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教长大人马鞭一下又一下抽打在马匹的臀部，囚车在崎岖的道路上，飞奔出了几近失控的速度，铁笼之内，蒙查查与柯罗妮不得不抓牢栏杆，才能避免身体在笼内撞伤。兵荒马乱的“劫囚”落幕之后，骑士默克和修斯再也不敢怠慢，他们压着蒙查查和柯罗妮连夜赶到哨站，借出两匹马和囚车，再次快马加鞭地朝着中央圣殿所在的“圣莫亚城”奔去，似乎再晚一秒，剩余的两名囚犯又会有被抢走的危险。蒙查查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比起完全不考虑囚犯感受的驾驶速度，许诺诺的下落不明更让他感到不安，他紧紧握着栏杆，手指的骨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发白。“你不要担心，许诺诺一定会没事的！”柯罗妮见蒙查查这样，连忙安慰他。“唉，那丫头真是让人操心。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丢了。”蒙查查叹了口气。“小布鲁不是跟着她吗？应该没事的。”柯罗妮羡慕地看着蒙查查，轻轻地说：“你真是善良。诺诺有你这样的哥哥，真幸福。”“啊哈……”听到这样的夸奖，蒙查查有些开心，他脱口而出：“你也很幸福啊，布莱克那么关心你，一刻都不愿意跟你分开，弄得刚才差点儿把我蹬下悬崖呢！”“对不起。”柯罗妮歉意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布莱克。布莱克却像没事人一样舔了舔爪子。“那个……你说过，你的妈妈是女巫吧？”蒙查查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啊？女巫的寿命不是该很长很长吗？”“我……我不知道。”柯罗妮的脸上写着迷茫，她情不自禁地看向布莱克，似乎希望它能回答这个问题。目不斜视的布莱克，耳朵这时动了动，轻声说：“到了。”蒙查查和许诺诺闻言，暂时抛下了问题。二人趴在栏杆上，透过铁笼的缝隙朝前面望去。只见仿佛没有尽头的山林终于到了终点，前方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地界。视线越过一片茫茫荒草，可以看见一座石砌的围城，屹立于高出原野的丘陵之上。高高的城墙后，建筑物的身影鳞次栉比，显而易见，那是一座繁华的都城。可即使是这样，头顶的天空依然翻滚着经久不散的阴霾，令人始终无法摆脱心头的压抑之感。也许是因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两名骑士的心情明显放松了一些。马车的速度不再那么风驰电掣。蒙查查他们得以在较为平稳的节奏中接近圣莫亚城。来到近前，更觉得这是一座宏伟的城。城墙是以巨大坚硬的石块砌成的，泛着森冷的质感。城门两侧有士兵驻守，默克驱马上前，说明了一下情况，士兵遂放行，囚车径直驶入城内。圣莫亚城是中央圣殿的所在地，每年都有大量“异端”被送到这里接受审判。当囚车沿着青石板路一路轻晃着驶向教议院时，蒙查查看到道路的两边有不少百姓驻足观看。他们的神情戒备而冷漠。“又有异端被送来了！”“神明保佑，快把他们给送到地狱里去吧！”蒙查查感到十分的不舒服。这些百姓，明明是跟他一样的平凡人，却为什么表现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呢？他悄悄地将指灵针从衣领里拖出来，想看看在这个地方，是否有魔灵的线索，答案却仍旧令他失望。囚车穿街过巷，在一座教堂模样的大房子前停了下来。蒙查查望着高高的房顶上屹立的雄鹰雕塑，明白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教议院。门口已经有一群圣徒在等待。他们清一色地穿着及地的长袍，双手笼在袖子里，神情肃穆。而在两排圣徒之中，有一个人穿着红色的长袍，显得与众不同。“教长大人。”默克与修斯下马，单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行礼。“长途跋涉，辛苦了。我荣耀的神的子民。”教长用慈爱的声音说。“那两名就是异端之徒么？”离教长最近的一名鹰钩鼻的中年男子问。“是的，副教长大人。”教长与副教长慢慢踱到了囚车前，近距离看着一脸防备的蒙查查，以及目光闪烁的柯罗妮，眼睛微微眯起。而黑猫布莱克立刻跳到柯罗妮的面前，全身的毛竖起如刺猬，尾巴也如旗帜般翘得笔直，像是一只被触怒的老虎。教长的目光定格在柯罗妮的脸上，半晌问：“黑魔法的使徒，就是这两个么？”“回禀教长，其实……还有一个，但是半路上，被他们的同伙劫走了。”修斯惭愧地说。“有同伙接应，根本是不打自招！没必要审判就直接可以给他们定罪了！”默克激动地说。“住口。”副教长瞪了他们一眼，“该怎么做，教长自有分寸。”两名骑士连忙将头低下来。教长蹙眉不语，目光几乎一刻也没有离开囚笼。“喵——”布莱克忽然大叫一声，朝着笼子外伸出爪子，划向教长，教长一惊，连忙退后了两步。“大胆！”默克勃然大怒，迅速抽出剑，作势要砍布莱克。“危险！”柯罗妮连忙抱住布莱克，将它抱向身边，但是默克的剑已经砍下，柯罗妮纤细的胳膊被那剑划伤，立刻溅起了鲜血。“哎呀！”柯罗妮疼得发出呻吟，赶忙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但是下一秒，所有人都看见，那些鲜血竟如同有生命一样，又顺着流出的纹路返回了柯罗妮的体内，柯罗妮慌慌张张，想要掩饰，但原本沾满鲜血的手，现在却干干净净。囚车四周立刻响起了掩盖不住的窃窃私语。“她会巫术！她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女巫！”原本稳重的副教长此刻也有些慌张。“教长大人。事实上，先前在费尔兰城，她也曾经使用过巫术，让我们的搜巫人当场重伤！”默克连忙说。“既然是真正的女巫，执行火刑，刻不容缓。”副教长看着教长说。教长表情复杂地看着柯罗妮。而她正紧紧地抱着布莱克，身体无助地颤抖着。“你们这些混蛋，把人命当成了什么？！”蒙查查抓着铁栏杆，对外大声吼道，“女巫就一定是坏人吗？！现在在你们面前发抖的这个女孩子，她害过你们吗？！”“女巫是瘟疫的传播者，是背弃了神的恶魔，罪无可赦！”一名圣徒沉声道。“这些是你亲眼看到的吗？还是听说的？”蒙查查继续为柯罗妮辩护，“如果她是邪恶的女巫，怎么还会乖乖被你们带到这里？她是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没错，但仅凭这个就认定她有罪，你们的神也不会承认的！”这时，教长缓缓抬起手来，人们立刻安静了下来。“先将这两个人关入监牢。待明日审判之后，再决定是否处刑。”教长的声音并不很大，却掷地有声。“还需要审判什么？她明摆着是女巫。”副教长道。“那名少年说得没有错。”教长看了一眼蒙查查，“我们不能仅凭一道伤口，就将一个人送入地狱。”“教长大人，您太仁慈了。您总是姑息这些异教徒！”“神赋予我们的任务，是找出危害人类的黑魔法信徒，并将他们消灭。”教长说，“我们只是代为执行神的旨意，若不能以公正态度对待，反而冒犯神的威严。”周围的圣徒响应着，有士兵上前，打开了铁笼，用手中的剑威胁着蒙查查和柯罗妮下来。然后将他们押往监狱。柯罗妮走了几步，回过头，仍能看见教长落在她身上的目光。2.监狱里的天使“咣当！”一声钝响，牢门在蒙查查与柯罗妮的面前重重关闭，一把巨大的铁锁将它锁了个结实。不苟言笑的狱卒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去。四周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从一个小一点的笼子搬到一个大一点的笼子来了。”蒙查查自嘲，“真是有进步啊。”“你没事吧？”布莱克关切地舔着柯罗妮刚刚受过伤的手。“你知道我不会有事的。”柯罗妮轻抚着布莱克，叹口气说，“但是你刚才怎么会那么冲动地想要袭击教长大人呢？这样反而更容易引起他们对我的愤恨呀！”她扭过头对蒙查查说：“谢谢你刚才的那番话。”“那有什么！”蒙查查一挥手，“希望那些老顽固听得进去，把我们放掉，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他们现在置身的地方，不必问是圣殿的地牢。因为位于不通风的地下，空气十分混浊，还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臭味。被随意堆置在牢房里的稻草弥漫着腐烂的气息，让人联想到死亡。“布莱克，你可以从这里逃出去的。”柯罗妮看着牢门的间隙，“你逃吧，逃远一些！”“我绝不会独自逃走，”布莱克凝视着柯罗妮，“我答应过你的母亲，一定要好好照顾你。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柯罗妮擦了擦眼角，什么也没有说。“可恶的人类。”布莱克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绿光，“自大，自私，仅仅因为别人跟自己不一样，就要赶尽杀绝。这样的家伙，真不如统统死在瘟疫里算了！”布莱克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舔了一下自己的爪子，这个动作配合冰冷的口气，让蒙查查感到十分不舒服。“话也不能这么说。”蒙查查开口了，“人会害怕不能解释的事情，其实很正常嘛！但随着时代的进步，他们总会渐渐变得聪明起来，到时候再回头看，就会知道自己干过多少蠢事了。”“进步？聪明？”布莱克冷笑，“我看是指望不上。”“一定可以的。”蒙查查坚定地说，“我们要说服别人相信，女巫并不都是邪恶的，自己就应该将心比心，相信人类并不都是愚昧的。”对于蒙查查的话，布莱克似乎无法辩驳，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好了，你们不要争了。”柯罗妮将布莱克抱到怀里，“布莱克，我知道你是爱我的。查查说得也有道理，你不要太悲观。”“……我不想悲观。”布莱克将头轻轻埋入柯罗妮怀里，低沉的声音变得有些像呜咽，“多年前，我看着你母亲受苦却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重蹈她的覆辙……”“总会好起来的。”柯罗妮将脸颊贴在布莱克的背上，“人和人之间一定会有相互理解的那一天。我们要这样相信，才能活得下去……”“呵。”一声突兀的冷笑忽然响起，吓了蒙查查他们一跳，搜索声音的来源，竟是他们隔壁的牢房。就着昏暗的光线，蒙查查隐约看见，那是一个如同一团破布般的男人。他蜷缩在角落，瘦小的身影与墙角的阴影混为一谈，既肮脏，又落魄。“你笑什么？”蒙查查皱着眉头问。“我笑，居然还有人这么天真……以为自己可以‘活得下去’？”那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感情，像是不管生与死都看得很透，“‘会好起来的’？呵呵。所有沦落到这里的人，都早已失去了被神庇佑的资格。就算是死了，灵魂也只能堕入地狱。永远无法得到救赎！”“这个人的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他是个明白人。”布莱克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柯罗妮宝贝，你总是那么天真，愿意相信别人，所以才会被一次次地辜负与背叛！”柯罗妮沉默片刻，说：“隔壁的先生，您是不是受了伤？”“伤？呵呵……你不如问我哪里没有伤！”干巴巴的笑声过后，一个黑影像僵尸般挪到了笼子前，借助微弱的光线，柯罗妮看到他的脸上、胸口、双手、双脚都有很深的伤口，并且因为没有及时清理，许多已经感染化脓。柯罗妮忽然伸出手去，隔着笼子握住了那个犯人的胳膊。“你、你干什么？”那名犯人没想到柯罗妮会这么做，顿时一惊。“我想帮你……”“开什么玩笑！”犯人嘟囔道，“快松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牢房这头的嚷嚷声引起了其他犯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睁开眼睛、竖起耳朵，注意着这头的情况。“啊啊啊……”忽然，被柯罗妮抓紧胳膊的囚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只见他身上的累累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着！暗红色的血痂渐渐消失，溃烂发炎的创口也慢慢愈合了！过了大约五分钟，柯罗妮疲倦地松开手，像是失去了支撑一样向后倒去。隔壁的囚犯赶紧收回了手，他难以置信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皮肤，不断地发出惊叹。“不好意思，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柯罗妮抱歉地说。那个囚犯震惊地看着柯罗妮，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慢慢地站起来，活动着腿脚，此刻表现出的活力，与之前那个气若游丝的废人大相径庭！“我的伤总能好得比别人快一些。所以只要愿意，我也能让别人的伤好得快一些。”柯罗妮对蒙查查笑了笑，“但我不如我的母亲，每次使用这种力量，都会让我精疲力竭尽……”“这位小姐！”一个沙哑而激动的声音从另一侧的牢房响起，“可不可以请您也帮我治治病？”“还有我！”“还有我……”“我的腿都被打断了，我想活下去……”刚才还死气沉沉、如同地狱一样的监狱，此刻萌发出了一种积极的活力。“有利可图态度就马上不一样了，可真是现实啊。”黑猫鄙夷地说，“柯罗妮宝贝，我们自顾不暇，你不要把宝贵的力量用在这些人身上。”“我没关系的……”柯罗妮虚弱地笑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能够救更多的人。但现在形势所迫，只好能救一个是一个。”蒙查查静静地看着柯罗妮，此刻的她，就像是地狱中的一道曙光，让人愿意相信，始终有更美好的事情在前面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