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廉从踏入鬼楼，可能早有了基本盘。

    世上太多有实力的人不是仅靠胆大取胜的，这位传奇外科大夫敏锐感觉到了内部的什么秘密。于是, 白觉, 释迦一一中招, 他至今很清醒。

    这还真是一位调查路上的前人。

    古山龙开始不急着回答了。

    在各类的优秀能力者中, 他有不少短板，干脆坐下求教道：

    “虫类埋在琥珀里的尸体没有死透, 这栋鬼楼是留着用来诱惑猎物, 孵化新生的对么？它们写下的历史传说应该全是编造的，如果一种神话生物有基本的劳动生产水平, 为什么还要骗其他物种完成生育，所以，五楼的人皮墙壁上才会有其他年代的受害者。”

    “这帮虫子和古神暗示的螟蛉一样, 从诞生就习惯于寄生别的种族，它们的吃喝建立在偷抢拐骗上。古神也受不了这种家畜, 决定毁灭它们, 结果动手太慢，反被寄生虫们覆灭。楼里这些远古时代的工具、厨房、卫生间和产房更像是神族那边的发明，我国华夏文明中，明确有三皇五帝教授人类早期生存知识的记载, 虫类在篡改神的一切, 但这个鬼楼肯定有问题, 人类一进来就会产生精神类致幻效果么？”

    老廉听完倒起白酒。

    滴答、滴……烧刀子入喉。

    老者的坐姿很有教养。

    他常年游走于各类帮助秘密被发掘的未知之路中，算个文化人，把手指抚摸边缘转来转去，身上是看破了生死的灰色。

    他也的确有办法识破鬼楼所谓的特殊精神力催眠。

    但真教明白了古山龙，这不等于把刀递给这小子了么。

    老廉了解古山龙的为人说，“我不是带你一步步找真相，凡事多问问你自己。你也一路见过不少魙物了，不会总结问题多思考么，古调查员？”说完，老家伙又话里有话。“也对，那个叫谜题的小子下线前，有人夜里做梦还想着搞对象，你哪里关心过第13号魙究竟是什么。”

    ……都是调查员。这就是典型的前辈看不起菜鸟的行为了。再说世上哪个20岁的人没想过自己人生的多样性，这也和他的能力无关，老头就是管得宽。

    不解释自己清纯到至今根本没谈过对象，连梦里也一次没有。

    古山龙撇开这次翻车，做人比他更豁得出去。

    “那我快死到临头，你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上回还说要把养老金给我，用来孝敬你。”

    “我也救不了白觉和释迦，大家一起全把脸丢光了吧，我根本能力不足不配被古神挑选，你这么大年纪装半天骗三个小年轻，连句实话也没有，你以后的名声肯定也臭到家了。”

    “你真名叫什么来着，廉伯息，堂堂廉副院长，你觉得自己这种做法于情于理说得过去么？”

    呸。厚脸皮。廉伯息副院长气结，真想甩他俩大耳刮子清醒一下。你这脸长得跟骗姑娘感情似的，我可不上你这种人的当。

    可古山龙刚学着喝了一小口烧刀子，狼一样不受驯化的眼神软化下去许多。

    认识的日子不算短了，古山龙这人是真年轻气盛，当初那股双刀少年的耍狠气质被日常打闹盖住，让人忽略了他那对发白的耳洞是他18岁生日那天唯一能向黑八仙要的奖赏。

    他比谁都懂得用命交换生存的不易。

    眼下，半长发全盖在古山龙红遍皮肤的面颊和尖下巴上，跟小姑娘对人害臊一样，他从耳根，到面孔全是烫的，喉结底下也是薄汗。

    看着邪气，其实脆弱。

    说是心狠，可也真诚。

    ……别说，有些小姑娘还真就容易喜欢上这种肚子里全坏水的人。

    可他若真想照着寻仇的初衷实施计划，一开始早杀了。如果放弃不杀，一切前功尽弃，才是白忙活。古山龙，你果然就是个祸害。

    老廉完全不想袒露真实想法，怕他伤口失血过多，撑不了下面的谈话。从兜里丢了块没加过料的薄荷糖过去。

    “少沾酒这种东西。上次伤都没好。自己拿酒精棉球擦擦。”

    古山龙剥开后含住了。

    坐着慢慢醒酒，他心里决定听大夫的，嘴上却说：“你也活不长了，自己少喝点，六七十岁的人了。”毕竟他还要等着这位廉调查员给他一个出人意料的真相呢。

    老廉不和古山龙打嘴仗。

    干脆踹他一脚。

    老廉：“我最初从医就有个奇怪的地方，我一摸什么就能知道它是死是活，换句话说，你把一个人活埋在地底300米，找水泥封死，我碰一下，也能找到地底一条尚有活人气的生命。”

    古山龙：“那廖超……”

    死老头这次用眼神告诉古调查员，自己早知道，就是不说。古山龙拿他没辙，打反正也打不过。转念，老廉摸摸楼层板来了一句：

    “和你们认为八楼没有东西不一样，我从走入的第一步，就听到这栋楼的‘心跳’大的出奇……白觉当时眼睛受伤，只有我感觉到它好像正盯着我们看，用一种空洞，愤怒，落寞，夹杂洞察一切的眼神死死盯着，但这个生物不是虫子。”

    “我心里不是没恐惧。人总会怕这种超越神话本身的巨大存在。”

    “它……就像古代先民之诗的一首《楚辞》，内容华丽，古老而妖异，可怕是可怕，美丽也是真的……这是一位中华文明诞生前的神族，生活在人类诞生之初……像我们这些中国人，对它和它的女性一面天生带有崇拜，我们嘴上说现代人不信怪力乱神，可只要碰上了它……所有连篇累帙的诗词歌赋不再是虚伪，是真心的敬仰，狂热的追随……”

    像楚辞一样的神？还有男性和女性的两面？

    刚好，五楼的半封闭暂时帮二人形成了一个共享思考的空间，一种蛇咬尾巴的闭环。大夫接着赞同了古山龙，也否定了古山龙。

    “昆虫是用所谓的尸体骗人了。传说有一部分是虫类篡改的相反版，也没错，但神族大战的起因和结果是真的。你也低估了复仇这两个字暗藏的深意。”

    复仇背后的深意？眼看斧头和锯子还在旁边磨刀霍霍呢……古山龙生怕回答不好脑袋掉家，长话短说：

    “怎么说？”

    老廉指指自己的鼻子，转过去再指指古山龙：“我某天抽了你一巴掌，你得势后要报复我，怎么做才能解气，把心理上的那种一模一样的屈辱还给我？”

    古山龙：“还给你同样的一巴掌？一样的位置，一样的力度，让你充分体会到我的心情？不偏不倚？”

    老廉：“没错。虫子也这么想。所以，它们把其中血统最高贵，体态最优雅的一只神君也用‘圈’关起来做家畜了。不仅要做家畜，他们还会给神明的肚子里定期塞入‘好东西’做食物，把他不断养着，越养越大，直至……那位神被卡在某个地方死活出不来，虫子却能成功羞辱到三皇五帝中名字最尊贵的一位……踩在他的头上不断繁衍、作乱……”

    三皇，五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