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渊的这番话不偏不倚,刚好传进屋内,被躺在榻上的贾夫人听了个清清楚楚,她一时恍惚,被这句话戳中心病,便睁眼坐起来,抬手叫捶腿的小丫头出去请屋外的人进去。 冯渊如愿以偿进到房间里,装模作样地感慨一句:“我就说这里凉快嘛!”他虽然被放进来了,但蒋权他们就没这种荣幸了,中年嬷嬷亲自守在门口把他们三个挡在外面。 贾夫人笑看着冯渊的举动,招呼他在桌边坐下,并代中年嬷嬷向他道歉。 冯渊佯作平静地站着不动,摇手表示没关系,但是不肯靠近贾夫人。 “姑娘没跟家人一起?”贾夫人很年轻,保养得宜,脸上的笑很和善。 “我此番出来,就是来找妹妹的。”冯渊见她问,顺口答道。 “你妹妹也在庙里?” “不是,我家本在姑苏,父亲早逝,守着家里薄产与寡母和妹妹生活,不想妹妹五岁那年被人拐走,从那以后,母亲她一病不起,近几年来景况不大好,常想起流落在外的妹妹,郁结难消,她跟我说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妹妹,否则她死也不瞑目的。”冯渊加油添醋地胡说一通,讲着讲着变了声调作悲切状,“五年了,我派人到处找,上个月才听说在这里有消息,我便带了家仆匆匆赶来,谁想却得知她现在应天府的大牢里。” 冯渊的一番话使贾夫人想起自己曾侍奉的一户主家,那家人也是有个女儿养到五岁时被拐走,之后男主人发疯与一个流làng道人远走,女主人寄居在娘家,受尽苦楚,自己若非当年多看时飞一眼,只怕现在还在那个刻薄的老头子管辖下生活呢。 “怎么会在大牢里?”贾夫人问道,她想若没有犯什么事,她倒不妨回去与时飞说一说从轻发落,若事情严重,她也能安排她们姐妹见一面。 “当今圣明,年初下诏令,严查拐带人口之事,妹妹她被歹人拐走多年,几经转手,老天开眼,现今拐子被抓住了,只是案子还没审,所以她也被关着,想来审完应该就无碍了。”冯渊笑道,“下午开堂,我来上香许愿,愿妹妹能平安出来。” “傻孩子,你妹妹是受害之人,她肯定会平安出来的。”贾夫人放松一笑,看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冯渊脸色的喜悦褪去,转而换上忧伤,“早上去衙门的时候,听说有个薛大爷看中妹妹,要抢她回去做侍妾呢!他在金陵城有头有脸,我一个外乡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求上天保佑了。” “哪有这样的事?你们家人好不容易团聚,岂有被拆散的道理?况且都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哪有被他买去做侍妾的道理?”贾夫人忆起被人辗转买卖的日子,心头一梗,薛大爷?难不成是王夫人说起的呆霸王? “那位薛大爷说他急着赶路进京,非要今天带走妹妹不可,可我千里迢迢过来,还没见过妹妹一面呢!”冯渊说着作势抹两下眼睛,将眼皮蹭的红红的。 赶路进京? 贾夫人想起王夫人说薛家出了个德貌双全的姑娘,今年要进京参加大选,将来不是娘娘就是女官,只是这位姑娘前头的兄长不太成器,不知经营祖业,只知挥霍,最近在各处搜寻馈送亲友的人情,只待不日进京。 看来这次薛大爷给自己搜寻了一个好“礼物”。 冯渊将贾夫人只沉思不说话,想起衙门里的英莲,心里着急,便又开口道:“小女看夫人贵气bī人,想来一定认识城里的诸位权贵。小女斗胆求夫人用您的名义写封信给薛大爷家里,让他母亲管管自家儿子,据说他们家在金陵也是名门望族,抢良家女子做侍妾,这应该是给薛家皇商的名号抹黑吧?” 贾夫人想时飞这官是仰仗贾政得来的,而贾政的夫人和这薛大爷的母亲是姐妹,如果自己写信提醒薛夫人,她应该会感谢自己的。 毕竟家里有个正待大选的姑娘,儿子这时要闹出点什么不雅的事,可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对时飞也是好事一件,贾夫人心里盘算着。 多情公子薄命女 冯渊见贾夫人只是呆坐着不动,暗想这主意应该没有用,不过倒也在意料之中。 一个初见且不知底细的人突然向自己求助,任谁都会觉得可疑吧。 可午休的时间转眼就没,自己不早点说出要求,英莲那边只怕会等不了。 “夫人?”冯渊压下心里的急躁,轻轻开口,他在袖子里握起拳头想,如果她还不肯松口,就gān脆和她说出实情。 旧主家的独女出事,她但凡如脸上表现的那样和善,就不会坐视不管。 “这事……”贾夫人右手食指轻点着左手手背,蹙眉道,“得从长计议。” 她不是不想帮时飞讨这个好,但她并不了解薛家,也不了解薛夫人,贸然写信让人家管教好儿子,这也太打脸了。薛家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况且时飞还要仰仗他们,自己可不能给他惹麻烦。 还是回去和他商量商量,若时飞说可以,那时再写也不迟。 “娇杏夫人,从长计议的话,我妹妹就要被呆霸王抢走了!”冯渊冷笑,他想既然她不肯配合,那就别怪自己揭她伤疤了。 “你……”被娇杏二字惊吓到的贾夫人花容失色,捂着胸口慌乱地扯着嘴角gān笑道,“本是你求我,如何现在胡言乱语起来……” “娇杏,姑苏阊门十里街仁清巷甄家,夫人果真没有印象了么?”冯渊见她惊慌,心下了然。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做过丫鬟。 他笑笑继续道:“听说您是在甄家遇见贾大人的,说起来,甄老爷算半个媒人吧?他要没有对贾大人青眼有加,你们也不会有相识的机会吧?” “你是谁?”娇杏站起来,脸色惨白,“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到底是谁!” 冯渊看她要哭,后退几步道:“夫人可能忘了,我也是姑苏人。” “你把我们查得这么清楚,到底是何居心?”娇杏柳眉倒竖,怒容相向道。 她太大意了,见对方衣着不俗气质出众,就以为是城里哪家贵人,原想着jiāo好,却没料到会沾一身腥。 “小女早说过,带妹妹回家。”冯渊看她急起来,自己反而不急了,人一旦自乱阵脚,就很容易不攻而破了,“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你妹妹是被拐子偷来的,只要案子审完,拐子一定罪,她恢复自由身,你就……” “不是说了么,有个呆霸王在衙门里候着,就等着她恢复自由身,带她走了!”冯渊被这一套说辞搞得心烦,不由出声打断她。 “那你想怎么办?”娇杏不知道如何是好,完全被冯渊牵着鼻子走了。之前遇事总有时飞在身旁给她出主意,她从来没应付过这样的事。多年来,身边知道自己是丫鬟出身的人都被远远打发了,怎么会又冒出来个疯丫头对自己的过去了如指掌呢? “夫人之前也说过,我妹妹是受害之人,所以小女恳求,不要等到案子审完才让她恢复自由身,现在就请夫人跟我回衙门,说服大人,让我带妹妹回家。”冯渊笑着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这审案子都是有规矩的……”娇杏摇头,“拐子犯过的事,都得让你那被拐走的妹妹一一指证才行的……”她跟在时飞身边久了,对一些案子的审问过程也有所了解,不过时飞不喜欢自己gān涉他做事,因此这个要求实在是qiáng人所难了些。 这样一比较,写信的那个要求反而简单些。 她懊悔自己没有在一开始答应对方写信给薛夫人的要求。 “您门外的丫鬟还不知道您以前和她们一样吧?”冯渊笑道。 “我现在写信……可以么?”娇杏说着就要往外走叫丫鬟准备笔墨。 “晚了,”冯渊摇头,“我现在只要带妹妹回家,我可没有帮薛家管教儿子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