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下把事情闹大,固然如穆知县所言,可以挽救许多蒙在鼓里的百姓的性命。但对他的官声,只有百害而无一利。那本就无望的升迁,怕是就此真的成了梦幻泡影。 前头联玉惊讶的,多半就是这个了。他应也是没料到,穆知县会为了无辜百姓,半点不顾及自己的前途。 官场那些事儿,江月也不懂,便只劝道:“功过是非自有论断,今日做了好事,来日必有福报。” 这并不是她随口胡扯的劝慰之言,而是从一个修士的角度出发,天道可比时下的升迁制度公平多了,穆知县此举积攒的功德,他日或者下辈子必然会回馈于他。 复诊结束,两人又说了会子话,穆揽芳知道江月的夫婿还在前院等着她,便也没留她。 她这边厢从后院出来,自有下人去前院通知联玉,两人在二道门碰了头。 因那些医书还得另外装车,所以二人还等了一会子,却没成想等了这么会儿的工夫,猛得就听到一把尖锐的女声—— “我不走,我不去庄子上!我是知县夫人,是哥儿姐儿的生母!” 江月和联玉循声回头,就看到披头散发的尤氏从后院中跑了出来。 别看前头她说得好听,愿意挪到庄子上,不论是休妻,还是让她‘病故’都绝无二话。 其实纯粹是权宜之计,只想着事情到了那一步,她自个儿绝对是摘不干净了,一旦灈水莲香的事儿昭告了天下,则还要搭上尤氏的母亲,和她所生的一双儿女的前途。 还不如眼下先认了栽,先从府上挪出去。 她做的恶事倒是没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至多就是杀人未遂。 穆知县又宅心仁厚,回头多半不会要她的性命。 只要这件事按下不表,等到来日她所生的一双儿女长成,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今日尤氏听买通的下人提了一句,说自己的娘家已经出了事儿,哪儿还肯挪出去?那真的是说不定后半辈子都得交代在庄子上了! 因穆知县去府城时匆忙,只留了话说让人把尤氏弄到庄子上,没说立刻要了她的性命。 加上尤氏也掌管中馈已久,积威仍在,那些下人便只敢阻拦,而不敢真的对她用粗,这才闹到了这里。 跑到了二道门门口,尤氏看到了并肩而立的江月和联玉。 她虽对穆揽芳的关爱是假,但看着她长大却是不假,对穆揽芳了解甚深。 过去这几日也足够她想明白,此番不是栽在了穆揽芳手里,而是栽在了扮猪吃老虎的江月手里。 加上那日更是联玉直接点破了她娘家的事儿。 于是她怒火中烧嚷道:“好你个小贱妇,还敢带着小白脸上我家的门!老娘今日就撕了你们的嘴,让你们搬弄是非,掺合旁人的家事?!” 江月看她疯疯癫癫的,自然也懒得同她置气,更别说尤氏根本碰不到她一个手指头,刚嚷完那句话,绿珠就气愤地对着其他下人喝道:“你们都是死的吗?二娘子是大姑娘的贵客,岂容这般唐突?” 绿珠的话那就是穆揽芳的话,下人们这才没了顾忌,一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捆人的捆人,把那尤氏从二道门附近给拉走了。 一场短暂的闹剧结束,绿珠将他们送到门口,自然又是一通致歉,说:“本来是前两日就要把她挪到庄子上的,只是她推说身子不舒服,才耽搁到了今日。二娘子放心,今日的事我一会儿就去禀报给我们姑娘,今日就让她挪出去。下回您再来,必碰不上了。” 江月摆手说不碍事,转头却发现联玉还在看着穆宅里头。 “看什么呢?”她问。 联玉面色如常地转过头,说‘没什么’。 后头两人回到梨花箱,许氏和房妈妈也从街坊的口中,知道了尤家的案子,就想让江月把铺子关了避避风头。 左右冬日里也确实没什么生意,加上今年是江父故去的第一个年节,祭祀上头也得多花些心思。 江月顺势应下,把那五十两银票交到许氏跟前,想着有了这笔银钱,许氏和房妈妈她们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许氏却不肯收,只道:“这是你自己挣得,现下你也是一家之主。尽管自己留着。” 房妈妈也帮着道:“就是,姑娘也好些时候没置办新的钗环首饰了,年头上总得穿戴一些新的。” 说到这个许氏也有些伤怀,加上孕妇情绪起伏比较大,便不自觉地红了眼眶道:“往年你爹还在的时候,还不到入冬就给你置办好了新东西了。” 江月没再推辞,干脆就开始计划起这五十两银子怎么花。 首先按着她的习惯,肯定有一半是不动的,全存在铺子里当流动资金,留着平时做生意,过日子,也是为来日开医馆做准备。 那么就剩下二十五两。 她本人倒是对新衣裳、新首饰的没什么兴趣,但若是她不给自己买,许氏和房妈妈说不得还得动用她们自己手里的体己银钱,来给她置办。 那么就打一支细银簪,再买一身新衣裙,也不太昂贵,总价不能超过五两。 那么她有了新东西,许氏、房妈妈、宝画自然也该一人得一份新年礼物。 另外还有联玉,前后也帮了她不少忙,还送了她一把匕首,也该问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她还是第一次在人世间过年节,觉得有些新鲜,所以晚上回了屋,江月便没有第一时间钻进帐子里,而是趴在炕桌上写写画画。 等到联玉从外头溜达完回来,她便问起来。 “新年礼物?”联玉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过了半晌才道:“我好像没有什么想要的。” “怎么会没有想要的呢?宝画那样心思简单的,我今儿个问她,她还说想吃酒楼那种新年里售卖的装匣点心呢,我下午就去预定了。也得现下不算太晚,年前能排的上。你要是有想要的,尽管说,我好去提前定下。不过价格上头,最好不要超过五两哈。” 看联玉兀自脱外衣,也没接话茬,江月便接着问:“或者这么说,你往年一般收到什么新年礼物?” 联玉卷了袖子去铜盆前洗手,“我往年没收过什么新年礼物。”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声音里不觉多了几分笑意,“尤其是价格还必须在五两之内的。” 听出他这是说自己抠门呢,江月笑着说:“那我就随便送了哦,正好还能更省一些。” 说完她又抽了抽鼻子,问说:“什么味儿?有点像硫磺。” 联玉背对着她,语气平常地回答道:“可能是溜达的时候没注意,沾到了别人家洒在门口驱虫的药粉。” 此时时辰也不早了,也已经问完他对新年礼物的想法,江月便钻进自己的小窝里睡下不提。 翌日起身,江月就听说城外某个庄子发生了火灾。 腊月里头天干物燥的,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第三十四章 腊月中旬, 江月置办好了全家人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