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陪着秦颜熬过了那痛苦的一个时辰,北慕冥见她面目苍白,几近透明的虚弱,恨不得立刻手刃害她的人,他将她塞进软被中,见她昏睡,便起身往外走,既然她已经没事了,那么他就有时间为她抓出凶手,害她受尽折磨的人,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都一样。北慕冥坐在前厅,仲达一家人都站在一边,北慕冥随行的人员站在另外一边,气氛非常凝重,北慕冥的脸上冰冷一片,目光扫过的地方仿佛可以冻结,他沉默着扫视众人,被他扫到的人个个低着头,不敢言语。东方凛趁着北慕冥在秦颜房里的时候,就已经着手展开了调查,虽说并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事情显而易见,就是有人眼红秦颜得宠而暗下毒手,他和西城查看了秦颜吃过和喝过的东西,也已经找出了她中毒的原因,他们从秦颜的厢房外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被人敲晕的紫清,所有的事情几乎可以推论出来。“皇上,秦大人所中之毒为迷迭醉,会使人浑身无力,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媚药,产于西域。微臣和西城公子查到,秦大人房中的点心里沾有一种叫做籽沫草的药引,平时使用有强身健体之功效,但是一旦遇到了西城特有的缨子花,便会触发其内在的毒性,而缨子花的香味和茉莉极像,我们在秦大人房内的桌上也找到了茉莉花茶,证实了茶内有缨子花的成分。”东方凛详细地解释了秦颜中毒的原因,随后指了指身边的紫清,“微臣查探之时,在秦大人厢房外一个假山后找到了被人打晕的紫清姑娘,紫清姑娘表示茉莉花茶是她问厨房的人要来的,之后微臣去了厨房,厨房说那壶茶原本是仲大小姐的丫鬟去泡来给仲大小姐饮用的,见紫清也要茉莉茶便先给了紫清。”“仲大人,你有什么解释?”北慕冥对东方凛所说的不予置否,反而神情冷漠地询问仲达,最奇怪的是他的嘴边竟然扬着一抹淡笑,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有东方凛知道他只有心里生出杀意的时候才会这样。“皇上,微臣惶恐,秦大人在仲府遇害,是微臣督护不力,臣甘愿领罪。”仲达不愧是在官场上多年打拼,避重就轻的本事可谓登峰造极,他如此恭敬地跪地认罚,想必皇上也不会无故牵连于他。只可惜仲达到底是在地方为官,对皇帝的心思和个性了解不多,北慕冥向来就不是因为别人的服软和恭敬而退让的人,尤其这一次伤害的还是秦颜,他早已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信念,仲达若想这样简简单单地草草了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仲达,朕也不和你绕圈子,事情是怎样,朕心里有谱,料想你也一样。秦大人位居从二品大官,也是朕的知己好友,是我北慕的栋梁之才,今日在你府上遇害,仲府是绝对脱不了干系的,朕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样阴暗的手段,如今你若是不给朕一个交代,那么朕不介意让这南城城府易主。”北慕冥眸光昏暗,说得极为认真,虽然并未露出任何杀气,但是所有人都感觉得到他眸中潜藏着的冷意。“皇上,微臣真的冤枉。”仲达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但是依他猜测这件事情恐怕和仲翎脱不了关系。仲翎是仲家的长女,从小个性阴沉残狠,做事不留余地,他常常夸奖她如男子一般狠绝,但是也因为这样冷酷的个性让她显得有些不近人情。她的个性非常偏执,尤其是对林子浩,她甚至忍受不了林子浩多看别的女人一眼,所以对于紫清的存在她简直恨之入骨,若不是林子浩拦着,紫清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如今,秦颜多番让她难堪,又救下了紫清,恐怕在她的心里已经留下了非除不可的念头了,可是即使如此,仲达却也不能将女儿供出,只能跟皇上打着马虎眼。“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么,就不要怪朕无情了。你仲府三十几口人,会因为你的坚持而丧命,你最好想想清楚。”北慕冥并不急着兜出主谋,反而像猫捉老鼠一般地逗弄着仲达,他的目光从面前这群人里来回扫视,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是谁的所为了。“皇上,这件事情,分明就是您的嫔妃所为,你何故要冤枉我们仲府,让我们仲府蒙上不白之冤。”仲盈突然走了出来,下跪在地,脸上有着莫名的倔强。北慕冥的目光闪了闪,沉吟一声,说道,“那你倒说说,是谁所为?”看来,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竟然还有他的嫔妃参与,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当天那个小点心,是芸美人带着她的丫鬟想要送去皇上那里,半路被小皇子截去了一半;而那茉莉花茶,虽说是出自我们府里的厨房,但是中途紫清姑娘又遇到了芸美人,还停下来说了几句话。难道,这只是巧合吗?”仲盈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季晓芸,缓缓地分析。听到被仲盈指控,季晓芸一下子跳了出来,“仲二小姐,你不能因为要帮仲府脱罪,就把罪责推到我的身上,你有什么证据吗?”“仲盈没有证据,就像,皇上显然也没有证据证明此毒,是仲府下的。”仲盈微微仰头,目光如炬地盯住北慕冥。北慕冥不语,仲盈的话的确没错,虽然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但是的确没有确实的证据来证明是谁下毒,这样就算他勉强以秦颜在仲府府上遇害为由,也没有任何惩罚的立足点,他突然心里一阵烦躁,他居然不能为她报仇,身为九五之尊,他只能看着她痛,连为她找出凶手都做不到。“谁说没有证据。”一声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家回头望去,只见秦颜被西城逸搀扶着,缓缓地走进前厅,她的脸色苍白如雪,身子单薄地虚弱不堪,但是却脸上却散发着一种惊人的美丽,让人移不开目光,无关容貌,完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和光芒。“秦颜?你怎么来了?”北慕冥疾步走下去,扶着她坐到最前面的椅子上。“居然没事?”仲翎脱口而出,声音很轻,但是却被北慕冥和东方凛听见到了,北慕冥的眼神如利刃一般向她射去。“当然没事,你以为区区迷迭醉,能奈我何?”秦颜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仿佛刚才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的不是她一样。北慕冥问道,“刚才你说,有证据,是什么证据?”浅浅一笑,秦颜靠在身后的软垫上,神情慵懒,“迷迭醉的药引是两味,籽沫草和缨子花,请问,仲大小姐是否认识这两味药?”她的神色清冷,没有咄咄逼人的剑光,但是却让人心口止不住地疼痛。“不认识。我对药理没有研究。”仲翎几乎第一时间回答。“仲大小姐最好想清楚,否则,万一冤枉了你……秦颜会觉得抱歉的。”说完,她竟然还低低地嗤笑两声,随即她抬起头指了指西城逸,“这位可是对草药的研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呢。如果,仲大小姐的确没有做过,敢不敢让西城逸检查一番?”仲翎身子一僵,未开口,旁边的仲盈已经为其姐拒绝,“家姐虽然已为人妇,但是也不能随意让人检查碰触的。”“仲二小姐不要紧张,所谓的检查,其实很简单,缨子花是个非常特别的草药,她的味道只要是触碰过的人,七天之内都会带着淡淡的花香,只要放到热水里一泡,便会溢出香味来,这也是许多香料里必备的一种。至于那籽沫草,也非常奇特,只要是碰触过的人,再沾上一星半点的橙叶,便会呈现出淡淡的紫色。”秦颜叙说得缓慢,而她每说出一句,仲翎的面色就白上一分,连那季晓芸的脸色也沉了几分。见到仲翎的反应,仲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姐,难道,真的是你做的?”在仲家,仲盈是被保护得最好的千金大小姐,保持着最完整的赤子之心,也保留着一派天真和烂漫,在她的眼里,她的爹她的姐姐都是世界上最好最温柔的人,就算仲翎总是面上万般冷漠,她也觉得仲翎只是面冷心善,不善于言辞而已,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善良的姐姐,会做出这样迫害别人的事情。仲翎轰然下跪,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她抵赖恐怕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两个草药她的确都碰过,当初得到这味迷迭醉的时候,那位朋友只说这两样药引沾水以后便不能同时触碰,她并不知道居然还有其他的特别之处,能让人抓到,不过,她并非什么善类,既然事迹败露,她自然不会将所有责难扛上身,那位芸美人自然也要为她的选择和决定承担后果。“没错,的确是我做的。不过,皇上的芸美人,也参与其中。”仲翎大方地承认,随后便道出了季晓芸。“皇上,臣妾没有。”季晓芸吓得立刻跪倒在地,连连说道。“秦大人刚才所说的方法,也可以在芸美人的手里检查检查,就知道了。”仲翎冷冷地说道,当初选择和芸美人合作,一来也是因为下毒方便,二来则是因为万一时机败露,希望皇上会因为自己的嫔妃参与其中而从轻发落。只可惜,她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西城逸若有所思地开口,“那么,那张纸条,也是你们放在我桌上的?”“什么纸条?”北慕冥抬眼问道。一张写着“速来我房里”的纸条,递给了北慕冥,只见北慕冥的眼睛瞬间撑大,面上的冷漠转化为难掩的戾气,他恍然大悟这场精心设计的局,就像当年凌汐那样,若不是秦颜的坚持,恐怕今日看到的场景又会像当年一样。如果,今日进去秦颜房里的不是西城逸,而是别的侍卫甚至是仲府的家丁,他简直不敢想象骄傲的秦颜,若是为人所玷,会做出何种自裁之事。北慕冥掌心用力一震,纸条片片震碎,“仲达,你还有什么话说?毒害从二品的大官,而且就在朕的身边,说不定你们的计谋里连朕都算计进去了,只是被秦颜误食了。”“皇上,冤枉啊。微臣一家忠心耿耿,绝对不敢谋害皇上啊。”仲达立刻大声呼怨,他早在心里盘算了一遍,所幸秦颜并没有大碍,仲翎的罪责兴许可以从轻发落;若是被冠上了谋害皇帝的大罪,那可是诛九族的满门抄斩啊。“秦颜,你看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北慕冥突然转向了秦颜,将处置权交到了她的手里,毕竟她是受害人。似乎早就料到北慕冥会这样做,秦颜唇角抿笑,“秦颜谢皇上主持公道,秦颜不敢逾矩,还请皇上处置。”“仲达,朕见你将南城管理得十分妥善,原先还想对你嘉奖一番。可是,你竟然任由女儿谋害朝廷命官,这番行为,实在让人痛恨。幸好秦颜命大,没有大碍,仲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北慕冥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被秦颜突然打断。“皇上,臣有个主意。”秦颜突然眸中精光一闪,计上心头。“你说。”北慕冥虽然不知道秦颜有什么想法,但是他似乎已经习惯跟着她的思路走了,所以便大方地让她说自己的想法,何况这件事情她是受害人,若她想要亲自处置他绝对不阻拦。秦颜突然站起身,缓步走到仲翎面前,将她扶了起来,看着仲翎满是不解的目光,她淡淡一笑,“仲翎,你我之间原本并没有仇恨,就算你有心害我,终究只是一些小打小闹。我为紫清叫屈,所以言语之间可能多有得罪,还请你海涵。但是,紫清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步,如果你愿意向紫清道歉,让林子浩在南城百姓面前说出事实,那么,这件下毒事件就到此为止。”仲翎的瞳仁突然一锁,她明白秦颜的意思,只要他们承认了紫清和林子浩当年的事情,也承认了这三年对紫清的污蔑和折辱,那么这件下毒事件便可以一笔勾销,但是,她不相信秦颜是这么好说话的人,而且紫清的事情一旦说出来,皇上说不定会对他们另外治罪,他们在南城也再无立足之地。“你以为,你不承认,这件事情就查不出么?你相信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件事情浮出水面,你最好相信我,我绝对有办法让仲家永世不得翻身。”秦颜突然压低了声音,靠近仲翎的耳边说道,“只要你们承认了当年的事情,还紫清一个清白,我保证皇上不会追究。”这确实是个很大的诱惑,谋害朝廷命官是个不小的罪名,就算有皇上所谓的死罪可免,但是那活罪也绝对是暗无天日,而且这件事情以后,仲家的声望恐怕也会一落千丈。还有,秦颜说的其实没错,紫清的事情虽然相隔已久,但是牵涉的人员太广,如今想要一一提醒收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要他们稍加调查,恐怕事情便会被查出来。现在承认,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仲翎暗自算计着得失。就在这时,林子浩走了进来,之前他并不在场,他一进城便碰到了在城门口等着他的家丁,大概知道了秦颜中毒的事情,立刻往回赶,希望不是他猜测的那样是仲翎所为。不过,当他进来,听到了最后几句话,便明白,恐怕,事情就是和他猜想的一样。“我承认。”林子浩面色沉静,依旧是一派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眸中的沉重让人忍不住跟着一同悲戚了起来,他走到紫清的面前,“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面对那样巨大的诱惑,我没有办法抵挡得了。从小,我就是家中唯一的男孩,是全家人的希望,家人为了供我念书,几乎受尽了艰辛,为了出人头地我来到了南城,但是毫无门路的我,就像困兽一样,没有头绪,找不到出路。直到认识了仲翎,她给了我希望,我承认我真的动心了,虽然我犹豫过,但是出人头地的诱惑实在太大了,所以我只能背弃了良心,选择抛弃你。”紫清看着眼前的男子,恍如隔世,曾经姣好的面容依然,但是他的眼底那片纯净早就消失无踪,如今只剩下满眼的苍凉,她几乎记不得他们曾经共度的时间,曾经共同守护的山盟海誓,她以为她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如今才发现,时间真的是最好的良药,对伤口的治疗几乎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我曾经尝试过救你,但是我实在太懦弱了,又或者是我尝过了成功和富贵的味道,我没办法再回到曾经的贫穷和艰酸,我已经过不了那样的日子了。所以,我昧着良心,假装忘记了你,尽量地避免知道你的消息,躲在自己幻化的世界里,我以为,只要不见不想,就能不痛不怨。”林子浩的眼中,赫然地出现了深刻的爱意,原来那些曾经被他深埋在心底,预备藏匿一辈子的深情,最终还是无法藏住,流泻而出。“林子浩……。”仲翎几乎是用吼的,她费尽心机,用尽了一切手段,得到的男人,他的心底竟然还是装着别的女人,即使那个女人被她折磨如斯,即使那个女人如今依然是千人枕万人尝,他对她的感情,依旧如前,这让她,情何以堪?仿佛被仲翎的尖叫唤回了心神,紫清苍茫一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你知道吗?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来的,每当我想要立刻死去的时候,让我坚持的信念,就是你。可是,当你今天跟我说了这些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在你们男人的眼里,功成名就,永远大过一个女人的存在,成功的价值永远在一个女人之上。我的所有坚持,所有的坚守,不过只是一个笑话。”秦颜因为她的话,微微出神,是了,她说的对,在男人眼里,江山永远大过女人,成功所带来的满足和女人围绕的虚荣,让男人们趋之若鹜,无法抵抗,而那些甘心守候的女人,不过只是笑话一个。仲翎是这样,紫清是这样,而她秦颜,更是这样。哀之,叹之,奈何,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