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一场关于美人姑娘的血案魔兰国,与西凉、琼花并立的第三个国度。因多年前被西凉和琼花联手进攻挫败,因此元气大伤,实力成为三国最弱。却也因了如此,使得国制松散,机会多多,各地的商人游贾纷纷来此经营,更有奇人异士武林豪杰魔国奸细混夹其中,皇城内反而呈现出一派空前繁荣的虚象来。其中,名气冠称各国之首的,却首推魔兰的青楼。魔兰的青楼,以姑娘之美、琴艺之佳、舞姿之媚、气质之雅名躁三国,其中最优的则属有“天下第一青楼”之称的摇雪苑。据说某前朝宰相的千金,某没落王族的公主都曾在此挂牌,可见这摇雪苑的地位神秘独特。而此时,摇雪苑正经历着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一件几乎撼动三国的血案。传说中从来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的武林第一美人九月十六将在摇雪苑正式挂牌。在那之前,从各地疯狂赶来的男子已经将魔兰皇城大小客栈全部占满。没有人不喜欢“第一”这个称号。而能够成为第一美人的第一个恩客,这一辈子也会值得炫耀。九月十六还未到,摇雪苑已经大乱。青龙帮的姚三爷记得很清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搂着摇雪苑即将过气的红牌媚祖喝酒看笑话。他不是小人物,但也算不上一等一的大人物,美人姑娘他吃不上第一口,他有自知之明。但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太多了。所以最近摇雪苑经常有笑话上演。比如今天来的宰相家大公子。魔兰王族这几个月来发生巨变,兰珂公主突然携失踪许久的虎符归来,与西凉的小赐龙王一起揭露了当年的阴谋,并在王族的保护下即刻登位成为了魔兰第一任女王,一时间风起云涌,四海惶惶。而成为了驸马的小赐龙王,其实正日渐成为魔兰真正的新主人。在他的实权之下,曾迫害过幼主的人纷纷被立斩,曾风吹草动两边摇的保命派的地位可危,宰相就是其中一家。不知渐渐失去实权的宰相是何心情,但是他那色急熏心的大公子显然并不关心家中的变化。他依然乐此不疲地疯狂扫荡魔兰各个青楼的新姑娘,今天他的目标是摇雪苑。因为他听说摇雪苑来了一位天下第一的美人。他有点迫不及待了。姚三爷喝一口小酒,眯一下眼睛,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大吵大闹的大公子的丑态。“为什么不让我见美人姑娘?难道你们今天都瞎了眼不成?你们看清楚,是我!我是当今宰相的大公子!”大公子第一次遇到不被买帐的情况,气极败坏的他显然有点分不清方向。“大公子,您是我们的常客,我们当然知道。可是美人姑娘不同其他姑娘,她说了九月十六才在我们这挂牌,时辰未到她是不能见客的。”老鸨的语气也不似往日般友善,看得出她也很心烦。“岂有此理!居然不给本公子面子,看来你这摇雪苑是不想开了!”大公子一挥手,几个恶奴一拥而上,摇雪苑的龟奴却也不是吃素的,双方眼见一触即发。老鸨见事态即发,冷笑起来:“大公子,听说宰相府现在已是个空架子,而我们摇雪苑好歹也有多位朝廷中当红的爷照应着,想要随便关我们的门,怕也不那么容易了吧?”此话真是正正地扎中了大公子的痛脚,看来他也不完全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往青楼跑,对自家的境遇也是了解一二的。他脸若猪肝地跳将起来:“本公子还不信了,一个婊子窝也敢在我头上嚣张!什么美人,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踩的小婊子,故意捧得那么高,说不定早就是个烂货,今天本公子偏要把这小贱人拉出来验验清楚!”话音刚落,两帮人已是昏天黑地地打成一片。就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姚三爷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吵呀。”这三个字轻飘飘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甜糯绵软,简直是说不出的好听,仿佛像小虫子一样钻进了每个人心里,让大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痒。有一种人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她一出现,整个世界就会安静下来,或者疯狂起来。不知何时出现在二楼的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所有人都呆呆地仰头看着她,有的甚至忘记了手里还掐着对手的脖子。她穿着一身桃色的衣衫,环佩不响,只在衣角上有一只彩蝶似乎随时欲飞,长长的青丝随意地从肩的一边流泻而下,露出了雪白的颈线。没有人看得清她的脸,因为她的面上蒙着一袭同样桃色的面纱。她就那样站在那里,明明没有笑容,却感觉已经比所有女子的媚笑来得更加妩媚;她的衣着整齐严实,身体也并未款摆,所有人却都在想象那衣衫下是怎样的绝色光景。姚三爷甚至清楚地听到自己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她似一枝烟笼的桃花,看似慵懒又似神秘,甚至,有可能带毒。却分明是对男人最致命的诱惑。“谁要见我?”她又说话了,娇懒的语气似乎透着点不耐烦,右手随意地抬起掩了一下嘴,似乎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这个动作又像刚刚被吵醒的小女孩一样可爱。大公子不愧是风月场中的老手,他双眼放出了狼一般的绿光。“你就是美人姑娘?是本公子想见你。”他上前一步,嘿嘿两声。姚三爷还注意到不知何时已经脸色铁青的老鸨见到这突然出现的女子,竟瞬间失去了开始的威风,瑟瑟地朝阴影处缩。他有些奇怪。难道这女子,竟真的是传说中的美人?她为何如此神秘?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那女子的出现,仿佛有一种奇怪的气场,让圈在其中的人无法过多的思考。“那刚才说什么烂啊贱啊……”蒙着面纱的美人似乎有点苦恼地轻点了一下自己的额角,努力地回忆大公子的言语,不经意又露出一根青葱般的手指:“唉,那些话好复杂,我总是记不住。那些,也是你说的么?”美人在前,大公子有些尴尬地干笑两声:“姑娘一定是听错了……哈哈哈,良辰美景何必虚度,不若我们去姑娘房里聊上一聊?”“聊一聊?聊什么呢?”美人更加迷茫地偏了一下脑袋,那姿态真是说不出的可爱迷人。“聊聊琴棋书画……人生乐事……风流快活……”大公子骨头都已经酥了,哪里还顾得其他,见老鸨也未曾阻拦,早已踩着棉花步往楼上爬。“说到琴……呀,美人早该为公子弹奏一曲呢。”美人似乎恍然大悟,小手欢快地一拍,竟袅袅婷婷地走到了一架古琴边。那古琴原本是架在二楼的一处乐席,每日有乐师固定在此弹奏助兴,此时美人款款飘到席前,乐师不自觉如梦游般的让位。美人没有看正软着脚步往楼上爬的大公子,楼内无风,她的面纱却轻轻摆动,似有千种风情。没有人说话,仿佛可以听到每个人诡异的呼吸。她的手指放在了琴上,十个指尖仿佛十个青色花苞欲开。不知为何,姚三爷此时又莫名其妙地看到了角落处的老鸨,她大张着嘴,惊骇欲绝的表情,那嘴型分明是一个“不”字。多年的江湖经验闪电般地划过脑海,他想到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但他还是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因为那夺命的第一声琴音已经响起。第一声琴音响起的时候,大公子刚好屁颠屁颠地走到了离美人不远的距离,看样子,他还准备摆一个自认为风流的动作表情。他嘴里甚至还在赞:“姑娘好琴声!”但是话未完全出口,他已经看到了自己面前有一块血色的东西划过,扑的一声落在了不远的地面中央。这个过程在美人的琴音里似乎变得很慢很慢。慢到他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的小厮之一已经第一个意欲惨叫,因为他看到了他家公子大张的嘴里,一条又长又大血糊糊的舌头就那样凭空飞了出来,而他家公子张着没有舌头的黑洞洞的嘴,还在笑。原来人的舌头和猪的舌头,也没有什么区别。他没有惨叫出来,因为他更加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也无法发出任何声响。琴音袅袅,如同仙乐。谁说去地狱的乐曲,就不是动听的?美人似乎在笑。又是扑的一声,两只耳朵。两只眼珠。鼻子。十只手指。两只脚掌。心。肝。不知名的部份。一点一点。井然有序地从大公子的身上一样样快活地脱离,仿佛它们等待这个时间已经很久。大公子发出非人类所能发出的可怕胡胡之声,他像一条烂掉的巨虫一般在地上扭动,一堆堆的血沫从他的嘴里身上各处涌出,很快已经没有人能认出那是一个人。那天以后,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从此之后都不能见荤腥,一提到肉,他们就会哇哇地吐。因为他们亲眼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看着自己的全身所有部份一块块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最后被分解成了一堆肉碎骨碎。而彼时,他们却完全像中了魔一样不能动弹,不能呕吐,不能发声,甚至不能闭眼。只有那魔鬼般的琴音,像附骨之蛆一般往他们的耳里脑里心里钻。让他们几欲疯狂。这修罗地狱般惨景不知过了多久,姚三爷终于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女人的笑声。笑得如少女般纯洁,山泉般清澈,桃花般妩媚。随着这笑声,所有人的身体突然都一震,仿佛从催眠中醒来一般,发现自己的身体又能动了。然而噩梦并未结束,二楼乐席前一堆血肉模糊的碎尸,提醒着他们真正发生了的一切。有半数的人昏了过去。姚三爷没有昏。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面纱美人从乐席上款款站起,似一朵轻柔的云朵般飘到了浸满了血污的现场,她竟然低头仔细端详了一番那之前还是一个大活人的肉碎堆,然后很开心地再次拍手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血色中依然如此的天真魅惑。“把自己拆碎了,很好玩么?咦,你怎么不回答我?”摇雪苑的血案震惊了魔兰城内外。宰相家的大公子在青楼众人眼前被撕成了一堆肉碎,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更匪夷所思的是,在场没有人能够指认凶手是谁,据资深忤作仔细检查那堆肉碎,发现那些皮肉内脏是被极细而利的凶器生生割下,但现场却没有发现这样的凶器。是那个神秘的美人?但是她除了弹琴,并没有挨近大公子半分。是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可他们都争说自己当时仿佛被人点了穴,根本无法动弹。一时间幸灾乐祸的,猎奇猎艳的,娱乐八卦的,纷纷风起云涌。失了势的宰相仍然是宰相,他暴跳如雷。不顾一切把摇雪苑的老鸨抓来,调齐还能够调到的所有兵丁誓要夷平摇雪苑,揪出那个美人来陪葬。然而箭在弦上的一刻,他却狼狈收兵。关于这一节,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有人看到摇雪苑的老鸨胸有成竹地从宰相府里安然离开,嘴角还挂着令人看不懂的笑。她叫美人。一个叫美人的绝色美人。一个叫美人的绝色神秘美人。这已经足够让狂峰浪蝶君子圣人都充满无尽遐想。摇雪苑血案,并没有吓退那些誓要在九月十六争花的人,反而暗中激起了更大的主子的兴趣。魔兰城外的某处府院里,有人在黑暗中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笑。第2节 摇雪苑绑架事件摇雪苑后园尽头,有一处禁地。那里是摇雪苑花开得最大最好的地方。然而除了老鸨胡妈妈,所有人都必须在十米外止步,否则无论是谁,立刻捆住投入鱼塘。传说美人姑娘就住在那里。此时,精致得过分的房间里,正坐着一个气鼓鼓的少女,身边还趴着一只漂亮的白虎。这少女正是龙洛儿。龙洛儿看上去比前两天憔悴了些,两只圆圆亮亮的眼睛有些既气愤又懊恼,还夹杂着一些困惑。但是她却反常的安静,既没有跳也没有叫。身后有人推门而入,龙洛儿没有回头,只是眼里闪过了一丝怒火。倒是白虎懒洋洋地扭头看了一眼,仿佛嗅到了什么气味,它突然警惕地抽了两下鼻子。粉红色的裙裾,一只展翅欲飞的彩蝶。粉红色的面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飘落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面纱的主人已经娇笑着扑了过来,一把搂住龙洛儿的肩。“洛儿我回来啦!你闷了吧?我给你带了点心呢!桂花酥好不好?”一张桃花般迷人的少女面孔出现在龙洛儿的眼前,那如同妖精一般魅惑的眼睛,雪白娇俏的小脸,明明风情万种却又偏偏娇嫩天真的小嘴……无不让人惊艳窒息。上帝要花怎样的心思,才能让天真与美艳,冷酷与可爱集中在这同一张面孔上?从看到这张脸的第一刻起,龙洛儿就知道了为什么她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也许,她甚至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是这美人,却有着一副坏心肠。龙洛儿生气地闭上眼睛,美人却不管不顾,笑嘻嘻地伸手在她身上点了几下,龙洛儿身体一松,知道自己已经恢复自由了。这几天,她可算尝够了被点穴的滋味了。她愤怒地揉着有些酸胀的手腕,仍然不开口。美人蹲在龙洛儿面前,像一只小狗一样撒娇:“洛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呀?不要嘛,人家只是想要你多陪人家一下,不要这么绝情啊!”她此时看起来实在是可爱可怜极了,如果不是之前的遭遇,龙洛儿肯定要对她心软了。她提醒自己不要又被这个小妖精捉弄。想起之前的事,她的牙又痒痒了。这个小妖精居然易容扮做一个穷酸书生,在炽阳古道以脚伤为由骗她同行,都怪她善心大发,一路不顾旁人的异样眼光,对这个“书生”照顾倍至,可恶的小白也不肯帮忙,她累得一身大汗全身发软,终于把“他”搀到了魔兰城。谁知进了城后,“他”又要她送“他”回家,善人当到底吧,也不差这一脚。她没想到这一送,她就把自己送进了魔兰最大的青楼,摇雪苑。而穷酸书生笑嘻嘻地扔掉方巾,转身在脸上抹几下,回过头来时,已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我就是美人哦。”她坐在桌上摇着两只小脚宣布,那神气活像骗到了糖果的小孩子,声音如同稚鸟出谷,莺莺而啼,让人恨也不能。龙洛儿气极,转身就走,美人立刻像小狗一样扑了过来,满脸都是可怜兮兮的哀求。“洛儿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人家只是太孤单了,不是故意骗你的。人家真的是很喜欢你……和虎哥哥,不要走,好不好?”美人有着天下第一的易容手艺,但是她并不需要时常用到,因为她的脸已经天然自备多张面具,她简直就是恶魔的化身,可怜的样子,撒娇的样子,狠毒的样子,善良的样子,几乎每一张脸都是那样的直指人心,让人无法抗拒。也许这才是她真正的独特所在。这是数次被她欺骗捉弄后龙洛儿才真正明白的。无论说得多么动听,都比不上一个事实,那就是,她被美人软禁了。就在这摇雪苑的后庭小楼里,她已经被迫呆了多日。她还发现了另外一个事实,美人是身怀武功的,因为知道她想离开,因此美人出去时都会给她点穴。比如今天。美人又没心没肺地去摸白虎,但白虎却没有像往日一样只是不满地闷哼两下,而是警惕地闪出老远,两只金色的虎眼瞪得老大,发出低沉可怖的吼声。龙洛儿心里一喜,莫非小白开窍了?知道这美人不是好人了?提到这个龙洛儿心里就仿佛怨妇附身一般六月飞雪,果然小白再灵性,到底还是畜生,被美人软禁以后,它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就在身边,而是被美人的糖衣炮弹轰炸得乐不思蜀。美人不知怎么知道了它的爱好,每日吩咐厨房烹制各色密制全鸡,一天一个花样,一天一个手艺,吃得小白心满意足,完全无视龙洛儿悲愤的目光,仿佛准备在此养老。这也是龙洛儿无法摆脱美人的根本原因。小白不发威,她就是病猫。她当然不知道白虎的真正心思,每每看到龙洛儿被美人欺负,同样有一颗小恶魔心肠的白虎就在心里大笑打滚:小样儿,叫你当我是马,随便一个路人甲想骑我你就答应,如果不是我死也不从,我堂堂死神一世英名就被你给毁了……哼哼,当我是马,谁都能骑……不让你吃点苦头,你真当我是匹马……当然这一切龙洛儿都不会知道,她只是奇怪小白今天怎么突然对美人充满了敌视。美人也察觉到了白虎的异样,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目光突然落在裙角上的一块东西上。那是一块暗红的,还未干透的,似乎还透着隐隐狰狞的——血渍。白神是死神之身,名列神册的身份,虽然此时因为自己的恶作剧而不得不以白虎形态存在,但人类的血对它来说,却仍然是污秽可怕的东西。龙洛儿也随着美人和白虎的目光看到了那一块血渍,她有些疑惑。“那是什么?”她脱口而出。美人低垂的眼里似乎有东西一闪而过,但龙洛儿却没有察觉,因为美人的脸仍在笑,而且笑得那样天真好看。“呀,这是……血呀。”她娇嗔地皱了皱眉,走到屋子的一角,拉响一只金色的铃子。有人会在五分钟内为她准备好巨大的木桶、温暖的热水和漂满水面的各色花瓣。“血?”龙洛儿还是没明白:“你去厨房了?亲自给小白杀鸡?”“嗯……呢。”美人旁若无人地轻解罗裳,桃色的衣裙如蝶般翩翩飞起,转眼一个闪着玉般光芒的全裸人儿就出现在了龙洛儿和白虎面前。虽然对美人任性古怪的个性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她的每一次动作仍然让同为女性的龙洛儿震动。她特意瞄了一眼白虎,作为一只公老虎,小白已经被美人的食诱收买了一半,若是再对色诱产生兴趣,那就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幸好白虎似乎只对密制全鸡有兴趣,此时它全身的毛似乎都竖起来了,像一个炸毛的大玩具,眼睛死盯着那沾了血渍的衣服,却对活色生香的美人视而不见。美人慢吞吞地从衣箱里取出一袭轻纱,裹在自己身上,完美的胴体半隐半现,更是绝色春光。“杀了一只……好大好大的鸡呢。”美人轻咂了两下小嘴,似乎意犹未尽:“鸡肝、鸡心、鸡肠子……嗯,小白最喜欢了。”她又看了仍然炸着毛的白虎一眼,咯咯笑着打开门,朝楼下的浴房去了。入夜,小楼最后一星灯火已熄,不知从何处植来的巨大各色花朵环绕着这白色的墙与窗,在月色下散发着淡淡的梦幻感。美人也睡了,她的小脸在梦里仍然有一种奇异的魅惑感,令观者着了魔似地移不开目光。也许她真的是小恶魔转世,因为貌似已熟睡的她,青丝边两只小巧的耳朵却仍在工作着,睡在隔壁的人发出的微弱声音,就如同在她面前。这是小楼的三楼,也是顶层,最靠近月亮与星子的地方。白虎也似乎熟睡了,龙洛儿蹲在它身边的轻声细语也没有惊醒它。它甚至还舒服地打了个小呼。龙洛儿用了抓、挠、拉、掐等各种方法均无法使它与周公分离。她终于要放弃了。“小白,如果你不想离开这里……我们只能暂时分离了。”她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轻声对着白虎的耳朵说。白虎的耳朵不可觉察地轻轻一抖。龙洛儿心事重重,完全不像白天的样子:“我知道从沧浪山下来,我们日夜赶路,你也很辛苦。可是,一个月又快到了,我必须赶快见到珂姑娘……这可能是我能为他做的不多的事情……”说到那个他,龙洛儿的眼前就浮现出一张倾城的绝色男子面容,他忧伤的眼神,温柔的面容,含笑的嘴角,柔软的青丝,如同世界上最精美的画卷一般,令她每每想起,便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疼痛。这是怎样的情绪?宁可她痛,也不想再看到他痛。她轻轻搂住白虎的脖子,把脸埋进去:“你留在这里,美人会对你好的,她很喜欢你。等我找到珂姑娘,我再回来接你……”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窗子已经打开,月光如水般铺满地。她最后检查了一下拴在窗格上的床单是否结实,以前段池一曾经告诉她,很多学校的住宿生夜里逃出来玩时就会用这招,她没有试过,而且也不清楚古代的窗和现代的窗,古代的被单与现代的被单结实度是否一致。但是无论如何一定要试试。拉住那几条被单连起来一直垂到楼底的绳子时,她突然顿了一下。段池一?那是谁?她为自己脑里无意识闪过的人名而惊讶了一下。也许是以前的同学吧。她再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熟睡如死的白虎,轻轻叹了口气。爬出了窗外。黑暗里,美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像一双璀灿的宝石一般,闪动着流光异彩的妖色光芒。她悄无声息地下了床,洁白赤裸的脚踝发出温润如玉的光影,她走到了窗边。从这里,可以看到龙洛儿笨拙地朝窗外爬的身影。没有白虎跟随。美人的嘴角露出了一线同样妖色的笑。她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龙洛儿突然短促地叫了一声,原本系紧在窗格上的绳结竟毫无预兆地松开了。她像一只没有翅膀的兔子一样直坠向地面。美人似乎被这意外怔了一下,伸出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竟然自己掉下去了?就在那一刻,一个白色的身影,于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美人仍然没有出声,她眼睁睁地看着白虎背着似乎已经吓晕了的龙洛儿,轻松地跃过了摇雪苑的高墙,消失在黑暗之中。她松开的手指又渐渐握紧。墙外,白虎轻巧地落向地面。愚蠢的女人,什么事也做不好,爬个窗都能爬到坠楼。它鄙视。还想丢下它独自离开,就凭她?哼哼。真不知道她的大脑里在想些什么。也许只有黄豆大的脑是没法思考的。以上思考都是白虎在空中时一气呵成想完的,神的大脑有如光速,一瞬间就已经划过了无数的念头。然而它算到了开头,却算不到结尾。突然。一张细密的大网从墙头稳稳罩下,把这一人一虎网在其中。这是一张特制的大网,挣扎只会令它越收越紧,而白虎虽然神勇,只仍被失去了神力的兽身所缚。它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低吼。然而一阵轻烟迎面喷来,它躲闪不及,吸个正着。眼前一阵黑雾袭来,像细密的黑色棉被,把一人一虎捂入其中,不曾透风。黑暗中似乎有人声响起,细细碎碎,听不真切。墙外有大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黑夜又恢复了它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第3节 镜花容的琴与于美人的舞九月十六,红烛高摇。摇雪苑早已挂起华彩万点,各色高级的绸、花、灯、饰装点着这温柔梦乡的角角落落,一时间气势排场有如皇宫内苑。因报名者众,摇雪苑已派人提前考察过专程前来的各路人马,金钱不丰、地位不够的当天都不得进入大厅,更别说普通想看热闹的百姓了。纵是如此,大厅与包厢内仍然是人头攒动,虽然有几路朝廷官员、别国使臣在此烟花之地见面,不免尴尬几声,但本着男人理解男人的默契,也就只是相互露出暧昧一笑罢了。大厅的中央,搭起了一个金色的台子,流苏幔帐高悬,将台子后面的世界掩得密不透风。据说美人姑娘等会就将从那里出场。时间将近,已经有不少性急的人开始摩拳擦掌,虽然摇雪苑并未对外交代美人姑娘的底价,但是按惯论,也不过是些黄白之物罢了,因此不少人都带了大额银票前来。万事俱备。只待美人。大厅里的灯光突然间一盏盏熄灭了,而那个金色的台子周围却逐渐亮了起来,形成了一个焦点。不少人猛地坐直了身子。若有若无的乐声从角角落落飘了出来,如细细游丝,将在座的人都软软地缠住,不知名的香钻进了鼻孔,让人的神经无比地麻痒舒畅。有人在二楼用长竿将幔帐一点点向两边挑开。真相就在香气里以惊艳的姿态浮现出来。美人静静地跪在台子的正中央。她蝶首低垂,双手并于膝前,项背微伏,长长的青丝如绮梦流泻,鬓边一枝千年雪莲暗然吐香。人比,衣白;白衣,胜雪。她穿着一件银狐毛皮的大袄,将身体曲线完全地掩在其中,那伏首的姿态,却有如一只真正的银狐被猎般楚楚可怜,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媚诱惑。乐声仍在流转,光影在她的身侧停留,所有人都止住了呼吸。突然。有巨大的鼓点猛然响起,如惊雷般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所有人都是一惊。再抬眼看时,那只雪色的狐已经如受伤一般弹跳起来,以极其美艳的姿势将自己纯白的衣高高抛起,一时间流光耀目,仿佛时光变幻。而抛去了重重束缚的狐,转眼化身为红衣似血的美人,抬头处,赫然是一张倾国妖娆的脸。一阵阵倒抽冷气声响起。不仅仅因为她的绝色容颜,还因为那近乎邪魅的笑容,以及她那身从未有人见过的惊世骇俗的衣裙。那衣料轻薄如肤,贴紧处惊心动魄,微露时白肤胜雪,还有细小的金铃坠满身侧,低开的胸,挺拔的腿,碎碎的声响如诱惑仙乐,使人欲狂。雪色的小狐已经变成了诱人的妖姬,这至纯到至魅的转变只是一瞬,刺激着所有男人的神经。江湖第一的美人。她的笑容愈甜,却似乎不是对着任何人,她转瞬舞起。那鼓点更加疯狂激烈,各国舞曲一向以轻柔优美为傲,这般近乎野性的乐声闻所未闻。然而此刻,除了疯狂,还有什么乐声能够配得上这样的一个美人?她比那乐声鼓点更加疯狂。她裙飞,身旋,令人眼花的律动,令人窒息的姿势,明明是一只火蝶的美,却偏偏有着飞过沧海的决绝;明明是一个妖姬的魅,却偏偏有着纯白稚子的天真。终于有人发出了第一声尖叫,如同传染一般,现场的男人女人们纷纷站了起来,尖叫着涌向台子上的美人,鼓愈炽,舞愈狂,整个摇雪苑在美人的舞蹈里,如同被催眠了一般抛向一浪又一浪的高潮,尖叫、欢呼、鼓点簇拥着台上的舞者,此时她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纯美的蝶,一只妖艳的狐,一只狂野的豹。没有人见过这样的舞。也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一个美人。她的出现,如同魔咒般激起了男人们心底最原始的嘶吼和疯狂。不知过了多久,鼓点突然骤停!蝴蝶折翼。雪狐中箭。云豹坠崖。美人如出现时一般迅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仿佛还有袅袅的红光白光在眼前闪耀。狂欢的人一下子呆了。灯光一一亮起,提醒了现场的男人们衣冠不整的丑态,大家猛然醒悟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离座甚远,纷纷干咳掩饰。老鸨胡妈妈巧笑倩兮地走上台。挥一挥小手帕。“各位大爷,我们美人姑娘可美?”“美!”“绝色!”“不愧是第一美人!”男人们争相高喊。胡妈妈笑意更深:“大爷们可都看清楚了?”“看……”话刚出嘴,又顿住了。大家面面相觑。脑子里仿佛有那人的舞,那人的香,那人的笑,但回想起来,却偏偏记不起她长得什么样子。这可真是奇怪了。“管它看清没看清,本公子就是喜欢这个调调!胡妈妈你也不要绕弯子了,开个价吧,美人姑娘今晚就归我了!”在魔兰古道茶亭露过一面的金来布庄的金公子高傲地伸出一指。一语激起千层浪。“我出两百两白银!”万盛粮坊的罗老大昂然开口,这一路来他与金公子就水火不容,此刻当然更加针尖麦芒。有人轻噫了一声。两百两白银!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就是摇雪苑历年来最红的媚祖姑娘,最高也只曾得过一百两白银一晚的身价。“三百两白银!”金公子怒视罗老大,牙齿痒痒。金罗二人之争顿时点爆了现场气氛,胡妈妈还未开口,竞价声已经疯狂。不多时已由西凉来的武将雷青以八百两白银的价钱压倒众口。八百两白银!现场一时间静了下来。这个价钱已经把多数人拦在了美人的芳闺门外。八百两白银已够普通家庭一辈子都过得安逸,而在这里,只是一夜。雷青得意洋洋地四顾。作为西凉武将,他的地位在小赐龙王获罪后得已大幅提升,但他却没有获得龙尊当年的荣光。八百两银子对他不是小数目,却可以使他瞬间成为所有男人的焦点。他需要这个。有时候,争夺女人的胜利与争夺土地的胜利一样让人瞩目。老鸨胡妈妈一直想张嘴说什么,但是男人们疯狂的竞价声使她没有机会,这下静下来,她又挥了挥小手帕。“各位大爷,美人姑娘她……”话未说完,突然被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一千两白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发声处。一个黄衣大汉朝自己指了指,神态从容,面露微笑。这黄衣大汉看起来貌不惊人,也没有人认识他是谁,但胡妈妈却明显一惊,话到嘴里又有些迟疑。一时间窃窃私语声四起。黄衣大汉却看似无意地朝着不远处的一间包厢看去。包厢的门帘轻轻摆动,看不见里面的人,里面的人却可以通过特制的小窗看到外面的一切。有资格坐在这包厢里的,必不是普通人,只是为什么他到如今仍不出价呢?黄衣大汉的笑意愈深。他潇洒地站了起来,扬起一张大额银票,朗声道:“如果没有人反对,胡妈妈就请美人姑娘出来吧。”就在这时,一直紧掩着帘子的包厢突然传出来一个尖细的声音:“等一等。”黄衣大汉猛地转身,目光炯炯地盯着声音来处,只见帘子如流水般一晃,一个脸面白净的小厮走了出来,身手极其敏捷,大汉仍未看见里面的正主,不由有些失望。小厮走到胡妈妈面前,扬声道:“我家主人愿出黄金一千两,请美人姑娘这就跟了我家主人去吧。”他的声音尖而利,听起来有些像女人,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但是什么都没有他说的“一千两黄金”令人震撼。一千两黄金!片刻的鸦雀无声后,大厅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黄衣大汉冷冷地看着那依然紧闭的帘子,心中飞快地转动着念头。这样的手笔,这样的气势!是他吗?莫非真的是他?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被一千两黄金的现实刺激得疯狂时,突然,一阵奇异的琴音不知从何处飘来。那琴音,如高山上的雪泉,拂过每一寸贫瘠的心灵之地,即使再不懂音律的人,也会瞬间被这仙乐般的琴声所打动,琴音流进耳里,耳里似乎就开出了花来。如果说美人出场时的舞如同烈火一般烧焦了每一个人,那么这不知何处传来的琴声就如同春泉一般让所有烧焦的土地重生。在这琴声里,沸腾的人声竟然慢慢冷却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逐渐现出一种平和之色,琴音渐渐欢快,这披红挂绿涂脂抹粉的摇雪苑仿佛成了蓝天下的绿地,有鸟儿轻鸣,马儿撒蹄,流水淙淙,嫩蕊吐绿。每一个人都如痴如醉,忘记了今夕何夕。是谁在弹琴?是谁能弹出这样有如仙乐的琴?天下,应该只有那一个人能够做到。那神仙般的少年,又怎么会来到这烟花之地?不知过了多久。一曲渐渐平歇。仍然没有人说话,即使粗俗如罗老大,也不忍从那样的舒畅里醒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那叹息有着春天的微风,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耳边,此刻,就连这叹息声,也显得如此的好听。“美人姑娘,请出来吧。”一个如同雪泉般悦耳的男声从厢内传出。众人眼前一花,舞过后再未露面的美人竟然真的又出现在台中央,这一次她换了素面,然而艳丽容色仍然令人惊心。她转向传出琴音的包厢,突然歪头一笑,仿佛是问包厢里的人:“你愿出比一千金更多么?”她的声音如翠鸟初啼,听到的人无不坐立难安。包厢里的人再次轻叹一声:“我没有一千金……然美人姑娘可知,西凉、琼花、魔兰三国,流传着千金易得,一曲难求么?”美人的大眼睛轻快地转了几圈,她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千金易得,一曲难求……那是传说中天下最美与最强的少年镜花容的琴声,据说听到他的琴声,连鸟儿也不想再飞。”包厢中的人嗯了一声:“那镜花容的琴声,是不是比一千金更多?”美人拍手:“镜花容的琴声,当然比一千金更多……可是,你是镜花容么?”她的大眼睛里满是天真与好奇,竟然自顾自地跳下台子来,朝那间包厢走去。原本已在琴声中平静的众人再次喧哗起来,一浪高过一浪。一个人,如果可以成为天下最美、武功最强、琴艺最佳的人,他还是一个人吗?可是镜花容却是一个真实的人。美人伸出纤纤小手,然而她的手指还没有触到帘子,帘子却已经被掀开了。一个白衣的男子微笑着缓步走出。美人如玉。气势如虹。他说:“我就是镜花容。”第4节 魔国有女唤美人镜花容安静地站着,嘴角含笑,喧嚣的人群似乎都在他的视线之外,他只是看着美人。美人也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的情绪从震惊慢慢转化成兴奋,继而蓄满了奇异的光芒。她只知自己是第一美人,拥有千种妩媚万种风情,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就是那样不动声色地站在面前,就足以压倒她全部的自信。他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画卷,一声轻轻的叹息,足以让万千少女心碎。那样的人,那样的琴,那样的传说。甚至还有江湖不世出的“洛神重现”。美人的目光,几乎凝成了两点灿极的星光,毫不掩饰地投射在镜花容深紫的眸色里。她觉得已经终于知道了什么叫融化。世界上最美与最强的少年,镜花容。是他。一片倒抽冷气声。然而世界万千变化,空气紧张流动,他却仍然不动声色,仿佛他的周围有着无形的屏障,他只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没有一句话,美人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掌递出,她拉着他,转身就往后园走。只留下一地惊愕的猎艳者,激起了千层愤怒的浪涛。“胡妈妈!这是怎么回事!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惧于“洛神重现”的传说,罗老大并不敢直接对镜花容发作,只好一把揪住老鸨胡妈妈的衣襟。众人纷纷大吼起来。美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巧笑倩兮地拉着镜花容,转身就消失在后门外。胡妈妈一脸苦相:“诸位大爷,你们可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哇,我一直想告诉你们,美人姑娘虽然在我这挂牌,可是选择何人、规则如何都是由她自定,妈妈我可没有说话权哪。”就在众人闹成一团的时候,之前出一千两白银的黄衣大汉已挤出了人群,带着奇怪的笑容悄然离去了。而另一间始终紧闭的包厢里,之前出来叫价的白脸小厮正恭恭敬敬地对某人低头而语。“是否需要……”小厮试探性地做了个杀的动作。他的主子犹有兴致地看着特制的小窗外乱成一团的人群,金色的衣冠,骨节有力的手指,英俊而有些冷漠的脸。赫然竟是现魔兰国驸马、过去的小赐龙王龙尊。他为何也会出现在这青楼之地?为何还开出了一千金的天价来买美人初夜?一场艳遇的盛会,仿佛瞬间充满了重重的神秘。龙尊嘴角似笑非笑,看着镜花容与美人离去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他仿佛是在自语。“镜花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可知道,你的出现,打乱了很多人的安排……”摇雪苑后院的小楼里。美人撒着娇捧住镜花容的脸,凑近些,再凑近些,她咯咯地笑个不停:“为什么你会长得这么好看?我看你才该叫美人才对,镜美人!”镜花容并不躲闪,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捉住了美人那双不老实的小手。他微笑道:“可惜叫美人的是你,不是我。”美人娇笑着靠进他的怀里,抬起脸像一只可爱至极的小猫:“如果你喜欢,这名字就送给你。”镜花容摇头:“这名字不是谁都能用的……我听说魔国鬼母月狐姬有一个女儿,就叫美人,因为她叫了这个名字,因此普天之下再没有人可以再叫这个名字——从她能杀人起,她就把她能找到的叫美人的其他女孩都杀光了。”美人如桃花般的小脸突然一僵,但只是半秒之间,又恢复了天真娇憨的模样。她把下巴蹭向镜花容的手指,似乎有些委屈:“这是个秘密,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镜花容轻轻放开了她的双手,却又托起了她的小脸:“所以江湖第一美人在青楼挂牌,却没有人知道她是魔国鬼母的女儿,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敢来送死了。”美人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跳起来:“我并没有要他们的命!”镜花容含笑凝视着她的愤怒,他的笑容始终有一种致命的魔力,可以使人瞬间平和下来。美人慢慢地放松了,再次满含委屈地靠过来,重复着:“我没有要他们的命……除了那个实在讨厌的大公子。”镜花容微微点头:“魔女天音……若是那大公子知道琴声也可杀人,他便不该去听那一曲琴……眼下,我是不是买下了你,就可以自由支配你的身体?”他的语气未变,话题却突然一转,美人的双眼顿时亮了。她的脸居然飞红了,这使她看起来比桃花更艳。“当然,你可以。”她的声音竟然也羞涩起来。“那么……”镜花容站起身来,同时轻轻托住她的手臂,美人不由自主地也站了起来。“跟我回鬼母殿吧。”他绝美的脸笑得像婴儿一样无害,美人却觉得那笑容突然间那么可恶。“为什么!”她又生气地尖叫了,她是千娇百媚的美人,但在这个比她更美的男人面前,她却发现自己那么容易失控。这让她惊慌。“因为……我和鬼母有约,她救我一位朋友,我去鬼母殿住三个月。”镜花容的眼睛里有着一丝隐约的波纹闪过。“为什么我也要回去?”美人恨恨。“你不要跟着我么?”镜花容反问。美人死死盯着镜花容那张好看得要命的脸,良久,她突然可爱地笑起来:“我要跟着你!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了!”她跳过来一把搂住镜花容的胳膊。她就是可以瞬间万变的美人,也许这才是她的魅力所在。等到老鸨胡妈妈踏进这个美人住了一个多月的小楼时,却发现美人与镜花容早已不见了。但久经江湖的胡妈妈却抚着心口,念起了佛,仿佛放下了一块大石。这个神秘的美人自一月前带着魔国信物突然出现,她就知道自己灾祸降临了。大公子的死只是一个开始,以闹剧收场的挂牌仪式也不算最糟,天知道这个魔国公主还会惹出怎样的血雨腥风!魔国,那个邪恶得可以吸取人灵魂的来处,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它的可怕。因此,包括美人的真正身份,她都不敢对任何人说。而美人的任何要求,她又不敢不从。魔国,是她心底的一根毒刺,拔不出,只能忍下。而这一切,关系到她不可言说的过去。眼下,她却突然走了,对胡妈妈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只是,那个带走了美人的白衣少年镜花容,又是何时、怎样进入了大厅包厢的呢?这可真是一个谜。沙漠魔国,鬼母殿。其实说是魔国,只是沙漠中的一个神秘部落,以敬鬼母为尊,因行事诡异狠辣,族人神秘擅毒,魔国女王鬼母月狐姬的武功更是近乎邪术,令人防不胜防,因而令大国臣民提之色变。眼下,美人就站在空荡荡的鬼母殿中央,王座上气得花枝乱颤的女人正是她的母亲月狐姬。“你为何要和镜花容一起回来!”月狐姬的声音中有着极力压制的怒火。“他们竞价,他得到了我。”美人玩弄着自己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回答。月狐姬猛地站起来,片刻又重重地坐下:“你忘记我要你去摇雪苑的目的了吗?造那么大的气势,等了那么久,只是为了让你不动声色的接近那个人……你忘了吗?”美人懒洋洋地靠在一尊如真人大小的铜制黄泉引路童子身上:“我没有忘啊……你让我去吸引那个叫龙尊的人,设法让他和我睡一觉,让他迷上我。”不知为何,美人对月狐姬完全没有女儿对母亲的感觉,她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故意贬低自己的言语更激起了月狐姬惊天的怒火。“你记得!你记得!那你为什么!”她咆哮,艳丽的衣裙有些可笑地抖动。“因为……”美人天真地扬起脸来,认真地想了一想:“因为镜花容出现了,我爱上他了,我要嫁给他,所以我不能去陪别的男人睡了。”她说得那样的安静纯洁,仿佛在说一个童话一样,月狐姬怔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爱上他?要嫁给他?”美人露出了婴儿一样的笑容,突然扑上前抓住了她的手:“是的,我要嫁给他。娘,你说好不好嘛?”她突然变成了一个在母亲面前撒娇的小女儿,令月狐姬扭曲的面孔一滞。多少年,她不再叫她“娘”了……她为了那个白衣的少年,竟然笑着叫她娘?她的心口微微一痛,表情竟呆了。镜花容……月狐姬的眼里闪过一道意义不明的光。而在鬼母殿后的鬼母宫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谁都不会想到,在这沙漠的腹地,竟然有着一个小小的人造海子。金色的细沙,湛蓝的海水,碧绿的仙人掌,海子边甚至泊着一艘雪白的三桅帆船,船头蹲着一个蓝色衣服的少女,正睁着惊艳的眼睛看着出现在沙滩上的那个少年,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极了。镜花容安静地站在沙滩上,有风吹起了他紫色的发带,他的目光却似乎停留在很远的地方。海子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岛,他的目光,就落在那里。少女看着他,他看着那岛。片刻,他的目光从岛上回到了帆船上,他终于看到了呆呆地张着嘴的蓝衣少女,于是他微笑了一下。蓝衣少女的脸如同火烧云一般腾地红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走过来。“我想去中间的岛,可以吗?”他的声音比海水的轻拂更加动人。蓝衣少女慌乱地点头,又摇头。“中间的岛……没有女王和公主的命令……不可以……”她结结巴巴地说,好像犯了莫大的错,心里充满了内疚。女王是指鬼母,公主是指美人。镜花容暗叹一声。“那你在这边等等我,我只借船一用,好不好?”他的温柔有一种致命的力量。少女好像突然下了决心似的,她猛地站起来,急促地对他说:“你上来……我……我带你过去……”她真的决定了,她从出生起就在这鬼母宫生活,从还是孩子起,日复一日地守在这船上,明明是二八年华,却已经和石头一样僵硬苍老。可是今天,她有了惊喜。她不问理由,突然勇敢,只为留住这一刻的心跳。小船载着两人漂向海子中心的小岛。岛上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明明是晴空丽日,却仿佛照不进这一方的天地,上得岛来,就立刻感觉一种阴森潮湿冰冷的死亡气息。而岛上竟然是一座天然的石山,大开的石洞口,深不见底,仿佛还冒着丝丝寒气。蓝衣少女畏怯了,她仿佛求救般地望向镜花容,后者宽容地朝她笑了笑,说:“你留在船上,等我片刻,我探望一下老朋友,即刻就出来。”他微低身进了洞口。长长的通道。其实也许并不长,只是彻骨的黑暗令它感觉很长。因此,当前方出现一点微光的时候,连镜花容也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眼前,果然别有洞天。竟然又是一间冰室,比起沧浪山的那间冰室来,这间冰室更大了几倍,而且在沙漠的腹地,出现了海子,还出现了冰室,那简直是匪夷所思了。但镜花容却并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冰室中央的一具水晶棺吸引住了。他慢慢走了过去。那是一具鬼斧神工的天然水晶棺,不知何时何地,由哪位顶级匠人用一整块完美的天然水晶雕琢而成,通体澄清碧亮,透视其内仿佛无物遮挡。而令镜花容变色的,却仍不是水晶棺的完美,而是棺中躺着的人。苍白的面容,高挺的鼻梁,仿佛随时会轻轻一扬充满讥诮的嘴角——一道浅白色的疤痕从眉边斜下,穿越整个面部,然而不令他狰狞,只令他多了几分遗憾和寂寞。纪摩涯。此刻,他仿佛是永远地睡着了,那样安静的面容,有着惊心动魄的死亡气息。镜花容的手指,不易觉察地轻轻颤抖。摩涯,他最好的知已和朋友……他,还能够醒过来吗?身后,似乎有微风轻轻一动,镜花容蓦然反手,抓住的却是美人那双滑嫩的小手。他回过头来,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的表情,他轻轻放开了她,却对她嘟着嘴撒娇的表情视而不见。“你来了?”他淡淡地开口。美人如像一只小猫一样绕到了水晶棺前,好奇地看着棺中的人:“这就是你的朋友呀?你就是为了他才留在鬼母宫?”镜花容无声地轻叹,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掠过他的眼眸。“他重伤下失去了两魂,只有鬼母收魂大法尚可一救。”“所以我娘以要你在鬼母宫住三个月为条件,答应帮你收他的魂?”“不错。”美人拍着小手咯咯地笑起来:“你真的相信我娘三个月后会救醒他?”镜花容静静地看着她:“也许不。”美人的笑声顿停:“那你为什么还答应她?”镜花容的目光穿过棺顶,再次落到纪摩涯安静的脸上,良久,他又轻叹一声:“因为这世上,只有你娘会鬼母收魂大法……而这个世上,又只有一个纪摩涯。”他的话似乎令美人震动,她好半天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美人突然又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天真可爱:“其实还有一个人也可以救他。”镜花容微怔:“谁?”“我!”美人神气地指着自己的小鼻子:“收魂大法我也会……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我保证救醒他!保证!一定!”她用力加重了自己的语气。镜花容安静地看着她的眼睛。他慢慢微笑了一下:“你的条件是什么?”美人认真地点头:“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我要和你成亲。”第5节 镜央央的魔国之行琼花王宫里。戴着公主珠冠的镜央央狠狠地把手中的茶盏砸向身边的宫女,小宫女只敢哆嗦,却不敢哭出声。镜白羽站在妹妹的门外,挥手止住了宫人欲通报的举动,皱着眉看着发生的一切。自从他的大计划成功实施,他顺利登上琼花王座以来,为了稳定四方人心,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自然无瑕顾及这个从小疼爱的妹妹。今日终于得空前来,却看到她不复往日的娇怯可人,甚至丝毫不顾身为公主的形象,表现出如同市井泼妇般的举止。也许她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有点任性却天真纯洁的小妹了,而自己,又还是不是她依赖仰慕的大哥?都是镜花容……镜白羽突然愤怒起来,他发现最近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暴躁,他大步走进了妹妹的房间,镜央央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看到是久未见面的哥哥,心里不禁一酸,眼泪哗哗地就往外冒。从前住在将军府,现在住在皇宫,身份不一样,对她来说却并未感觉有何变化。现在有的,过去也有;过去得不到的,现在依然得不到。她只觉得更加寂寞凄惶。镜白羽看到妹妹的眼泪,满腔的怒火一下子熄灭了大半,但饶是如此,他仍然保持着帝王的威严问道:“最近怎么瘦了许多?”镜央央咬唇不语。镜白羽挥手:“马上叫太医来把把脉,给公主开些补方。”不多久,太医闻讯赶来,还未伸手,却已经被镜央央尖叫着挥开。镜白羽怒极,他一把钳住镜央央的双手,喝道:“央央,再这样胡闹,朕饶不了你!”因为愤怒,他使上了大力,竟把原本倚坐在床边的镜央央纤巧的身体半提了起来,锦绣的丝被从她的身上滑下,露出了华丽衣裙下明显隆起的小腹。所有人都呆住了,宫女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太监双腿一软也欲下跪,却听到大王阴沉的声音:“太医,过来把脉。”镜白羽那如深潭般的双眼死盯着镜央央的腹部,在他的可怕目光下,镜央央竟也不敢挣扎,只是眼泪更急地流了下来。太医爬了过来,每爬一步,他都知自己在向死亡更近一步。但他却没有别的选择。他哆嗦着伸出手。片刻,镜白羽平平的声音传来:“怎样?”太医咬牙把心一横:“回大王,公主……有喜了。”“多久了?”仍然听不出声音的起伏。“约四个月了。”镜白羽静静地看着自己从小宠大的妹妹,然而镜央央却知道,这平静下是多么可怕的狂澜。“有喜了……呵呵,大喜啊。”他慢慢摇了摇头,甚至还笑了一下。“这公主殿里……所有的宫人,全部赐毒酒一杯,还有你……”他转向太医,仿佛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小事。太医早已知自己的命运,此刻竟也不挣扎,不诉求,惨笑着被架了下去。只剩下兄妹二人。“四个月前?沧浪山?”镜白羽在镜央央的床边坐了下来,自语。“是他?”他的眼中有毒蛇的信子一闪。“哥……是他……”镜央央扑下床来,跪在镜白羽的脚下呜咽。镜白羽慢慢蹲下身子,捧起妹妹的脸,仿佛在通过她的脸看着另一个人。另一个曾经在他生命里重重刻下烙印的人。他绝美的脸曾经在冲天的火光中闪过。他轻笑一声:“哥,今日一别,花容仍姓镜,却不再是镜白羽的镜了……”……镜白羽慢慢地摇头:“不是他……他,不要你。”那样残忍的字句,却轻易地说出了口。镜央央如同被利剑刺中一样全身剧烈一抖——他不要她,原来,每一个人都看得到。她的眼泪、她的痴情、她的纯洁、她的诱惑都打动不了他,他的笑是世上最美的花,于她却如同开在云端。于是,她疯狂了,她堕落了。他不要她,他不要她,他不要她!沧浪山下,漆黑的潭水,肮脏的小屋,低贱的男人。她疯狂地咬住自己的唇,忍受着如同牲畜一般的气味与撕心裂肺的疼痛,她不哭,她当自己已经死了。她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只是恨。恨可以令一切毁灭。而今,这恨生出了罪恶的果。“哥,你要为我做主!”镜央央猛地扬起脸,以一种决绝的惨烈表情面对着镜白羽,这是她最后的稻草。“你想要哥哥怎样?”镜白羽此刻仿佛已经从帝王的角色回到了几个月前普通哥哥的角色,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仍是他疼爱的小妹,可是,一切为什么都有了不同?“哥……这是他的孩子,我要他认,我要他是我的!”镜央央秀丽的双目有如烈火在燃烧!“央央,来不及了。”镜白羽沉沉地一叹。“为什么?!”镜央央不可置信。“刚刚有消息传来,沙漠魔国公主于美人和天下最美丽的男子镜花容,不日将在魔国鬼母宫成亲,邀请贴已经遍布四海……”镜白羽缓缓说出了这个事实。镜央央双手忽地一松,仿佛神魂已经从她瘦小的身体里抽走了,她软软地瘫坐在地上。他,不是她的;他,又怎能是其他女人的?!不不不,不可能,她不信,她不信自己输掉一切!她奋力再次抓住镜白羽的衣角:“哥!这不是真的!求你出兵,去攻打那个魔国!他是我的,他不会和别人成亲!”这一次,她几乎声嘶力竭,拼尽了全力。然而镜白羽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他终于狠狠摔开了她。“待会我会派人送来汤药,喝了它,能不能活,看你的造化。”镜央央呆坐在地上已经几个时辰了,新派来的宫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接近这诡异的气氛。镜白羽早已离去,送来的黑色汤药放在桌上,已经冰凉。喝下它,那耻辱的记忆也许就消失了,跟随肚子里这罪恶的果实。是的,它不是镜花容的,它是罪恶的,是肮脏的。但是,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真相。丽妃已经消失在深黑的潭水之中,而那被她引诱做下罪恶的贱民,也许已经是街边饿死的一具尸首。再也没有人会说出这真相……镜央央突然古怪地笑了起来。“花容哥哥,你在魔国么……那央央就去魔国找你……你看了央央现在的样子,不会心疼么?”她自言自语的声音,像一缕细细的游魂,在这高高的宫殿里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