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山河

作品以第一人称讲故事。我在陡山乡当电工期间,认识了漂亮的农家姑娘方小燕。方小燕热烈地爱上了高大威猛、气血方刚的我,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毫无悬念地偷尝了禁果。后来,在身为转业干部的父亲一手安排下,我参军并考上了军校。军校训练期间,军区司令员的女儿王悦对我产生好感。而家乡的方小燕因为未婚先孕,被迫嫁给了不爱的人。两年后,我带王悦回家探亲,在陡山小镇意外地见到方小燕抱着自己的孩子,两个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关二牛到河畈算命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方小燕的身世,只是没有道破。关二牛是从柳文娟娘家人那里打听到的柳文娟的下落的。
那个时候,十岁的方小燕还不晓得自己的身世,更不晓得关二牛是如何知道了她的身世。
方小燕非常讨厌关二牛骚扰柳文娟,而且讨厌关二牛假惺惺地望着方小燕笑的样子,她觉得那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是想以讨好她达到讨好柳文娟的目的。方小燕曾问柳文娟,那人是谁。柳文娟苦笑着说:“是你一个远房表叔。”方小燕又问:“远房表叔就能像爸爸一样拉你的手吗?”柳文娟大惊失色,低声说:“小燕,这话可不能在外面说呀,他是不小心碰上了……”
以前,方篾匠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方小燕带一些糖豆,或者饼干,都是方小燕喜欢吃的。方小燕晓得他的目的,讨好方小燕,让她去方小山房间里睡觉,以方便他跟柳文娟腻在一起。他们俩睡在西头房的床上会折腾大半夜,方小燕听见那种动静,都会觉得脸红,他们就是忍不住,像两个贪吃糖的小孩子。可是那天夜里,关二牛躺在堂屋的地铺上,方篾匠和柳文娟竟然仿佛陌生人一般,谁都没有动作。关二牛就如一根楔子,契进了他们中间。
方小燕恨上了关二牛,想让关二牛吃点苦。
她想了个办法,拿起一把起钉子的锤子,去了小木桥,费了很大的力气,把小木桥上那块断板上的钉子拔了出来。她想在夜里找个机会突然大叫,吓唬关二牛,最好能吓得关二牛逃跑,跑上小木桥,踩上断板,掉到河里,受点罪。
第二天,有人发现河里漂着一个人,已经死了,慌忙报了警。一辆警车开到了小木桥南头。侦察的结果,是有人故意破坏木桥。方篾匠主动站出来,说是他拆了桥上木板上的钉子。方小燕害怕得浑身筛糠一般,眼看着方篾匠被警察带走了,她不晓得该怎么办,她无意间看到方篾匠回头对她灿烂地笑了一下,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笑容意味深长,仿佛方篾匠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她在心里是感激方篾匠的,她意识到方篾匠是代她去坐牢的。
似乎也该着方篾匠出事。那天,方篾匠跟柳文娟告别之后留了个心眼,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附近的山林里转了一圈,天黑时又折了回来,正好潜入了陡河南岸的苇丛,原本是想窥视对岸皂角树后的一举一动,没想到意外地看到了方小燕的小身影出现在了小木桥上。他不晓得方小燕在桥上干什么,待方小燕溜回去了,他见四野无人,便溜到桥上查看了一番,发现桥上那块断木板开了。他当时不晓得方小燕的用意,直到那天夜里关二牛仓皇逃跑之中从断木板处坠下了河,死了,他才恍然大悟。那个夜晚,他独自坐在皂角树下,思考了一夜,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保护方小燕,如果有人问起破坏桥板的事,他就说是他做的。可是,他有一个疑问,方小燕当时只有十岁,怎么可能拔得出桥板上的钉子呢?这个疑问一直藏在他心里,直到他出了狱又失踪了,也没能解开。他没有问方小燕,更没有问任何人。
这事又是姜家奶奶告诉方小燕的,方小燕惊愕得魂飞魄散。天晓得姜家奶奶如何得知的这事,难道是方篾匠把方小燕供了出去?加入方篾匠把方小燕供了出去,警察咋没来找方小燕呢?
这样想着,方小燕就很感激方篾匠,也感到一种后怕。毕竟,她是方篾匠的女儿,至少那时她是这么认为的,她宁愿相信那些事是姜家奶奶瞎编的,或许姜家奶奶看到了那个夜里发生的一切,都没有去告密。或许,姜家奶奶还有不晓得的事情,只有方小燕晓得,第一个在小木桥上做手脚的,不是方小燕,而是方家老二,方篾匠的弟弟,方小燕的小佬。确切地说,方篾匠是替方家老二去坐牢的。
方小燕想对小木桥的断板动手脚之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她意外地看到小佬蹲在小木桥上活动了一会儿,然后溜走了,仿佛神不知鬼不觉。方小燕十分紧张,不晓得小佬在桥上做了什么。待小佬进了屋,方小燕才猫上小木桥,发现断板上的钉子已经松动了,她只是用弯嘴锤子把那几颗松动了的钉子拔了出来。方小燕不晓得自己的动作被方篾匠看见了,就如小佬不晓得自己的动作被方小燕看到了一样。直到方篾匠被警察带走了,方篾匠又回头朝方小燕笑了一下,方小燕才确信,方篾匠看到了她在桥上的一举一动。
那天,从警察来到河畈到警察离开河畈,柳文娟一直都待在屋里没有出来。她没有脸出来。她跟关二牛的关系很快传遍了河畈,似乎人人都在戳她的脊梁骨,连带着对方小燕也指指点点。那段日子,柳文娟神情恍惚,死的心都有,要不是想着三个孩子太小,方篾匠又被抓走了,她真想找根绳子,吊死在皂角树上。
方小燕没有掉眼泪,却是好几天都不说话,也不吃饭。
河畈人看方家人,都像看稀罕一样,每次打方家门前经过,都是一脸平静,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地里添油加醋,说得津津有味,甚至连柳文娟小时候跟关二牛的恋爱故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连方母当年如何去求柳文娟的母亲把柳文娟嫁给方篾匠的故事都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些事情,柳文娟都没有告诉方小燕,方小燕是从姜家奶奶和齐家女人嘴里得知的。方小燕异常苦恼,仿佛在塆邻眼里,柳文娟一丝不挂,她也一丝不挂,被人看了个透。
方小燕在跟我说这些事时,表情异常平静,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她早已接受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无论关二牛还是方篾匠,都是柳文娟的男人,也都跟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辈子都别想撇得干净。
后来,方小燕晓得了自己的身世,也晓得了她那时刚刚十岁,根本不够坐牢的年龄,可是方篾匠不知道,以为是保护了方小燕,害得自己白白地捡了个九年的牢狱之灾。
方家老二当时在上高中,方篾匠意外坐牢,他曾想说出真相。他把这事跟柳文娟说过,被柳文娟压了下去。哥哥身陷囹圄,还是极大地影响了他,他的学习飞流直下,那年高考,他毫无悬念地落榜了,后来出去打工,很少回河畈,如今在东南沿海一座城市安了家。
我和方小燕在河滩上坐了很久,絮絮叨叨了半宿,一点睡意都没有。要不是想到第二天还要去干活,施工农村电网升级改造,我真想在柔软的河滩上一直坐下去。身披朦胧的月光,面对潺潺的河水。
如今,唯一让方小燕纠结的,能够牵动方小燕的神经的,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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