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

相遇时,她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而他落魄至极,是国中最下贱懦弱的戏子。可他漂亮的笑容像乱刀划破了她身上所有的明亮,从此跋扈蜕成迎合,娇纵沉成卑微她为他行尽大逆不道之事,丧人格,叛祖训,毁家业,断退路。后来才知道,她只是他有意蛊惑的诱饵。卑微的外表下,他要的竟是她从不敢想的江山大业。而他的诱饵,也并不只她一个。

作家 妩冰 分類 出版小说 | 52萬字 | 38章
第17章甜蜜不复,穷途末路
申鱼晚静静地看着他,刚才还狂怒的眸子此时已然平静下来,漆黑的眼底像是混入了夜的宁静,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她像是从没有见过他一般,细细地打量着他,最后唇角一软,笑容曼妙而又柔媚,“好。”
“你的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
“六年前十月十一号。”
六年前……她与骆云间的相识是四年前的八月,鱼晚苦涩的勾唇,“那骆云间到我这里,是你安排的?”
他微微闭眼,“是。”
“我能知道原因吗?或者,”她笑了笑,“我能在你的计划中起到什么作用?”
“当年那样的情况,我想要行事,达到我想要的目标,就必须有个组织来接应与号令,如果想要接近池帝赵奕,就必须想方设法地来到都城长宁。所以杞国被池所破之时,胆怯怕死的样子只是蒙骗赵奕的一种手段。若是和温叶南一样拼命抵抗,一旦激怒于他,我们只能死路一条。倒退一步掩盖本质,反倒会被认为无害,而且以其恶毒的性子,很有可能会获得另类出路。”
事实证明,这一点他赌对了。
贪生怕死成为他最好的伪装,赵奕对他极其放心,并众目睽睽之下将他下放于风月场地,名为大肆羞辱,其实却给了他发挥的舞台。
清寂巷,那一条巷子,不光是普通人来往行走的场所,更是官宦们最喜欢的谈情佳地。他作为第一伶人,来来回回中,接触的官员无数,再加之有心试探,自然明晓了赵奕的习惯和弊病,便于以后下手。
而且清寂巷人员混杂,大家背景都极其复杂,越乱的地方越是安全,更加便于隐藏他的真实目的。
“我如果要在京都生存下去,必须要有一个要接应我的人,这个人就是骆云间。他必须事先便到,查看情况,具体将事情部署清楚,以随时应变后续情况。”
“可是你为什么要选择我呢?京都之中,比我申家强的人多得多,比我申鱼晚要漂亮的人多得多,”鱼晚的唇角一点点扬起来,眼眸却毫无亮光,“你为什么要挑中我?”
“因为,”温承晔深吸一口气,“众人都传,申鱼晚作为第一商贾申家之女,行事大胆叛逆,性格纯净骄纵,为人单纯执拗,若是看上一件东西,不达目的誓不甘休。”
她的心突然一点点沉下去。
刚才也不知道怎么涌上来那一点点的希望与火花,此时也尽数熄灭。申鱼晚扬起脸,浅浅地笑起来,“什么行事大胆叛逆?你不如直接说我豢养男伶,无法无天;什么纯净骄纵,你不如说我没有脑子,任由人摆布操控;什么单纯执拗,你不如说我跋扈愚傻,不见棺材不落泪。”
所以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要挑她了,“因为我好骗是不是?所以你要事先运作……勾引,故意让我对你沉迷难拔,然后为你所用?呵,真是傻啊……”鱼晚侧过头去,想要大笑,“我当初还以为是我的真心打动了你,没打动也没有关系,日久见人心,你总会知道我对你的真心,却没想到……没想到……”她几乎说不下去,用着最大的力气才能保持住唇角那抹清浅的笑容,“后来我为你买下竞春楼你也相当乐意吧?竞春楼转为你的名下,实则成了你与你的那些下属们接应的地点。青楼人多嘴杂,最嘈杂的地方反倒是最隐秘的地方。我现在终于想起来,你当时为什么要在那桌子上划下那么多刀,那其实是一种你们联络的信号是不是?”
她很想看到他摇头,可是对面的那个人,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切如此便迎刃而解,他为什么那阵子会动不动就出去,那时候还以为他是在家里发闷,没想到倒是去做大事去了。
“其实我只是第一步,我是那块垫脚石,你早就算计好了我这步,把我笼络好了,再以我为阶登上公主那条大船对不对?”这次他没有点头,她便自顾自地轻笑起来,笑容一分分扩散着,可眼眶却莫名地红起来,“我真是傻死了,我还以为你不明不白的去公主那里,是因为受到了那公主的胁迫。我还不止一次和骆云间说,要如何把你救出来……我还在那门口等,我还追马车,我还大喊大叫,我还为了你自残,放火,气死我爹……”她闭上眼睛,旧日那一幕幕似乎又重新在眼前上演,生动地让她心痛,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了,大颗大颗的绵延而下,“种种丢人的事情我都做了,他们都说我申鱼晚不要脸,说我不知道羞耻,说我是没人要的贱货……我之前还不信,原来我是,我真的是啊。”
原以为这事情最残酷的事情都已经经历过——众人唾,爱人弃,亲人死,一切一切的悲惨,托他的福气,她都已经享受过。可没想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远比它要残酷的事情,那就是那些让人辛酸的过去,那些连自己都不想去触摸的过去,竟都是自作自受。
她终是为自己的跋扈骄纵任性执拗付出了代价。
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自己掀开那些淋漓的伤口,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伤口曝光。
一只大手慢慢伸过来按住她的手——是苏以年。鱼晚别过头去,努力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哭,“我这是做了什么事情啊,我这是做了什么事情——”似是叹息一般,她紧紧地咬住可唇,良久才让自己恢复平静。鱼晚过头来看温承晔,“你大事已成,我没了利用价值,所以,你就把我关在这死牢,你想让我死?”
“鱼晚,”温承晔抬起头,脸色居然是苍白的,“你要相信,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让你死。”
她笑起来,“我怎么相信?”
“我……”他急急地想要开口,却又迅速地抿起唇,两眼间因拧紧眉头被挤出深深的一道纵深,使他看起来如此坚硬冷绝,可眼帘微抬,眸光又是无力苍白的,“我真的,从来没想过让你死。”
“为了代表你的诚意,如果我信你,”申鱼晚深吸了一口气,“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按道理不该告诉她的,所有的一切,除若他和骆云间,基本都是“密谋。”可她的眼睛突然晕起光芒,耀眼地让人无法忽视,温承晔起身,或许是因为坐得太低,他起身的动作竟有些吃力。他毫不犹豫地走到那两具尸体之间,手中的剑轻轻一划,那两具头颅便完全与身体分离,咕噜噜地滚出来老远,“我的下步就是,把这两个头顶起来,放在城墙上,示众。”
一切寂静无声。
背后却突然感觉有温热袭来,那是很熟悉的温度,即使在这阴森的牢中,也有一种很清淡的香气,像是从花房里待了很久,连呼吸都有一种诱惑的芳香。
他慢慢转身,正逢上她的眼睛,弯弯的,笑成了月牙的形状,“温承晔,”她与他不过一步远,说话的气息都能喷至他的鼻尖,成为无心却妖娆的蛊惑,温承晔不由一呆,却看着她轻勾唇角,话说得很慢,“两个人头多孤单,再加一个,不更好?”
只是瞬间,温承晔已经有所察觉。
明明曾经受了这杞国云蔚堂最高明的师傅传授功夫,明明刚才还曾身轻如燕武断狠绝,可此时身体却像是被浇铸住了一般,恍恍惚惚却动弹不得。她摸出她送给他的那把护身刀,毫不犹豫的刺了进去。
对准刚才那旧时的伤口,一刀下去,精准无疑。
温承晔“啊”的一声低呼,猛地跪在地上。“温承晔,”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明很近,笑声却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过来,“这是你欠我的!”
骆云间猛地扑上来,“主上,主上!”看温承晔摆手,又侧身,不敢置信道,“主子,你……”
“还叫主子呢?”申鱼晚一挺身子,脖子直直地迎上去,目光倔强而又骄傲,“怎么样?你也要我死是吗?”
她眼睛里有着再挑衅不过的歹毒与恶意,那样发自内心的痛恨变成冰柱,瞬间便捅入他的眼底。骆云间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在她要转身走的时候,蹲在地下的人却低低出声,“别走。”
鱼晚脚步一滞,只是侧了侧身子,“怎么?你反悔了?”
温承晔抓着骆云间的胳膊,艰难地直起身,硕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滑至英挺的鼻尖。他的脸色通红,可唇却是惨白的颜色,“申鱼晚,你不是说我骗了你吗?”呼吸声渐渐急促粗重,他却缓缓地勾起唇角,“可有些人比我强不了多少,你可知道?”
申鱼晚眼中掠过一丝迷茫,身体一动不动。
温承晔左手捂紧伤口,努力止住血迹的流出,右手却猛然用力,挥剑直指一旁的苏以年,“苏以年,你还不说话?”
没料到剑锋突然袭来,苏以年猛地一惊,可多年的习惯却让他只是身子闪了一下,并不会轻易开口,温承晔咬牙步步逼近,“苏以年,你还要装多久?”
那个人只是勾勾唇,像是无所谓似的笑笑,目光甚至有些讥嘲,并不吭声。
直到身后的骆云间趁其不意,突然踢起一旁落下的剑,只觉得白光一闪,苏以年猛地抱肩,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叫出来。
事情大白于天下,鱼晚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以年,你……”
苏以年之前就算是被韩廉再折磨,那也是提前有了思想准备的,大不了一咬牙一切齿,只“忍”一个字,便能将所有的苦都咽下去,自然没有被戳破的机会,可现在不同,他只忙于对抗正面温承晔的质问,却独独忘了后面还有个骆云间,肩上被剑一划,自然就会本能地痛呼出来。
“鱼晚,我……”
他话还没落,申鱼晚便快步跑出了大牢。
耳边是两人渐渐远去的声音,骆云间看着他们的身影,“主上,真放那苏以年走?”
“由他去,”温承晔微微摆摆手,只是一动便牵扯出巨大的疼痛,最后还是再次抱着小腹蹲在地上。骆云间看他脸色煞白,伸手一摸他的伤口,仍有着血迹,连拉再拽地要拖他出去,却见他又招手暗示他靠近,“你派人去盯着。”
骆云间怔了怔,看他那痛苦矛盾眸色,虽没说是谁,但心里已然有数。他心中突然升起异样感觉,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只是低头应了声,“好。”
温承晔回去召了个太医看伤——虽历经两次伤,但好歹都刺入不深,虽然血流得吓人,却没有伤到内脏。
“温公子好运气,”那太医还不知道宫闱已发生政变,只是看在云蔓公主的份儿上尽心尽力地为温承晔诊治,他的笑容逢迎而夸张,透着股谄媚的味道,“借云蔓公主的福气,温公子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怎么?”
“这行刺之人手要是再哆嗦一点儿,或者没拿稳刀子,您的命就保不住了。”
温承晔应了一声,略有所思。
温承晔匆匆送这太医出去,便半躺在卧榻上。不一会儿云蔓公主便颠颠地跑过来,“承晔你没事吗?”她抱着他的手,“你疼不疼?后来又是谁伤了你?”
温承晔摇摇头,并不太想谈起这个话题,他抬起眼,只是一下午的工夫,云蔓公主便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现之前的霸道骄狂。她的眼睛是胆怯的,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有特别害怕的东西,颤抖地畏缩着,“承晔,我们回家好不好?”她突然抓起他的胳膊,突如其来的动作牵着他伤口发痛,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儿太可怕了,我闭上眼睛就能嗅到皇兄的味道,咱们不在这里,咱们回公主府好不好?”
温承晔一动不动。
“我告诉你,我们在这能躲得了一日,明天也有人会发现我们的!所以承晔,咱们赶紧回家。我那有足够的银两,可以保证我们远远逃出去生活一辈子,我们……”
赵云蔓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温承晔打断,“公主,”他仍是似笑非笑的,“你想做君王,号令天下吗?”
云蔓抓着他的手蓦然松下来。
温承晔轻轻一瞥,表情有些漫不经心,“想不想?”
云蔓的眼睛里有几分激动,“可我能行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温承晔轻笑一声,长腿一勾,不动声色地从她旁边站起来,“你先前想过能杀了你皇兄么?没有吧?这不也办到了?”
她目光又开始颤抖畏惧,温承晔轻拍她的肩膀,抚慰道:“公主不要怕,你是先帝的爱女,血统纯正,没人敢质疑您;而且您也说过,您之前曾被先帝立做皇太女,此后是被赵奕所夺去,现在不过是拿回您该拿回的位置,天经地义,谁也不敢非议乱语。”
“我……”
“若公主不信,可将赵奕之前欺负您的事情告之天下,只说蓄谋没成便是了。如此一来,天下必将痛恨赵奕,同情拥戴公主,到时候公主大可借这民心,成就大业。”
“好……”
“那公主先听我的,明日去穹政殿先昭告诸位上朝的臣子,就说皇帝身体不适,先拖上几日,其他的,我来安排。”
此时,赵云蔓已经对他全身心的信任,就像是一只被操控的木偶,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是一声“好。”
好不容易将云蔓公主打发下去,骆云间轻步过来,“主上,人我都放了。至于……至于韩廉温叶南那两个人头,也已经趁天黑放到了城楼上去。”
“好,很好,”温承晔抿起唇角,眉梢微扬,“外面怎样了?”
“一切都已妥当,我们的人已经在城下等着,只等明日您一声令下,他们即刻攻入城中。”
事情至此,只差最后也是最艰难的一步。温承晔唇角成一条直线,眼神凌厉,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眼下,就差最后一步棋了,”他不自觉攥紧手,“云间,演了好几年的戏了,明日这一出戏,才是我们最终的告别演出。”
“属下一切明白,”骆云间点了点头,“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高达怎样了?”
“还是那样,嘴硬气得很。”骆云间皱了皱眉,“赵奕人虽然凶悍,但奴才确实培养得好,一副要随主子去的样子,怎么也不吭一声。”
“你把他给我叫来。”
“主上……”
“此人我们必须争得,若是有他,明天的戏必定能好看几分。”温承晔反身,“你把他喊来,对他,我有法子。”
话说后不久,昔日太监总管高达被拖了进来,进门便是骂骂咧咧,无非就是窃取皇权奸贼之类的痛快话。温承晔斜了他一眼,轻轻抿唇,歪在卧榻上端起一本书,姿态闲散地看了起来。等一本书看了大半,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终于恢复清净。他抬起眼睛,正看到高达瘫在地上,因为骂了太久,呼吸急促粗重,唯有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愤恨地看着他。
温承晔勾唇浅笑,“你骂完了?”
“我没有!”眼前立即飞来一个阴影,温承晔倏然蹙眉,将书举向高处猛砸到了他的头顶。
明明只是一本轻薄的书,此时硬砸下来,高达竟感觉有一种巨石般的重力。
趁高达头晕目眩之时,温承晔食指和中指并起夹紧,剑一般地指向了他的喉间。高达不过一个内监,扑过来的时候毫无章法,更别提有什么武艺,只是简单地过了两招,便气喘吁吁地闭上眼睛,甘愿落败,“你这个逆贼,杀了我吧。”
温承晔的伤处再次绽开,正隐隐作痛,可他表面依旧是一副笑容,“您气性可真够大,”他轻描淡写道,“骂了这么长时间,还能再扑过来。”
“我要你死!”
“要我死?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温承晔耸耸眉毛,“高公公,我认为,做人要学会认识眼前形势,自己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要有个心数。这一点,还是当初您教给我的。”
“就比如,若我刚才是你,就绝对不会贸然发动攻击。您被带进来的时候是自由的,手脚活动便利,而我呢,却有着重伤,”他打开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笑容更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都能如此大胆地放您一个人进来——其实您应该已经知道自己的实力。若是对我有一分分威胁,我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高达抬起头,他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十分有道理。
“高公公,我领您上次待我之恩,虽你我共事不多,但上次寥寥几语,我已经认识到您是一个极好的人。你家人已经在我手中,而现在要威胁你,把他们带过来就是,可我却一向不喜欢威胁人。您是一个聪明的人,在宫中浸染已久,应该能看清楚如今形势,”温承晔收起眼角那抹惯有的戏谑之色,眼眸深邃静幽,“您更应该知道,若是没有您,这赵家的天下我该夺得还是能够夺得!至于您,以您个人之力,就算充当个英雄葬身我的刀下,也对此时局面毫无回返之力!”
“我叫你过来,并非是要给你颜色,也并非想给你什么难堪。我温承晔在最受人鄙视的时候,您温和的与我说了几句话,那样的情境,我一辈子都记得。自小,我父王母妃便交代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滴水之恩,则更要涌泉相报。”他的眼睛微眯,“而当时您轻言软语让我面对眼前形势,今日我还您一情,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若是您听了之后还要走,我温承晔已经将细软备好,”他指指一旁的书案,“再备快马给你,以下任帝王名誉起誓,他日,也绝对不会拦你半分。”
很显然高达没有料想到他会说这些,惊诧地抬起了头。
“宫中现如今已经半部都是我的人,而池国原有的拥护我的兵卒,也已经到了长宁城外,若是您还担心这宫中局面——就这宫外的竞春楼已经集结了云蔚堂的一干高手。至于这云蔚堂,身为总管内监的您,也不会不知道吧?”
高达心里一惊,“不是说这云蔚堂已然解散了吗?”
温承晔摇头轻笑,“早在三年之前,我便研究到了这池宫的图纸,哪里易于攻破哪里疏于防守已然心中有数,若是明日事情艰难,只要一声令下,池国之外的兵卒便会踏城而进,若我没有猜错,现如今池军大部分力量都集中到了西池边陲,此时京都正是极度空虚。一旦开战,仅有的皇家禁卫军就算是再精良,也抵不住城内城外的双层夹击。而且,明日这宫廷,必定会是您想像不到的热闹。”
高达下意识地问出口,“什么?”
“知道我昨天杀了赵奕之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去死牢。明日一旦起事,那些杞烟旧有的俘虏便会被放开,到时这宫里……”
他还没说完,高达便已经变了脸色。
如此处心积虑,想要不赢,天都不应。
高达的心渐渐沉下来,眼前这个男人的表情却越来越笃定冷静。他之前只觉得这温承晔长得好看,一个男人竟有一种妖魅的气质,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像是隔了很远,表情模糊得让人不忍碰触。他是这天底下唯一当得起“祸水”称号的人物,举手投足间,虽是无意,却已然绽放无尽风流魅惑。可如今,他却指点江山,目光里凝出几分坚定气度,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倔傲,来自于血统与家世的,永不可被剥掠的骄傲。
之前是他们想得太简单了,而他装得太好,便以为懦弱怕死那是他的天性,殊不知那只是一张面具,轻轻掠去,他的狼性便展露无疑。
“高公公,我的话都说完了,”温承晔抬起眼,眸光里溢满笑容,笑容简单纯净,竟完全不像那个刚才还运筹帷幄的人,“那边的细软虽然不多,但足够您回四平的家用,而且,里面还有几张银票,您拿回家置办些房产吧。至于车马,云间已经给备好了,就在北华门门口。您放心,赶车的小厮是您的徒弟,并不是我的人。”
他布置得如此周密,刚以说完,便拿起一旁的书——因刚才一番争斗,这书已经破损了几页,剩下的几页摇摇摆摆地也要掉下来,可温承晔似乎完全不介意,仍是眉目疏淡,姿态闲散而慵懒。
高达前行几步,走到殿门处,突然回身,“若我从您,我家人您可保安全?”
温承晔眯了眯眼睛,眼风扫出一抹利光,“赐云蔚堂三人昼夜保护,他人必无法靠近。”他顿了一顿,“池帝一支,我必将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高达浅浅松了口气,事到如今,他最担心的是一家人的安全。即使温承晔放过他,他担心也有赵奕的跟随者知道他随之逆反,必会拿他家人做文章。既然此事已了,他便颓然躬身,低下头去,“您有何吩咐?只要老奴能做的,必听调遣。”
“我定不会让你做什么凶险的事,”温承晔哈哈一笑,“你只要站在我旁边就好。”
高达原以为温承晔只是说的玩笑话,没想到他竟真的只是让他站到一边。
但这个“站,”,却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站在皇宫最高城楼前方的是赵云蔓,这一个只有帝王才能攀上的位置,但这显然已让她战战兢兢。只是让她更惧怕的,还是那不经意的一瞥——她微一抬眼,便看到那两只牢牢钉在偌大尖刀上的头颅,任谁都能看出,那是韩廉和温叶南。
云蔓后退一步,“啊”的一声叫出来。
“公主,您害怕什么啊……”城楼后面放着个椅子,温承晔便坐在上面,因位置稍低又处背面,前面还挡着个大柱子,因此底下谁都看不见。此时他喝着茶水,轻轻吹着上面的茶叶沫儿,一副颇为闲散的样子,“还是之前的那样,我说一句,您一句。您不用做些什么,只按照我说的来做就行。”
云蔓看他一眼,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韩王韩廉与南王温叶南心系旧地故土,非但不感恩陛下圣意,还忘恩负义,意欲谋反,今已被陛下凌迟……”
“韩王韩廉与南王温叶南心系旧地故土……”
“特将此头昭示天下,以警示旧地族第,若再犯我大池皇威,下场必与两人无异……”
“特将此头……”
话又说了几句,无非就是韩廉忘恩负义谋反不成反被毙的话,再加上几句对烟地的威胁,整一番话下来,却也显得威严阴森恐怖无比。只不过话落之后,下面突然有臣子叫起来,“陛下为何不见我们?为何由云蔓公主示意臣下?”
温承晔在一旁抿唇,“就说陛下身负轻伤,需要歇息。”
云蔓又照之回答。
仿佛有臣子感觉事情有变,下面再次有人不甘作罢,“我们要见陛下!”
“放肆!你们真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温承晔在后面浅浅吐气,声音慵懒,“不信我的,也不信高公公的吗?”
深深吸了口气,云蔓又将这句话学了一遍,高达这才知道自己用途,无非就是个见证的作用,却也只能重重点头。
事情完结之后,温承晔命人将云蔓送回房间,身后骆云间紧紧随过来,“主上,您这是什么意思?就这样作罢?”
“当然不是,”温承晔歪了歪头,“这只是开始。好戏还在后面呢。”
好戏确实还在后面,韩廉温叶南刚被悬挂头颅半天,突然有一大队人马顶着要为旧主复仇的旗号,大举朝池宫进犯。而与此同时,刑部死牢中与原被当作俘虏关押也突然破狱,在宫中形成大肆席卷之势。政变一触即发,一旦外面的大队兵卒与宫内的俘虏们里应外合,后者当不堪设想。
赵云蔓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跑到他的房间,“承晔,承晔,他们都要冲进来了啊……这该怎么办?”
温承晔只是抬头一瞥,语气漫不经心,“公主,您急些什么?”
“他们要冲进来了!已经堵在了我的门口,你没瞧见,他们拿着那么尖的刀子!都是在牢里关了很久,不要命的人!”赵云蔓猛地揪起承晔的衣服,手足无措道,“还有那些大臣,如果他们看到了我皇兄的尸体又该怎么办?我会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的……承晔!你快想想办法!”
温承晔微微牵唇,干脆别过头去。
“承晔!”
“公主,您不要再吵了。”仿佛是在说个再小不过的事情,他的目光没有从书中移过半分,“有我在,你还害怕什么?”
“可承晔……”
“骆云间,”温承晔头也没抬,语气突然凝肃冰冷,“把公主带下去。”
“承晔!温承晔!你……”
云蔓的声音还在这大殿回响,温承晔示意高达关上殿门,室内又是一片寂静。很快,骆云间便轻步走来,“主上,您交代的事情均已安排妥当了。”
“很好。”温承晔轻笑着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气一扫前几日的多云阴霾,灿烂得超出人们的想像。池国皇宫又似是重复了之前的一幕,仍是云蔓公主站在楼台,面对台下的臣子。
此次,已经和上次大为不同。
之前的臣子大多是池帝旧臣,顶多是对赵奕的事情质疑。而这次城外是即将讨伐进来的大批烟杞民众,大家都聚集在皇宫四周,一派义愤填膺,只等池帝给一个说法。当日烟杞两国虽然被池帝所灭,但谁都知道,池国皇帝赵奕是以恩重待了这两位俘虏,为了笼络民心显示自己宽仁厚德,在全国民众之前做了允诺的,而如今烟国原大将韩廉与杞国君主温叶南的割头示众,无异于为刚平定下来的民心扔了一颗重型火药。
尤其是旧时烟国和杞国的民众,无不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
“承晔,我该怎么说?”再一次回头看向温承晔,云蔓几乎手足无措。这个当日在朝廷在民间横行的女子,自杀了赵奕开始,便再也不复之前的气势,整个人都是胆小瑟缩的,完全任由他摆弄。
“没事,公主,只这一次,您就圆满了。”温承晔轻轻拍着她的肩,唇角突然勾出极魅惑的微笑,“这一次,我陪你来。”
她迷失在他那样漂亮妖冶的微笑中,几乎是迷迷怔怔地便跟着他才走到了前面。她的耳边响起那些暴躁的声音——原困押在宫中死牢的犯人们一个个张牙舞爪,那表情简直是恨不得把她从高台之上揪下来千刀万剐。云蔓再一次心惊,不由得退后两步,后背却被人猛然抵住,她回头一看,正遭逢温承晔温润的眼神,“公主,您不要怕,事到如今,赵奕死的事情瞒不住了,您只要把陛下之前对你做的事都说出来,他们会同情你的,不会追究你的罪过。是他先对不住您的,这天下人怎么会怨你?”
“会吗……”赵云蔓胆怯地看了一下下面,下面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样大的气势,简直是要吞噬掉她。而此时温承晔在身后轻语,“会的,”他的眼神轻柔却又蛊惑,“只要你去说,说得狠一些,没有人会不同情你。赵云蔓,拿出之前你的气势出来。如今你是公主,是这国家最大的人。”
赵云蔓终是听了他的话,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向前面。
仿佛真地回到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又好像是给自己弑兄一个借口,赵云蔓情绪表达的相当到位,将旧日与赵奕的恩怨全都揭露了出来。可是台下的那些人却像是在看一个笑话,只是静了一会儿,便又嚷嚷得不可开交,骂骂咧咧的难以想像。这下彻底让赵云蔓没了主意,“承晔,我该怎么……”她无措的回头,话还没有说完,便觉得腰间一痛,她吃惊地瞪大眼睛,鲜血从自己左腹流了出来,而眼前那熟悉的面容,慢慢在阳光中变得模糊不清,“承晔,你……”
“虽然杀我皇叔害前烟大将,可就算这赵奕再不是东西,如此杀兄弑君的女人也绝不能留,”唇角勾扬出极凌厉的一勾,温承晔近前一步,突然面向台下的人,“我是旧时杞国皇长孙温承晔,这个女人心机毒辣,杀兄弑君,且因私怨,大肆屠杀我杞国旧帝温叶南与烟国大将韩廉,实在不可饶恕!”话说到这里,又抽出插入云蔓小腹里的刀子狠狠刺了一刀,“如今我温承晔杀掉云蔓公主,实在犯下大过,到底是罪是罚,还由得你们做主!”
台下静谧片刻,忽然,响起“替天行道,万世英明”的声音。这声音仿若一波又一波的大浪,瞬间将整个皇宫都席卷进来。见此情状,骆云间突然将手中信鸽放出,宫外原烟杞旧部看到这起事的信号,高呼着大肆杀入宫中。再加之皇宫内部便原有那些俘虏罪犯们听受温承晔命令接应,都吃够了赵奕的苦,刚放出来不一会儿,皇宫便像是热粥一般,乱成一片。大家如狼似虎,大声喊杀着向这边冲过来。
因之前准备妥当,皇宫里的纷争只进行了一夜便彻底平息,太阳还没升起,温承晔便接到属下来报,宫中原有赵奕残留余孽已全部清楚干净,至于禁卫军各部,也已换上己部人马。
其实早在赵奕死的那日时,温承晔便已经将下面之事安排稳妥,至于云蔓公主两次登楼台,故意隐瞒赵奕的死讯,最主要的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之前安排的军队有进都城的机会,此外,也好造成更好的效果,那俩头颅悬挂在那多一日,烟杞两国原有百姓便愈发义愤填膺,这样的情绪,最能迎合他的初衷与目的。
闹吧闹吧,不怕闹大,就怕闹不大。
这样,就算赵奕旧臣有再大的势力,形势也不可逆转。
至此为止,温承晔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历经数年隐忍,数年精心策划的夺帝计划终是告捷。
第二天中午温承晔才走出大殿,他观望整个皇宫——这里仿佛是刚经历了一场梦境,仿佛昨天那些厮杀,那些百姓呼声都是他自己臆造在脑海里的汹涌想象,其实在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宫道早已被人收拾得整洁干净,甚至连一个流血的士卒也不曾看见。他抬眸看去,整座大池宫也依然是威严冷肃,在炽热的阳光下,倔傲地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当日,他在杞地战场磕头求饶的一幕还在脑中闪现,众人都笑他懦弱胆怯,贪生怕死。但谁又曾料到,有一天他这个最没出息的人将立足这大池帝国的最高顶点,微笑地仰视着这苍天高穹?
温承晔的唇角隐隐现出上扬的弧度,眸中却依然冷静锋锐,仿佛里面铸就了一把寒利的剑,将瞳仁斩成碎冰一样的光。耳边有人凑过来轻微耳语,温承晔身子一动,“传。”
不过眨眼的工夫,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传来,步子匆忙,却透着一种捉摸不定的小心翼翼,“罪臣一行等代表天下万民行愿,请温公子立登天子位,成我大池圣名新君。”
温承晔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表情变都未变,只是微仰着下巴看着远处的风景。
对于臣子们而言,之前对温承晔的印像不光是贪生怕死,性子软弱,更多的是他的“艳”名,明明已是贱奴,却靠着女人活得有声有色。可是这几天的他,又和之前完全不同,脸上的表情永远是风轻云淡,看人的眸光却锋利如刃,淡定却凌厉地把持着一切。
他在这样一场政变中,虽然万分凶险却又走得步步坚稳。
对一个人了解可投其所好,迎合他的想法做事,可温承晔却是有完全不同的两面面貌,就像是隔着一层雾,完全让他们慌了手脚。
见他没有反应,大臣们面面相觑半天,良久,为首的一个才又小心地抬起头,“我们几个身为旧臣,必将心无旁骛,全心全意辅佐陛下。”
这下,温承晔笑了出来。
温承晔缓缓转头,唇角扬起的弧度极浅,目光却仍是居高临下的姿态,“尚思荣对吧?”
那名叫尚思荣的老臣倏然抬起头,目光立即闪耀出兴奋得意之光,“是,是。正是臣下。陛下难道认识臣下?”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笑容渐渐自温承晔的眼角晕开,温承晔转过身,“清寂巷漾月阁的采青,大概和你很熟吧?”
尚思荣脸色煞白,“臣,臣……”
“这位看着也很熟悉……刑部宁德敬大人对不对?竞春楼的老主顾,怎么?”他轻轻一笑,“头低的那么低干什么?难道不想看看老熟人吗?”
“还有这位,是牛思清大人吧?为了喜春坊一个名叫春枝的乐女,您作为户部大员,与这做药铺生意的张家大公子大比财力大攀本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可谓当时一绝。如今,”温承晔低下头,唇角扯出一抹诡异的微笑,“这春枝该生了吧?听说,您府里的六房姨太太,可是不太容她呢——”
“还有这位……叫沈东沈大人对吧?”温承晔皱了皱眉头,“沈大人,别人装着不认识我可以,你并不能不认识啊。当日你和那申鱼晚为见我一面而在外大斗彩头,别人都争不过那申鱼晚,唯独您还赢了两天。这两天里,您对我做过的事情难道忘记了?如果真的忘了,用不用我提醒下?”
这话刚说完,便听到沈东猛然叩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罪臣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无理冲撞了陛下,还请陛下饶命!”
其他人也都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还请陛下饶命!”
四周像是凝固了一般静谧,温承晔没有再言语,回旋在耳边的,只有繁茂树叶纠缠的细碎的声音。这样的静默太可怕,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遏止住了人们的脖颈,良久,才听到头顶传来悠悠的声音,“各位大人这是说得什么话……”
“各位大人都是朝廷的栋梁支柱,如今形势纷乱,承晔以后还要仰仗各位大人。”他话说得十分客气,可语气却像是掺入了碎冰,字字冰冷,“到时候还希望各位大人心无杂念,全力帮助承晔才是。”
这话刚说完,便听到响起齐齐的声音,“臣等必将心无旁骛,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就如这群人来时那般无声无息一样,走的时候,同样是步伐整齐迅速,不过眨眼的工夫,便完全从温承晔的眼前消失。
骆云间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一下手里的刀,“我以为主上会将这些人一个不留的,”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杀气,“据我所知,这群人可都是赵奕朝廷的骨干之才,可以说,赵奕朝廷的大事小事全都有他们把持控制。之前我们杞国……”
“如果不是这样我还不留了,”唇角一勾,温承晔齿间逸出轻轻微笑,“正是因为他们能把持赵奕朝廷的朝政,我这才将他们留下来,继续安定现在的形势。”
骆云间怔了怔,眸间溢出些许迷茫。
“这群人都是太知道深浅的人,看似是人,其实比狐狸还要精明。你以为我将赵奕韩廉和温叶南的死归到赵云蔓身上他们就信了?不,他们自然知道那公主没有那本事,一切都是我的花招。所以,将人命归在云蔓身上只是一个幌子,朝臣之中最强悍的莫过于韩王,连韩王都死了,他们那样精明的人,能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骆云间眉头微微舒展,可惯有的谨慎却仍让他有些担忧,“可我觉得,万一他们都是演得像呢?以他们刚才那副战战兢兢的态度便判定他们已归属我们,这似乎有点冒险。我实在怕他们表面一套,暗地里却又一回事。这大池的人狡猾,最喜欢这一招。”
“云间啊——”温承晔转过头来看他,“你有没有注意到尚思荣的腰间?”
骆云间有些茫然。
“那儿是赵奕的儿子赵干的玉佩,”温承晔抿起唇角,“按照大池规矩,王子两岁之后便要不在母妃身边,搬到东阳所那里由专人抚养,之所以是最偏僻的东阳所,便是因为若皇上一旦遭遇变故,身于东阳所的王子可以从距离住处最近的清典门逃出皇宫,从此再宫外安身立命或匡复大业。赵奕儿子尚小,不过四岁。因此我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并没派人将他做掉。可是你信不信?”他唇弧扬起来,“此时你若再去,那孩子必然没命了。”
“主上的意思是——”骆云间瞪大眼睛,“是他们做掉的?”
“是啊,杀了旧主的儿子,向新主邀宠。只有这样,才能表现出最坚定的投主决心不是吗?云间啊,我们担心他们造反,其实他们担心得更是咱们信不过他们,将他们全都杀掉。在这样的情况下,留着他们好了。”犹如在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情,温承晔眉目舒展,“他们更了解大池旧时的制度,如今安抚局势,用他们虽然冒险,却有以一敌百的作用。而且啊,还能赚得宽仁的名声。等时日一长,我们稳定下来,到时候孰生孰死,又是另样清算。”
骆云间点点头,“如今一切大事既成,依照主上看,我们还要做什么事情?”
“我们还要做什么?演了那么长时间的戏了,我们也该放松一下,”温承晔抿唇,齿间挤出两个字,“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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