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迎将生活重心回归工作。下定决心不再去B世界以后，她像是放下了什么让她牵挂的事情，工作更加专注。但闲暇时刻，她总是忍不住会站在电梯口发呆。甚至偶尔，她会在很微妙地接近两点的时刻，打开电梯门，等门打开时，她突然回过神，一阵恍惚。她这是要做什么？她明明清醒着，却跟梦游一样，做着无意识的事情，不受自己控制。温迎把越来越多的时间投入工作中，有清闲的时间，就泡在健身房里，不让自己一个人安静下来，不然她会无法控制地想起徐回舟。在跑步机上跑完一个小时，温迎身上已经大汗淋漓。她戴着耳机，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热水，一边拿毛巾擦着脸上的汗，一边走向更衣室。从器械区走到更衣室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窗。为了通风，走廊两侧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冬日的寒风从两道窗之间穿过，穿堂风刺骨的寒，从温迎的皮肤往里钻，钻进骨头缝里。好冷。温迎打了个寒噤，身上大颗大颗往下淌的汗瞬间冷得如冰。她喘了几口气，瑟瑟发抖，走进更衣室。耳机里的歌，正好唱道：“看时隔变迁故事都被光阴重现，谁是你现在惦记的人。那些幸福的心动的历历往事，让我思念一个已被荒废的名字。”温迎突然感觉鼻腔内很酸，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更衣室内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她坐在长椅子上，木木地看着对面上锁的衣柜。耳机里，歌声悠扬，充满深情。温迎手背上突然一凉，她低头，看见手腕上有一颗泪珠。那颗微凉的泪珠，正好落在她手腕的疤痕上。这个疤痕，就是十五年前，她劫后余生，在地上被锋利的碎石划破的伤口，最后愈合后，留下了一道浅白色的显眼疤痕。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和徐回舟的交集。摸了摸微微凸起的疤痕，温迎突然感觉心脏像是被人重锤一拳，几乎喘不过气来。她捂着胸口好久才缓过来。然后她后知后觉地抬手抚上脸颊，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此刻是上午，健身房人不多，更衣室里只有她一个。她坐在更衣室里，肩膀轻颤，她用力擦着脸上的泪水，但无法控制住自己，不停啜泣。在平日里没有任何特殊的时刻里，温迎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和徐回舟永别了。尽管只要她在两点进入电梯，就能再见。可是说了永别的人，又怎么再相见？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喜欢徐回舟。-“你最近看起来情绪很差。”办公大楼高大，挺立，顶层总裁办公室，宽敞明亮，坐在落地玻璃旁，可以看见脚下如同玩具一般的汽车行驶。徐回舟站在落地玻璃旁，窗外的冬日暖阳照进办公室内，光落在他脸上，在他的脸上形成半明半暗的光效，他半张脸在暗处，看不清神色。身后沈确的话，他没有回答。整栋大楼都是方舟科技的总部大楼，是两年前刚建成的新大楼，坐落在浮城商务新区。因为方舟科技的落座，这片沉寂已久的商务新区才像活过来，越来越多的商家入驻，周边也更加便利起来。沈确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问：“跟你说话呢，虽然你跟平时一样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但徐回舟，我可了解你了。你看着正常，但心里早就变态了。”“你到底怎么了？”沈确又问了一遍。徐回舟垂眸，转身看他，背着光，他的表情显得更加漠然。“以后温迎不会过来了。我也不会过去了。”沈确一愣，好久才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们以后不用那个时空通道了？”“嗯。”“为什么？这是多么奇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有这种机遇，说明你们俩有缘分，为什么要切断呢？”沈确不解。徐回舟坐到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这是沈确的办公室，徐回舟是公司股权最大的人，也是创始人，但他在公司没有办公室，他平时都喜欢在家里办公。“因为这两个世界产生不一样，就是因为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徐回舟低声解释。徐回舟言简意赅地将十五年前两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告诉沈确。最后，他说道：“温迎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接受不了，才说以后再也不来了。”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却带着一丝苦涩：“在那个世界，她觉得自己害死了我，承受不起。但在这个世界，我又是见死不救的那个，于这个世界的温迎来说，我简直是杀人凶手。”沈确听得直拧眉，最后他摇头：“不，我觉得温迎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徐回舟看他。“徐回舟，你把你们俩分别那天说的所有话都跟我复述一遍。”沈确知道徐回舟一定能原封不动，完完整整地把这些对话都复述一遍的。徐回舟垂眸思索片刻，缓缓张口，把那天，她和温迎的所有动线，对话，一一复述了一遍。沈确听着听着，眼睛越来越圆，越来越大。话落，沈确一手按在沙发扶手上，轻啧一声：“徐回舟，她这是在向你表白啊？”“什么……”徐回舟挑眉，一脸茫然，“怎么可能。”“她都说了，会很想很想你。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啊，如果不是爱，怎么会很想很想你？”沈确嫌弃地看他，“你作为一个男人，但凡敏锐一点，都不至于单身这么多年了。”徐回舟摇头，沉默。沈确叹道：“恐怕她最后在电梯里想跟你说的话，就是明确的告白，可惜你这个猪脑子没听见。”“……我可以听见的。”徐回舟说道。沈确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啊，你家电梯里有监控，让小兔调出来给你看不就行了。你看看？”“不了。”徐回舟摇头，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和温迎已经说好了，不再往来。我们在两个世界，就算她喜欢我又如何。”徐回舟轻声说。沈确不这么想，他走到徐回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说道：“你喜不喜欢她？”徐回舟没有说话。“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能接近你，进入你家的女生。我想，你应该是喜欢的。”“人最难得的是遇到真爱。如果你喜欢她，你爱她，就要让对方知道。”“无论是不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你在自己的世界，找不到所爱。但当你知道，在另一个世界，你有爱人，你在这个广袤浩瀚的宇宙并非独自一人，你有爱人，那就不孤单。”徐回舟眸光渐渐亮起，他轻声回：“就算……我们是两条平行线？”“平行线对望，知道自己不孤单，那也是值得的。更何况，你们两条平行线之间，分明是有一条通道将你们俩连在一起的。”沈确好言相劝，“下次见面，告诉她，不要让自己后悔。”徐回舟眸光沉沉，没有说话。他沉默，又像把什么话都说了。沈确叹气，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视作安慰。-今天徐回舟会来公司，是因为公司有不少事情需要他亲自过来处理。一个就是方舟实验室针对那块陨石里发现的特殊原料进行研究，做超导体的开发。另一个，则是触梦科技的人过来，和方舟谈合作事宜。触梦科技并不是行业龙头，但公司在虚拟偶像业务做得还不错。原本徐回舟并不需要亲自到场讨论合作。但徐回舟这一次有了新的想法，他想收购触梦科技。触梦科技的老板本就是一个二次元死宅，虽然公司做得挺大，但他也觉得很疲惫，因此得到徐回舟想要收购公司的消息时，并没有反对。相反，他还挺高兴的，火急火燎就让人做了触梦科技的公司介绍，准备在讨论的时候拿来跟徐回舟battle价格。徐回舟先去了坐落在地下的实验室。方舟实验室一共三层，都在方舟科技总部的地下。实验室牵头人给徐回舟介绍了针对陨石开发的最新进展。“徐总，我们从里面提取出来了一种原料，的确有超强的磁性，有超导体的部分特性，可研究性极高。”实验室牵头人激动得满脸通红。徐回舟看了他一眼，径自走进实验室，看到了台上装在透明防尘盒子里的透明物体。小小的圆形物件，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在光照下，反射着异常耀眼的光芒。徐回舟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从自己兜里拿出怀表。自从温迎离开后，他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将怀表随身携带起来。沈确说他这叫睹物思人。徐回舟想，这是两人都有的一模一样的东西。证明他们两个世界的关联。实验室牵头人看到他手上的怀表表面，愣了愣，觉得那透明类似玻璃的材料分外眼熟：“徐总，这是……”“我授权你，研究一下我这表面的材料，和这个是不是同一种。”徐回舟低声说。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就是同一种东西。实验室牵头人也是一样的想法，他眼里写满了激动，小心翼翼接过怀表，看了看徐回舟，再三保证：“徐总，我一定小心翼翼，只弄一点点材料。”徐回舟想了想，说：“如果确定是同一种原料，你看看，想办法帮我复原表面吧。”“好，我们提取过原材料，可以复原表面的。”牵头人保证道。徐回舟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才离开实验室。沈确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触梦科技的人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我知道了。马上来。”徐回舟挂了电话，带着助理转身往总裁专用电梯走去。会议室内，触梦科技的死宅老板兴奋地坐在圆形会议桌的一头，打量着周围的高科技产品。“这是最新款的全息投影仪吧？”他双手搓了搓，激动道，“这要是和我们虚拟偶像结合，再加上方舟的AI，那得多爽，虚拟偶像直接在眼前跳舞唱歌！啊！”沈确坐在另一头座位上，听到他说的话，笑了笑：“如果今天能够顺利谈好，方舟可以送给陈总一个定制的仪器放在家里。”“可以可以。”陈总眼里放光。徐回舟很快就带着助理进来了。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他。陈总看到徐回舟，紧张地红了脸，小声介绍自己和他带来的其他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名副总，一名助理，以及两个年轻女孩。两个女孩长得一般，但声音都很好听。听陈总介绍，这两名是公司的员工，负责头牌偶像的皮下。“她们俩是蓉蓉和阿丽娜的声音。”陈总说。两个女生羞涩地朝徐回舟礼貌问好。徐回舟点点头，仔细听了听，小声念叨：“没有娜娜？”陈总没有听清楚，疑惑：“什么？”“没事。”徐回舟的目光在两个女生脸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都是平凡普通的长相，只是胜在那好听的声音。她们是虚拟偶像的声音来源，有些歌也是她们真人唱的。按陈总的说法，蓉蓉和阿丽娜是当下市场内排名前十的虚拟偶像，为公司带来了近70%的收益。“阿丽娜的日流水破过五百万，蓉蓉上个月的广告收入就有千万。这在其他公司的偶像里都是少见的。”陈总试图为自己加价。徐回舟点头，看起来漫不经心。“她们的提成呢？”徐回舟问。触梦科技的人都是一愣。陈总轻咳一声：“那个……她们说白了只是一个声音，虚拟偶像的形象设计是公司的IP，动作也是AI操控，和她们没多大关系。而且接下来的大趋势是使用AI语音了，她们顶多提供一个语料包……”说这么多，只是做铺垫。徐回舟没有耐心，又问一遍：“所以提成是多少？”“呃……没有的。”陈总小声嘀咕，回头看了眼两个女生。两个女孩似乎想到什么，垂下头，眼眶微红。徐回舟拧眉：“给你赚了这么多钱没有提成？”“这是行情，大家都是这样。她们业绩好，我也会发奖金的，怎么着一个月到手也有两三万，不错了。”陈总指着他们说，“你看她们，长得一般，身材也一般，学历也不怎么样。上哪去找月薪两万的工作啊。”徐回舟摇摇头，不置可否。陈总担心他不肯收购了，赶紧解释：“徐总，这也不影响收购吧？况且，等您收购了，您可以整顿公司嘛。”他压低声音：“这也是给您省钱不是？”徐回舟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其他人呢，业绩不如她们的，有奖金吗？”“一般的就不给了，现在市场卷得很。有个保底工资都不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