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方子元所担心的那样，庄东林死了。
他的尸体今天一大早被人发现浮在江边的蒿草丛中，经警方现场确认，是酒醉后落水而亡。
方子元刚起床没多久，就接到市公安局刑警队队长的黄立栋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黄立栋说警方发现庄东林手机的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他的，问他和庄东林是什么关系，两人在电话里又说了些什么。
方子元解释说他和庄东林并没有什么关系，仅仅是认识而已。昨天他和许宗华见面之后，就接到庄东林的电话，庄东林在电话里说叶市长是被人逼死的，是遭人陷害，可电话说到一半就突然断了。
黄立栋要方子元去刑警队说明问题，从吴雅妮到庄东林，他都摆脱不了干系。他也很想知道，那个到他家来找他的人，到底是不是庄东林？庄东林来找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吃过早餐，方子元送女儿去了学校，接着来到刑警队。讲清楚问题后，他还想去见一见查金梅，问问谁是余细香。
接待他的警察说，黄队长现在有事，要他等一会，并给他泡了一杯茶。
一杯茶才喝了几口，黄立栋就进来了，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方子元，面无表情地说：“你来了？”
方子元说：“黄队长，你可别怀疑他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黄立栋坐下说：“我正是这么想的！如果你要我相信你的话，那就拿出你和他没有关系的证据！”
方子元虽是律师，明白反证的作用，可是那种证据，要他到哪里去拿呢？当下只得说道：“黄队长，我真的和他只是认识而已，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打电话给我！”
黄立栋用犀利的目光望着方子元，低声说：“你不肯说实话是吧？”
方子元说道：“该说的，我已经在电话里对你说了，你还要我说什么呢？”
黄立栋正色道：“你是律师，应该知道作为犯罪嫌疑人该注意些什么，不用我再解释了吧？”
方子元说道：“我知道，你有权限制我的自由，而且我必须配合你的问询！”
黄立栋说道：“知道就好，我向检查你身上的东西，还有你的手机，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方子元把手机和背包放在桌子上，说道：“我的东西都在这里，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可以去我家和我办公室进行搜查。不过我告诉你，我的背包里有一份文件，如果你想看的话，建议你打电话给调查组的许组长。”
黄立栋有些生气地说道：“别拿他来压我，为了办案的需要，看一份文件又能怎么样。”他从外面叫来一个干警，吩咐那个干警将方子元的手机拿去做技术处理。接着打开那个背包，从里面翻出一些文件，当他看清那些文件的内容时，脸色渐渐变了。
方子元说道：“我是叶市长的辩护律师，这些文件是我从许组长那里拿来的，根据内部保密条例，是不能给无关的人随便看的！”
黄立栋说道：“我就看了，那又怎样呀？”
方子元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要对我做笔录么？”
黄立栋说道：“在没有排除你的嫌疑之前，我只能按程序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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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元从刑警大队出来，已是三个小时之后，黄立栋并没有行使扣押犯罪嫌疑人48小时的职权，只对他走了办案的问询程序，要他随时接受询问，而且近期不得离开高源市。
他开车来到化工厂原宿舍的楼下，尝试着打了查金梅的电话，问道：“你好，我是方子元律师，你在哪里，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查金梅说：“我在乡下，想静一静！这样吧，有什么事情，等我回去再商量！”
方子元说道：“有件事我想问一下，你认识一个叫余细香的人么？”
按他所想，除了叶水养、潘建国和柳春桃外，其他从化工厂出来的人，应该也知道这个人。
查金梅在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说：“余细香？我不认识，你问她做什么？”
既然查金梅那么说，方子元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把电话挂了。查金梅不愿意说，他只好去问他的伯母柳春桃了。
他接着打了老婆李雪晴的电话，问伯父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伯母的情绪好些没有？
李雪晴只说还是老样子。
他说等下过去探望她们，问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去？
李雪晴说什么都不用带，今天有下面县里的几个领导来医院探望，带了不少水果和礼物。
挂上电话后，方子元开着车子来到医院，他想起上次遇到那个医生的事，心里有些火，便走到那块挂有全院各科室医生的简历牌子面前，打算认出那人后，直接去找院长投诉。可是他从头看到尾，都未见那个医生的照片。
奇怪，难道那个医生不是医院里的人？
想到这里，他来到特护病房前，见那两个原本守护在门口的人，已经换了别人，是两个很陌生的面孔，当下问道：“上次守在这里的两个人呢？去哪里了？”
其中一个人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问这个做什么？”
他微笑着说道：“昨天我们调查组的许组长陪你们余市长来探望李书记的时候，我看到守在门口的不是你们？”
他如果说他是律师，或许这两个人不会拽他，于是亮出了许宗华的牌子。
果然那个人的脸色一漾，露出几分谦卑的表情来，说道：“我们也不清楚，都是市委办安排的，听说是两天轮一次。”
方子元问道：“那你们是哪个部门的？”
那个人回答：“我是市纪检办公室的，他是市检察院那边的，临时要我们来照顾一下李书记。”
方子元“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话，便推门进去了。
柳春桃坐在病床前，两眼痴呆了一般，怔怔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李树成，看她那神态，压根儿就当进来的方子元是空气。李雪晴的手里端着一杯牛奶，从另一间屋子里走过来，朝方子元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方子元点了点头，来到柳春桃的身后，他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在这种情形下，叫他怎么问得出口呢？
他走到旁边坐下，看着李雪晴将那杯牛奶轻轻地放在柳春桃的身边。
柳春桃的目光慢慢转了过来，声音沙哑地问：“子元，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方子元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柳春桃居然问出这样的话，忙说道：“没……没什么呀！”
柳春桃说道：“你别骗我，肯定有事，从你进来我就知道了！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方子元如实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听说上面对叶水养的处理意见下来了，不过还没有公开。另外，叶水养的秘书死了，公安局的人说是自杀，但是……”
柳春桃问道：“但是什么？”
方子元说道：“但是他死之前给我打来电话，说叶市长是冤枉的，是被人逼死的，话都没有说完就断了。我怀疑他不是自杀，是被人……”
柳春桃打断了方子元的话，低声说道：“子元，你也是在场面上走动的人，这年代的社会情况，你不是不清楚。人和人之间整日争来争去，不就是为了权和利么？别看那个人平时和你的关系怎么好，可一转眼，说不定朝你下手最狠的人就是他。你可以不去害人，但是不能不防人。有些话，有些事，你可以怀疑，也可以说，但只能在肚子里怀疑，只能对自己说，明白么？”
方子元有些吃惊地望着伯母，他认识伯母这么多年，只见她每日买菜做饭打扫家庭，默默服侍着家里的男人，只知道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标本式家庭妇女，对于男人之间谈论的话题，是绝对不会插话，更不会发表个人意见的。没想到她这么一开口，说出来的话是那么的犀利，而且富有现实的哲理性。
柳春桃低着头，目光始终停留在李树成的身上，接着说道：“他说叶水养是被人逼死的，你伯父又何曾不是呢？这人哪，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何必呢？”
方子元也知道伯父跳楼前曾经接到一个神秘的电话，警方一直在追查打电话的人，到现在还没能查出一个结果来。伯母说的最后那句话，不知是有感而发，还是另有所指？他想了一下，说道：“伯母，你是从化工厂出来的，你认识一个叫余细香的人么？”
柳春桃抬起头，扭头望着方子元，问道：“你问她做什么？”
方子元问道：“伯母，你认识她？”
柳春桃说道：“我不认识她，我只是听说过这个女人的名字，她不是化工厂的职工！你怎么了，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女人呢？”
方子元说道：“不是我问。我不是替叶市长做辩护的么？我和叶市长的老婆谈事的时候，她突然说到这个名字，我问她是什么人，她就不肯说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柳春桃说道：“那时候我还是化工厂的会计，潘建国是出纳，我们不在同一个办公室，有阵子我听人说，他在外面有了一个相好的，那个女人是开饭店的，他去那里吃过几次饭，一来一往就好上了。他老婆还到厂子里闹过几次，但没有用。他后来干脆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了，就是你说的余细香。”
方子元是见过潘建国的，那猥琐的样子，现在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就冲那模样，年轻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开饭店的女人和潘建国搞到一块，不是贪对方多去那里吃饭做点生意，就是有别的企图。当然，那张保密协议书上的签名证实了这一点。他问道：“这些年来，你有她的消息么？”
柳春桃正色道：“我是从来不去管那些闲事的，你要问的话，去问潘建国好了，他从里面出来后，肯定去找过那个女人！”
方子元微微一愣，潘建国已经死了，叫他如何去问？伯母既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为什么又那么肯定潘建国出狱后去找过那个女人呢？他试探着问道：“伯母，原来在化工厂的时候，有谁和潘建国的关系最好？”
柳春桃的脸色微微变了，说道：“子元，你只是律师，有些事情没有必要知道得太多，那样对你没有好处。你说庄东林死了，那一定是有人不想他活。他是叶水养的贴身秘书，肯定知道很多事情。这人哪，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何必呢？”
在短短的时间内，柳春桃将同一句话说了两遍，方子元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好像是在警告他不要多事，他看了看李雪晴，没有再敢说话。
柳春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唉，他爸躺在这里至今不省人事，他居然连看都没来看一下……”
李雪晴连忙说道：“伯母，我打了他很多次电话，都是关机，联系不上呢！子元也去过他公司问，都说他好些天没去了。”
柳春桃用手抹了抹眼睛，沉声说：“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他爸宠他，没人能管得了，都说娇生惯养无孝子，这话一点都不假！雪晴，你也陪着我好几天了，单位那边要上班的，再说了，雨馨每天晚上都给你打电话，孩子是想你呢！你回去吧！我能照顾自己的！”
李雪晴说道：“伯母，子元把他妹妹接来了，专门照顾雨馨的。我已经请了一个月的假，对她说我出一个月的差！她就给我打打电话，听听我的声音，没有别的意思！”
柳春桃没有再说话，恢复了原先的沉默的样子。
方子元看了李雪晴几眼，对伯母说：“我有事先走，有空再过来！”
柳春桃连头都没抬。
方子元出门的时候，李雪晴跟了出来，对他说道：“你以后没事少来这里，伯母不喜欢人家打扰！”
方子元看着旁边的那两个人，忍住心头的怒火，说道：“你有空也回去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孩子实在想你……”
李雪晴也有些生气，眼圈一下子红了，说道：“你以为我不想回去呀？你看伯母这样子，我能走得开么？”
方子元头也不会地边走边说：“那好，你就在这里安心照顾你的伯母吧！”
他离开住院部，出了医院的大门，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这时候，从后面追上来一个人，叫住他说道：“你是方律师吧？”
方子元扭头见这人很陌生，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有事么？”
那个人拿着手里的一张字条，说道：“这是有一个人叫我给你的！”
方子元接过一看，见那张字条上写着：老同学，没事少来医院，许组长说这案子很麻烦，牵扯的人太多。我可不想你卷进来，对你没好处的！
虽然下面没有署名，方子元都知道是苏刚写的，许宗华对他说苏刚在办案，看来他进去的时候，苏刚已经看到他了。或许调查组的人认为李飞龙会偷偷来医院探望父亲，所以暗中盯上了仍在昏迷中的李树成，并调查每一个前来探望李树成的人。
“谢谢你！”方子元将字条放进口袋，谢过了那人，开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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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刚就站在医院二楼一间办公室的窗口，看着方子元开着车子离去，他的眉宇间隐隐一抹淡淡的担忧，随着案件的深入，他们越来越发觉整个案子的牵扯面太大，许宗华抽烟也越来越凶，房间里烟雾弥漫，到处堆满了文件和报告材料。
昨天晚上，许宗华找了他们几个办案的人谈了一下，几个人都认为高源市的问题很难处理，有人还提出就此打住，别再往下查了，反正以现在掌握的情况，也能够令高源市掀起一场大波浪的。
但是许宗华却不那么想，如果事情不查清楚，没有办法给高源市的老百姓一个交代，也对不起死去的人。
在李树成的病房里，调查组秘密安装了窃听设备，从每一个前来探望的人中，查找有利的线索。到目前为止，调查组已经初步锁定了十几个有问题的各阶层干部，正逐步摸排进行暗中调查。
当苏刚听到从方子元口中说出余细香这个名字时，他猛地吃了一惊，从市公安局那边转过来的调查材料上，他看到过这个名字，是潘建国以前的情妇，潘建国出狱后，四处寻找过这个女人，但都没有找到，前一段时间，还去派出所叫警察帮忙，说是如果找不到人的话，会出大事的。当时办案的民警并没有把这当一回事，只做了一个笔录，并答应帮忙寻找。潘建国死后，那个派出所及时汇报了这件事，还上交了那份笔录。这几天，调查组也派人寻找余细香，但据掌握的情况显示，余细香年轻时候就和老公离婚了，带着儿子生活，在市里开了一家饭店，先后处过几个男人，可都没有结果。在两年前儿子被车撞死后，就独自一人离开了高源市去南方做生意，从此就没有了音讯，就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过，这个余细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她是市长余德万的堂姐。她为人很低调，所以社会交际面也不是很广。
从方子元与柳春桃的对话中可以猜测得出，余细香在这件事中，应该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不然的话，柳春桃也就不会那么隐晦地说出那番话。
他想了一下，拿出手，刚调出许宗华的手机号码，却没有摁下去。为了办案的需要，他原来的手机没有再用，而是换了新的号码，新号码是针对内部人的。
方子元能够问出这个名字，一定也知道一些事情。他有心找方子元谈一谈，可是许宗华说，别看方子元只是叶水养的辩护律师，但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物，在案件没有达到一定的阶段时，不宜与其有过多的接触。所以他忍住了没有下楼，而是写了一张字条要人送过去，也算对方子元的一种警示。
作为老同学，他只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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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元将车子开到江边，找了一处可以停车的荫凉地方停好，他刚要下车，不料从后面驶过来一辆车子，到他面前的时候，从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上前架住他就往车上拖。
他似乎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平静地那两个人说道：“请别这么粗鲁，我跟你们走就是！”
上车后，他被人用黑布蒙着眼睛，车子平稳地往前面走。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车子停住了，他被人拉下车，扯着往前走。上楼后，走进了一间屋子，有人将他眼上的黑布取了下来。
这是一间布置得很普通的房间，靠墙的那边有一张简易的木床，床头有一张书桌，书桌上放着一些吃的东西，还有几碗未开封的方便面和两个黑色的旅游包。窗帘拉着，屋内开着灯。正中有一套木沙发，此时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
方子元认出其中的一个，却是他见过面的潘武。他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可以给我来电话，或者去办公室找我，用不着这样呀！”
潘武起身说道：“方律师，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请你谅解！”
方子元看着另外一个人，似乎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既然潘武那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于是问道：“你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潘武向方子元介绍道：“这是大生建筑公司董老板的司机，你们应该见过面的！”
方子元想起来了，他在为孟琼打官司的时候，确实见过这个人为董和春开车，他问道：“你们怎么又搞到一起了？”
潘武说道：“我爸的死，还有董和春的失踪，我们怀疑都和一个人有关。”
方子元问道：“你说的是李飞龙？可是他也不见了呀，他爸现在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的，他只去看过一次，到现在都不见人影，公安局那边的人都在找他呢！”
潘武点燃了一支烟，说道：“我打听过了，我爸很可能是一个女人杀的，董和春的司机说，他失踪之前，曾经去见过一个女人！”
方子元说道：“你不说出名字，我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潘武说道：“就是叶市长的老婆查金梅！”
方子元问道：“你怀疑你爸是她杀的？这种事情是要讲证据的，更何况，董和春失踪前跟她见过一面，这也不代表董和春的失踪和她有关！你把我弄到这里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潘武说道：“是老大想见你！”
他的话刚说完，门开了，李飞龙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爸的情况怎么样？”李飞龙的脸色很不好，显得有些疲倦，看样子这些天都没有睡好觉。
方子元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自己怎么不去医院看看？问我做什么？”
李飞龙说道：“要是我能现身的话，我能不去么？”
方子元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说道：“他到现在都没苏醒过来，我老婆陪着你妈在那里照顾他。”
李飞龙说道：“那我得好好感谢你们两口子！”
方子元笑了一下，说道：“感谢就算了，是应该的，伯父出了那样的事，我们做小辈的理应尽最大的能力帮忙！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
李飞龙说道：“麻烦你回去对我妈说，我对不起他们，等我处理好了手头上的事情，我会去公安部门自首的！”
方子元正色道：“你可别乱来呀！你爸好歹也是领导，可别往他脸上抹黑。案子的事情，自有公安局和调查组的人去办，你可别瞎掺和！”
李飞龙说道：“放心，我知道分寸的。你可别对别人说见过我！”
方子元将李飞龙拉到一边，低声问道：“我想问你，朱时辉和他老婆的死，是不是你派人做的？”
李飞龙说道：“这种事情你就没有必要操心了，好好当你的律师。听说叶市长的女儿回来了，是专门为了她爸的事情回来的，她没找你吧？”
方子元说道：“她找我了，还给了我一些调查组对叶市长的调查材料和报告，我不知道许组长为什么要那么做，好像是在故意帮我们！”
李飞龙冷笑着说：“许宗华可不是呆鸟，他没理由那么做！”
方子元说道：“他是没理由，所以没有理由就是最好的理由。虽然上面对叶市长的处理意见已经下来了，但高源市政府部门却一直没有对外宣布。若是没有宣布，我就没有办法替叶市长申诉。”
李飞龙有些得意地说：“他应该在等什么！”他接着对潘武说道：“送方律师回去！”
方子元照样被人用黑布蒙着眼睛，出了房下楼，走出去上车。从走路的距离上判断，他估计这是那种两三层楼的乡下农家小院，距离高源市并不远，或许就在市郊。
这一回走的时间逼去的时候似乎要长一些，车子停住的时候，车门打开，他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他跳下车后踉跄了几步，总算没有摔倒。他扯开眼睛上面的黑布，见那辆车子早已经不见了，就站在自己的车旁。
本来想停车后在江畔上走一走，散散心的，被这么一折腾，哪里还有散心的心情？
回到办公室，助理也不在，今天有一个案子要开庭，应该是去法院了。
他的办公桌上放着几分文件，是助理留给他的，是这些天来的工作情况。他这段时间都被那些事纠缠着，把工作上的事情都交给了助理。
他坐下来翻了翻文件，都是这几天的案子的情况，有两个案子当庭判决后，原告与被告双方都服从判决的，但有三个案子在一审判决中存在很大的分歧，免不了都要上诉等待二审判决。他仔细看了一会，在文件上写了几行字，是教助理怎么去处理的。作为律师，都希望控辩双方多打官司，无论哪方输赢，多开几次庭，即使没有当庭判决，律师费是少不了的。
程明德死了之后，那间办公室搬来了一个律师，听说是从省城下来的。从省城到下面的地市来当律师，这种情况倒不多见。如今当律师打官司，很大程度上都靠人际关系，慢慢地打出自己的名气，工作才好做。如果蓦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打拼，不但受到同行的排挤，而且所付出的努力，也要比别人多得多。
正想着，办公室的门轻轻被敲了几下，他抬起头来，见一个四五十岁，戴着高度近视眼镜，西装革履、穿得很正统的男人站在门口。
这个男人微笑着问道：“是方律师吧？你好，我叫刘志坚，刚来的，以后在工作还希望方律师多多指教！”
方子元连忙起身，说道：“你好，刘律师，请进来坐，指教倒不敢当，相互学习吧！”
刘志坚进门后，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拿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支递给方子元。方子元也不客气，顺手接了过来，走到饮水机旁边，替对方倒了一杯茶。
他点燃烟，坐在刘志坚的旁边，低声说道：“刘律师，不好意思，这些天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所以你来的时候，我都没能去参加你的接风宴，对不起，对不起！”
刘志坚微笑着说：“都知道方律师是大忙人，现在我们成了同事，还在乎那些俗礼做什么，只要你什么时候有空，随时都可以出去吃饭，你说是吧？”
方子元点了点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抽了几口烟问道：“刘律师，你怎么想到从省城跑到高源市来呢？”
刘志坚说：“我不想来，可我老婆不答应呢！她两个月前调到高源市地税局任副局长，一定要我也过来。我一想，反正孩子已经大了，不需要我们照顾了，两口子不在一起干什么呢？所以就过来了。在高源市，数你们这家律师事务所的名气大，所以我想加入你们，相互学习嘛！”
方子元想起市地税局原副局长刘兆新的事，虽然对外界而言是畏罪跳楼，但实际是被朱时辉杀掉的。刘兆新一死，自然有人去顶替他的位子。
刘志坚顿了顿，用手扶了一下眼镜，接着说：“我来之前，听说这里有一个律师喝多了酒撞车死了，唉，可惜呀！”
方子元从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是朱时辉投保巨额保险的资料，他说道：“刘律师，我手上有一个案子，因为当事人是我的同学，所以我想回避一下，你看是否……”
按照有关方面的规定，公检法办案人员或者直管部门的领导，在办案的时候与当事人有亲属关系的，应当选择回避。但律师却不存在这种约束。
刘志坚的眼中闪过一抹疑问，说道：“方律师，你把案子转给我做，分明是在抬举我。不过，能不能让我先看一下？”
方子元把这份文件递了过去，刘志坚接过来。放在茶几上翻了翻，抬头说道：“方律师，这案子很麻烦呀！据我所知，在我们国内，还没有出现这么高人身意外赔偿的。当事人好像猜到自己一定会出意外，所以才敢那么买。唉，他也真是的，别在一家保险公司买，多买几家，不也一样么？”
方子元说道：“他事先可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刘志坚连连摇头，说道：“就这种情况看，我估计打不赢这场官司！保险公司很不容易对付的，上法庭打官司对他们来说，就好比家常便饭。主要是我国的法律存在漏洞，保险业务员在拉保险的时候，那嘴巴几乎能把一根稻草说成金条，让人家深信不疑，毫不犹豫地就买了。等到赔付的时候，人家才弄明白，原来保险单上那么多条条框框，都是拒绝赔付的。我在省城也打过这样的官司，往往一场官司打下来，事主不但拿不到保险公司一分钱，而且自己还得倒贴进去很多费用。唉，中国的保险业面临着诚信的危机，也导致了很多保险公司生存艰难，都是恶性循环呀！”
一般的律师拿到案件的卷宗后，只要看一遍案件的缘由，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致的结果。
方子元说道：“夫妻两个都死了，就剩一个孩子跟着奶奶生活。不管什么结果，这个法律程序是要走的，就算赔不了那么多，也应该按照保险公司规定的最高保险配额支付！”
刘志坚点头道：“那当然，这是没有问题的！方律师，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接下来了？”他整理好文件，笑着问：“那律师费的问题？”
方子元说道：“没问题，你说个数，我来支付！至于委托书的问题，我帮你办好！”
刘志坚挠了挠油光发亮的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初来高源市，对这里的情况也不太了解，律师费多少，你看着给就是！”
律师事务所对每个案子的收费情况，都有一定的收费标准，有些收费是公开的，但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潜规则。像方子元这样的名律师，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将案子介绍给同事，从中拿点回扣，那也是很正常的。
方子元也干脆：“你虽然刚到高源市，可年纪比我大，也算是我的前辈，这样吧，按我们律师事务所的规定来，总不能让你吃亏！”
刘志坚有些激动地握着方子元的手，说道：“那我可就谢谢你了！”他拿起那份文件，接着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看怎么才能尽可能地打好这场官司。”
方子元起身将刘志坚送至门口，看着对方进了办公室，这才转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他想了一会，用手机给李雪晴发了一个信息，将李飞龙要他说的话转达过去了。
说也奇怪，这个信息刚发出去，就有一个信息进来了，他以为是李雪晴回的，但仔细一看，对方的手机号码却很陌生，便打开一看，见是两句话：晚上6点，锦江海鲜酒楼三楼天鹅房。
他那一次与苏刚和许宗华见面，就是在锦江海鲜酒楼，后来他还带潘建国去那里吃过一餐饭。他思索着这个发信息的人会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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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四十分，方子元到锦江海鲜酒楼门口的停车场停好了车，看到酒楼的门口走出两个人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居然就是他在许宗华哪里见过的王林，而王林身边的那个人，则是高源市公安局的赵副局长。
王林是调查组的人，赵副局长和他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方子元都有些看不懂了。等他们走了之后，他才下车进去。
锦江海鲜酒楼的一楼是普通雅座，二楼是包房，三楼是贵宾房，能够进入贵宾房的，都是高源市的权贵。三楼往上都是酒店，提供各种不同档次的客房服务，最高档的总统套房，一个晚上的消费要两三万，一般人是消费不起的。
方子元从大厅坐电梯上到三楼，自然有守候在这里的服务小姐迎上前，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低声问道：“先生，请问那间房？”
方子元说道：“天鹅房！”
那服务小姐的眉头微微一颦，低声说道：“先生，刚才天鹅房的客人留下话说，如果先生来了，就请从后面的电梯直接上12楼的1208房间！”
方子元说道：“哦，1208房？客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那服务小姐嘻嘻一笑，说道：“客人知道你会问，所以不让说，只说你上去就知道了！”
见那服务小姐似乎心里有底了，毫无疑问，在楼上房间里等他的那个人，十有八九是宋玲玲。这个女人不敢打电话给他，怕被人监听，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见面。
那服务小姐接着说道：“先生，请跟我来！”
服务小姐领着方子元在三楼的楼道内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部电梯前，继续说道：“先生，你从这里上去就行了！”
方子元朝这服务小姐笑了一下，刚才他走在她身后的时候，闻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很自然，并非香水，当年他和李雪晴谈恋爱的时候，也闻到过这种香味，当时他还问是什么香，李雪晴娇嗔地回答说，女人在没有和男人那个之前，身上都有一种香味的，后来的事实证明了李雪晴所说的话。
原来是女人的处子体香。
有这种体香的女人，都是处女。
在灯光的映照下，这服务小姐的鹅蛋脸呈现出一种如脂般的色泽，白里透红，荡漾着少女的羞涩，看得方子元的心都醉了。她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像这般年龄的女孩来当服务小姐，其文化程度和薪水一样，都是不高的。
方子元并没有进电梯，而是望着这服务小姐，柔声问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服务小姐俏皮地笑了一下，问道：“先生，你问这做什么？”
方子元说道：“我觉得你给人的气质不错，我办公室正好缺一个文员，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让你过去，那工作其实很简单，只要会电脑就行，每星期休息两天，月薪保底3000，如果你能接待客户的话，还能拿提成，年终还有奖金。”
服务小姐露出惊喜的神色，不相信地问道：“有这么好？”
方子元笑道：“我骗你做什么？”他拿出一张名片，接着说道：“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想明白了，随时都能够过去！”
服务小姐低头接过名片，攥在手里。方子元进电梯之后，扭过头来说道：“哦，我忘记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黄珍珠！”服务小姐把声音压低了说：“楼上的是个女人，该不会是你的情人吧？”
黄珍珠在酒楼内干了那么久的服务小姐，对一些世态也看得很明白。俗话说，这女人的资本就是自己的身体，只要跟了一个有情有义的有钱人，能让自己少奋斗二十年，有的甚至终身受益。之前虽然有不少权贵对她有兴趣，可那些的长相实在有欠恭维，所以她一直未能答应。方子元长得仪表堂堂，年纪也不大，首先就赢得了她的好感，再加上他那名律师的身份，是具有巨大杀伤力的。
方子元似乎已经看出黄珍珠的心理，说道：“她是我的一个客户，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跟上去看看。”
黄珍珠低着头说道：“我怎么能上去呢？主管会骂人的！”
方子元说道：“那好，我等下谈完事，下来找你，请你吃饭总行了吧？”
黄珍珠微微点了一下头，有些期盼，又有些担心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
方子元来到1218房门口，摁下了门口的门铃。门开了，穿着睡衣的宋玲玲露出半个身子看了他一眼，伸手将他扯了进去。
一进门，她就将他搂住，急切地说道：“想死我了！”
方子元极力将她推开，说道：“等等，我身上很脏！”
宋玲玲说道：“那我们一起去洗个鸳鸯浴！”
方子元说道：“今天恐怕不行！”
宋玲玲抬起头问道：“为什么？你老婆不是在医院里陪着李树成的老婆么？你可别说没有时间？”
方子元说道：“时间倒是有，可是有人不答应！”
宋玲玲由于性趣蓬勃而显得脸色绯红，放开方子元问道：“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只要你老婆不知道就行，关别人什么事？”
方子元走到一旁，坐在床边上说道：“是不关别人什么事，可是你想过没有，现在是什么时候，调查组从省里调了破案专家下来，很多人的手机都被监视了。我们就是想那个，也要等这件事过去才行！”
宋玲玲有些生气地说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做这种事都要偷偷摸摸的，前怕狼后怕虎，不就是半个小时左右的事么？用得着那么多借口？被你这么一说，我的兴趣都没了，算了，你滚吧！”
见宋玲玲这么说，方子元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低声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情况不同，没有心情。难道你就不能理解我？”
宋玲玲的口气也软了，说道：“那就说说话吧！现在调查组和公安局都在查那几宗死了人的案子。我知道有两个案子是李飞龙干的，但是死的那个老头子，听说很可能是一个女人杀的，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检察院与公安局通常有工作上的来往，所以彼此都熟悉，宋玲玲要想通过她的关系打听一点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方子元说道：“不管他们谁杀谁，反正我们不要掺和进去就行！你和李飞龙最近几天有联系么？”
宋玲玲摇了摇头说：“听说公安局的人在找他，他躲起来了，刑警队的黄立栋是余市长的外甥，好像对这事非常上心，现在李树成变成那样，墙倒众人推呗！谁让他以前仗着他爸的势力那么狂，终于知道什么是因果报应了！”
她说话的语气，完全是幸灾乐祸的样子。方子元都有些想不明白了，难道她不是李飞龙的人么？
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门铃居然响了，他们两人脸色大变，是什么人在外面按门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