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山度假村十周年店庆。那是一场很大的直播派对。比以往规模都大。许多名流巨星都来了,“大众情人”齐洛也在此列。如今,他几乎是生产者中最有权势的人物。“岁月没有夺走他的魅力,”新闻里说,“它们只是轻柔地爬上他的眼角,用它们的吻在那里留下叹息一般的细纹。”他们回忆起清宁山度假村和齐洛的渊源,说他是这个商业神话的真正缔造人,他启发了它的诞生,又用一场空前绝后的运动使它变得家喻户晓。“是吗?”齐洛回应道,“我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了。”他们把这句话当作他自谦的表现。他总是这么贴心。人群簇拥着超级明星,他们走进复古风格的酒店大堂,大理石地板闪闪发亮,头顶上是水晶吊灯,像千百块小屏幕,映照所有人的脸。走在齐洛身旁的是度假村的主管,一名新贵,他的名字是柏彼。柏彼问齐洛是否还记得自己。“我给您演示过思维笔的用法,在一次直播之前——您记得吗?”他问,“那时我紧张得要命,差点搞砸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齐洛微笑着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们走进电梯。这种上上个世纪的东西最多只能同时搭载十五人,于是这群要员中更重要的那十五个人理所当然地进去了。但很快又有人提示他们,只能进去十四个人,因为他们还需要一名工作人员替他们操作。“我坐下一批吧。”齐洛说。立刻有观看直播的观众发弹幕赞赏他的谦让。他走出电梯,与那名工作人员擦肩而过。那是一个中年妇女,乱糟糟的长发扎在脑后,脸上带着介于厌倦和茫然之间的表情,凸出的双眼盯着屏幕,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没有人责怪她的行为失礼,在些生产者中的大人物们看来,劳动者们无论做出什么事情似乎都是可以谅解的。“您好请问去几楼?”她问。“十五楼,谢谢。”有人说。她用变形的食指按下了按钮。电梯门关上了。在别的时间、别的地点,他们应该隔着缓缓关闭的门深深地对视,他的喉咙会被辛辣的气体堵塞,她会哭,至少会有一滴泪水沿着她的脸颊滑下来,在嘴角晕开,使她尝到苦涩的滋味。但那时,在清宁山度假村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在电梯里看直播,那个节目的人气很高,收费也很高,她花了半个月的工资买下观看权,有点心疼,但是值得的。有个女人签了合同,把自己从发现怀孕到生产的全过程放到屏幕上,和所有人分享。“预定的日子到了。”她对着镜头说,“祝我好运吧!”她隐约想起了一些事,但她决定不去想。她继续看着屏幕,那个女人带着坚定的微笑走进了产房。电梯外的他也想起了一些事,但完全和她无关——他抓不住那么久远的回忆。他想起柏彼刚才在门外和他说的话。柏彼说:“这间酒店的名字就来源于您的电影,那部片子真感人,我当时都看哭了。”“是吗?”他在大堂门前停步,仰望楼顶的LED招牌,“逃离星辉?”他读道。“逃离星辉。”柏彼说,“您记得吗?”不记得了,他出道那么多年,拍过许多连他自己都没听说过的电影。伴随着一声巨响,一朵烟花在他们头上盛放。现在是白天,但科技有办法为了举行焰火表演,把白天暂时变成黑夜,再让烟花把夜空照耀得一如白昼。在这朵烟花底下,有人举头仰望,有人茫然四顾,更多人低头看着屏幕。因为在那里,同样有黑夜一般的白昼,有照亮夜空的烟花。那里有一片星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