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下一秒再爱你

她爱过一个人,爱了很久。 可当初的她只是丑小鸭,不敢说出那个字。她认为只要她默默地守候在他身边,就已经如沐春风,就已经此生足矣。 这段记忆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让她看不到,有人在一旁,深深地看着她,关注着她,爱着她。 终于,她明白一个道理,她虽然没有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但是,在经历了似水流年后,却能爱上那么一个人,以及与那个人彼此相爱。 一颗早已知道名字的树,在她心中生根发芽,终是硕果累累,亭亭如盖。

第三章 那一年,我们在哪里
熙童感觉自己的呼吸热得快将人吞进去了。
小黄看到她时,吓了一跳:“怎么今天就过来了?你今天休息呢……哎,你的脸红红的,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熙童这才摸摸头,掌心都觉得滚烫:“好像……是有些吧……”
“迟钝,哪有你这样的,都不知道对自己好一点。”
小黄给她鉴定完毕:“看着你走路都打晃呢,就坐那儿吧,”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椅子,“我给你找点药片吧。”
熙童谢了小黄,自己拎着行李坐在片场一角,正好纵观全局。
穿着旧上海服饰的男男女女,熙熙攘攘地来去,仿佛带着穿越时光的距离度,眉目都带着雾气,熙童注意到女主角的耳环总算被捞起来了,一对亮眼的珍珠在她耳垂上圆润生光,耳环被男主角的手指拂过,而后男主角将女主角的几丝秀发捋到耳后,温柔又细致体贴。
那温情脉脉,有些像恋爱中的情侣。
“他们的确是一对儿呢。”小黄走过来,悄声说,手里有两片感冒药和水。
熙童把药含里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哦,原来是这样。”难怪看他们平时很亲密的样子。
“平时老公老公地叫,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熙童奇怪:“我怎么记得,好像剧组里女主都喊男主叫老公。”这一条傻缺的“潜规则”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还迅速风靡一时。
小黄眯眼睛:“你真不知道?”
其实对于他们的事情,熙童心里有些模糊的概念。来之前,陈姿看到男主角是谁后就抿紧嘴唇,看得出来有些不大乐意。不过时间紧迫,也不容她们多挑,更何况对方答应得那么爽快,陈姿就安排了熙童过来了,但也还是也有交代过一些背景。
虽然交代的隐晦,但是熙童也大概听得明白。这一部戏,实际上就是男主角陈昱浩家人投资的,为得就是让自家儿子开心,捧他红罢了。如今听到小黄姑娘说,女主角伊于野与陈昱浩在一起了,估计也就是开拍前不久的事情。
陈昱浩外形俊朗帅气,虽然是新人,但是家里的背影和自身的条件决定了他前途无量。伊于野虽然在圈子打拼了两年,却一直处于半红不红的状态。
“那你看不看好他们?”小黄眼睛发光地问道。
熙童不作声。
何必去揣测这些?离开了剧组,就没什么机会碰面。说起来,自己好像也算是圈子里的人,可是比赛的时候都在忙比赛的事情,比赛完了,就埋头做音乐……之后,红不起来就完全跟着苏妍,不过那也是做MV。熙童本身又是不爱打听的类型,对于这些八卦,实在没有心思理它。
小黄恨她朽木不可雕:“你知道为什么男女主角都喜欢传绯闻吗?”
熙童嚼碎了药片,一阵苦涩从舌尖弥漫开:“公司炒作的策略。”
“有一部分原因。”小黄姑娘继续解释,“不过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大多数男主演员炒的绯闻都是真的,他们那段时间的确是在一起。”她摊摊手,“在戏里,大家都会死命催眠自己是爱这个人的,要不然,那些生死相许的爱情怎么表演出来?如今谁比谁傻啊。”
熙童明白,这就是人生如戏。
“演员是一个情绪丰富的行业,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假的都成真的了,所以很多事情,你别去信它。”
小黄很毒舌,可是也很大大咧咧,并没有坏心。熙童喜欢她,特别谦虚地听教,对于这些事情,小黄真的比她懂。
人生并不真的是一场戏,少了剧情中那么多的跌宕起伏,平淡下来的细水长流不是人人都能忍受,等出了戏,也许真的都变成假的了。
“再说了,就算对着猪说一千遍我爱你,都会有感觉,更何况是个人呢。”小黄笑嘻嘻地说。
熙童还没来得及吱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你在说什么呢!”
熙童与小黄吓了一跳,忙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女主角——伊于野正站在俩人身后,她向来吝啬于戏外的情绪起伏,现在显露无遗,嘴角紧抿,透着隐隐的怒意。
熙童心知坏事了,小黄这张口无遮拦的嘴算是得罪她了。
这背后说人闲话,到底是不厚道,更何况是被当事人抓个正着。小黄一下子手足无措,毕竟年纪小,家里也娇宠,现在涨红着脸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
熙童不想让事情闹大,忙对伊于野道:“抱歉,我们不是故意的。”
伊于野冷冷地看了一眼熙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熙童愣住,抿了抿唇,实在想不到会被这样给个难堪。
“喂!你……”
熙童连忙拉住冲动地小黄。圈子里前辈教训后辈,后辈大多不回嘴,虽然伊于野不见得会比熙童入圈早,但是在电视这边,她的资格本来就深些。其实娱乐圈也是职场,资格老的员工说两句新进的,大多数都会听一听,反正过了也就过了。
伊于野冷笑:“身为场务不做场务该做的事情,站在这里和别人聊天,剧组是养闲人的地方吗?现在的女孩子就是这样,没有半点儿责任心,该做的事情不做,溜须拍马倒是很积极。”
本来还在忍耐的小黄听到这里立刻就炸毛了:“谁是闲人?谁溜须拍马了?我才不是这样的人。”
伊于野冷笑:“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做什么?”复又挑挑眉,“这种事情,不是你说了算的。”
“难道是你说了算吗?签约演员罢了,还不一样是打工的!”
“好了,都别说了,大家都是一个剧组的……”熙童劝道。
伊于野摆出一副冷笑的模样:“打工又如何,打工也得有点儿职业道德吧?”
“你,你才……”
小黄气怵怵,突然眼神一转,硬生生地挤出个冷笑:“你还真把自己当老板娘?”
伊于野脸色顿时一僵,沉得可怕。
一听这话,熙童就知道小黄犯了大忌,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说话没有轻重。伊于野虽然话说得难听,不过还是占在理上,又是指桑骂槐,小黄这么一冲,倒衬得她这话说得很不厚道了。
伊于野脸色顿变,熙童看情况不妙,连忙拉了一把小黄,拦在她前面。她刚准备继续劝时,突然眼前一花,脸颊便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意,转瞬之间只剩下一层麻木。
一瞬间,熙童看到伊于野嘴角的冷笑,瞬息便消失了。
小黄愣在当场,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扶住熙童:“熙童,你,你还好吗?”
熙童掩住脸,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炮灰?
“你突然蹦出来做什么?”伊于野轻描淡写地说,“不好意思,没看清楚。”
这副无所谓的语气,更让人火大,小黄立即龇牙咧嘴地想扑上去。熙童连忙拉住她,这个小祖宗就此偃旗息鼓最好了,不要再惹事端。
再说了,人家聪明,马上不痛不痒地道歉了,让她活生生地吃了口闷气。
那一巴掌已经引得其他人都望过来,熙童也不说话了,拽着小黄就走。途经伊于野身旁时,她的声音擦过耳旁:“本就该给你个教训,虽然迟了这么久。”
熙童一怔,仍旧快步拉着小黄走到隐蔽的墙角。
小黄姑娘不依不饶,还想找回场子:“你拉我干吗?你刚刚应该拉住她,让我给打回去!”
熙童觉得脑仁儿都在痛,连名带姓地喊道:“黄蔓甜!”
小黄特别委屈地望着熙童,一副江湖儿女,恩怨立报的样子:“我要给你报仇去。”
熙童虽然不信圣经里说的,人家打了你的左脸还得把右脸伸过去,但是实在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说姐姐,这一下可是打在我脸上。”
“拜托,我们这一行,脸可是吃饭工具!打脸可是砸你饭碗呢!不行,我们也得把她的碗给砸了!”
“那我们把她给盖了?拖到厕所里用锅铲来2008下?”
“好啊。”
“好什么好!就算你抓花她的脸又能怎么样?你以后还想不想在圈子里混了。”熙童听出来小黄心里的想法,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小黄一愣,正好戳中她的心事,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算我求你了,别再提这件事情了。”熙童扶着墙,感觉眼睛都在发花。
“可,可是……”
“新人助理被打又不是新闻。”
知道小黄替自己委屈,熙童叹了口气,觉得说话都有些含糊:“忍一忍,这部戏拍完了,谁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碰面。”见小黄低着头,老半天不吭声,熙童叹了口气,“谁不得受点委屈呢?大不了以后再给个机会,我们给她阴回去。”
小黄姑娘这才抬起头,嘀咕道:“说什么以后啊,你哪是记仇的人……啊!”突然指着熙童道,“你的嘴巴都流血了……”
“啊?”
熙童伸手摸摸嘴角,果然有血渍:“可能是发烧,所以有些干裂流血吧。”
小黄姑娘内疚地喃喃道:“那我给你拿药去,唉……全都肿了,明天肯定不能拍了。”
熙童好笑,可是脸上一扯就痛:“哪有我这样的演员,拍一天休三天呢?”她装作不大在乎地挥挥手,让小黄赶快帮忙拿药箱来,说实话真的很痛。
与其说伊于野天生手劲儿大,不如说她是有备而来,针对自己。还有那句话,什么意思?难道是陈姿与伊于野有间隙,一进来就得罪了她?
坐在墙根,熙童盖住脸,仔仔细细地想,这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伊于野犯得着吗。
就在这个时候,铃声大作,吓得熙童赶紧把手机拿出来,邵阳两个字在眼睛里跳来跳去。她把手机抓在手心里,一想到早上的情况,现在她就不想见到邵阳,连声音都不想听。
如果能换个时间、地点、人物和穿着,不要那么暧昧地出现,也许她还能鼓足勇气走到刑嘉航面前,问他你怎么能把我忘记?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挂断了。
不想见邵阳,是因为她在迁怒他。可是邵阳也不知道邵平会带刑嘉航来,这关他什么事情呢?如果不是这么一出,自己到现在还不知道,刑嘉航原来可以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已经干干净净地将她忘记。
小黄拿着药盒过来,满面疑惑地问她:“怎么了?”
熙童舒了一口气,答不出来为什么。
只觉得骤然寂静了许多。
到了晚上,熙童突然之间发起高烧来,小黄找的那两片儿药显然没什么作用。
一想到明天自己有一场戏,熙童决定也不拖了,直接吊瓶水来得比较快。
小黄也准备陪熙童去。可是告假的时候,那名三十多岁的女上司皱眉:“你是她的私人助理,拿了两份工资吗?”
这话说得熙童很不好意思,将小黄摁住,自己一个人打车到医院,拖着发晕的身子楼上楼下地跑。
等输上液了,她瘫软在椅子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再一摸,一嘴干皮。
一个人输液十分无聊,熙童又一夜没有睡好,迷迷糊糊地眼皮直打架。
急诊室的电视有些坏了,发出沙沙的声响,倒有些像小时候,电视总是那么不清晰。她年龄最小,总会被指挥举着天线,别动就是这个角度才能看清,然后自己就傻乎乎地站着,举着天线,朝向阳台。
越是朝外面,信号就会越好,越是能看到蔚蓝色的天空。
天空,总会飞过一大群鸽子,被犀利悠长的鸽哨声所指挥。
刑嘉航从阳台上往外探头,笑眯眯地说:“小蘑菇,你知道那是谁家的鸽子吗?”那时他已经准备毕业,早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临搬家的时候,还给熙童打电话让她过去帮忙。
二手的房间,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他的人缘又好,重东西都给哥们儿搬完了。其实已经没有熙童要做的事情,她只得寻了块儿抹布,细细地替他擦好家具,收拾房间。
房东正好过来,问他:“女朋友?”
刑嘉航道:“是学妹,我女朋友在国外。”
淡淡的语气,多么自然。
熙童便对着房东笑:“他女朋友长得漂亮着呢,我可比不上。”
房东一副见过多识广的模样,继续问:“那要不要把钥匙给你学妹一把?”
熙童只是笑,刑嘉航也笑着摇头。整个气氛暧昧平静地滑过去,掩住她抽痛的心思。
最终,钥匙还是到了熙童手中。不过,那是在刑嘉航搬走之后,她就租下了那间房,一直住到现在。即便她不想改变,房间里他曾经有过的痕迹也一点一点地被盖过去。只是偶尔在阳台上,还能想到刑嘉航在日光中挥笔的背景,天空仍旧有鸽子飞过。
她答道:“好像就是对面的鸽子,怎么了?”
“我们去弄一只来吃吃。”刑嘉航把画笔一丢,伸了个懒腰。
“啊?怎么捉?”熙童问道。
代表和平的鸽子,怎么能弄来吃?多么赤裸裸地破坏和平,挑起战争!可惜她当时没想透这点,纯粹充当了小帮凶、狗头军师、顺带马前卒、小探子,充当什么不重要,只是她一直都是在电影里一出场就被秒的那种角色。
谁叫自己手脚不灵便来着,熙童只记得被人抓住的手腕真得很疼,涨涨的疼意,几乎弥漫到手肘。
诅咒最后喝上汤的家伙,拉肚子而亡!
混蛋刑嘉航!
他怎么就忘记了呢!
这些与她发生过的事情,怎么就忘记了呢?
怎么就把她忘记了呢?!
“喂,小姐!醒醒……”
熙童被人一阵摇晃,眼前花影闪动。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对她说:“一个人来输液,怎么也不注意一下?”又对闻讯而来的护士说,“你们也是,都干什么去了?”
她这才发现,手背好大一个包,肿得青里透红。
大概就是在梦里给折腾的。
“去拿热毛巾来。”医生吩咐道。细细端倪熙童后,他露出个笑来,“没什么大事儿,再注意一下就行了。”说完,便双手插回口袋,转身离开,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发出轻微碰撞的声音。
熙童还来不及说谢谢,再想想,原本医生就不管这件事情,大概也只是路过的吧。
一想到需要再挨一针,熙童就觉得沮丧。
刑嘉航就是什么时候都不让她好受。
看到护士推着车过来,熙童咬住下唇,不敢再去看,谁叫自己怕痛呢。
她紧紧闭起的眼睛,等着那小小的痛消失,身旁好像有人坐下来,轻轻将一条毛巾盖在她手上,暖融融的。
熙童长舒口气,一切回归正常,早知道会这么倒霉就不睡了,何况又做了个那么差劲的梦。
熙童睁开眼睛,准备向给自己毛巾的护士道谢,却被眼前淡淡的人影盖过。
邵阳说:“再睡会儿吧!我帮你看着。”
医院的灯光,强烈到宛若白昼,他就这么突然地坐在自己身旁,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换,手指轻轻按在毛巾上,泛出微红,另一只手还拿着保温杯,似乎都来不及放下的样子。圆圆的粉红色瓶身,在邵阳手里莫名的有些娇憨。熙童这才知道,原来HELLO KITTY也出保温瓶。
她望着邵阳,一时间只能沉默。
邵阳问她:“饿了?”
熙童连忙点头,中午和下午都没顾得上吃,现在又空腹打吊针,肚子里早就一阵又一阵地抗议,像养了一群哈姆太郎,滚成一团叽叽叫。
邵阳打开保温瓶,一阵鸡汤香气立刻飘出。真正的土鸡熬制,汤水泛着一层嫩黄,拂开了却是清亮。邵阳坐在她旁边,熙童没力气和他客气,一勺一勺地就往嘴里舀。
幸好嘴张不大,再怎么急也不至于姿态太难看。熙童暗忖,不过转念一想,邵阳什么没见过?不用管了。
邵阳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可是再一晃眼,又像是错觉。
他的神情平静,指指她的脸:“怎么回事。”
“发烧上火,引发了牙痛。”她说得倒像是真的,“咝……”说话的时候带动了伤口,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
邵阳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犀利的眼光仿佛能将她剖开,然后他把她给揪出来,拎到他面前站好:“陆熙童,你知不知道撒谎的小孩会长长鼻子?”
熙童将手盖在脸上,正好遮开了邵阳的视线。
邵阳缓缓地挪开视线,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熙童的头。
很轻,很暖……
熙童垂下头,狠狠地咬着下唇。
虽然告诉小黄别多事,虽然告诉自己没什么,很多人都会遇上的,但是说实话,她真的觉得特别委屈。
如今的孩子,谁不是在父母手心里捧大的。想当初,妈妈都舍不得动她一根手指头,哪怕是在最最生气的时候,也下不了手。没有想到,今天会挨上这么一巴掌。
脸上痛不痛?
痛。
可是她的自尊心被扇的那一下才叫重。
曾经,她还发过誓,绝对不让第二个人再打在自己脸上。
“你头都快埋进汤里了。”
邵阳敲了敲保温瓶,示意熙童继续喝:“味道怎么样?”
“挺好,没什么味精味儿。”熙童答道,可嘴角疼得厉害,声音像小蚊子哼哼,听起来实在是无精打采。
邵阳哭笑不得:“熙童,你……”
熙童想笑,但强忍住了,不想牵动伤口,也不想说吃出来了,这是家里才能熬出来的味道。
邵阳的情她领不起。
其实她对于邵阳,应该是与其他员工有那么一丝不同,可是这一丝不同,应该从不关男女之事。之前,邵阳从来没有碰过她,后来说不见面了,他也完全遵守诺言,她也曾偶尔远远地望到过他,他的态度也无任何区别。
再到现在,他仍旧是那么的止乎于礼,至于发乎于什么情……总之不应该是爱情。
熙童觉得邵阳是好人,就像那句人以群分的俗话一样。刑嘉航是好人,习惯对每个人都好,邵阳是他的朋友,也被传染上了这个习惯。
这件事情,熙童心里明白,邵阳大概也明白。
不过其他人就不怎么明白了。
那天从邵阳的车上下来后,谣言骤然之间四散开来。一起比赛的选手就不用说了,熙童不止一次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在接缝处挑破,鞋子出问题,在上台前,被其他选手拖住化妆师。
大家看她的眼神是不解的、鄙夷的。
这个世界上,潜规则不少,大家都明白。可是那被潜的人应该是漂亮得如花儿般,谁也想不通,邵阳会看中她?仿佛有一巴掌不轻不重地掴在她们靓丽的脸上,透着皮肉,尴尬地隐痛。
接下来,拍得模模糊糊的照片被不知名的人卖到报纸,甚至有一段真假未知的电话录音被传到网上,内指宝麒娱乐高层内定了某L姓选手,所以才会PK掉另一名N姓选手。
L姓,根本就是欲盖弥彰。一时之间,网络上铺天盖地的骂声、指责声,离开选手的饭们,纷纷都在骂熙童,指责比赛不公平,离开的原因都是因为她。同时还有人将熙童的照片P得很丑,甚至很早之前证件照都有贴出来,明明白白地取笑:她陆熙童,不是公主,最多只是公主身旁的小丑而已。
甚至有人指证熙童家里卖房卖车,她自己曾经在酒吧里陪酒,只为拉票,结识了高层才被一路力挺晋级。
熙童气得手指发抖,有口难辩,给室友打电话时郁闷到不行,她想不明白,那些人都不认识自己,怎么就知道自己人品有问题了?怎么就能把那些事都编得有鼻子有眼?
室友听着熙童的抱怨,哈哈大笑。熙童是什么样的人朋友都知道,怎么可能出去陪酒呢?
听到这里,熙童才觉得心情好多了,还是一起同住这么久的朋友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这时,却听到电话那头有一道压低的声音问:“她家真的卖车卖房了?”
声音那么小心翼翼,带着窥探的警觉与兴奋。
一时之间,骤然安静。
周思怒斥对方,那人没有再说话。熙童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挂上电话。
那一篇篇关于《绝对天音》本年度最火爆的选秀帖子怎么搜都搜不完。熙童觉得很恐怖,仿佛网络就是一个大黑洞,谁也不知道对面会跳出来一个天使,还是一个恶魔。只是现在,那个黑洞正在朝着她咆哮。
那时,妈妈都问她:“熙童,虽然咱家不是大富大贵,但是从来没有教你抢别人的男朋友啊。”
熙童只是摇头,她没有,真的没有。可是为什么,那编造的一切还那么有鼻子有眼,说因为她的关系才让对方的前任女友自杀未遂。他们明明在英国过得很好。
她心中早已五味陈杂,但是仍旧庆幸,那个时候刑嘉航不在国内,看不到这些是是非非。
熙童打完针,夜色已经很深了,药性让她在车上靠在窗旁晕晕欲睡,整个人歪到车门旁,额头轻轻地叩在车窗上。
她意识朦胧地揉了揉有点痛的额头,继续睡去。
不多一会儿,熙童就觉得额头被温暖的东西垫住,舒服到让人不想睁开眼睛。等她睡了,车就停在一旁,车里开着暖气,烘得人全身骨头都酥了。
邵阳靠在窗外,双手插在口袋中,黑暗里一身米白色的毛衣亮得耀眼,呼吸萦绕的雾气,就在唇旁。
一切不太真实,就像梦一样,就像她给他最后一次打电话,也是透过玻璃窗,望着在楼上的他,求他:“求你……能不能不要再出现那样的新闻?”那些关于她与刑嘉航的一切……
邵阳同意了,电话挂断,身影消失,如同那年融化的雪……不知不觉地消失殆尽。
熙童望着他,还有他身上那件灰色的大衣,带着清淡的茶香。
“醒了?”邵阳转过头,同电话的另一端说了几句,将电话挂上。
熙童连忙坐起来整理了一下,等邵阳坐进来时,将大衣还给他:“你打电话?”
邵阳有些冻僵了,挂断的时候第一下没挂上,话筒里还传来:“美国那边突然有个问题要解决……”
熙童不好意思:“外面太冷了,你就坐在车里打吧。”
邵阳“哦”了声,淡淡地说:“你刚刚睡得不安稳。”塞了一罐话梅给她。
她望着话梅觉得甜到腻,本来就口舌无味,现在一看就觉得喉咙都被糖味堵塞。
“我想吃鸭脖子。”熙童突然说,她好想吃那种辛辣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
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就做这个,在它还没有风靡全国的时候,陆家就已经有了加上茶叶的独家秘方。每每熙童要离开家回去上学时,父亲就会买来几根,细细挑好,切成一小片一小片,装在塑料袋里封好,给她当零食。
熙童记得,那味道含在嘴里特别辣,特别麻,强硬地夺去所有注意力,在最后,还给你一丝的甜味。
那个时候特别爱吃甜食的她,唯一辣的食物就是鸭脖子。
现在她不爱吃甜食了,唯一想吃的鸭脖子也没有了。
邵阳将车速放慢:“现在?”
熙童猛然惊醒,她怎么提这个要求,连忙说:“我就说说,这么晚了也没地方卖啦。”
“应该是有地方卖的。”邵阳说,“不过你现在喉咙不好,别太受刺激。以后吧。”
熙童笑笑:“那以后去我家乡吃吧,那里味道正宗。坐在大排档里,才原汁原味。”虽然这么说,她却很难想象邵阳会坐在那里,“只要你不嫌弃,我一定请你吃过瘾。”
“……好。”邵阳望了熙童一眼,不过须臾便将眼神收回去。
邵阳将熙童送到剧组所住的旅店楼下,熙童怕他知道自己住什么地方,便径直走了进去。
她没想小黄没睡,在屋子里等着她。
熙童笑笑,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小黄姑娘。
虽然没有吃鸭脖子,路上邵阳还是停了下来,匆匆打包了一份荷叶蛋。他知道剧组以吃盒饭为主,油水丰厚不到哪儿去。
小黄担心熙童,可是一整天她被指使来指使去的,也没时间去看熙童。现在发现她白里透青的脸色,就死活不让她再回那间小屋。小黄与同屋的两个姑娘商量了一下,熙童推辞不过就搬去了小黄的房间。
“我告诉你,感冒好了要把床还我一半。”小黄笑嘻嘻地开玩笑。
熙童朝她微笑。小黄又想了想:“不过我听说傻瓜是不会被传染的,要不你现在就还我一半吧!”
同屋的两个姑娘也笑了,对于熙童的入住,虽然明知道不方便,可也没说什么。一来,她病着,再怎么说同情心还是有的;二来,女生之间的关系是建立在吃饭、逛街、聊天的基础上,所以一份荷叶鸡、几包零食就能让大家其乐融融。虽然男人总是瞧不起女孩子之间的友谊,不过这样的友情不用追求得那么辛苦。
晚上临睡之前,四个女孩子还在一起聊了会儿天。熙童感觉像回到大学时一样,秉烛夜谈、大聊八卦,一直到最后大家都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熙童觉得好了许多,就是头还有些昏,但应该属于药物反应,她的身体属于敏感体质,对于药的副作用远比其他人重。
今天的戏是在室外,一层薄阳映着湖光山色,看起来天气很好,不过仍旧有些冷。
化妆师大概知道昨天发生什么,看到熙童红肿的脸庞也没说什么,只是死命擦粉底,痛得熙童眼睛发花,但是上好妆还真看不出来。
一切就绪,熙童脱下大衣,深吸一口气,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卡位。
今天她和伊于野的对手戏,在剧中,小妹这个小配角没什么用处,唯一的作用就是在一直暗恋姐夫的同时使劲上下折腾,做出些出格的事情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熙童看完剧本后长吁口气,她要是能有小妹这个能耐,十个刑嘉航都顶不住。
小妹所做的一切,让她陷入危险中,又令姐姐产生不安。其实这场戏是特地给伊于野设计的,要表现出她身为姐姐的隐忍,对小妹的担忧,与害怕失去爱情的痛苦,这种种复杂的感情尤其考验演戏功力。
熙童明白导演还是尽量让自己做背景,拍摄重点都放在伊于野身上。但是她可以理解,小妹做出那些举动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那天晚上,挂上给室友的电话后,熙童坐在电脑前,找出那张帖子,细细地看了,然后她打了一段长长的回帖,可是到了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
就算她说了,家里卖车卖房是为了治爸爸的病,会有人信吗?恐怕还会说,靠,又来炒作!利用得了白血病而亡的爸爸来炒作自己,无耻到没有下限。然后,人肉搜索就会层出不穷,将一切都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不,她不想打扰父亲的在天之灵。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过她,俯仰无愧于天地,褒贬自有春秋。一遍又一遍地描红,清楚明白地刻在她的心里。
就算整个世界都不相信她,她只想让一个人知道,她陆熙童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从来没有。
刑嘉航,他知道吗?陆熙童只是这么想,只要他能说一句:“我相信你没有做过”,她就能得到解脱。
“他是你的姐夫!也是我这一辈子最爱的人,你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伊于野面对熙童,杏仁般的眼睛里含着一层水雾。
摄影机发出轻微的响动,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熙童,生怕她又出什么状况。
她没说台词。
小黄姑娘心里着急,导演也皱眉,难道是忘记台词了?就在准备再度喊Cut的时候,熙童面对着她,轻轻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一见面时,这一场恋爱就是以失恋开始。”
“你知道还……”
“我想过放弃的!”熙童打断她,“但是我发现,我才是最爱他的人,爱的纯粹、爱的单纯、爱到一心一意……”
可是那个时候,刑嘉航他在哪儿?
刑嘉航他不知道,为了他那一句玩笑话,陆熙童真的跑去抓了那些鸽子,然后从阳台摔了下去。
如果不是被人抓住手腕,恐怕后果就不是一顿臭骂那么简单了。可是,刑嘉航,他不知道,那个时候陆熙童心里在庆幸之余,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如果真的摔重了,他会不会像所有故事里被感动的少年一样,守在女孩的病床前?
不同于熙童平时嗓音的柔和温婉,如同孩子一般尖锐固执的声音中夹杂一丝伤感,她深深地望向伊于野:“当我的世界只有他的时候,姐姐,你告诉我,你与他在一起,难道就没有想过利用他的家世吗?”
伊于野张口结舌:“你……”
伊于野不是因为台词的需要,而是被眼前的人震住。
此时对面的熙童好像突然开了窍儿,双眸流光溢彩,所有激烈的感情都被压住,形成一个漩涡,让人忍不住想再继续靠近,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间……
“可是我没有!”熙童大声喊道,伊于野吃了一惊,这才清醒过来。
“那你就做出那些事情来?你知不知道你让人多担心,让我多担心?”
“我顾不上!”熙童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已经那么努力告诉这个世界,我爱他了!”她拉住伊于野的手臂,眼睛透着水雾,几乎如珍珠般就要垂落下来,“你告诉我,这世上要是还有谁能比我更爱他,我来学!”
还要怎么样,刑嘉航才能明白?还要如何?
熙童心想,她有爱的能力,就请让她学习爱的方式。
“OK,Action!”导演喊了卡。
熙童情绪正在最高点,突然一下子喊Cut,顿时一滞,没发泄出来的情绪真是让人憋得难受。
“来来,过来看。”
导演摸摸下巴,在监视器后面招手:“不错,这样保持下去。”他发现熙童一脸情绪被憋回去的表情,又笑道,“怎么,没哭出来不过瘾?下次让你哭个够。”
熙童脸色窘然,说实话真不习惯这样情绪忽起忽落,喉咙被堵得不舒服,好像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导演乐呵呵地说:“保证以后有得你哭。”他同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主角陈昱浩开玩笑:“要不然,我再给你们加点对手戏吧。”
“啊?”竟然要加戏?熙童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
陈昱浩笑道:“好啊。”一双细长的眼眸在熙童脸上停留片刻,唇旁的笑愈发扩大,“刚刚我还真以为她爱上我了呢。”
陈昱浩的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看时间长了老觉得晕,反正往好了说就是风流,看谁都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熙童被那“秋天里的菠菜”给吓住了,很不适应他一副殷勤样。
陈昱浩不是和伊于野在一起吗?熙童干笑了两下:“是导演教得好,我刚刚真入戏了。”她不着痕迹地拍了拍导演的马屁,顺带赶快撤。可一回头,熙童看到缓缓踱过来的伊于野,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幽黑的双眸显得更加深沉。
陈昱浩见伊于野过来,立即就“抛弃”熙童,把“秋天里的菠菜”给伊于野送了过去,顺带奉上热腾腾的茶水,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伊于野接过茶才露出浅笑,接下来没男女主角的戏,他们俩人就靠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都是开心地笑,真正的眉目如画赏心悦目。
熙童有些不大明白,看得出来陈昱浩是喜欢伊于野的,但是他又能若无其事地与其他女孩调情……
第二天,熙童的本子就被换了。这算什么?还真的加戏了。可是再一看到加的内容,她一个头就变成两个大。
姐妹俩争一个男人就够恶俗了,小妹因爱生恨,尤其是恶俗中的恶俗,还因此害姐姐被人伤害……所谓多出来的对手戏,就是在医院里被姐夫骂得狗血淋头。
熙童掩住抽痛的脸,她哪里得罪了导演,还是导演实际上是在整她。
“嘶……”熙童赶快将手指拿下来,一不小心又碰到了。
昨天上了妆觉得还好,脸上像戴了个面具,可是今早上一起床,顿时发现惨不忍睹,连瘀痕都一清二楚。
“陆——熙——童!”
陈姿烟都差点从指缝里掉下去:“你!”
“姿姐?”熙童看到陈姿吓了一跳,日理万机的忙人怎么会有机会抽空过来这边?
陈姿咬牙切齿:“你怎么当艺人的,连脸都保不住,一点自觉性都没有吗?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陈姿带的人竟然被人这么欺负!”
熙童想想,觉得如果告诉姿姐自己是因为劝架才被人扇了一巴掌好像更丢脸。
“姿姐你专程坐趟飞机来训我?我还蛮荣幸的。”熙童摸摸头说。
陈姿哭笑不得,这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眼神狠狠地瞪着熙童,可是最后还是自己先绷不住,又好气又无奈。这世上怎么有这种人,看起来就像个白白软软的面团,一副好捏的模样,但就有那个本事让人望着她,哪怕有一肚子的气也发不出来。
“谁有时间专程来训你,我是来带你参加一场活动。”陈姿打开随身的小坤包,拿出一张印刷精美的邀请函来,精致的印花体衬着风潮科技的LOGO。
熙童觉得眼睛里像是进去了什么似的难受,喃喃地问道:“这是……”
陈姿皱眉,左顾右盼:“站在这里像什么样子,找个地方我们坐下来谈。”
熙童忙指指不远处:“坐在那边的凉亭可以吗?”今天采景不会有那么远,正好可以坐坐,因为她住的房间根本没地方给陈姿坐,而且熙童也不想走那么远。到底是什么回事,她很想快些知道。
“行吧。”陈姿点头,两人刚准备走过去,在服装处换好衣服的陈昱浩正好走过来,看到陈姿时表情惊讶,然后笑了起来,眼睛在放光,灼灼伤人:“好久不见了,Ann,你还是这么光彩照人,都快把我的眼睛照瞎了。”
“哈,陈少爷阅尽千帆,我可不敢妄自尊大,进了你的法眼。”陈姿好像也没想到会遇上他,忙笑嘻嘻地敷衍。
“怎么会呢……”陈昱浩还想靠过来,陈姿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熙童若无其事地指着前方:“陈先生,那边好像在等你呢。”
陈昱浩回头一看,果然是一切都准备就绪,伊于野也正朝这边看。顿时,他的笑意有些讪讪,颇有些被大老婆抓奸的尴尬,偏又强装道:“哎呀,何必喊我陈先生呢,听着真生分。”然后,他又瞪大了眼睛,指着熙童的脸,“怎么成这样了,童童。”
他真的不知道?不管他是不是在装傻吧,熙童连忙摆手:“别,你还是叫我陆熙童吧。”
他实在是掐不住那奶油小生的甜腻腔调,纨绔子弟——这四个字简直就是为了他特别定制的。熙童一向不喜欢这种类型,俗话说红颜祸水,实际上,蓝颜祸水也不轻,女人吃起醋来更是要命。
“童童喊起来多亲热啊。”陈昱浩一脸受伤的无辜表情。
熙童一阵恶寒。
“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谈,你赶快过去拍戏吧。”陈姿拽住熙童就往前走,等到离陈昱浩有段距离了,才冷声道,“以后离他远点,这小子当年在美国留学时,只要没过八十岁的都生冷不忌,要不是成绩尚可,没有大错,早就被退学了。”
不用陈姿说,熙童也知道要离他远点,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不过别得罪他,他老爸和我们有合作关系,面子上不能给难堪。”陈姿继续若无其事地嘱咐。
熙童点点头,觉得陈姿一副陈昱浩怎么没留在美国,继续祸害资本主义国家的口吻。有钱子弟的世界就是不同,对于一般人曾经可望不可及的出国留学,对于他们来说,如同吃顿晚饭那么简单。听说,陈姿曾有段时间也在美国公干,难不成是那段时间撞到一起了?
不等熙童理清那些模模糊糊的想法,陈姿就已经坐了下来。
熙童立即就把其他的想法丢在一旁,拿出了邀请函:“姿姐,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说是活动,实际上也是公司的一场酒会,请了一些业界人士和关系客户,为接下来的推广做准备。你应该知道前面不远就是临湖别墅吧,就是准备定在那里。”
“那,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熙童觉得这个活动应该离自己很远吧。
“和你是没什么关系。”陈姿把烟摁灭,将烟蒂放在手心里,“是我最近带的一个组合被邀请当了嘉宾,我决定把你给捎上。”
果然如此。
原来她就是添头,熙童心想。
“你上次不是有把乐谱和小样留下吗,我拿去给风潮试听了一下,对方还蛮喜欢的。”
“太好了,谢谢姿姐!”熙童不由地大喜。
陈姿淡淡道:“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那天风潮的高层会到,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到时我们操作起来会方便些。”
高层?熙童明白了,难怪刑嘉航会来这里,会去讹邵阳的酒,看来他主要目的就是过来主持这次的酒会。
“谢谢姿姐,麻烦你还特地过来一趟。”
陈姿挑挑唇,眼睛突然微眯了眯,笑意有些古怪:“我今天是顺路过来的,TATK就在前面不远处拍MV,我要过去盯一下。你和剧组协商好,空出后天晚上的时间,有人会来接你。”
熙童连忙点头。陈姿也不多话,准备要走。
这次风潮邀请的组合,应该就是陈姿最近正在带的一个新组合——TATK,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才出道一年就气势如虹,据说现在正在准备全国演唱会。虽然女孩子不像男孩子那么反叛,不过青春期的孩子还是不好带,陈姿对于能歌善舞的她们寄予厚望,盯得也就紧。
现在录好的歌和MV,可以赶圣诞大档,接下来年终将近,整个公司最忙乱的时候也就来了,陈姿按理来说应该忙到脚不沾地,送邀请函这种事情,随便派个人不就好了?没什么必要她亲自过来。
熙童算算时间,庆幸有两天缓冲时间。脸上的肿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再上个妆,八成就看不出来了。面对面可不比对镜头,顶着猪头脸别说好印象了,没准还会被赶出来。
给导演打了招呼,剧组这边倒OK,导演对她挺放宽政策的。不过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却有一个意料不到的麻烦。
小黄凑过来看到她手里的邀请函,“哇”了一声:“风潮科技?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推出《剑情Ⅱ》,我等到花儿都谢了。”
“你也玩?”
“我可不是火星人。”
小黄不满地瞪了熙童一眼,嘻嘻哈哈道:“我可是盼很久了。听说风潮科技中国区的CEO原来是《剑情》的主创呢,是不是真的?”
熙童点点头,小黄立即哇哇大叫:“太好了!《剑情》当年真的很好玩,而且出了一批让人敬仰的PK高手啊。”小黄姑娘双手合在一起,星星眼地回想,“特别是PK榜上的第一名——水行舟,简直就是让人膜拜的大神啊!可惜现在都消失了”
熙童真是想不到,小黄姑娘也在玩《剑情》。
“还有还有,偶尔和水行舟一起组队的一缕阳光,我看过他的PK,那么少上线,竟然还可以和水行舟一较长短。那个时候,他们那组做连环任务,打BOSS的时候,我有参观到,神迹啊!”
“嗯,我知道。”熙童淡淡地笑道。
“你也看到过?我说熙童姐,我们真是太投缘了,你不是世界上另一个我?”
“是啦是啦。”熙童拍拍小黄。
小黄继续开心:“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机会让他们带我一次,我就死而无憾了。所以我开了个小号死命练药师,不过后来看到他们组队里的药师,我就放弃了。”
“啊?”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小黄不满:“那种走位、那种微操,有没有搞错,辅助系的药师能被练到人神共愤的程度?我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人妖。”
熙童正拿着水杯准备喝水,听到这里差点全都喷出来,连忙捂住嘴巴:“哪有那么夸张。”
“切!熙童姐,你知道水行舟和一缕阳光,怎么不知道他们的专属药师——猫鱼?”小黄立即换上怀疑的目光,“后来水行舟还和猫鱼结婚了呢。”
“那是为了做夫妻任务。”
“可是做完了也没离婚啊。”小黄嘟囔道。之后,《剑情》不是又BT了一把,既然有夫妻任务,自然也有单身任务,而且还是在11月11日“光棍节”才能做的任务,当时奖品丰厚到不少夫妻都离婚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啊。”
熙童嘿嘿傻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水行舟和一缕阳光很少同时上线,组队的机会更是少。不过只要是组队打BOSS的时候,队里唯一的药师就是她,除了和他们,熙童极少组队。
因为就算是世界上另一个她——小黄,也不可能知道……水行舟就是刑嘉航。
当时熙童在刑嘉航的房间里,发现他所挂的熟悉人物,熙童就牢牢记住了。然后她练了药师号,私心里只是想成为他一个人的药师。
当水行舟第一次要求组队的时候,熙童的心情复杂且开心。在另一个世界里,用另一种身份接触到他,而且他并不知道她是谁,而她却相反。水行舟不止一次地说:“和猫鱼搭档最舒服”。
只要有这句话就很足够了,所以到后来,水行舟向猫鱼求婚时,猫鱼很久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即使是在游戏里,即使是为了做任务,他也是在向她求婚。
望着你时,我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只是我的心是欢喜的,于是从尘埃里开出花。
她心里,仿佛一直守候的花海顷刻之间全部绽放。
“对了,邀请你去做什么啊?难道是拿纪念品?”小黄立即就荡漾了,“这一次的人设超漂亮,比《剑情》有过之而无不及!告诉你,如果你要是能拿到首印的马克杯,一定要记得留给我。”
熙童哭笑不得:“那个是大型推广时才会有呢,这只是一个内部酒会。我就是去蹭蹭吃喝的。”
“哦……”小黄难掩失望。
熙童安慰她:“以后还会有机会,我把我那份儿留给你。”
“哇,熙童姐真好!”
小黄又生龙活虎起来了,熙童无奈地笑,这姑娘真是……像小妹妹。
“不过你刚刚在叹气?是遇上什么麻烦?”
“没什么。”熙童摸摸头,“这么正式的酒会,要着正装。不过我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她带的这些便装根本不能用吧,但是从影视城出门一趟不容易,为这件事请假,有些说不过去。再说了,就算真有时间,这里她又不熟,不知道该去哪儿买。
小黄沉吟片刻,眼睛一转:“这有什么难的。在剧组还担心没衣服?哈哈……”说罢,她拉着熙童就跑到服装那里,在一堆衣服里翻拣了会儿,拎起一件白色的小洋装给熙童看,“这件怎么样,正好最近流行复古。”
这件衣服原定是女主结婚时的小礼服,因为剧情需要,所以设计成美国三四十年代的风格,优雅、贴身、合体,又不像正式的婚纱那么夸张,的确是很适合。据说是一位有名的设计师所设计,剧组花了大力气才购得。
“这件?”
“快去试试看。”小黄不管那么多,推熙童去试衣服。
熙童犹豫片刻,还是穿上了。小礼服是按伊于野的尺寸定做的,熙童套上身,觉得说不出来的局促。伊于野消瘦得仿佛纸片,熙童虽然现在不可同日而语,可是还是将这件衣服撑了起来。
“换好了没?快出来。”小黄在外面叫。
熙童缓缓走出去,不好意思地笑笑:“有没有觉得不像良家妇女?”
小黄姑娘却是眼睛一亮,走过去将熙童的发髻打散,一头海藻般的发铺泄而下,松松地垂至腰间,再在额旁别上一朵蕾丝花。小黄只能想到一个特别俗的形容,熙童就如同晨起犹带露珠的百合花。
“女人还是前凸后翘的好看。”小黄乐道,“柴火人有什么好的,多咯人。”
“会不会夸张?”熙童拉了拉裙摆。
小黄白她一眼:“有些像《Gossip Girl》里的B。”
“过奖过奖。”
熙童可没敢把自己当作东区的Queen B,突然想起来:“不过这是剧组的衣服,会不会不大方便?”
“没事没事。”小黄姑娘特别豪爽,出门和管服装的人叽里呱啦说了半天。熙童这才发现,管服装的是隔壁屋的姑娘,看起来和小黄姑娘处得不错。
服装面露难色:“这衣服就这一件……”
“反正只有一个晚上而已。”
小黄发挥缠功:“借吧,我保证第二天给你还回来。”
服装实在拗不过,沉吟片刻:“只有一个晚上吧?那你打个借条,别和其他人说啊。”
“是是是,保证不给你弄坏。”
这件事情说定了,熙童觉得心头也轻松了许多。到了时间,小黄帮忙把衣服给“偷渡”出来,将衣服给包成一包递给熙童:“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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