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车起了个绝早儿，满载一车早花西瓜，心潮澎湃，马蹄得得，直奔西直门而来。到得一处路口，猛然看见一块红边黄底画着马头的交通警示牌，他认得这是公安局新立的禁止马车通行的标志。他并不管这一套，继续驱车前进。警察岗亭传来了严厉的声音：“站住！马车不准进城！”马大车立刻理直气壮地声明：“我是送西瓜的！”他满以为这西瓜就是通行证，没料到今天遇见了黑脸包公，说啥也不通融。
马大车在城外“泡”了两钟头，这儿又截住了几辆马车，看起来“禁止马车进城”的通知当真开始执行了！他心里凉了大半截儿，只好牵转马头往回走了，一边嘟囔着：“跟谁过不去呢？我就不信北京城里今年不吃瓜！”
当他回到常青公社路口时，只见几十辆汽车组成的车队满载西瓜、追风掣电般地迎面开来！打头一辆的女司机是小艾，另一辆的女司机正是菜花——她身旁坐着一位“保驾”的汽车兵，正是马三辈！马大车惊疑不定地望着汽车队……在这大队汽车面前，他和他的马车，渐渐的显得微不足道了……
马大车早就知道三辈是在部队的运输连，他心想，这自然是马车连罗！如今他心灰意冷——手中的这杆马鞭子算是没人接啦……他回到家中，才听老伴说，三辈已经当上了公社的汽车队长啦。他开始相信了马骆驼的话，果然一夜之间，马汽车就顶替了马大车！
这以后的事情倒也简单了：小艾搬到了公社，忙乎着处理骡马；三辈和菜花天天开车送瓜、送菜；马骆驼欢天喜地地给孙子筹办喜事儿。只有马大车还在犹豫着——他既不肯和张大车一起去养猪，又不屑于跟李大车一起赶牛车在田间拉短儿——其实，只要进不了北京城，他还到哪儿吃香的、喝辣的去呢！？
这天，马大车听说公社要卖马了，他六神无主，坐立不安，独自走到马厩，向自己的枣红马和辕骡子告别来了。他拿了女儿的一把塑料梳子，给骡马梳理了鬃毛，又从兜里掏出几把花生米，用手捧着喂它们吃了，伤心地对骡马说：“你们换个地方好好去拉车吧……可是，卖到了河北省，谁知道你俩遇上个什么主儿呢？”一语未毕，泪如雨下！
1980年8月，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