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雨倾城

十五岁的少女莲花为报儿时的救命之恩,独自来到江期第一门派天山雪门,并成为门主叶初寒的贴心门徒,莲花为叶初寒夺取天下无数宝贝,甚至潜入江南慕容世家夺取唯一的九王玉炔.却没想到在一系列的事件中,邂遁了亲如兄长的湛羽和视她为红颜知己的慕窨胤,他们对莲花付出了难以忘怀的深情,莲花的心中却只有叶初寒一人……忘川之后却是惊人的真相,莲花爱的究竟是谁?身边的他们又会有怎样不同的结局。

作家 灵希 分類 出版小说 | 15萬字 | 10章
第四篇 魂归忘川2
她还有淡淡的呼吸声……
他按住伤口的手掌,一片暖暖的温热,那是十八岁女孩的血,无法止住的鲜血,从他的手指间弥漫出来……
也许……
连叶初寒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他的手在按住她伤口的刹那,却因为那汹涌而出的血,而止不住地发抖……
****** ******
两日后。
天山雪门花谷洞天。
“湛羽已经快不行了,却硬得狠,死也不肯吐露化解连心蛊蛊虫反噬的方法,属下已派人快马加鞭去请漠北名医平先生,总会寻得解救门主之法!”
花谷内。
叶初寒静静地伫立在池塘旁,望着平静无波的池塘,听着他身后天山雪门的执法老人杜衡说的每一句话,他却只是淡漠地说道:
“别管什么漠北名医,只是不能让湛羽死,慢慢的折磨他,直到他吐出连心蛊的解法为止!我倒要看看,他能硬到什么程度!”
“是。”
杜衡面容冷漠,眉宇间没有半点不忍,“谨遵门主之命!此刻在地牢里的湛羽,已经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如果我们换一种方式逼问,也许可以……”
叶初寒微蹙眉头,“什么方法?”
“如果这个世上,湛羽最挂牵的人将要遭遇到什么不测,湛羽恐怕就无法硬撑下去,我们可以利用莲花姑娘的生死……”
“住口!”
叶初寒忽地一声叱喝,执法老人杜衡一怔,抬起头来看叶初寒,惊愕地在他的脸上发现了一股骇人的煞气!
杜衡大惊,慌忙跪下去,“属下该死!”
叶初寒冷冷地看着他。
他的眼瞳缩的死死的,透出一抹针一般尖锐的锋利,望着杜衡,一字字地道:“莲花是我的,她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给我记住了!”
他的一字一句都透出霜雪一般的冰冷与决绝!
杜衡无声地低头,“属下谨记在心!”
叶初寒一言不发地转身朝西苑走。
“传达给天山雪门的每一个人——”
叶初寒修长的身影渐渐隐没在梅花盛放的花雨中,他的声音很缓很慢,“我与莲花,三日后成亲。”
杜衡惊愕地抬头。
他甚至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
门主与莲花……他们……是要成亲么?!
西苑禁地内。
石屋,房门紧闭,烛光昏暗,如玉像一般的叶初雪静静地睡在石椅上,面容宁静,那一片冷色的苍白,恍若清寒。
石桌上,摆着大红色的嫁衣,嫁衣上,是金线绣出的展翅欲飞的凤凰,珠玉凤冠,华丽夺目,红色的喜帕叠成方方正正的形状,在烛光下,鲜红如血。
如斯华丽的嫁衣啊!
莲花躺在病榻上。
叶初寒废了她的武功!
她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任督二脉被封,全身的功力尽被化散,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她无声地躺在那里,眼望着冰冷的屋顶,如行尸走肉一般,绝望的泪已干,乌黑的长发如云一般倾泻在那一片雪白如云的衣上,双眸却死寂如深井。
只有恨!
发疯一般的恨,沉淀在她黑夜一般没有尽头的身体里,如同这世间最可怕的毒蛇猛兽,不顾一切地啃食着她最后的灵魂与理智。
石桌上,忽地一阵阵簌簌作响,恍若有什么活物在动弹。
死去般的莲花却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慢慢地转过头去,死寂冰冷的目光投注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连心蛊!
遍体金色的连心蛊,在叶初寒用内力催化练出一只相思蛊虫之后,居然在沉寂了半年后,再次簌簌作响,犹如蛊内有什么东西活了过来。
从连心蛊内练就出的相思蛊虫,可使练功之人的功力剧增,突破自身极限,一日便胜他人一年之功!
只是蛊虫反噬撕心裂肺,狠毒非常,至死方休,除白氏一族外,江湖中还无人知晓破解之法!
莲花死寂的眼底,慢慢地泛出一抹异样的光芒来。
她伸出微颤的手,按住软塌,用自己剩下的最后一点点力气将虚软的身体翻转过来,往地面一挣!
她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面。
伤口传来一阵窒息的疼痛,莲花一声闷哼,咬住嘴唇抑制住一阵阵袭来的疼痛,伸出手来拖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朝前爬去……
每前进一点,伤口就是一阵剧痛。
她功力尽散,力气全失,才刚刚爬出一点点距离,就已经气喘吁吁,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循着面颊一行行落下……
她一直咬牙艰难地爬到石桌旁。
石桌上,连心蛊内簌簌之声绵延不绝地传出来,莲花朝着桌面竭力伸出手去,一只手死死地按住桌面,依靠在石桌上,另一只手摸向了那响声不绝的连心蛊金鼎。
她的食指循着鼎上的小洞,慢慢地探进去。
手指刚刚探入鼎中,鼎中,便立刻有一排尖细的牙齿咬住了她的手指,莲花咬住嘴唇,只觉得有一线细细的疼痛刺破她手指,慢慢地钻入她手指的血肉中。
那是相思蛊虫!
她支撑着,忍受着那钻心的痛,全身一阵阵发麻,却感觉到有一种温暖的内力在她的身体里积聚,冲击着任督二脉的血封……
连心蛊内,簌簌之声慢慢停止。
莲花痛苦地喘息着,嘴唇泛出青白的颜色来,她的身体麻木到没有知觉,手臂一沉,人已经沿着石桌边沿慢慢滑下……
大红的嫁衣被她麻木的身体拖拽而下,莲花躺倒在地,失神的眼眸无力地张开一条小小缝隙,时间仿佛是在那一瞬凝固的,她的嘴唇无声地颤了颤,眼望着红色的嫁衣在她的眼前缓缓降落……
……
……
“莲花,终有那么一日,”他终于转头看她,面容清逸俊美,声音低沉多情,“我要你穿嫁衣,蒙喜帕,成为我叶初寒的妻子。”
……
看着她失神的面孔,他的眼中却闪动着一抹快意的冷漠,“你真的以为我会喜欢你?你真的以为我会为了你放弃天山雪门纵马大漠与你一世逍遥?还是……你真的以为我会因为你的拒绝而难过痛苦?”
……
……
那一团红色的喜服,覆盖在昏厥的莲花身上,犹如火焰一般燃烧着……
伤痕累累的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世间的爱……
哪怕他曾如此多情的说过那么多山盟海誓,此生不渝的话,在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浮华的幻影……一场绝望的骗局……
傍晚。
叶初寒慢慢地推开石屋的门。
他先看到那一团火焰般喜服中昏厥过去的莲花,他慢慢地走过去,走至莲花面前,俯身抱起了莲花。
莲花气力全失,面容苍白地倒在他的怀里,全身冰冷。
叶初寒凝注着她昏厥的面容,手指在她云一般的秀发上缓缓地滑过。
心中一阵疼痛,却与连心蛊虫的反噬无关。
“莲花,你不要怪我……”
他将昏迷的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里,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深邃伤痛的神色。
“我只有如此,才不会让你背弃我,才能把你永远留下,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害怕……被别人背弃……即便全天下人都背弃我,我也不能让你离开我,我情愿欺骗你,甚至杀了你,我也不会让你走!”
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害怕背弃,所以总是要先在被背弃之前先背弃别人,害怕伤害,所以总是在被伤害之前先拔剑去伤了别人!
爱越深,伤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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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是天山雪门门主叶初寒大喜之日。
花谷内屋舍俱都装饰一新,百花繁盛,侍女俱都喜气洋洋,满面笑容地来侍候移居到南苑的莲花,为她盥洗梳妆。
她们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却愕然地发现原来新娘子都已经装扮完毕,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一声不语。
侍女相互转头,俱都掩唇一笑,吉时还未到,原来这新娘子竟如此着急啊!
菱花铜镜内,映入的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苍白容颜。
莲花头戴珠玉凤冠,身穿华丽宽大的大红嫁衣,嫁衣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灿烂耀眼,宛如欲火涅磐重生……
那一身红色嫁衣,却映衬的她面容更加惊心动魄的白!
娇俏可人的侍女走上前来,拿起一旁的玉梳,一手挽起莲花乌黑的秀发,笑语,“莲花姑娘,吉时还未到,我们就再为你细细装扮一番吧!”
莲花淡淡出声,“不用了,去告诉叶初寒,在与他成亲之前,我要先去见我哥。”
半个时辰后。
去禀告的侍女回转,她的身后是天山雪门的执法老人杜衡。
杜衡面容沉静如水,死灰般沉寂的眼眸中泛出一片冷冷的锐色,“门主说可以让你去见湛羽,但是见过之后最好乖乖地回来,毕竟你一身武功尽废,湛羽的性命还在门主的手心里,劝你还是不要做任何非分之想才好!”
莲花转头看了看杜衡,她抬起眼眸,低声说道:“是,我记得了。”
迎着她的眼眸。
执法老人杜衡却没有来由地心下一慌,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眼眸明亮如雪,亮的让人惊心,就像是……
人之将死之时,那一瞬的回光返照!
地牢内。
黑黝黝的阴暗墙壁里,钉着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影。
血迹斑斑的六十八颗金钉深深地刺入那人肩,臂,手,腿,足中,将他钉在石壁上,全身肌肉都已经溃烂,指节关节尽皆破碎,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腐臭难闻,他的头无力地低垂着,惟有一息尚存。
地牢外,那一扇低矮的小窗,竟云集着大批黑色的食腐鸟类,在外振翅盘旋,等待这垂死之人的死亡,好来尽情吞噬他的血肉。
已经分不清遭受了多少日的折磨,酷刑,杜衡冷酷的威逼之声犹在耳边回响,只可惜,他的身体似乎失去了知觉疼痛的能力。
然而即便是求生能,求死不得,他还是没有把连心蛊的秘密吐露出给那些人。
他是白氏一族的人啊!
白氏一族的人,骨子流的都是守护忠义的血,秉承的都是骄傲不屈的灵魂,十二岁的时候,他不懂这一切,他背叛这一切,他将自己隐身在黑暗里仇视所有的人,甚至不惜出卖族人,让自己成为白氏一族的耻辱!
现在,他懂了!
只可惜白氏一族已经不存在了!
周围死一般的宁静。
奄奄一息的湛羽只能听到自己身上的鲜血,一滴滴在地面上流淌的声响,倒仿佛是午夜的更漏,一声连着一声。
湛羽已经没有多少意识还存在了。
这样的黑暗与沉寂,却对他如此熟悉,仿佛是多年来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的一个瞬间,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置身在这样的黑暗里,泪流满面地听着屋外,六岁的小女孩急促地敲着封死的窗户,紧张哭泣的声音。
……
……
“我要走了,哥,我求爹放了你,爹说只要我回外婆家住就放了你,我要跟娘去江南外婆家了。”
“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如果小萱一直都没有回来,哥不可以忘记小萱,哥要记得去找小萱啊!”
……
……
黑暗中。
湛羽涣散的意识里,终于出现这样清晰的童音,那个六岁的小女孩,是他十二岁生命里,最可望不可即的一线纯白啊!
“小妹……”
他的嘴唇吃力地颤动,血的腥味遍布在他的唇齿间,他垂着头,咳着血,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轻轻地唤道:
“……莲……莲花……”
“哥,我在这里。”
死寂的地牢里,女孩含泪的声音慢慢地响起。
湛羽被钉在石壁上的身体无声地一颤,顿觉一阵疼痛直入心窝,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满面死灰,涣散无光的瞳仁里,慢慢地映出一张素白的容颜来。
恍若隔世。
原来是……他的小妹啊!
莲花站在他的面前。
一袭大红色的嫁衣鲜艳如火,珠玉凤冠,乌黑的长发如流泉倾泻,她站在那里看着浑身是血,情状凄惨的湛羽,满眼悲恸之泪。
一滴滚烫的眼泪从湛羽的面颊上长划而下,在他血污的面孔上流下一道清亮的泪痕,他痴痴地望着她,身穿大红嫁衣的小妹萱儿,恍若在梦中,他竟吃力地柔柔一笑。
“……真……好看……”
那一团嫁衣如火,映着她苍白的素颜。
她眼望着湛羽的惨状,一步步上前,每走一步都仿佛是踏在棉花上,虚软无比,她的身体因为这巨大的悲痛,残忍的现实而拼命地战栗着。
她终于走到了湛羽的面前。
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触到湛羽冰冷的面容,被血浸透的头发,莲花的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哥,我伤你伤得那么狠……”
“……不痛……”湛羽凝注着她,眼泪一串串地滚落,任凭鲜血从他的伤口里涌出,他吃力地对她笑。
“……一点都不痛……真的……”
“哥……”莲花苍白的手,无声地捂住了他胸口的伤口,泣不成声。
“……那一箭……带回了我的小妹啊!”他望着她,血迹斑斑的面孔上,神色竟是如此安详,“原来你还活着……原来……你已经这么大了……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小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记得,那些事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我不会忘记……”莲花抬头看他气息奄奄的模样,泪落面颊。
“……我还记得哥抱着我去采花,捉萤火虫,无论到什么地方都带着我,哥哥一直都陪着我……后来,爹要送我去外婆家,还没有到江南,我和娘就被人追杀,后来……娘也死了……就剩下我了……”
“吃了很多的苦么……”
“没有吃苦,有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照顾我,但我却很害怕,我以为白氏一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很害怕……害怕一个人孤单地活在这个世上……”
莲花的手指慢慢地停留在他的面颊上,为他细细地擦掉了污血,“可是,现在我知道有哥哥在了,我一点都不害怕了……原来这么多年,我和哥哥都活在这个世上……我们都活着……哥,我会救你出去……”
她宽大的喜服内,藏着他的青冥剑刃。
然而,被钉在石壁上的湛羽却一瞬不瞬地凝注着她苍白的面孔,颤抖着低声说道:“小妹,你杀了我吧!”
莲花的手指顿住。
她的眼泪疯涌出眼眶,弥漫整张面庞。
“……我……太累了,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可我不能死在天山雪门的酷刑下,不能这么屈辱的让他们折磨死……”奄奄一息的湛羽望着瞬间泪如雨下的莲花,痛苦地喘息着,吃力地微笑。
“哥,我要救你出去……”
“小妹,你杀了我……成全我……”
他止不住的血落在她的喜服上,阴暗的地牢里,被鲜血浸透的喜服愈发的鲜艳夺目,有着残酷的火红……
六十八颗金钉彻底废了他的身体,将他永远钉在石壁上,若强行将金钉从他的身上拔出,只会让他的死得更惨。
她已经不可能从这个地牢里带走他。
不会在旦夕间死去的他却还要遭受着这惨无人道的酷刑,天山雪门的人就是要看着他这样痛苦屈辱地……一点点死去……
所以……
他求她杀了自己!
莲花终于孩子般地失声痛哭,她绝望地跪下身去,将脸深深地埋入手心之中,浑身剧烈地颤抖,声音嘶哑沉痛。
“哥,我不能,我做不到……”
“小妹,别让我死在天山雪门人的手里……”
“哥……”
“杀了我……”
被钉在石壁上的湛羽却还在吃力地笑着,眼眸渐渐失神,一片惨淡的光,“小妹,你用青冥剑切下我的头颅……然后……把它带走,我的身体……会成为外面那些秃鹫苍鹰的血食,它们会把我的灵魂带走,这样,我的灵魂……就可以在天空中自由的飞翔……可以自由地……化成风……”
他的唇角犹带着解脱般的宁静笑容。
莲花死死地咬住嘴唇,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听着他的呼吸越来越虚弱,她的泪纷纷落下。
眼前的黑暗,犹如亘古化不开的浓墨!
“要记得……把我的头颅送到雪崖边,这样,我就可以再见到白氏一族的人,我可以与族人团聚,我……要去向他们磕头……谢罪。”
“哥从来都没有错!”
“你不知道的,你真的不知道十二年前发生的事情……”濒死的湛羽苦痛悲哀地流泪,冰冷的面容带着绝望的悲怆,低哑沉痛地说出那些话来,“小妹,我是……我是白氏一族耻辱啊!”
他的泪簌簌落下……
耻辱啊,他就是白氏一族的耻辱!
莲花的眼眸一片悲伤的柔和,“哥,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你现在已经做得够多,做得够好。”
莲花缓缓地垫起脚尖,轻吻他的面颊,大红色的嫁衣犹如一团鲜红的火焰。
“哥,你是白氏一族的骄傲!”
她轻轻地吻他。
湛羽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微弱,他的唇角,却慢慢地泛起一抹柔和的微笑,在濒死的一刻,他静静地笑……
“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白氏一族里,我……爱过你,我真的爱过你……我的小妹……谁也不能从我的身边抢走……”
他虚弱的笑容绽放在唇边,恍若一个虚幻的梦,“……我爱过你……”
莲花泪落,“我知道……”
湛羽血如雨落,他恍惚的声音已经微不可闻,“小妹,下辈子,你不要再做我的小妹了,好不好?”
“……好,哥,我都听你的。”
死寂的空间里,恍若有着心碎的声音。
莲花泪水如溃堤般涌出,她举起了青冥剑,望着石壁上哥哥那张依然微微笑意的面孔,她雪白的面孔上有着剧烈伤痛的气息,心神溃散成齑粉……
在青冥剑落下的那一刻。
莲花绝望撕裂的哭喊恍若万箭穿心的悲怆。
“哥——————!”
锋利的青冥剑在阴暗的地牢里,迸射出一抹如闪电一般雪亮的光,而鲜红的血……如血雾一般……弥漫开来……
湛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唇角,犹是无比宁静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啊!
他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地活了这么多年,现在,他终于可以见到白氏一族的人,他终于可以前去……向那些像英雄般不屈骄傲死去的白氏一族人……
……磕头谢罪……
雨·江南·莲觞
十二岁的白榕,最惧怕的一直都是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白氏一族的族长,一个严厉,勇敢,果断的男人,在白榕的记忆里,父亲从来都没有笑过,至少,没有对他笑过。
白氏一族,一个最神秘的部族,他们的这个族落的祖先自草原迁移到闽南,一代代的生存下来,只为了守护一样上古神器,小巧可置于掌心的精致金色小鼎——连心蛊!
白氏连心蛊,神魔鬼莫挡!
他不知道这样的话语意味着什么,只知道父亲每一次带着白氏的族人祭拜祖先的时候,都会一脸肃穆地祷告。
“只要白氏一族在,就不会让连心蛊落入奸邪之手!”
白氏一族的人,秉承忠义的信念,一直都是有着这样一个执着的任务,誓死守卫连心蛊,就这样世世代代地生存下去。
身为白氏一族族长儿子的他,却是一个懦弱阴暗的人。
他的娘亲在生下他之后死去,他是一个难产的孩子,也就是一个不祥的孩子,他作为族长的继承者,族人未来的希望,却是在别人异样骇怕的目光下独自长大到十二岁。
他的性子一直都是瘦弱孤僻的,族人都是尚武崇义,并没有人因为他是族长的孩子而谦让他,每一次输得都是他,他的身体弱的连父亲的剑都拿不起来。
最后,就连他的父亲,也无法抑制对他的失望,他便再也不敢抬起头去面对父亲失望的眼神,从此沉默。
他的父亲娶了另外一个女子为妻,他的继母,是江南第一美女夏泠音,有着江南女子水一般的温婉善良。
后来,他又多了一个妹妹。
他默默地看着这个小妹在自己眼前慢慢地长大。
她六岁了,头上总是梳着一个小小垂髫,粉粉的丝带垂下来,映衬着她粉嫩的面颊,黑葡萄一般的眼睛总是水汪汪的,扑闪扑闪地眨个不停。
他最疼爱的,就是他这个小妹。
白氏一族,与他最亲的,也只有这个小妹。
小妹会在看到族里其他的孩子与他打架的时候,撒开双腿摇摇晃晃地跑过去,抱住那人的胳膊,张开嘴,露出一口乳牙,狠狠地咬上去。
小妹会在他被师父留下来勤加练武的时候,一个人守在武房外的台阶上,念着江南孩子最喜欢的歌谣,傻乎乎地等他出来,等到困倦的睁不开眼睛,就伏在门边睡着,一直睡到他出来为止。
十二岁的白榕,把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如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一样呵护着,不肯让她受一点委屈,他护着她,用自己所拥有的全部疼爱着她。
他喜欢小妹黑珍珠一般清亮的眸子,仿佛她的眼眸里隐藏着这个世上最纯白的灵魂,可以照亮他眼前孤寂的黑暗。
谁也没想到白氏一族性子最孤僻的白榕,会如此地疼爱自己的小妹,就仿佛这唯一的小妹就是他全部的生命一样。
而他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任何东西,他只要这个小妹,这个融进他的生命的小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
直到有一天。
玩累了的小妹靠在他身边睡着了,他搂着小妹,让她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臂弯里酣睡,他却一直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那么乖,那么乖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很香很香地睡着。
他呆了片刻。
终于低下头去,他轻轻地吻了小妹软软的面颊。
他吻了她的面颊,吻了她的头发,吻了她的额头,吻了她的眼眉,吻了她的手臂,吻了她小小的手……
纯净透明的小妹,是他阴暗的生命中,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一线纯白……他放不开手去,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放不开手去……
十二岁的阴郁少年白榕,在阳光灿烂的屋子里,偷偷地吻着自己最爱的小妹,深情如海,恍若那就是他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他畸形执着的爱,却已经表露无遗!
砰——
当房门被人狠狠一脚踢开的刹那,震惊的白榕面色苍白地抬起头来。
他看到了一脸愤怒的父亲!
下一瞬。
他只觉得怀中一空,熟睡的小妹已经被父亲抱走,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痛,父亲狠狠的一脚,将他无情地踹开,紧随而来的是一声绝望至极的痛骂。
“畜牲!”
他被父亲狠狠的一脚踹翻,胸口窒息般的气闷让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血涌出来,殷红他苍白的唇角。
他的父亲怒吼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响,疯狂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你这个畜牲,你在对你的妹妹做什么?!”
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
这一阵阵的疼痛激发了他骨子里深藏不露的倔犟和叛逆!
白榕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痛处,他站起来,抬起头来看着怒不可抑的父亲,他的眼神一点点冰冷,这个孤僻的孩子眼中第一次透出了冷锐的光。
“父亲,你没看见吗?我在亲她啊!”
啪——
他的话刚说落,父亲一掌已经砸下来,毫不留情地打在他雪一般冰冷的面颊上,他的身体被这一掌带飞,头重重地撞击在书架上。
这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却让父亲怀中的小妹惊醒过来,她睁开眼的第一瞬就看到了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哥哥,顿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爹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
被惊醒的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在爹的怀里拼命蹬腿哭闹,拼命地哭泣着叫喊不要爹打哥哥。
满脸,都是温热的血……
眼前一昏,耳旁轰然作响,他满头鲜血地瘫软在书阁旁,听到小妹惊惧的哭喊,听到他的父亲走出他的房间,听到父亲在院子里的吼声。
“把这间屋子给我封起来!”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被锁在了这片黑暗的房间里。
白氏一族的人,都传说他得了失心疯,没有人敢靠近这片屋子,白氏的仆人每天都只是透过一扇小窗将饭菜递进来……
除此之外,他的世界一片寂静。
甚至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
他一个人躺在了这片黑暗里,却有着仇恨的火焰在他的身体里熊熊地燃烧着,他痛恨白氏的人,痛恨他自己,痛恨他的父亲……
直到一日。
他在黑暗里,却听到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竟让他心头一窒,惶然地睁开眼睛,踉跄着扑向那扇唯一与外界相通的小窗。
“哥哥……”
当小妹乌黑晶亮的眼睛出现在小窗外的时候,他的全身一阵颤抖,心中狂喜疯涌而来,几乎要让他真的疯却。
“小萱……”
“我要走了,哥哥。”窗外的小妹泫然欲泣,委屈地看着他,“我求爹放了你,爹说只要我回外婆家住就放了你,我要跟娘去江南外婆家了。”
他如堕冰窖,震在那里。
窗外的小萱,面颊使劲靠着那扇窗,恨不得将窗户挤破一般急切,“哥,我一会就走了,哥哥出来后不要再惹爹生气了,爹生气了打人好凶。”
“……”
“爹说娘要带我去见另外一个慕容哥哥呢,叔叔们都笑我,说小萱要订亲了,我都不睬他们,小萱才不要那个不认识的慕容哥哥呢。”
“……”
他呆怔地站立在黑暗里,已是满脸的冰冷的泪水……
“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她的声音忽地隐没了。
白榕骤然惊觉,心痛如绞,他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那扇窗上,含泪痛苦地嘶喊出声,“小萱,你别走———!”
那是他与小萱的最后一眼。
他最爱的小妹蹲在花园的石壁下,低着头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地啜泣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哥,如果小萱一直都没有回来,哥不可以忘记小萱,哥要记得去找小萱啊!”
他呆站在那里,周身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只听得她的脚步声一点点远去,一点点地隐没在他的耳际……
他冰冷僵硬的身体,循着窗下的墙壁,缓慢无声地滑下来,最后瘫软在地面上,泪水疯涌着,弥漫了他的整张脸。
他大哭出来……
小萱走了……
他唯一最爱的小妹,小萱走了……从此后,他的世界还能留下什么,他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片不见天日的天地……
他们夺走了他最爱的小妹。
他要诅咒……
诅咒这个可恨的白氏一族,终有彻底消亡的那一日!
那时候,他就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他那般恶毒的诅咒,竟然真的实现了!
白氏一族遭受了灭门之灾!
他还记得那一天的夕阳火烧一般灿烂,远远地看去,就像一团殷红的胭脂,就连关押他的黑暗房间,都多了几分亮意。
有人一刀砍断了门锁闯了进来。
被关在房内的他颤抖着抬起头,门外那一线金色的光芒透入,他长期在黑暗中的眼睛无法适应,只觉得一阵刺目的疼痛。
他被一只粗壮的手拎着,径直从后院拖到了前庭。
直到他的脸贴到了潮湿的地面,凉凉的空气进入他的鼻息,他颤抖着喘息,惶然地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周围。
他居然出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却如凝结一般凝固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正前方,那里,站着白氏一族的所有人。
老人,妇女,孩子,还有勇猛果敢的父亲和坚定无比的众位叔叔。
而在族人的周围,黑压压地站满了穿黑衣的杀手,每一个杀手的手里都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刃,刀刃反射着夕阳的灿光,透出血一般的红色,在外围,无数的弓箭手已经准备好,手中的弓箭蓄势待发!
他的眼前,多了四条人影。
没有人看他一眼,他就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蜷缩在那里,那四个人,面对的是他的父亲,白氏一族的族长。
“白氏连心蛊藏在什么地方?!”其中一人嗡嗡的嗓音如力锥,“白族长,你总不忍心你这一族的人死在我们血影四煞的手里吧!”
伏在地上的白榕一阵恐惧的战栗……
血影四煞,江湖中最惨无人道的四大杀手,最擅长的就是赶尽杀绝,一个不留,当年京都名门霍家的灭门惨案,就是这四人所为。
现在,他们居然也盯上了白氏连心蛊!
“白氏一族守卫白氏连心蛊,绝对不会令它落入奸邪之手。”
一片惊惶的失措中,他听到了身为组长的父亲凛凛话语,“你要杀便杀,白氏一族铮铮傲骨,不会有一人求饶!”
“很硬气么!”血影四煞中又一人冷笑,“你白氏一族都中了我的化功散,如今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交出连心蛊,咱们兄弟可以放你们一条活路呢。”
白族长一声冷嗤,“邪魔歪道,也配与我谈条件!”
白族长的话音刚落。
“只要你们不杀我,我就告诉你们连心蛊在什么地方?!”死寂的夜色里,十二岁的白榕这样冷冷地说道。
从面对族人的死亡依然铮铮站立的白族长猛地瞠大瞳眸,冷硬如铁的眼神如烙铁一般刻在了自己儿子的身上,眼中透出豹一样的愤怒和绝望!
白榕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毫不胆怯。
终于轮到他了,终于可以让他惩罚这些曾经对他抱有异样目光的白氏族人了,终于可以让他惩罚将自己与小妹硬生生拆开的父亲了!
他凝注着自己穷途末路的父亲,凌迟般冷笑着,一字字地吐出来。
“白——氏——连——心——蛊——在……”
“我杀了你这个混账——!”
立于族人鲜血中的父亲浑身猛烈地一震,睚眦欲裂,疯了一般举起手中的大刀,大吼着冲上前去,用尽全力要砍死他这个逆子!
这是死一般的痛苦与绝望!
他情愿一刀劈死这个混账逆子!
也决不会让这个逆子背叛部族忠义不屈的灵魂!
然而。
就在雪亮的白刃在白榕的眼前高高举起的一瞬,就在白榕已经紧紧地闭起眼睛认命地等待那一刀劈下来的一瞬!
父亲暴喝的声音却戛然止住了。
有温热的液体从半空中一连串地滴落,落在趴在地上的白榕身上……
白榕颤抖着睁开眼睛,抬起头……
他的父亲僵硬地站在他的面前。
白榕惊恐地看着他的父亲。
那个白氏最坚忍的族长手拄长刀站在冷风中,无数支冰冷的箭,射入他父亲的前胸后背,贯穿破碎了他父亲宽阔的胸膛,血如雨下,他在临死的一刻却还是挺着一身铮铮铁骨站立在那里,只是那死灰色的眼睛却没有闭上,依旧凝望着自己的儿子,透出悲愤的心伤……
有一滴泪……
一滴滚烫的眼泪顺着父亲冷硬的眼中溢出,从他血迹斑斑的面容上滚落下来……浸入面颊下血红色的泥土中去……
万箭穿心!
他父亲因为他的一句话,死于万箭穿心!
白榕的视线一阵剧烈的摇晃。
他趴在那里,仰望着着父亲死去的面容,身体麻木的已经完全不是自己的了。
耳边,传来一个接一个冷漠的声音。
“老大,找到连心蛊了,在白氏的祠堂里。”
“把白氏一族的人全都杀掉!”血影四煞其中一人冷冷喊道。
这就是十二岁的白榕在那天晚上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浓烈的血,残忍的呼声,倒下去的人……
他颤抖着伏在那里,把嘴唇咬到血肉模糊,奔涌而下的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有人倒在他的身上,那个白氏族人在临死的最后一刻,用自己的身体盖住了他。
他被白氏族人的尸体盖住了。
这些白氏族人,即便视他为族人的耻辱,却死也要保护他!
就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
及至杀戮停止。
星月黯淡,被埋在尸体里的白榕听到血影四煞残忍的声音,“剩下的人都带到天山雪门去,交给叶征门主处置!”
“是!”
躲在尸体里的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些话,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天山雪门!
原来真正的幕后主使,是天山雪门!
深夜的时候。
他从尸体里爬出来,带着一身族人的血迹,在向族人的尸堆磕下三个响头之后,踉跄着走入一望无际的夜色里。
他知道,白氏族人的尸体都被扔到了天山上的雪崖,包括因他一句话而被万箭穿心的父亲。
在很多年后。
白榕都会重复着做一个梦,他变回了那个十二岁的孩子,总是在梦中重复着为父亲拔那些长箭,却总是拔不光那些刺入父亲身体的箭……
他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大哭,可是无论他流多少眼泪,都无法忘记那一夜,从父亲眼角滚落的一滴泪……
父亲看着他,流泪了……
只是那么一滴滚烫的眼泪,却永远地停留在了他心底最痛苦绝望的地方……贯穿他的一生一世……
生生死死……永不干涸……
雨·江南·莲觞——完
地牢里。
莲花呆呆地站立着,手握青冥剑,青冥剑上血珠不住地滴落,她颤抖着跪下来,面对着钉在石壁上的那具无头的尸体,深深地磕下头去。
她答应他,将他的头颅带去雪崖,向白氏一族的灵魂谢罪!
她站起身,怀抱着湛羽的头颅,带着满眼的泪水转过头,走出地牢。
身后,是秃鹫撞破木窗的声响,无数只秃鹫飞入地牢,带着阵阵冷风,秃鹫争相快意地吞噬那具被钉在石壁上的无头尸体,死寂的空间里,有着骨头被吞嚼的恐怖声响。
莲花站在牢门前。
她握紧手中的青冥剑,华丽的嫁衣垂落地面,水一般软软拖曳,鲜红却犹如大漠中的火般燃烧盛放的红花。
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低下头,轻吻怀中湛羽血污的面颊,伤痛绝望的泪水从她的眼眸中滴落,落在了她怀中已死去多时的容颜上。
她含泪微微一笑,“哥,咱们回家。”
那一日。
天山雪门的弟子都不会忘记在地牢处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轰!
只听得震天介大响,犹如炸药破洞,坚不可摧的地牢石门被一股强劲的内力由内自外击开,顿时间,地牢前,一片砂石惊天迸飞,烟尘弥漫。
莲花面容冷漠地站在被震开的地牢门口。
一身华丽的红色嫁衣随着天山冷风飒飒作响,乌发飞扬,她左手青冥剑,右手微微弯曲,怀里抱着的竟是——湛羽的头颅!
天山雪门的弟子俱都惊住。
莲花面容雪一般的白,剑指那些惊呆的天山雪门弟子,怀抱湛羽的头颅,眼神里透出凌厉的杀戮之光。
“谁敢拦我?!”
青冥剑一声长啸,杀意腾腾。
一时之间,天山雪门弟子无一人敢上前来。
莲花眼神雪亮,抱紧湛羽的头颅一步步朝前走,大红嫁衣随风猎猎作响,她每向前一步,天山雪门弟子都向后连退数步!
地牢门前,竟是鸦雀无声,死一般地静寂。
“拿下她!”
死寂里,忽地一声厉喝出来,执法老人杜衡现身,挥斥左右大声喝道:“不论是生是死,马上把她给拿下!”
天山雪门弟子在震惊的茫然中回转顿悟,纷纷拔剑出鞘,将莲花围在中间,片片刀光划破长空,一拥而上。
莲花眼神凌厉,抱紧怀中头颅,杀意顿生。
混乱之中,只听得一迭声的惨叫,天山雪门弟子竟在还未出招就已经被莲花制服,尽皆倒下,长剑纷纷落地,握剑之手血流如注,杜衡不禁大惊失色,门主明明已经废了她全身的武功,她怎会还有如此之能?!
居然可以破天山雪门弟子的围攻!
地牢前!
满地血红!
但见莲花一袭红衣火般燃烧着,眼眸寒冷,自围堵她的天山雪门弟子中疾冲而出,手上寒光连连,锋利噬血的青冥剑早已经削断了无数天山雪门弟子的手腕。
天山雪门的弟子从四面围来,却越聚越多,仗着人多势众,剑光摄人,如骇浪滔天,朝着只是孤身一人的莲花紧逼上来,莲花却无惧无畏,眼神深冷,手中长剑,却是一剑快似一剑,狠辣无比,全指对手要害,剑尖颤动如梭,血光飞溅浸透泥土,一路冲杀,雪门弟子惨号之声不绝于耳。
转眼之间,她以至杜衡眼前。
眼前斗然寒光闪动,直刺眉心,杜衡慌忙凝神,持剑迎敌,当下格开莲花的一剑,握剑的手臂竟然一震,他心念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莲花居然有如此强劲的内力,青冥剑在她的手中,光芒辉映日月,杀戮之气令人胆战心惊。
“让我走——!”
双剑交锋间,杜衡听到了莲花那仿佛含着无比绝望的嘶喊,她的乌发随风飞扬,红衣如雪,怀中紧抱着湛羽的头颅,眼眸有着一抹惊心动魄的执著,火一般地燃烧她最后的心念和理智,恍若梦呓般不断重复地喊道:
“让我走————!”
那是近乎于癫狂而不顾一切的目光!
杜衡没有由一慌,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他纵身退后,躲过莲花凌厉的一剑,对闻讯从各处赶来,越聚越多的天山雪门弟子大声喝道: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女!”
天山雪门弟子群拥而上,何止千计!
莲花眼中一片冷光,青冥剑见血青光大盛,漫天青光,杀意昂天,她满腔悲愤顿时间如巨浪一般翻天云涌而来。
心念如电,陡然一转!
她的身影已经被千名弟子包围,剑如雨下,莲花面容雪白,抱紧怀中头颅,眼神冷冽,青冥剑剑身一震,发出龙吟一般的巨响,毫不留情地斩杀前来阻挡的天山雪门弟子!
那一场血战——
直杀得血流如海,天地变色!
杜衡眼看着天山雪门弟子凄惨地一片连着一片倒下,惨嚎不断,血如雨般浸透下山的路,惨烈的女孩一身鲜血自数千人中杀出一条血路,风一般地想要掠出重围,所过之处,拦阻的天山雪门弟子无一幸免,血溅当场!
他忽然浑身一阵颤栗。
那个女孩恍若走火入魔,凛冽的杀意火般熊熊燃烧。
“让我走————!”
面对越聚越多的天山雪门弟子,她嘶声狂喊,乌发飞扬,遍身鲜血,大红嫁衣已被血浸的透湿,青冥剑寒光逼人,如银蛇般四处斩落,剑气纵横,竟无一人可以匹敌!
血雨飞溅!
如此奋战,终有力竭。
一名天山雪门弟子乘莲花剑势略微一缓稍稍喘息的刹那,长剑迎面刺来,直刺莲花心窝,然而一剑还未到,那名弟子就已经看到了莲花怀里那颗宁静安睡的头颅,那一剑刺来,竟是对准了头颅的天灵盖。
莲花一惊,左手持青冥剑抵抗其他人来不及救援,心下一横,只为护住怀中湛羽的头颅,竟闪电般急速转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接下那一剑。
唰!
剑已经刺入后心,几点鲜血迸出,莲花眉头紧蹙,霍地转身,一剑逼开那名天山雪门弟子,不顾一切径往山下奔去!
一道白影,在莲花的眼前,如闪电一般疾闪。
冷风骤起!
苍玉剑如水银倒倾,剑气突炽,在莲花的面前划开一道光幕,封住她的去路,唰!唰!唰!不多不少七招精妙剑势,将莲花重新逼入天山雪门的重围之中。
叶初寒站在重围之外。
他一身白衣随风猎猎作响,苍玉剑晶莹剔透,稳稳地握于他的手中,一双狭长的眼眸望向红衣如火,遍身血迹的莲花,目光如剑上秋水,透出清冽的锐利和深邃。
“你走不出天山雪门!”
“你休想拦我——!”
迎向叶初寒,莲花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一滴泪,那身穿大红嫁衣的女子,怀捧着滴血的头颅,在狂风中坚强站立,任凭风如刀割,却不肯退却半步。
叶初寒的目光慢慢地从她苍白的面容上划过,再慢慢地下移,停留在她紧抱在怀里的那样东西上,待看清那是湛羽的头颅时——
他的身体竟然一震!
狭长的眼眸迅速泛上一抹极度震惊的光,他在刹那间失神,惊愕地抬头看满眼悲愤,犹若疯狂的莲花,声音一颤。
“你……”
“你让我走——!”
怀抱她亲手切下的滴血头颅,鲜血浸透的大红嫁衣迎风而舞,莲花死盯着叶初寒,悲愤绝望的声音,惨烈决绝!
“让我离开这里————!”
青光大盛的青冥剑上,鲜血一行行滴落……
在叶初寒恍惚之间,莲花身形一转,已再从重围中疾冲而出,青冥剑灌注着浑厚的内力,直逼叶初寒,左右弟子皆无人可挡这追风逐电般的凌厉剑法!
杜衡心惊,“门主——!”
叶初寒正自震惊,这一剑袭来,他本能躲开,却只见眼前一团红影如火般闪过,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鲜艳的红色嫁衣,自莲花身上落下,在叶初寒的手中,迎狂风飞舞……
从他眼前掠过的莲花一袭雪白长衣,乌发飞扬,她纵身掠上了一匹无人乘骑的白马,怀抱湛羽的头颅,手握青冥剑并揽住缰绳,那白马一声长啸,径往天山最高雪崖奔去!
叶初寒捏紧了手中的红色嫁衣。
那是她还给他的!
寒意一寸寸地爬满他的心,一抹凛冽浮上他的眼瞳,就连他的声音都不禁染下了几分颤抖得森寒。
“把她给拦下——!”无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将她逼回!
叶初寒一声令下!
数以千计的天山雪门的弟子便举剑分几条路径奔上了天山雪崖,洁白的雪山,锋利的刀刃,天地间一片刺眼的白光。
白色的骏马在崎岖的雪路上疾快的驰骋着。
越到天山高处,马行越慢,后面嘶喊追杀之声却越来越清晰,莲花头也没回,抱紧怀中头颅,放开缰绳,足下一点,径从马背上掠起,施展绝顶轻功弃马而去,她衣袂飘飘,身若白鹤,在冰雪中飞掠而去……
万丈雪崖,已经映入眼帘……
莲花微微气喘,看了看怀中的头颅,那张血迹斑斑的头颅,却还是如此宁静安详地沉睡着,她白衣带血,血红如点点梅花,低哑艰难地开口。
“哥,咱们就要到家了……”
足下一点冰石,她负剑提气纵起,身形变幻,一瞬已在数十丈之外!
在她的身后。
数千名天山雪门弟子杀上天山,嘶喊惊天!
苍茫沉睡了千年的天山冰雪,从未有过如此的撼动和惊颤!
杜衡忽地止住脚步,只觉得脚下一望无际的雪地开始隐隐震颤,天山亘古千年的冰雪似乎复苏过来,隐隐有着轰轰之声传来……
这是……
雪崩前兆!
他大惊失色,慌忙对着那些冲上天山的雪门弟子声竭力嘶地喊到:“回来——!全都撤回来——!”
“全都回来————!”
轰隆隆——!
天山亘古沉寂千万年的冰雪,就在那一刻,苏醒过来。
天山雪门冲上山的弟子中,没有人听得到杜衡的声音,却清楚地看到,庞大的积雪自山顶呼啸而下,巨大的轰隆之声振聋发聩,白蒙蒙的雪花铺天盖地而来,整个天山恍若发怒了,在瞬间炸裂开来……
飓雪直下三千丈!
天山雪门弟子弃甲丢刃,疯狂地朝山下奔逃,恐怖的雪崩速度越来越快,可以瞬间吞噬人的生命。
叶初寒却看到了位于半山上的莲花。
眼看着雪崩体自山上呼啸而来,她竟然恍若未见,疯了一般地继续运用绝顶轻功朝山顶奔去,从容赴死!
“莲花——!”
大雪弥漫中,叶初寒一声惊喊,身若游龙,快如闪电般朝着就快被大雪淹没的那抹白色身影掠去!
几个起落间,他已近她身后。
“莲花,跟我走!”
修长的身形凌空而起,身负绝世武功的他自空中伸出手来试图抓住那抹雪白的影子,想要将她带出危险!
然而。
就在那一刻。
莲花忽地转过头来,大雪纷飞中,她原本空茫的眼神此刻却雪亮如闪电!
眼看着叶初寒的手自半空伸来!
她霍地伸出手,积聚全身内力,迎向他伸出来的手,毫不犹豫地对上她狠辣的一掌,叶初寒猝不及防,硬生生地与她对上一掌!
那一掌,灌注了她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内劲,却远远不是叶初寒的敌手,反而受到他护体真气本能的反击,莲花的身体一震,在他护体真气一击之下,虚软的身体不由自主径自向后斜飞出数丈!
雪崩体犹如直泻而下的雪龙,瞬间将她淹没!
“莲花————!”
天山之巅,忽地响起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悲愤如血啼!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居然错手一掌将她击出,瞬息间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叶初寒的脑海刹那间惨白一片,他忽地全身力气尽失,心胆欲裂,眼神几近疯狂,浑然不知身后的杜衡已经迅速扶起他的身体,朝着山下疾冲!
那一日。
沉积千年冰雪的天山终于苏醒了。
冰川崩裂,庞大的雪崩似乎是从天而降,宛如雪龙澎湃呼啸,腾云驾雾,声势凌厉地倾泻而下,吞噬了一切!
天山一怒,撼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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