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请喝茶。”江澈跪在地上,将茶盏双手奉给江府主母罗素。罗素出身将门,神色威严,一旁的尹家家主尹平微闭着眼,仿佛睡着一般。“起来吧。”罗素接过茶随便抿了一口,嘴唇都未湿润,不像尹平,倒是实实在在喝了一口。她给了江澈一枚玉簪,就起身道:“你既然嫁给了谦儿,就好好服侍他,没什么事不用来请安。”说完她就离开了,江澈心下暗想,尹谦的性子倒是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罗大娘子前脚一走,尹平后脚就离开了,尹家除了一个嫡子,庶子倒是不少。这后宅里的各位姨娘,双儿都不敢招惹罗素,罗素平日也懒得搭理他们。因此自尹谦的第一位夫人王飞钦去世后,管这尹家一应事物的竟是一位双儿,名为刘玉。这位双儿膝下有二子一女,罗素没兴趣教养姨娘的孩子,江府的一众庶子都是跟着自己的姨娘。“听说大哥一早就去了户部。”说话的是刘玉大儿子的儿媳方兰。她脸上明显带着幸灾乐祸以及嘲讽,江澈从孙润捧着的匣子里取出一对碧玉耳坠递给方兰。“弟妹的消息真是灵通。”江澈没有生气,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方兰看了眼碧玉耳坠,眼神中多是不屑,她看了眼自己的丫鬟,丫鬟将耳坠从江澈手中接了过来。江澈本就是个庶子,能有什么好东西,江家为了不使两家难看,倒是给了他一些细软田地和铺子。但和这尹家人比起来,真是有些看不上眼,因此被轻视早在江澈的预料之中。果然,有了方兰当头,这后面的弟妹和双儿对他的态度果然都轻慢了许多,明褒暗讽,待这群人终于离开后,江澈心下松了口气。“少爷你都不生气吗?怎么说你现在身份也比他们这些个人高。”孙润看起来像是气坏了,整个脸都有些猪肝色。“走吧,回院。”江澈的面色有些苍白,他的身体本就不适,如今又来了这么一出,真是身心俱疲。孙润见他神色不好,便闭上了嘴。另一边,刘玉所居的春满园中传来方兰的笑声。“这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我们这位嫡大少爷为了和主母作对还真娶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方兰用帕子捂着嘴。刘玉喝着茶看着自己的儿媳说:“这对我们是好事,先前那王飞钦把着管家权,我们一众都讨不的好处,如今来了个软柿子,自然好拿捏。”“母亲说的是,单单那位大小姐,就够这新人喝一壶的。”方兰若有所指。与此同时,一个穿着红袄子,扎着双髻的五岁小姑娘朝净明院闯了进去。“让那个抢走爹爹的坏人来见我。”小姑娘站在院子里大喊道。周围的仆役婆子都是一脸担忧为难,刚躺在床上的江澈听到动静立马起身。“是谁家姑娘?”江澈问了一句,孙润去给他煎药,屋子里只有两个尹家的侍者。“自然是大小姐。”一位微胖的侍双态度颇差,江澈穿着衣服瞧了他一眼,若是没记错,这个双儿叫四喜。另一个名为双梅的侍女眼观心鼻观耳,对于四喜的态度没有任何奇怪。“可是菲儿小姐?”江澈话音刚落,门就被大力推开了。一个满脸怒气的小姑娘站在门外看着他说:“你就是那个坏人?”江澈心下了然,这尹谦院里的下人没有一个喜欢自己,这照顾尹菲儿的自然也不会说他什么好话。“菲儿小姐,你误会了。”江澈语气温柔,这到底是个小姑娘,他不可能计较。“我不管,你不准和爹睡在一个屋子,只有我娘才行,你走。”尹菲儿指着江澈喊道。江澈还未说话,那位四喜倒是火上浇油:“大小姐,你这可就说错了,面前这位也是您的母亲。”尹菲儿一听断然不能接受,想也没想便跑过来拉住江澈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江澈疼的立马收回手,发现上面的印子正在渗血。可接下来,这位大小姐更加跋扈,推到凳子,将花瓶砸了个稀巴烂,连床上的被子都被拉了下来。“你们快拉住她。”江澈命令道。谁知那些伺候尹菲儿的婆子一副看戏的模样说:“菲儿小姐就是这性子,主母您就忍忍吧。”江澈眼神一冷,没人听话就只能自己动手了,于是他一把将尹菲儿抱起。尹菲儿开始挣扎道:“坏人放开我,王妈妈……”“如果你再乱闹,我就叫你爹回来。”江澈抬高声音,眼神严厉地看着尹菲儿。尹菲儿安静了,她瘪了瘪嘴,然后开始掉眼泪,小姑娘哭起来着实让人心疼,江澈心一软,将她放开。谁知她一溜烟跑开说:“你等着,我去找祖母。”这山大王一样的大小姐带着婆子侍者又轰轰烈烈的离开了。江澈看着凌乱的屋子对四喜和双梅说:“把这里收拾好。”四喜不情愿地动起手来,双梅倒是什么怨言也没有。过了还没一刻,江澈便再次听到尹菲儿的声音,他苦恼地按了按鬓角。谁知尹菲儿不是说大话,她还真带着罗素过来了。“婆母。”江澈拱手行礼。罗素的神情不太好,她抱着尹菲儿坐在椅子上。“虽说新进门却是要立威,可老身不成想你把这下马威立到我孙女头上了。”罗素的话十分不客气。江澈低着头说:“婆母误会,是菲儿小姐……”他还没说完,尹菲儿就打断他的话说:“就是他,他欺负我,我才不要叫他母亲。”她说完江澈闭上了嘴,罗素冷哼一声:“你还有什么辩解的?菲儿的母亲虽然不在了,可不代表你就能拿捏她了,去祠堂跪一个时辰,好好反省。”江澈抿了抿嘴抬起头,尹菲儿听到罗素的话,立即转悲为喜。这大宅之中,五岁小儿都会算计人,还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江澈盯着下人们的眼神离开屋子。“少爷,你身体不适,她怎么还让你跪祠堂。”赶回来的孙润着急道。江澈看着尹家祖先的牌位说:“无碍。”他不过在尹家的第一天,就历经冷嘲热讽和陷害。如此也能让他清楚的知道这并非解脱,而是又一个虎狼窝。“您好歹也是正室双儿,这老夫人怎能让你新婚第一日就跪祠堂。”孙润盘腿坐在一旁,无奈又难过。江澈却直接转移了话题:“城里那些个铺子你看过了没有。”“看了看了,我就说那张大娘子怎么会让我们好过,她挑的这几个铺子多少都有问题……”孙润说起了铺子的事情。此时已近申时,到了吃饭的点儿,户部正堂内,各位官员也终于有了闲聊的时候。尹谦和友人兼同僚的冯正心来到食肆。“新嫂如何?”冯正心问道。尹谦脑海中闪过床上江澈隐忍的眼神,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不如何。”“尹兄,你如此可是要惹人说道的。”冯正心一脸劝解。尹谦:“冯兄怎么关心起我的名声来了?”冯正心笑了笑说:“你可是京城第一美男,若是再落得个冷落正妻的名声,不知又有多少人的梦都得碎了。”“他们的梦碎不碎与我何干。”尹谦始终冷淡。冯正心摇摇头:“有时候真希望尹兄的心别像个捂不热的石头。”尹谦闻言品茶,半晌才说道:“冯兄何必在意细枝末节。”冯正心叹气,谁能想到尹谦这样的翩翩公子竟然是个不通情趣的无情人。“不说这事,圣上欲修大景园的事你可有听闻?”冯正心说起此事颇为忧心。如今这位圣上什么都好,也开创了一番盛世,只是如今大抵是四海升平,自然就将这心思渐渐移到了享乐之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两个时辰后,孙润扶着江澈从地上起来。江家的庶子对于跪祠堂这种事熟悉且习惯,江澈回到屋子后,发现这屋子果然又是一团乱。看来这位菲儿小姐还不解气,只是不知四喜和双梅又去了何处。“这两个懒货,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孙润骂着将被子铺好。江澈躺在床上后说:“将那木匣子拿过来。”当初除了嫁妆外,张氏到底还分了一些聘礼给江澈,都是一些尹家下人的身契。江澈翻了翻,里面果然有四喜和双梅的,以及这院子里大半人的契约。“少爷果然聪明。”孙润看到后立马明白了江澈的意思,这身契就跟命一般,如今命被握在江澈手中,还怕这些下人不听话。“锁起来放好。”江澈记了个大概,心中也有了数。以前在江家,他和姨娘、弟弟妹妹根本没有任何出头之日。如今尹家虽然不待见他,可到底也是做了主子,该忍的还需再忍,可该争取的还要争取。若是一辈子都低头做事,活着又有什么意思。深夜,江澈虽然疲惫,却有些睡不着。尹谦果然没有回来,这令他没有一点和尹谦成婚的感觉。曾经寒夜里遥不可及的少年依旧遥不可及。在来这里之前,他如何不知道尹谦的第一位夫人是郁郁而终,传闻这位夫人钟情于自己的夫君,只可惜尹谦心中只有家族兴旺,顾不得儿女私情。江澈从没奢望自己能成为走进尹谦眼中的那个人,只是面对一直藏在心底的人,他到底还是守不住那份理智。两日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到了第三日的清晨,江澈回门的日子。屋里的下人正在准备东西,尹谦却还没有出现。江澈一杯茶喝了又续,当续到第三盏的时候,尹谦终于出现在了院门的尽头。“少爷,尹主子回来了。”孙润欣喜道。江澈放下茶盏起身道:“去准备常服。”孙润一看,尹谦还穿着官服,这样是断然不能去拜访江家的。尹谦走进门来,冲江澈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他脱去官服,江澈顺手接过。两人一个冷淡,一个少言,整个屋子自然就安静了下来。最后还是江澈打破了沉默:“夫君,近日公务是否繁忙?”尹谦没有直接回答江澈的问题,他说:“不必叫我夫君,叫我恭之。”江澈到底是男儿样,听着“夫君”二字实在别扭。“不必”二字让江澈面色一白,原来尹谦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夫人吗?但他只是失神了一瞬便听话道:“是,恭之。”尹谦收拾好后,两人就上了马车朝江家去了。而江家完全没有一点要迎客的准备,正室大夫人张文清消息灵通。早就听说那庶子成婚第二日,尹谦就去上朝了,八成是被冷落了。因此她断定这回门之日,尹谦比不会出现,江澈虽然外嫁,可他依旧是个庶子。而自己这个正房夫人哪有为一个庶子大肆张扬的道理。“他来了就让他从小门去拜那周姨娘,莫来扰我清净。”张文清对下人吩咐后就闭上眼睛捻弄串珠。只是她完全没料到,尹谦就在陪江澈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