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落下 最后一个字,泪水早巳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没有想到,生生死死的相恋,竟在一夜之间劳燕分飞了。 我拖着手提箱,疲惫不堪地走在深圳的大街上,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看不清风吹来的方向,也不知道哪儿是我的出口,只听见刀郎在拼命地吼: “我站在北方的天空下,任晚风吹乱我头发”……那种苍凉,那种孤独,直入骨髓。我是北方人,此刻,却站在南方的天空下,任海风吹乱我的头发。我也想吼,像刀郎那样撕心裂肺地吼,吼出我的郁闷,吼出我的心忧。但是,我却吼不出来,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噎得我泪流满面。来来往往的人流从我的身边穿梭而过,没稃人会留意我的存在,更没有人关心我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是的,我也说不清楚我要到哪里去……

2.
连着几个夜晚,我总能从这间不隔音的破房中听到她愉快而又响亮的叫喊声,起初,我还以为有个猛男在作祟……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才知情重。”当我独自静下来之后,才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这种痛,是彻骨的,是直逼心灵的。假如不再爱了,分手自然是一种解脱,可我却一直深爱着她,在这种状态下分手,对我而言就成了一种煎熬,一种折磨,尤其到了晚上,无边无际的孤独将我一点一点吞没,只有灵魂在黑夜里苦苦地挣扎,就仿佛天塌了,地陷了,魂飞了,魄散了,五脏六腑也被掏空了……长久的痛就像一个看不见的恶魔,狠狠地缠绕着我,使我日不思餐夜不能寐。
我已记不清那天酒后的我是怎么一副样子,我只记得我用世界上最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剜了她的心。当我把对方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我也把自己逼到了一个难以后退的死角,事后一想起来,我就好一阵后悔。当时我为什么不冷静一点,为什么不理智一点?当你用最恶毒的话伤害你最爱的人的时候,其实也是对你自己的一种伤害。
我几次来到电话亭,总是刚拨了7位数,就犹豫着把电话挂了,我渴望听到火火的声音,渴望知道火火的情况,但是,我又担心,担心自己没有勇气再面对她,我就这样犹如一只困兽,折回来,又折回去。守电话亭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我授意她拨通后让她只说一句对不起我打错了,我的目的就是想听一听火火的声音,哪怕一句。中年妇女疑惑地看着我,当她确认我不像坏人时,才点点头。我按下免提,刚拨通,我就听到火火的声音:“周风,是你吗?”
我正准备回答,中年妇女却抢先一步用纯正的地方方言说:“对不起,我打错了。”我付了钱,扭过头去,泪水瞬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她同样也在思念着我,期盼着我,可我,却没有脸面再进那个家门了。火火,你知道吗?你应该知道我的弱点,你要是真的能原谅我,你就到画家村来,狠狠地骂我一顿,或者打我几下,我都愿意承受,这样就意味着你原谅了我,也给了我一个台阶,我就会灰溜溜地跟着你回去了。
可是,她没有来,她没来是不是就意味着还没有原谅我?
当我的脑海里又回响起她刚才的“周风,是你吗?”的声音时,那细若游丝的声音,使我的脑子突然就“哗”地一下,她是不是病倒了,是不是下不了床了?我急出了一身汗,拔腿就向公交车的站台跑去。
从画家村到东门,要入关检票,倒3次公交车,将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一路上,我的耳畔一直回响着她那细若游丝的声音:“周风,是你吗?”她怎么知道就是我,她是不是也在为她的行为而后悔,一直呆在家里等着我的电话,等着我回去?或者,真的如我所推测的那样,她病在床上,起不了身了?
路过文锦北路那家电影院,我不由得触景生情,想起了数月前与火火在这里看过的一场电影。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我陪火火逛了一天街,随便吃了一点小吃后,火火盯着影剧院门口的一张广告牌说,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我说好呀,好久都没有看电影了。广告牌上,徐静蕾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下面印着几个大红字《开往春天的地铁》。这部电影早已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了,被誉为四小名旦之一的徐静蕾的电影我还没有看过,我想肯定不会令我们失望。
《开往春天的地铁》果真是一部不错的电影,一对来京打工的男女,由于相爱走到一起,又由于相爱分开了。徐静蕾很善于捕捉生活的细节,将一些很敏感的东西演绎得细腻而到位,耿乐演的那个小伙子叫什么名字我忘了,他自尊的外表下面裹着的是一颗自卑而又脆弱的心,由于找不到工作,他感到非常自卑,他不得不谎称外国的一家公司聘用,由此为自己找了一个退却的台阶,其实,他内心却非常痛苦,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他的善良和谎言搞得火火泣不成声,我的心也被他搞得酸酸的。
出了电影院,已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五颜六色的灯光将深圳的大街小巷装扮得扑朔迷离。
火火挽着我的胳膊,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走在马路上,我们的思绪都还沉浸在电影里,沉浸在那个简单而又透明的故事中,沉浸在徐静蕾和耿乐的一颦一笑中。
过了不知多久,火火打破了沉寂。
“耿乐演的那个男孩也太内向了,他不应该瞒着徐静蕾,他应该告诉她呀!”
“人跟人不一样,也许到了那一步,他觉得说出来有伤他的自尊,他只好选择逃避。”
“自尊有那么重要吗?自尊比爱还重要吗?”
“也许,逃避是最好的爱,是爱的极致。”
“为什么?”
“因为,爱一个人就是为了让她幸福,而不是给她带去痛苦。”
“难道他逃避了,就不会给她造成伤害了吗?就不会给她带来痛苦了吗?正相反,这样只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和更大的痛苦。”
“痛苦和伤害是暂时的,而幸福则是长久的。”
火火突然站定,看着我说:
“这是自欺欺人。”
我不敢面对火火的目光,眼睛飘过她的发梢说:
“也许这是一种爱的境界。”
“这是自私!”
火火突然松开了我的手。
我突然如梦初醒,在这个问题上不能与火火较真,因为《开往春天的地铁》已触到了我们最敏感最脆弱的部位,如果太认真了会使火火胡思乱想。而事实上,火火已经有了想法,这都是这部电影惹的祸。
现在,当我再次想起这一情节的时候,我就自责自己不应该跟她大谈这个问题,更不该同她较真,那样无疑加重了她的心理压力,促使事态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重新拉起了她的手,一边抚摩着她的手背,一边说:
“可能你说得对,他这样做是自私的表现。”
“我不喜欢这个男孩儿,他有什么就说嘛,憋在心里不说,就像个女人,比女人还女人。”
“那你喜欢这个女孩吗?就是徐静蕾扮演的这个角色。”
“有一点。不过,她有点小女人情怀,不够大气。”
“我也是这么认为。看来对艺术的感觉我们是相同的。”
“如果你的身边遇到那样的女孩你会喜欢她吗?”
“我的身边有了你,就不可能再出现那样的女孩。”
“我是说,比如。”
“比如也不可能。”
火火就伸出手,在我的腰间掐了一下说:
“你是假装糊涂,还是真没情调?”
我疼得跳了起来说:“我只爱你,除了你,任何一个女孩都难以进入我的心里,即便她是徐静蕾。”
她白了我一眼,眼里分明盛满了甜蜜,嘴上却说:
“德性,看把你美的。”
我洋洋得意地说:“那当然。虽然我穷,但我幸福。”
“不许你说你穷。”火火制止我说:“我们不穷,我们的财富统统存在银行里了,只是定期,时间不到,取不出来而已。”
我又一次失言了。我明明知道这是我俩最敏感也是讳莫如深的话题,我怎么就不长记性?我只好附和着她说:“是的,没错,我们的财富都在银行,一旦取出来,我们就成了深圳的资产阶级了。”
她像孩子似的笑了一下说:“不光是资产阶级,而且是首富。”
我说:“是,是首富。到时候,我要给你买好多好多的衣服,让你每天都穿新衣服,一天换好几套。”
她说:“到时,我要先在深圳为你举办一个作品展,邀请当今书画界的名家为你捧场,再邀请各大媒体的记者们来做宣传,然后对外扩张到广州、上海、北京,最后在全国一炮打响,成为顶尖的画家。”
我动情地搂紧了她。
就在深圳的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之下。
当我下了最后一站公交车,顺着那条熟悉的花园小路下来,远远地望着那扇透着灯光的窗户时,我的心禁不住怦怦直跳,我仿佛又看见了火火的身影,她光着两条修长的腿,穿着我那件宽大的短袖衫,一边哼着歌曲,一边忙着做家务,她爱清洁,总是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自从她兼了第二份工作后,我们的经济状况改变了不少,她第一个月开资就给我买了4条我爱抽的三五牌香烟。她本想让我高兴,但是我却因为心疼而愤怒地斥责她:“谁让你买这么高档的烟?”并一下子把烟摔到了一边。我知道,她疼我,她爱我,她自己每花一分钱都在算计着,却让我奢侈地享受这三五牌香烟,这每一根烟都渗透了火火的汗水,我怎能像吸血鬼似的去吸她的心血与汗水?
我看到满脸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火火的脸上,继而慢慢地消失殆尽,她从地上拾起烟,放在茶几上,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背过头抽泣了起来。
我知道我做得太过分了,一看她哭得像泪人儿一般,越发对她疼爱有加,就过去揽她。她抖了抖肩,像个刚刚学会尥蹶子的小母马。我一下揽紧了她的肩,轻声说,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发火,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你挣这几个钱也不容易,你让我这么奢侈,我心里反倒难受。
她这才委屈地说,人家也是一片好心,你就不能好好说吗?
我拥着她说,是我不对,我混蛋,我该死,我罪该……
我的道歉还没有说完,她就伸出手堵住我的嘴说,乌鸦嘴,谁让你诅咒自己。
我就装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说,我不诅咒自己,不足以得到你的原谅。
她说,谁不原谅你了?
我趁机说,看你哭得像泪人儿一样,就是不原谅我了。
她破涕为笑说,我也是心里难受嘛,我第一次到你的画室要烟抽时,你抽的就是三五牌香烟,我把你俘虏到深圳,让你受了不少委屈,看到你抽几毛钱一包的烟我就心疼得要命,总觉得是我耽误了你的前程,影响了你的事业,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危机,就想着多挣点钱来弥补一下,没想到我的好心好意,却遭到你发那么大的火。说着,泪水又从她的眼里滚下来。
我紧紧揽住她,把脸埋在她的长发中说,那次你看到我抽的三五牌烟,那是我为一个单位设计了两副展板,他们买来作为答谢的,那种烟可不是我想抽就能买得起的。傻老婆,你别再说傻话了,你不认为我现在过得比以前更幸福吗?其实,我一点儿都不留恋过去的生活,真的,一点都不留恋,能够拥有你,能够和你在一起,是我最大的幸福和快乐。刚才,我看到你给我买的烟,心里很难受,你辛辛苦苦挣一点钱多不容易,你都舍不得为自己添新衣服,却给我买了烟……
我实在说不下去了,我的声音开始哽咽。
火火抬起头,泪光闪烁地笑着说,就奢侈这一回,好吗?
我说,就这一回,刚才对你发火,都是为了爱,懂吗?
火火说,不懂,什么都不懂,我就只懂得爱你。说着一下钩住我的头,把她的泪水擦到了我的脸上。
在我们相处的日子里,每天都充满了激情,也充满了情调,难道,这美好的场景将永远成为我记忆中的碎片,再也无法延续下去了吗?
当我举起手来敲门的一刹那,我犹豫了,如果她真的病了,对我来讲,倒也是个理由,我可以送她去医院,还可以呆在她的身边伺候她,倘若她并没有生病,打开门一看是我,余怒未消,再冷冷地说上一句:“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很有志气很清高吗?到我这里来不怕玷污了你?”如果是这样,我该如何面对,该怎么走出这个家门?这样一想,刚才鼓起来的勇气就像气球被刺了一刀,刹那间泄了气。
这道门实在让我难以逾越过去,我几次举起手,最后都轻轻地放下了。可是,就这么回去吗?我又不甘心。我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想听一下里面有什么动静,终于,我听到电视中的声音,好像正在播乌鸡白凤丸的广告,我还听到了轻微的洗刷什么的声音。
以此推断,她可能没有生病,这样想来,我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踏实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难已言状的失望,因为,我无法给自己一个进去的理由。
我不知在门口守候了多久,直到听到关闭电视机,看到窗户变黑,我才失落地下楼而去。
回到我的出租屋,已经很晚了,我像一具僵尸,刚刚躺到床上,隔壁的女画家就象征性地敲了一下门进来说:“小帅哥,要不要开水?我这里刚开了一壶。”
我懒得动,顺手指了指暖瓶说:“麻烦你看看还有没有水。”
“哟,你这是怎么啦,是不是酒喝多了?”她殷切地问我。
“没事。”我懒得理她。这是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据她自己说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了,自从我搬来之后,她总是借故跟我搭讪,不是给我添添开水,就是给我送几个水果,对她的关心我不但不感激,反而有点厌恶,只是碍于情面,不好表现出来而已。
此刻,她为我添好水之后,又清掉了我杯中的陈茶,给我重新泡了一杯,关心地说:“你喝杯茶,茶可以醒酒。”
我含含糊糊地哼了一声,算作对她的答复。
她见我爱理不理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就出门告辞了。
平心而论,她是个不错的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尤其走起路来,屁股一摆一摆得很像回事,但我就是烦,她越是关心我,我就越厌烦。我并不是傻瓜,我知道她的关心绝不是学雷锋做好事,因为我已感觉到,她的关心明显带着些许暧昧的色彩,这也许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可对我来讲,却是打心底排斥。
连着几个夜晚,我总能从这间不隔音的破房中听到她愉快而又响亮的叫喊声,起初我还以为有个猛男在作祟,后来我一直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男人出入过她的房间,我这才知道,她是按照广告中说的,女人的问题女人办,这样也好,自己能办的事最好不要去麻烦别人。如果在认识火火之前,我要是听到这个声音,我绝对会助人为乐一番,可是,现在却不同了,我的心里除了火火,再也不会对任何一个女人感兴趣,即使她受过良好教育,即使她有几分姿色,即使她的屁股扭得很像回事,即使她的声音悦耳动听,我统统不会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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