点给你和秦姨吃。”
秦荷毫不客气的就将粽子抱在怀里,呵呵傻笑。
“替我跟梅姨说谢谢,我都忘记今天是过节了,哎,我买了凤梨罐头,你帮我打开,一起吃一点。”秦如眷将凤梨罐头递到许似年手里。
许似年接过,在罐头底部拍了拍,稍稍用力一扭,盖子便开了,许似年拿着盖子看,说:“如眷,还是不要吃了,这个罐头今天就过保质期了。”
秦如眷忙一看,还真是今天过期,她将凤梨罐头放在桌上,说:“我也没看生产日期,别提了,提这事我就有火,等我以后有钱了,我非要去那个超市买一大堆的东西,然后让那个臭婆娘给我服务。”
许似年没听太明白,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去找她!”
“哈哈,你算了吧,那个胖婶我都不是她对手,何况是你,小毛孩,你懂什么啊你。”秦如眷笑道,在她眼中,许似年还是那个常常被她欺负的小男孩。
“我……我不是小孩了,如眷,我已经是大人了,我可以保护你和秦姨了。”许似年说,脸通红的,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
“切,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不晓得是那个大人前几天挨打还是我去帮他的。嘿嘿,你呀,好好做你的好学生,不要和我这样的坏孩子混迹,到时候你上不了北大,我会内疚的。”秦如眷玩笑着说。
听秦如眷说起前几天学校打架的事,许似年抬头,深吸一口气,说:“我以后再也不会了,如眷,以后只要我在,就没人敢欺负你,谁欺负你,他就等着,我昨晚还梦见我拿着原子弹追着要炸那些欺负你的人。”
秦如眷被他逗乐了,双手抱在怀里冲着他直笑,那一笑,让许似年都看傻了,她是那么的美,甚至后来许似年形容那是倾国倾城的美,那是任何女人都笑不出来的美。
以至于许似年那晚躺在床上,久久都回味着她的笑,她很少笑,总是握着拳头在示威,她笑起来是那么无邪而可爱,他带着她的笑容进入梦香。在梦里,他看见秦如眷留着长发,风吹着她的长发,缠绕在她的颈项间,她拥抱他,他闻见了她身上青草香,稚嫩的,野生的气息,然后他腿间一热,他梦遗了。
他只是连抱都没来得及多感受一下,便梦遗了,代表着他发育成为一个男子汉了,他想着那个梦,实在是美妙。后来当他真的和秦如眷发生实质性关系,她纠缠着问他初次遗精做的是什么春梦,春梦的对象是谁时。
春梦了无痕,他说,还没有来的及解开她的扣子,他就哗的梦遗了。
他说是秦如眷让他发育成长,让他懂得女人的身子是多么的美好。
梅姨来喊许似年回家复习功课,她一进门便看见儿子脸上喜悦的样子,这个神情,只有在秦如眷面前才流露出来。
“如眷,你妈妈还好吗?最近犯病的次数有没有得到控制啊?”梅姨关切地问,拉着秦荷的手,而秦荷已经不认识她了。
秦如眷担忧地望着母亲,说:“妈妈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再清醒过来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办,钱也不够她住院的,我要是上课的话,她一个人在家里,我根本没法放下心来。怕她出去闯祸打人,也怕别人欺负她。”
“不管怎么说,你学还是要上的,不念书怎么行呢。你去上课,我每天都会抽时间来看你妈妈的,你把门锁上,窗户关上,刀什么的都藏好,免得你妈妈闹起来伤了自己。钥匙给我一把,我也好给她送送饭。”梅凤同情的说,好好的师姐,最后疯得连自己师妹都不认识。
秦荷扯着梅凤的头发玩,嘴微张着,茫然的眼神空洞的张望着。
“梅姨,谢谢你,要是不是你们照顾着我和我妈妈,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一家人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我以后一定报答你。”秦如眷感激地说。
“孩子,报答的机会是有的,以后梅姨是肯定有事要求你的。好了,你明天按时上课,家里我带看着。”梅姨说完对许似年瞪了一眼,说:“似年,你还愣着干嘛,走,回家看书去。”
秦如眷没有想到,后来梅姨让她报答的事,竟然是让她主动远离许似年。
他被梅凤带回了家,秦如眷端起桌子上是许似年拧开的凤梨罐头,即将过期的凤梨罐头。
后来在徐美莲昏暗的房间里,十七寸的小电视机,上面刷刷跳着雪花点,放着金城武的《重庆森林》,那时的金城武多年轻,白衬衫,许似年便是那个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金城武。金城武抱着那一盒过期的凤梨罐头,秦如眷心生多许悲凉。
这个不敢正眼看她,只要她目光盯着他一会就会脸红的许似年,在秦如眷看来,更像是一个腼腆的邻家小弟,他温和而认真学习,是个乖小子。这样的男孩,应该是和校花曼青在一起多相衬。
秦如眷看出来,校花曼青暗恋着许似年,总是爱跑去擦黑板,因为许似年坐在第一排,曼青穿着绿裙子在黑板上曼妙地擦着,及腰的长发飘飘荡荡的,就是为了让许似年多看看她。 可许似年从来都不抬头,他总是盯着自己桌子上的那一排字看着: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那时语文课正在学习汤显祖的《牡丹亭》,这个语文老师就是之前提到的那位,姑且提下她的姓,她姓程,就叫程老师吧。程老师突然想到许似年的名字,说:“许似年,你的名字是不是出自这里面呢?”
他站起来,这个平时不爱说话学习成绩很好长得很俊秀的男孩,深得程老师的喜欢,他说:“我的名字许似年和高一四班的秦如眷是一对,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全班哗然,曼青气的手绞着裙裾,咬着嘴唇气呼呼地盯着许似年的背,这么多天的黑板难道全白擦了吗!秦如眷,又是这个秦如眷,这个学校里臭名昭著的不良女生,哪里能和她校花曼青相比。
语文老师是极喜欢许似年,也是极讨厌秦如眷的,下了课,程老师将许似年交到了办公室,她看着这个俊朗安静的男孩,高高的个子,干干净净一点不皱的白衬衣,多好的一个男孩子。
“我身为你的语文老师,我对你是抱有很大希望的,你是我们三晋中学成绩最优秀最拿得出手的学生,是我们学校的骄傲。而那个秦如眷,除了进校成绩优秀,其他行为,皆是恶劣。说真的,这样的女孩子,根本不配叫如眷这个名字,她就是个女混混,女流氓。”语文老师一口气批判完。
许似年生气了,他怎么可以听闻别人这样说秦如眷,说她是女流氓,她活的那么艰难那么隐忍,这些人能看到么?
“不,她不是,她很乖,很努力的在生活,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她不是像你们想得那样的!”许似年反驳道。
语文老师笑道,二十多岁的她脸上有着罕见的老练,她说:“许似年,你了解她吗?你还小,老师见的这样的女孩子多,她这种人,最后就是堕落,为了金钱,会做出卖自己的事,她太爱钱了,所以不值钱。你和她不一样,你得清楚。”
许似年没再听下去,转身离开办公室,留给语文老师一个惊讶的表情。他怕自己再听下去,他会掀翻语文老师的课桌,没有人,可以这么说秦如眷,她是他的小爱人,自打在娘胎,他们就是一对了。
这些,秦如眷并不知道,纵使她听说了那个指腹为婚的约定,她也不放在心上,一是她对许似年是不喜欢也不讨厌,总之,没有心跳的感觉,还不如一面之交的齐司。她需要保护,她会爱上的会是一个坚强有力的,能带给她温暖和安全感的人。
许似年,多像是一个长得很高大帅气但是斯斯文文的才子。
秦如眷喜欢的是坏男孩,会有坏坏的笑,会随时可以勇敢的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摆脱窘境,而不是一见着她就脸红的许似年,是呢,这不是颠倒了吗,她就算爱,也要爱上一个她一见她会脸红的男孩。
齐司多好,坏坏而勇敢,那个年纪的女孩,怕是都喜欢坏男孩,嚼着口香糖吹着口哨,喜欢打架踢足球戴着耳钉酷酷的骑着单车。
头发是碎碎长长的,骑着单车,碎发搭在耳际,极酷的侧脸。
秦如眷站在窗户前,拿着小刀在窗户的两扇旁边,分别刻上齐司二字,她望着两个字笑,她并没看到,对面的许似年正安静的看着她。
自从那天齐司帮她摆脱了囹圄,他牵着她穿过马路,他手心的温度,他嚼着口香糖邪邪一笑。在校园里,她特别希望能遇见他,齐司念高三,他的绯闻女友是校花曼青。
在秦如眷很想接近曼青的时候,曼青也在试图着接近秦如眷,还是曼青先了一步。
秦如眷和许珠拿着饭盒,从食堂打饭回来,秦如眷就打了两个包子,许珠则打了六个,秦如眷走路快,许珠则慢步小跑跟在后面,全身的肉都在颤着。
曼青穿着绿色上面有白色小碎花的裙子,头昂得高高的,走到秦如眷的身边,趾高气昂地说:“听说,你就是高一的秦如眷,很坏很坏的女孩对不对?我还听说,你喜欢齐司,是吗?”
许珠嘟着嘴花痴一般望着校花曼青,像是见到了仙女一样,出息。许珠慢吞吞地说:“如眷才不喜欢齐司呢,如眷是我哥的小爱人,他们订婚了的,她是我嫂子。”
秦如眷向来不想和漂亮女孩子吵架,虽然曼青明摆着是来挑衅的,她不作理会,躲开继续走。
“喂,你说我要是把你在超市里偷东西未遂,还有你随身携带的那些恶心东西的事,全部告诉你的班主任,然后告诉所有三晋中学我认识的人,你说,你的后果会是什么样的吗?”曼青秀挺的鼻尖,月牙形的眼睛,露着战火。
“是谁说我偷东西了?你亲眼见到的吗?你管好你的嘴巴,我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秦如眷震慑地反击,火红的短发和曼青乌黑的瀑布般青丝鲜明对比,还有她身上的洗的发黄的白T恤也和曼青的光鲜衣着对比着。
曼青手指在自己左脸颊上的小酒窝上轻轻弹着,做沉思状,说:“是齐司告诉我的啊,他喜欢的人是我,他当然什么事都告诉我了,你在外面做的那些不光彩的事,无人不晓。”
真没想到是齐司对曼青说的,秦如眷对齐司的好印象和感激烟消云散,靠不住,这些人谁能靠得住,她不过是他们的谈资罢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管好你自己,我认识你吗?”秦如眷大步流星的往前走,她告诉自己要昂首挺胸,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秦如眷。
曼青将话语转向许珠,说:“许珠,你以后跟着我玩吧,我带你去买好看的衣服,全校的女生都以我的穿衣打扮为潮流,你跟着我,我把你变成白骨精和小美女,我有自己的减肥秘诀哦,你想不想减肥啊?”
不争气的许珠忙不迭地点头,说:“只要能减肥,让我背叛我妈都行。”
秦如眷气死了,曼青明目张胆的拉拢她唯一的好朋友,碰上这个许珠还这么的没志气,难道忘记为了帮她减肥,秦如眷是怎么陪着她,支撑着她的。
秦如眷将手中饭盒的盖子,拿在手上,走到曼青的身边,说:“你是不是很想让人家看到你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啊!”说着用力的把饭盒盖子朝曼青的裙子下一扇,那薄薄轻轻的雪纺纱裙旋即就飘了起来。
全校趴在栏杆上的男生女生都看到了,校花曼青穿的内裤竟然是白色画着蜡笔小新的。曼青捂着裙子,哭着跑开了,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这一次事情严重了,是校长办公室。
校长望着坐在椅子上哭哭啼啼,眼睛都肿了起来的曼青,再看看吊儿郎当站在一旁眼睛漠然地盯着天花板看的秦如眷,校长拍着桌子,说:“秦如眷,你是怎么回事,上处分还没有一个星期你又开始闯祸,上次是打男生,这次是对女生耍流氓,你还想不想在三晋待下去了?”
许似年还有许珠都趴在校长办公室门口偷听着,一听到校长拍着桌子,两个人吓的一颤。三晋的学生都知晓,校长微笑把钱找,校长拍桌得绕道。他们兄妹俩都为秦如眷捏了把汗,这算是再犯了,屡教不改,这可就问题严重了。
许珠自己心里也在打着小算盘,这回如眷是彻底把校花曼青给得罪了,那个减肥秘诀是没指望得到了。况且曼青有那么一大堆追求她的人,这次能放过秦如眷吗。
全校最漂亮的女生和最坏的女生掐起来,你是男的你帮谁?
估计就算是以前和秦如眷称哥们的男生,也会站在漂亮女生的那一边,美女的力量那是无穷的。
也就许似年这个呆头鹅是站在秦如眷这边的,一个星期没见秦如眷来上课,他坐在教室已是坐立不安了,回家更是坐卧不宁,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七天,小爱人怎么又犯错了。
许似年那么优异的学习成绩,要不是为了秦如眷也不会来这个普通私立高中,他完全可以上省重点,以后也是北大的苗。
起初梅凤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让许似年放弃省重点来普高,除非她和秦荷一样疯了,她家的豆制品加工厂办的那么红火,也不缺孩子上学的钱。
许似年觉得自己要感谢老天,赐予自己一个很愚笨的妹妹。许似年和许珠是龙凤胎,做哥哥的也不过就大几分钟,可智力差距,那是十分的庞大的。
许珠中考成绩竟然让梅凤跑遍了城里每一所高中,竟然没有一个学校能录取她,哪怕是最差的中学,那时不像现在,哪怕智障考零蛋花钱也照样能上重点。
最后三晋中学决定收留许珠这个笨孩子,但是前提是,她哥哥许似年这个小城里学习最优异的孩子得来他们学校。许似年也就借口是为了妹妹有个学校接纳,梅凤这才权衡两个孩子得双向发展,才同意许似年来三晋。
也就是说,他们兄妹是三晋买一送一进来的,而许似年当然是那买的正品,许珠则是顺带送的赠品。许似年常感叹:不是秦如眷,我怎么会来三晋,我不来三晋,许珠你早在家帮许先老爸做豆腐去了。
可见,许似年是很聪明的孩子,不过他不善于表达出来,他总是安安静静地,与世无争的样子,秦如眷则是和谁都能掐起来的那种惹事精。
秦如眷委屈地对校长说:“我不是惹事精,我根本不想招惹她,是她自己拦着我找茬的。” 许珠在办公室窗户那边两个手的食指弯曲在眼睛下面做来回的刮的动作,并朝秦如眷挤眼睛,她胖乎乎的手,加上细细小小的眼睛,愣是没让秦如眷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她哪里能看懂,那是许珠再暗示秦如眷哭,装哭啊。没看见曼青梨花带雨的像是被人侵犯多严重似的,秦如眷你也哭啊,你也装哭,哭得越大声越好。两个女孩子都在哭,那校长也就不好评判谁对谁非了,要是一个人哭,一个人站着像没事人一样,那挨骂的准是不哭的。 在学校里,甭管你是对还是错,反正女同学被叫到办公室,最好的对策就是哭,正常情况下老师都会偏向哭得那一方,尤其是男老师啊。哭得越动容,就越占上方。
秦如眷骄傲地昂着头,曼青哭的声音更大了,拿着纸巾抹泪,校长又拿了一盒纸巾放在曼青的沙发边。
“这次,我得给你记个留校查看了,不管管你,你还有个女学生的样子嘛,我得好好批评你班主任,是怎么教育班上的学生的!”校长黑着面,拿起桌子上的座机就要打电话给老邹。
秦如眷上前捂住了电话,说:“校长,你别找我班主任,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记过还是停课反省,你处罚便是,我不想连累我的班主任。”自从老邹垫了医药费还去她家探望之后,她就对老邹很有好感。
她是那么容易就被感动的一个人,在她的生命中,任何一个对她好过,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她都深深的名字,因为这些人的好,对她而言,是仅有的温暖。
最后老邹还是被请到了校长室,和秦如眷一同站着挨批后,还被扣了这个月的奖金,私立中学老师的工资,那都是冷不丁就会被扣掉的。
扣掉了两百块,加上之前垫的医药费秦如眷还没有还,一共都有五百块钱了,这是老邹半个月的工资了。
秦如眷内疚的低下头,她十分的不安,觉得自己给老邹丢脸了,她对不住老邹了。
老邹还硬着头皮在校长面前给秦如眷求情,他说了秦如眷的家庭状况,说了她生活的窘境,说她其实本质不坏,只是在那种环境下暗生的过度自我保护意识。
她就像是一株仙人掌,它的刺,只是为了保护自己,那软软的刺,真正的杀伤力又能有多大呢,只是为了警告周围的人不要招惹她,她多像一株有刺的植物。
最后,秦如眷是光荣的从记大过留校察看处分减轻处罚为回家反省一周,又是反省一周。在她内心,倒是希望这样,七天,她又有时间可以照顾秦荷,可以去纺织厂干活挣钱了,多好。
距离上一次回家反省,到学校屁股还没把板凳坐热,秦如眷又收拾着书包准备继续回家反省。老邹陪她一起穿过操场,许珠和许似年默默地跟在后面,曼青则是被一大群女孩像迎接英雄一样簇拥着哄着回了教室。
校花一哭,得多惊天动地。
老邹丝毫没有责怪秦如眷的意思,他看着秦如眷脚上开了口的球鞋,心里酸楚楚的,说:“你师娘给孩子买的皮鞋,有些大,回头去我办公室,我拿给你。孩子,你一定要坚强起来,要快乐起来,不然老师真不是滋味。”
那是一双怎样漂亮的红皮鞋,圆圆的鞋头,中间横着一个宽宽的带子,带子上有金色的向日葵形小扣子,秦如眷快乐的捧在怀里,几乎是连蹦带跳的回了家。
不舍得穿,一直都不舍得穿,总拿出来看看,后来离开昆山城,去了武汉,辗转又去了重庆,去了加州,她都带着这双鞋。尽管早已不和脚,却那么宝贝着。
后来她有能力,买各种昂贵且精致的鞋,她收藏在一个大大的鞋柜里,有超级华丽克里斯提·鲁布托的高跟红底鞋,她一眼那么喜欢,四百美元,她毫不犹豫就买下了。还有绣花的原创小靴子,翻毛牛皮的,鞋面上手工绣着红花绿叶的花。还有一些可爱的柔软布拖,上面有着蕾丝。
可这些鞋,至终都在搬来搬去的途中,忘记了带走或者就送人了,唯独那双有些劣质假皮的红皮鞋,她始终都带在身边。
她是念旧的人,也是如此的爱着许似年的,凡是她最心爱的,不管过去多久,她都不会变化。
然而在她失忆后,她漠然的看着那双红皮鞋,漠然的看着许似年,不记得他们背后的那些年华和光阴,许似年抱着红皮鞋放声大哭,他曾也是她心爱的宝贝。她像爱那双红皮鞋一样爱着许似年,不管走到哪里,眷念都带到哪里。
这双红皮鞋,其实是老邹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的,他偷了自己女儿的新鞋,送给了秦如眷,后来被老婆一顿臭骂。
那双鞋,总是能激励起秦如眷心底里的温暖,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拥有在这样家庭背景下成长磨练起来的坚强,隐忍,志气和奋斗。
所以很容易理解,为什么她在二十岁的那年,在同龄人还在向家里要钱上大学时,她不仅可以自己供自己念书,她还做到了年薪二十万。
她是成长在一个悲伤贫穷小背景家庭里的女孩,在邻居学校的口碑是坏女孩,当若干年后,关于她的好评如潮般出现在各大媒体和报道,很多人都羡慕秦荷,有这样女儿的母亲,该是何等的骄傲。
年少时,做过的那些错事,等成熟后,长大后,却成为你此生那么美好的念想,因为,你再也不能肆意的去做了。
甚至是偷吃邻家树上的枇杷,向说了自己母亲坏话的女人家院子里扔很多小石子,捉着一条大蚯蚓往蚂蚁窝里放,好像这些事,等秦如眷大了,就再也没敢做过了。
你是不是,也有很多年少时敢做的事,长大了反而不敢做了?
可你不得不承认,年轻的时候,经历过的苦难和贫穷,犯过的一些错事,等你多年后回想,你不会哭,你会微笑,那些,都是此生最宝贵的财富。
秦如眷总是相信,她的苦难,是她最富有的东西。
她总是在微笑,喜欢一切明耀的东西,比如天空,比如太阳,比如镜子,比如灯光。她没有一点阴暗和颓废,她总觉得自己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为自己活,为自己喜欢的人活,不为别的。
从小学到大学,所有的毕业照里,笑得最灿烂的那一个,一定是秦如眷。
在纺织厂里,她很善于学习,和那些年长的女工交流,食堂里的阿姨,倒很喜欢这个还在念书就出来做工的女孩,夸她有灵气悟性好,看她瘦,总是盛一大勺子的鸡肉放在秦如眷的饭盒里,她便带着回去给秦荷说。
秦荷的病越来越难控制,总是抱着一个小凳子在怀里,念着白哥,念得人心疼。秦如眷都不想念书了,她想挣钱给母亲看病,她想悉心的照顾母亲。
这急坏了一个人,许似年。
他几乎是整夜的睡不着,躺在床上为他的小爱人担忧,尽管秦如眷不承认他们的这个关系,可许似年认识她就是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从未想过会是别人。
如果将来娶得人不是秦如眷,那还结婚做什么!这是许似年写在日记里的话。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才能解决秦如眷的家庭问题,怎么可以帮助她,让她放心家里,继续念书,许似年厚着脸皮对梅凤说:“妈,你能不能别在爸豆腐坊忙了,你回来专职照顾秦姨吧,等我以后工作了,我算你工资。”
梅凤哭笑不得,指着许似年的头使劲一点,说:“你还是不是我儿子啊,我只见过儿子雇人照顾自己妈的,没见过雇自己妈去侍候别人妈!你缺心眼是吗?我们家这些年对秦荷母女照顾的还不够吗?你还要老妈怎么样?你真以为你妈我是慈善会主席啊!”
许似年没再说什么,此法行不通,他又生一计,虽然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竟然真帮助了秦如眷,也是这件事,让许似年在秦如眷心里的地位,一下升华了起来。
他砸了自己和妹妹许珠从小就存放压岁钱零花钱的储蓄罐,数数,足足有两千多,这算是不笔不小的数目了,许珠说这将来是她的嫁妆,前提是她成功减肥嫁出去,否则这钱就用来她十八岁以后的抽脂手术费用。
许似年要拿着这笔钱,去做寻人启事的广告,寻找一个连全名都没有还是十七年前的一个男人,白哥。茫茫人海,他想到了报社,还有电台放电视剧时下面滚动的字幕。
只要找到了白哥,秦姨和秦如眷就有了依靠了。
秦姨痴痴的等了十七年,也许见到了白哥,病情就能好起来呢,这样秦如眷也有了自己的父亲,生活条件肯定能比原来好,能继续安心念书了。
许似年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储钱罐,往里面塞满了沙,差不多的重量,然后放在原处。他心想许珠,哥哥实在是很对不住你了,以后我加倍还你钱,现在救你嫂子要紧。
他骑着单车挨家的跑报社,然后登寻人启事,报社的工作人员让他写一个寻人启事的内容,姓名,年龄,人的外貌特征等,一个字要十块钱。
想了会儿,他写下这样的一段:
1980.火柴厂.白哥,秦荷在老戏院等你,不见不散。
年份算是一个字,一共是十八个字。
那时正风行着老电影《胭脂扣》,露天的戏院不厌其烦的放了很多遍。秦如眷也极爱看,看了那么多遍,她总是会哭,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秦荷,能等到她的白哥吗?
电影里的女鬼如花,为了寻找等待了十五年的十二少,也去报社里登广告,写的是:三三八一,我在老地方等你,如花。
许似年总觉得,秦荷像那如花,不同的是,秦荷还活着却疯了,即使她疯得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了,可依然记得那个离开了她十七年的男人。
他仿照胭脂扣里的那般来写这个寻人启事,也是为了借着电影的风行,引起大家的重视,能够有认识白哥的人主动提供线索,如果白哥能自己看到,寻来,那便是更好了。
许似年天天都跑到院子里看门大爷的传达室里,放完学就去,梅姨还真就纳闷原来儿子最爱往秦如眷那跑,怎么变得爱往传达室老头那跑,一坐就是很晚。
传达室的大爷帮许似年保守着这个秘密,电话一连等了几天,都没有反映,许似年有些丧气了。就在他沮丧时,白哥没看到那寻人启事,梅凤却在看《烟雨蒙蒙》时看到了下面的那滚动条幕。
“咦,怎么秦荷的事都登上了电视了,谁这么好心,如眷是没有这钱的。”梅凤自言自语。
“妈,兴许这世界上又多了个像你一样关心秦姨家的善良人,不管是谁,咱们都为秦姨高兴,希望如眷的爸爸真的能找来。”许珠嗑着瓜子说。
梅凤仔细一看,哎,这电话号码怎么越看越熟悉,这不是咱院子门卫室的号码嘛。
她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说:“我说这小子怎么回心转意,天天往传达室跑,还说是和大爷讨论历史,搞半天他是去做好人好事去了,这钱他哪来的,看我怎么拷问他!”
许珠瞪大了眼睛,将手中的瓜子赶紧扔到一遍,抖着手指喊道:“我的嫁妆,我的嫁妆,我哥一定是偷了我的嫁妆。”说完就奔去储钱罐。
掂掂,比以前还重了一点,许珠的心才落了地,再抖抖,细沙就从底下的封口缝处落了下来,越抖的力大沙就漏的越多,最后漏了地上一层细沙。许珠哼哼着就哭了出来,敢情她装了她这么多年压岁钱的储蓄罐,一时间变成了沙漏。
那时的许珠,一心就想着减肥,这钱,她打算存到自己大了,要是瘦不下来,就去做吸脂手术,瘦下来,就做嫁妆。她暗恋着班上的一个男孩,叫马卫,个子不高,瘦瘦的,足球踢得相当棒。
她多想瘦下来,像班上那些瘦瘦美丽的女生一样,穿着红色的背心和短裙,手上挥舞着彩条,站在操场上跳着啦啦操,在马卫踢球时为马卫加油喝彩呐喊助威。
可许似年,这个哥哥竟然把钱都掉包成了沙子,连商量都不和她商量一下,许珠哭啊哭啊,哭自己怎么有这么个同胞哥哥,重色轻妹,要老婆不要妹妹,要异性没人性。
也是那晚,许似年在传达室,接到了电话,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白哥本人,他嗓音低沉,男人味十足,他说他叫白正明,正是十七年和秦荷在一起的白哥,因为火柴厂倒闭,就离开了昆山。
白正明以为自己离开了昆山,那一段风花雪月,你侬我侬,也就完结了,他不再是大老板,他无颜见秦荷。旧时有钱人和女戏子的感情,哪敌得过世事变迁。
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秦荷还惦记着他,偶然见到报纸,看到那个寻人启事,十七年的那段往事,一跳一跳的都从尘封的光阴里蹦了出来。
许似年告诉白正名,秦荷不仅还对他一往情深,还给他生了一个女儿。
电话的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就听到白哥的低泣,他在想,这些年,一个过气靠人救济的戏子带着一个女儿生活,是多么的艰难。
许似年没有告诉他,秦荷因为他的离开,过度的思念和绝望,已经疯了。
白正明说他明天就开车来昆山,他迫不及待地要见她们母女两个。许似年说了具体的地址,既然说开车来,说明白哥的经济水平应该是不错的,许似年想,这下秦如眷和秦姨是有靠山了。
挂了电话,许似年就赶快跑去了秦如眷的家,秦如眷正在喂秦荷饭吃,像是妈妈在照顾年幼的女儿一般,许似年从秦如眷手上拿过碗,说:“你去吃饭吧,我来喂秦姨饭吃。”
桌上就一个菜,大白菜。
那些日子,秦如眷吃了多少棵大白菜,是数也数不清,总觉得是大白菜养活了她,她后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却念念不忘酸辣大白菜的味。
年少时的那些悲喜,总静静地长在我们的记忆里,那味道,那心境,从未变过。
秦如眷端着碗坐在一边,吃着大白菜和米饭,吃得很香,吃几口,就看看秦荷和许似年,微笑,抬手将秦荷唇边粘着的米饭弹掉。
她的眼睛里,总是有一种永不暗淡的光芒,那种光芒,能抵达人心,让懂得她的人相信她能够担当能够支撑面对的所有不幸。
从不流露太多的悲伤,总告诉自己,我现在很好,有饭吃,有衣穿,有书念,有母亲在身边,还可以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同龄人在玩乐的时候,她已经会独立的养活自己,会做饭,会洗衣服,做所有的家务。
她很会做红烧鸡,虽然家里很少会破费买鸡吃,可她偶尔做的鸡特别香。
那是一种在绝境里,野生独活的女子,她就像是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打不垮也磨不灭,敢于担当。即使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她依然微笑告诉自己,我很好,我还有爱在心间。
她有自己的梦想,她喜欢画画,无聊的时候就拿着笔在纸上画画写写,买不起油彩画笔,可是铅笔也一样可以画出美丽的画面。只要自己喜欢,其他的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不管怎么样的苦难和折磨,始终要对自己说,我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受苦来的,不是享福,人生不要抱着享乐去生活,那样,反而不会享乐到什么。
许似年喂了秦荷两碗饭,秦荷吃饱了饭,自己唱着谁也听不懂的唱词,抱着个小板凳,就歪在床上睡了。秦如眷拿着小被子给母亲盖好,用毛巾把母亲脸擦了一遍,这才坐下。
“你还不回去,等会梅姨又要满世界的找你了。”秦如眷说。
“没事,她不会说我什么,我来是想跟你说件事,可怕秦姨听到了要闹腾,因为这事关系到一个人——白哥。就是你的生父。”许似年考虑再三说。
秦如眷将手中的碗一推,别过脸,说:“你没事提他做什么,他不是我生父,我没父亲,以后别提了,提一次我揍你一次!”她吓唬着许似年。
许似年倒真的被吓的坐在哪里不动了,安静地望着她,生怕惹她生气。
看他这副无辜的模样,她捂着嘴笑了,边笑着说:“好了好了,吓唬你的,你以后别提了就是,我不爱听人提这个人了,就当他死了吧,我一看我妈现在的样子,我就恨他,负心男。”
“如果他没死,他还活着,还牵挂着你和秦姨呢?”许似年问。
秦如眷愣住了,然后不敢相信地说:“不会吧,我怎么就这么难以相信呢!”
许似年从口袋里掏出叠的方块状的报纸,摊开,翻到寻人启事那个版面,指着对秦如眷说:“这是我发的寻人启事,现在,联系上他了,他打来电话,他还哭了呢,他说想见见你们母女。”
“你弄的?你哪来的钱?”秦如眷问。
许似年大义凛然地说:“钱你别担心哪来的,我没偷没抢,你告诉我,明天要是他来,你见他一面,好吗,反正你这星期不都不用去上课吗。”
“不见不见不见!他想走就走,想见我们就见吗?这些年,我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我享受过一天有爸爸的感觉吗?他现在找来做什么,弥补还是参观?”秦如眷气着说。
许似年冒着被揍的危险,大胆进谏,说:“你就见见好吗,你不为自己想,你也为秦姨想想。她都挂念着他十七年了,她日思夜想的念着他,为什么不让他们见上一面呢?再说解铃还需系铃人,没准秦姨见了她的白哥,她的病也就不医而治了呢。”
这点说的倒是很有道理,秦荷的疯是日积月累的长期过程,随着光阴的流逝,一天天的希望变成一天天的失望,她的精神变得渐渐恍惚,最后就完全失去了常人的精神状态。这都是想念一个男人想的,或者,当白哥真的出现时,秦荷也许就一下子认出来了白哥,然后拉着白哥叙叙旧情,就这样的好了呢。
秦如眷好像看到了希望,也许秦荷和白哥相认后,她的心病就可以好了。
白哥来的时候,是开着奥迪来的,四个环环扣在一起的车,院子里原本没有生机的人们,一下就被这辆漆亮的车给吸引了过来,都探出了头,看是谁家来的富贵亲戚。
许似年头天晚上被罚刷碗拖地,妹妹许珠更是气的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就扔过来一个纸条,绝交信,他私自挪用了她的爱情基金,她要和这个哥哥绝交,一刀两断。
当看到白哥的车停在秦荷住的那栋旧楼下,从车里伸出一只脚,鳄鱼皮的精工皮鞋,接着一个整齐向后梳的头型,穿着白西装的男人走了出来。那副样子,多像梁家辉在《情人》里的模样。
梅凤站在楼上晾衣服,看见了,傻了眼,呢喃着说:“白哥……”
许珠惊叹地趴在栏杆上说:“果然是传说中的白哥,好不潇洒呀,比我爸好看多了,哇,还有汽车。”
梅凤在许珠的头上敲了一下,说:“不许贬低自己的爸爸,要不是你爸,哪有你吃得饱穿得好。”说完继续探着着看白哥。
许珠摸着头,呶呶嘴说:“我爸要是长白哥那样,我能成这样吗,十七岁就开始为自己的减肥事业烦恼,为什么我这么矮这么胖,天妒英才啊。”
徐美莲也妖娆地歪歪靠在门口,好久没见着有风度的男人了,她穿着蕾丝的睡衣,大大的开领,惺忪的眼神,望着白哥。静静地望着,她以为是不是哪个有钱老板要买下这块地皮了,她哪能想到这会是秦如眷的亲爹呢!
白哥上了楼,许似年跟在后面,说:“是在五楼,五楼就是单户。”许似年的心里激动呀,昨晚都和秦如眷说好了,把家里收拾好,把秦荷多打扮打扮一下,都拾掇的像个模样。
白正明的脚步每踏上一层阶梯,都很沉重,这是座如此破旧的烂尾楼,有很多人家都搬空了,门都卸掉了,就剩下空荡的墙壁和满地的蛮荒。
很快就可以见到十七年前的旧情人,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女儿,十七岁大的女儿。他忐忑不安,这一别,就是十七载,十七年的光阴,足够多少事多少人变了模样。
她会不会怪他这么些年都不来寻她?他怀里揣着她送的怀表,表面上裂了一个缝,表针早已时间定格,定格在他离开的那年。
是他离开昆山,上火车路过铁轨到另一个月台上车时,人群拥挤,这块怀表掉在了铁轨上,他回头要去拾这块表,而那条铁轨正好火车从远处开来,他丢在行李,不管不顾的冲到铁轨上,捡回了表,险些葬身铁轨。
怀表摔裂了,也不走动了,他没有去修理,一直都放在那,那时间上定格的,正是他离开她的时间。
十七年了,多少沧海明珠,几多蓝田玉暖,此情追忆,何故当时没有好好珍惜。
他买给她的胭脂,早就,早就灰飞烟灭,不再能涂抹出美艳,他仍记得初次给她买胭脂,他轻轻地说一句:女人的胭脂,是要经常换的,尤其是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
她那么美,那么的不食烟火般,竖着兰花指,紫色的旗袍,白色的披肩,戏园子散了场子,他就在后台等她卸妆,不管是上妆还是卸妆后,不管是穿着时髦的高腰裙,还是素白的长衣,秦荷都是那么的美。像是一朵盛开的莲,那一抹温柔和清高。
隔了十七年,他敲她的门,记忆里仍不忘他们初见的那一幕,一低眉,一承转,郎有情妹有意。白哥觉得自己是隔山隔海穿越了十七载,再一次来到她身边,这还会似初见的那一幕吗?
门被打开,是秦如眷开的门,在敲门声足足有十七声响的时候,她才来开门。她没有听许似年的话找出自己最新最整洁的衣服换上。
她穿着秦荷年轻时的洗得发黄的白衬衣,露出高高突兀起的锁骨,她脸上还有没洗净的灰尘,短短的板寸头,黄色的一条裤子,可能是裤子小了,刚到膝盖下面一截,那是穿了好几年的裤子。那双开了口的白球鞋,露出了不安分的脚趾。
秦如眷略带陌生的眼神,看着眼前出现的中年男人,白色西装,整齐的发型,打着摩斯,脚上的鳄鱼皮鞋擦得漆亮,看出来为这次之行做了精心的打扮。
而白正明的衣着是充满了富贵气,这和秦如眷的寒酸破落,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这对比,让白正明险些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白正明眼睛里冒出了泪光,这孩子,一见就看出来,她吃了多少的苦。
“孩子,这些年,委屈你了,你是怎么过来的?让我好好看看你……”白正明弯下腰,看着秦如眷。
她空洞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凄凄地说:“我妈在里面,你去好好看看她吧。”
白正明进了屋子,还没来得及看这房子是什么样的,就被眼前的一个女人,震住了。这是他当年的秦荷吗?
秦荷披头散发,穿着一件黄裙子,老式的裙子,带着稚嫩和过时,明显是二十年前那时的少女穿的,这与秦荷的那张苍老的脸极不相衬。
她赤着脚坐在椅子上,手上抱着一个小凳子,她手拍着凳子,嘴里自言自语叨叨一些听不清的话语。她的脸上,没能看得出来当年的一丝光鲜,她那松弛的皮肤和暗黄的脸色,还有浑浊的眼睛,看不清她当年的浓眉乌发了,美人迟暮,就是这样的凄凉吧。
白哥颤着走到秦荷身边,轻轻唤上一声:“莲儿,是我。”他曾唤她乳名莲儿,这世界上,也只有他唤她莲儿了。这一声迟迟才到的呼唤,就一句轻轻的:莲儿,是我。
秦荷揪着头发,头没有抬起来,只是眼珠循着声音往上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若有所思地说:“莲儿,莲儿是谁啊?哈哈!”秦荷傻笑着。
念念不忘,再见面时,还是没有认出来他,秦荷已不在认得面前的男子正是她盼了十七年的白哥。你就站在我离我十公分的距离,而我,不认识你。
“莲儿是你,你就是我的莲儿,你忘了吗?你让我叫你莲儿,你是秦荷啊,你说过,不管任何时候,会唤你一声莲儿的,那定是你的白哥。”白正明深情地说。
秦荷目光呆滞,她指着怀里的小板凳,呢喃着:“你不是白哥,它才是,它是我的白哥,它每天都陪着我吃饭睡觉,你不是!”
白正明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两部,他弯着腰,被打击的站不起身子了,他无法相信再见面会是这么一个场面。
她精神时常,认不出来他了,她不是当年如沧海明珠般耀眼的女子,她成了一个疯婆子,一个抱着小板凳把板凳当成自己心爱男人的疯婆子。
面对面却不相识。
白正明双手揽过秦如眷的肩膀,她任由他板正她的身子,这就是传说中的父亲,曾迷倒了秦荷的翩翩公子哥,她用说不清的眼神观望着他,那么的陌生却因为血脉相连而亲近。
“你妈妈,她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怎么会连我都不认识了呢?”白正明问秦如眷,他看着和自己长得十分相似的女儿,瘦瘦干巴营养不良的样子,他的心该多痛。
秦如眷忽然在那一瞬间的爆发了出来,她就站在这个远方而来的父亲怀里,她仰着头放声大哭,她手握着拳,仰面哭着,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孤单,都统统释放了出来。
许似年转过身,不忍心看这一幕,这一天,秦荷和秦如眷都等了太久太久,秦如眷甚至都固执的认为白哥一定是死了,不然怎么会不回来找母亲呢。
宁愿他是死了,也不愿相信,是他不要她们了。
秦荷见秦如眷站在那里大哭,她也像秦如眷一样大哭,哭得比秦如眷还悲恸还大声,秦荷的这一哭,是她记起面前这个负了她的男人,还是她疯傻的外表下绝望的内心。
白正明也跟着眼泪往下不停地掉,他突然面向秦荷,扑通的一声就跪了下来,他辜负她,她独自抚养女儿,她最后疯癫,都是因他造成的。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找妈妈,如果早点来,她也不会成这样!这些年的每个日日夜夜,她都念着你等着你盼着你,原来的大戏院拆了,她就站在废弃原址从早站到晚上,她等你!她等你这么久……把你等来了,可太迟了,迟的她都不在清醒认出你了。”秦如眷哭着说。
白正明跪在地上,用拳头打着自己的胸口,痛心疾首地说:“都是我!都是我造成的!我对不起你们母女……莲儿,莲儿你再看看我,你再好好的想想,我是正明啊,我是你的白哥……是我。”
秦荷最后还是没有认出白哥,她嘴里不停地念念着白哥,却不知站在她面前的就是。白哥懊悔自己当初不该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就离开了她,至少也该告别,让她遇到个好人就嫁了吧,也不必这么苦苦的等他。
白正明在秦如眷的家里暂时就住了下来,他在重庆开了一个连锁的房屋中介公司,他打电话给助理安排了公司的事,然后就决定要在昆山待上半个月。
先是给秦荷联系了脑科医院,要给秦荷治病,医生检查了秦荷的精神状态后,给出的结论是中度精神分裂,依靠药物也只能是控制而已,要想精神恢复正常那还是要一个漫长的康复过程,家属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白正明每天都照顾着秦荷,哄着她,喂她吃饭,对她说很多他们以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都还记得。虽然秦荷也听不懂,可白正明却温情的回忆着。
这时许似年就和秦如眷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听着,秦如眷被白哥的真心所打动,她对他没有太多的排斥和抵触心理了。
秦如眷开始乖乖的上课,她的心思渐渐的都放在了学习上,这也是许似年预期的成果。她不用再担心母亲没有人照顾,她更不用为生计操心,白正明将一切都处理的妥妥当当,欠老邹的那五百块钱,也还给了他。
她将红头发染成了黑发,她不再像个小太妹一样和一帮男生在操场上招摇过市,她一下子就安宁了起来,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安稳,内心平静,安详。
白正明这一待下来,就不愿走了,欠下的多年的债,他想用余生补偿回来。他索性将户口迁到了昆山市,将公司也搬到了昆山,他还想的就是,换一套大房子,搬出这栋楼。
这是许似年当初没料到的,白正明有钱,补偿一下妻女让她们住上条件好的大房子,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可如果秦如眷一家搬走的话,那许似年怎么办?
是的,许似年怎么办?
秦如眷是他的小爱人,她搬走了,他的心不就要跟着走了。
许珠倒是不习惯了,以前秦如眷是带着她没事就到处闲逛,这样还能减减肥。现在秦如眷是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还不再像个坏女孩了,穿着布衣布裙,透明的亮亮的镶嵌着珠花的鞋,漆黑的齐耳短发,多像梁咏琪啊。
秦如眷把许珠储钱罐里的钱补上了,她感谢许似年帮助了自己,如果不是许似年去登了寻人启事的广告,她也没法找到生父。
现在,她不再是以前那么穷困的坏女孩了,她是白正明唯一的公主,白正明恨不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秦如眷,他要补偿她这十七年所缺失的所有父爱。
白正明看中了一套别墅,有空中花园,还要把秦如眷的房间装饰的和芭比公主的房间一样,要清一色的粉色,风铃,布娃娃,钢琴,她所有需要的,他都能满足她。
住进新别墅的那一晚,秦如眷失眠了,她发现自己,出奇的怀念那座旧楼,斑驳的墙壁,画满了她随意涂鸦的漫画和记忆,还有很多她收集的就连环画书和小泥人,都没有带走。
她的衣橱一拉开,满满的一衣橱的衣服,粉色的,朱白色的,天蓝色的,鹅黄色的,都是糖果色,那么乖巧又那么鲜艳,荷叶边,百合边,蕾丝边,珠花串着,她像是从灰姑娘做回了公主。
书桌上有好几盒精美的油彩颜料,大张大张洁白的宣纸,她不是喜欢画画吗,白正明还要给她请最好的美术老师,专门来别墅里教她画画,还有音乐老师教她弹钢琴。
可为什么心像是缺失了一块呢?缺的那一块,像是被咬了一口的青苹果,那一口,就被那座旧楼吃了,十七年的生活,都是那座旧楼给她的。
她大笑大闹,招摇过市,假装得很凶恶让周遭的小孩都惧怕她,还有每天在楼下等着她一起上学的许珠,秦如眷搬到别墅时,都没有和许珠打一声招呼。
白正明要给她着手办转校,转到市重点中学,高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后,就办理转学手续,等念高二,就可以直接去重点中学了。
是的,她现在不是过去那个穷丫头了,她有个很有钱的爹,比当年开办火柴厂还有钱的多,凡是她想要的生活,他都可以给她。
至于那栋旧楼,就成为往事吧,旧楼里的那些人,看门的大爷,梅姨一家,还有妖娆的徐美莲,都要成为旧人了。
在三晋中学,再也没有哪个学生哪个老师,会说那个天天早上有司机开着奔驰送上学的秦如眷是坏女孩了,说她变化真是大啊,出落的亭亭玉立,有气质,学习又优秀,还有个有钱的老子,真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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