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再加上元旦会演,人人忙得脚不沾地。寒假作业早在考试前就发了下来,勤奋的同学抓紧写,拼命想在假期前做完全部作业。大家几乎都要忘了,今天从学校离开后,就放寒假了。还是左顾提起大家什么时候一块聚一聚,戚长璇才反应过来,元旦会演结束后,寄宿生们该收拾东西回家了。和大部分相处了一个学期的同学朋友,再度相见将是一个月后了。她在台上的时候,就一直往陈斯圆、左顾他们坐的方向看,一切结束后,更是直接跑过去找他们。依然没看到想看到的人。一群人随着人群往外走,左顾嚷嚷着大伙一块去吃个饭。戚长璇心不在焉的,兴致不高。直到陈斯圆突然停下脚步,抓住戚长璇的手臂晃了晃:“七七,你快看!”“看什么?”李畅阴阳怪气地笑:“哟,快看谁来了?”站在出口等待的那个人,戴着熟悉的兜帽,是程逾巳。陈斯圆跟她咬耳朵:“哎——看来他还是挺在意你说的话的嘛。”心里溢满了甜,无视他们揶揄的笑,戚长璇连蹦带跳地走过去。她故意问:“你怎么来了?”她偏头望着他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是特意来看我的吗?”程逾巳不耐烦地皱眉:“所以你之前让我来只是开玩笑?”戚长璇讪笑道:“当然不是。”身后不停有人走出来,挤得戚长璇一个踉跄。程逾巳抿了下唇,看不过眼,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拉。她还在旁边啰唆个不停:“那你怎么不进去?”她脸上还带着妆,嘴唇粉嘟嘟的,他的视线停顿了一秒后离开。他“啧”一声,眼里是熟悉的烦躁:“里头人太多。”戚长璇撇嘴道:“那真是可惜了,你没有看到我在台上的样子。”他神情懒懒道:“我听到了。”程逾巳人都来了,自然无条件加入他们的吃饭小分队里。除了莫鲤和宿淮不见人影了外,几个关系好的基本都来齐了。两罐度数很低的果酒下肚,戚长璇脸蛋红扑扑的:“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李畅说:“为前程干杯!”左顾调侃他:“你有个屁前程,成绩那么烂。”李畅投给他一个白眼:“说得你成绩好一样?你懂什么,难道前程一定要和成绩挂钩吗?老子赤手空拳一样能闯出一片天地!”大家纷纷笑起来。一众人举起杯子,说了一圈乱七八糟的祝词,正要碰杯,四周忽然陷入一片黑暗。李畅把杯里的雪碧一口闷,大骂出声:“我去,这什么破饭店,还能停电?”左顾出去打探了一番,沮丧地回来:“不是停电,是灯泡坏了,除了我们这儿,别的房间都亮着灯呢。”李畅郁闷了,又低声咒骂了几句:“这都什么事啊,白订了一个隔音的包间。”房间不止隔音,还没窗户,明明还没天黑,却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然而别的包间都订满了,现在换房间已经来不及了。服务员站在门口不停地道歉,作为赔偿,全部菜品打八折,这才让李畅心里好受点。修灯泡的师傅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服务员拿着蜡烛在角落里点燃,让黑暗无端多了几分气氛。左右菜没上,大家带了手机的掏出手机放音乐,没带手机的也不着急,和身边的人闲聊。戚长璇伸出手朝虚空摸过去。坐她左边的程逾巳准确地抓住了她胡乱挥舞的手,他皱起眉:“你干什么?”“我想去洗手间,快快快,扶朕起来。”程逾巳借力让她站起来。戚长璇扶着椅子走了几步,站在他身后,忽然停住。周围很吵,左顾又在和魏靖南吵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反复拿出来说;李畅不知道哪里又惹到陈斯圆了,陈斯圆在漆黑的房间里追着他打,李畅抱头乱窜不停求饶;崔笛子则边笑边替陈斯圆加油,还有几个男生一起玩手游玩得不亦乐乎。酒壮人胆,再说戚长璇本来就不是人。她怎么想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她怎么也想不清楚,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她忽然凑近他,冲着程逾巳的后脑勺嚷嚷——“嘿,程逾巳。”以为她又有什么事,程逾巳微微拧着眉偏过头看着她。他视力很好,很轻易就看到戚长璇含笑的眼、上翘的唇。“嗯?”她一把扯下他的兜帽,发尾滑过他的鼻尖,有些痒。什么柔软的东西触到他的脸颊,湿润又温暖。那触感转瞬即逝。很轻很低的一句话落在他耳畔,在吵闹的环境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轻到低到,仿佛是一片柔软的羽毛在微风的吹拂下荡着旋落入湖泊。但它漾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永不停息。戚长璇笑眯眯地坐回椅子上。黑暗中的程逾巳面无表情,半晌,他开口:“不是要去洗手间吗?”戚长璇摇摇头:“现在不想了。”程逾巳站起身。“你去哪儿?”她问。程逾巳不适地皱着眉,捂着胸口旧伤的位置,有些心不在焉:“洗手间。”他的身影很快远去,似乎还踉跄了一下。戚长璇掏出手机刷了几分钟微博,打开手电筒功能扮鬼吓唬身旁的崔笛子,玩玩闹闹了十多分钟,程逾巳才回来。身边的椅子向后拖动,他落了座。戚长璇凑过去跟他说话:“怎么去这么久?刚才他们在爆老马的料,你正好错过了,要不要我复述给你听?”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喊她:“长璇。”“怎么了?”“长璇。”他再度喊她的名字,“这是哪里?”“这是我们吃饭的……”她一顿,眼睛倏地睁大。他的声音带了点困惑:“他们是谁?”戚长璇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他俨然是夜晚那重人格。不知道为什么,知道他人格发生变化,从那个坏脾气的他变成了她口中的温柔体贴“理想型”时,她心里闪过一瞬的失落。“他们是我们的同班同学。”戚长璇心不在焉道。黑暗中,她抬眼打量眼前的他,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距离黑夜还有差不多两个小时,而第二重人格却突然出现,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她急急起身拉着司郁往外走,边走边问:“你怎么会突然出现?那他呢?程逾巳去哪儿了?”司郁任由她拉着,他低低笑了一声:“这都要感谢你。”戚长璇困惑道:“感谢我什么?”两人在包房外站定,外头灯火通明,司郁的笑容一如往昔,却没由来地让戚长璇心一沉,她又问:“程逾巳到底去哪儿了?”司郁答非所问:“你喜欢我?又或者说,你喜欢另一个我,是不是?”他问得很直白。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个他,她下意识就摇头否认。“或许他察觉不出来,”他很温柔地拢了拢她的头发,“但我能感觉到,所以我才拥有了足够的力量。”她又惊又疑的神情被他尽收眼底。“你还不明白吗?不论是那个我,还是这个我,目标一直是你,我们总会不期而遇,这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宿命。他不自觉地想靠近你,所以我也会靠近你。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的所思所想,就是他的所思所想。”戚长璇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你不是说过,你们拥有完全不同的记忆吗?他完全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也完全不清楚他身上发生的事。”“对,人格分裂以后是这样,但另一个他,缺失了一段过去的记忆。”“什么记忆?”司郁弯唇一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原本我以为以他的脾气根本不可能讨到你的欢心,但没想到……“多亏了他缺失这段记忆,才会任由自己靠近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唯有你,可以让我夺回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什么意思?”戚长璇一头雾水,“我有做什么吗?”他仍又耐心解释:“我无法强迫你,必须是你自愿的。我们越是亲密,他便越是无法束缚我。”“我?”戚长璇想不明白,是她反应变迟钝了吗?怎么喝了两罐度数很低的果酒后,整个世界就围着她转了?“可前几次见面,你明明越来越虚弱了。”“如果我不这样,你怎么会放下警惕,让我可以接近你?”他的兜帽自被她摘了后便没有再戴上,英俊得过分的脸毫无保留地展露出来,但他此刻的神情,让她觉得无比陌生。她向后退一步:“我为什么要放下警惕?”她忽地想起之前程逾巳对她说过的话。——“敢一个人大晚上去我家,胆子可真大,你就不怕我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可不确定我会做什么。”他会做什么?戚长璇下意识地想走进包间,可他动作比她更快,他把虚掩的门关上,手指拂过她纤细的脖颈,眼眸深邃令人不寒而栗。他笑道:“你跑什么?”戚长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勉强笑了笑:“别开玩笑了……”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他扼住了喉咙,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没有在开玩笑。”戚长璇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试图挣脱:“你……干……什么?”他微笑着,丝毫不在意她的挣扎,答得轻描淡写:“杀你啊。”“光天化日……”“光天化日之下,程逾巳掐死了戚长璇,该负责的是他,不是吗?他之前把我锁在黑夜,就是不想我被人看到。之前我什么都做不了,是因为他是这具身体的主控者,所以我无法伤人。现在束缚已经解除,他已经阻止不了我了。而解开这一切的钥匙,就是你。”他的手指越收越紧,戚长璇呼吸困难,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他手背上,很久之前的牙印居然还残留着一个很浅的印子,为什么那个印子还没消失?她大脑渐渐缺氧:“为什么……你明明……保护了我那么多次……”他笑容诡谲,隐隐陷入癫狂:“那是这具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他缺失的记忆在扰乱他的行为,所以他才对你身边潜在的危险很敏感。你难道没有发现,他根本感知不到别人对他的关心和爱护,永远待人冷冰冰的,一直独来独往吗?”他压低嗓音,似在呢喃:“你不会真的以为,程逾巳喜欢你不成?”戚长璇说不出话来。他一寸寸加重手指的力气,柔声安抚:“你乖一点,就不会痛了。”一门之隔,一明一暗。他们在明处,而热闹在暗处。里头人在大声说话:“戚长璇人呢?班长,班长你在哪儿啊?我游戏要输了,快来助我一臂之力!”“得了吧,七七才不玩这种没难度的手游……哎,等等,七七刚刚不还在这儿吗?”“她是出去了吗?程逾巳也不在。”“那他们大概在一块吧。”……戚长璇忍不住想,要是现在有人突然打开门,会怎样?恍惚间,她脑海里跑马灯般,飞快地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是一个娇俏的女声在说话:“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可以伤害你。”“那你呢?”“我?”这个问题显然把她问住了,她思索了一会儿才笑着说,“我当然不会伤害你呀。”“你保证?”“我保证!”说着,她笑嘻嘻掐住面前少年的脸颊,“你真可爱!”她笑眯眯说:“这样,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吧?”……“不如叫……”……“戚长璇!”迷迷糊糊间,仿佛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听声音好像是莫鲤,但她根本睁不开眼睛。再然后,她生生昏了过去,再也顾忌不了这么多。她又做了一个梦。她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因为她这段时间反复梦到的,似乎是同样两个人。她一会儿是一道游魂冷眼旁观周遭发生的一切,一会儿是故事里的女主角——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在少女的陪伴下日渐活泼,他们一起幸福地相处了很多年。直到……少女将一柄长剑刺进了少年的胸膛。他满眼伤痛,不敢置信。而她踉踉跄跄跑开。她甚至能真情实感地感受到,梦里的少女,无尽的悲哀。醒来时,她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她缓了很久,才意识到这才是现实。窗边,背对着她站着一个人。现在是夜晚。戚长璇往后一缩,拿被子把自己整个包裹住。他注意到她的动静,转过身来。他双手插着兜,看起来有些疲惫。“是我。”戚长璇还是警惕地看着他。他不耐烦地扯了下嘴角:“把你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收起来。”戚长璇:“……”这下她确定了,眼前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她熟悉的程逾巳。明明是一如既往凉到没有温度的眼神,她却莫名心里一暖。他要是深情款款说出“是我,我回来了”之类的话,那就真是见鬼了。戚长璇舒口气,这才得空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很好,都很完整。他似乎看懂了她的意图,满脸嫌弃:“你是在贬低我的审美吗?”戚长璇轻哼一声:“觊觎本美少女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其中一个?”说完她一怔,她嗓子嘶哑得厉害。对着搁在床头柜上的镜子照了照脖子,脖子上没有指印,但痛感还在,刚才发生的并不是一场梦。“刚才是怎么回事?”她问。“是宿淮和莫鲤正好赶了过来。”“可我们就这样出来了,左顾、陈斯圆他们……”“宿淮会跟他们解释。”她冷静了一下,才接受这个结论——一重人格保护了她那么多次,另一重人格却想杀了她。真是诡异又荒谬。戚长璇还是很迷惑。“不对,我是问,另外那个你是怎么回事?”她摸摸脖子,一阵后怕,“现在是晚上,你不会又变成那副样子吧?”程逾巳顿了一下,在床边坐下,看着她,没说话。“现在他去哪儿了?不会又突然冒出来吧?”“暂时被我压制了。”戚长璇泄气道:“好吧。”程逾巳说:“宿淮很了解我,他知道怎么把这个我唤醒。如果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会怎样?”程逾巳看着她不说话。看他的表情,戚长璇已经可以猜出来了。她会死。那个温柔体贴的他,会毫不留情地结束她的生命。这么一想,眼前的他好像也没那么讨人厌了,至少她的人身安全是可以保障了。于是,她问:“你和宿淮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另外那个你,说你缺失了一段记忆,是怎么回事?”程逾巳还是不说话。戚长璇急了,几乎想晃着他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想杀我,我都没权利知道原因吗?他跟我说,是因为我,所以解开了对他的束缚的。”程逾巳有些惊讶,半眯着眼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说:“我不知道那段记忆是什么,我只记得我来地球之前的事情。再然后,我昏迷了很久,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宿淮。”他眼里闪过一瞬的迷惘,然后才接着说:“宿淮帮了我很多,是他教会我如何在地球上生活的。我也是从宿淮口里知道,我分裂成了两个人格,另一重人格内心装满仇恨。之前一直找不到变成这样的原因,现在看来,那段记忆与你有关。”他来这个星球前,所有的记忆都分裂到了另一个人格身上。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他看了她一眼:“他的仇恨,便是属于我的仇恨。”戚长璇也沉默了。他不知道那段记忆是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想杀她,丢失一段记忆无疑是痛苦的。可到底,为什么会与她有关呢?她十七年来,从未见过程逾巳……难不成,是上一辈或者上上辈的恩怨?她的父母伤害虐待过程逾巳,或者她的爷爷奶奶辈伤害虐待过程逾巳?如果真是父债子偿的话,那她无话可说。“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地球?”“一千年前。”“……”好吧,如果真的是上上上辈子的恩怨,那程逾巳未免太记仇了些。或许他也是恨她的,他也是希望她去死的。如果他找回了记忆会怎样呢?见戚长璇眼神越来越古怪,程逾巳凉凉白了她一眼,语带嘲讽毫不客气:“我对杀死一个普通、平凡又乏味的人没兴趣。”戚长璇陷入沉思:“那到底为什么……他会想杀我?”程逾巳扫她一眼,嘲弄道:“我也很奇怪,你不就是个普通、平凡又乏味的人吗?”戚长璇:“……”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面对他反复强调自己是普通、平凡又乏味的人,戚长璇简直要气笑了,果断反唇相讥:“对,我是普通平凡又乏味的人,不像你,坏脾气的外星人!”说完,她沉重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她抬头才发现程逾巳在笑。戚长璇从床上爬起来,还是气哼哼的:“你们星球的人不会都是你这样的脾气吧?”“你们地球人都这么乏味?”戚长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可是全天底下最有趣的地球人好不好!陈斯圆、崔笛子每次都能被我说的笑话逗笑,我朋友一大堆,个个都很喜欢我。”程逾巳懒得打击她莫名其妙的自信心。两人在阳台上并肩而立,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她双手撑着下巴:“其实也是,你是不是经常会觉得我们人类很奇怪?”“没有。”他否认得很快。戚长璇感慨:“怎么会没有?人类啊,终日忙忙碌碌,为了梦想,为了生存,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朝九晚五辛苦一辈子。但最后,总归是要入土的。”程逾巳说:“是每时每刻都觉得。”“……”好吧,她不该和程逾巳讨论这么深刻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就是这些奇怪的人类中的一分子,以后也会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为了实现某个目标而持续不断地追逐向前,直至死亡。”她朝程逾巳摊开手,说,“你看,我居住的星球叫地球,它有适宜的温度,赖以生存的阳光、空气和水;它有数不清的绝美风光,长城、埃及金字塔、狮身人面像、泰姬陵、维多利亚瀑布、威斯尼水城、土耳其海峡、夏威夷群岛,还有数不清的绿树和鲜花。我们人类和许多叫得出名字或叫不出名字的生物一起生活在这里,它很美。”她望向他:“那你呢?你居住的星球叫什么名字,它是什么样的?”程逾巳没说话,只是望着楼下出神。她问:“可以指给我看吗?”一抬头才发现今晚黑云沉沉,别说星星,连月亮都没影。戚长璇遗憾道:“看来今天是看不到了。”程逾巳侧头看了她一会儿,忽地一笑。他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他的手掌一如既往的很凉,但在触到她的眼睛那一刻开始,慢慢变暖。他低喃:“在那儿。”她怔住。“我的母星,在我的记忆里。”她看到了这辈子都见不到的美丽景色。高山叠起,雾霭连绵,大雪纷飞不绝。天空是金色的,透明的建筑拔地而起。戚长璇情不自禁喃喃:“宇宙这么大,而我们这么渺小。”她问程逾巳:“你还打算回去吗?”程逾巳收回手:“在没有恢复正常之前,我回不去。”“哦。”戚长璇眨眨眼睛偷笑:“那……你有考虑过以后长期在地球上生活吗?”程逾巳表情有些微妙:“你想说什么?”戚长璇别开眼,趴在栏杆上,摇头晃脑:“我想说……其实你可以一直留在这儿啊,然后找个地球女子结婚生子什么的。”他否认了这个说法:“不符合星际法律。”“你现在在地球,符合地球法就行啊。地球上又没有明文规定,地球人不许和外星人在一起。”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没有谁和谁天生就不般配,你是别的星球上的人又怎么样?说不定以后还能生个混血宝宝……啊,不对,混‘球’……啊,也不对,唉!管他呢,总之,这是促进星球与星球和谐,促进宇宙共同进步的大好事!”程逾巳脸上没什么表情,像在思索。半晌,他才勾唇低笑一声,似在揶揄:“和你吗?”“戚长璇!”“班长,我们在这儿!”戚长璇思绪被拉走,她往楼下一看,居然是陈斯圆、左顾他们几个在喊她。宿淮和莫鲤也在,他们的关系似乎有所好转,正在说话。戚长璇简直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焦急地问程逾巳:“他们怎么会在这儿?”程逾巳不以为然,慢吞吞地说:“这酒店就在吃饭的饭馆对面,他们不在这儿在哪儿?”“你怎么带我来这儿了?”他满脸漠然,并不觉得自己造成了难以挽回的误会:“你这么重,难道我还抱着你去很远的地方吗?”“你你你……我真是被你害死了!”她收起尴尬,冲他们用力挥了挥手回应:“嗨!”打完招呼,她偏头看着程逾巳的侧脸,回想起他刚才的话,她脸一烧——也……也不是不可以。楼下,左顾惊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我去,那真是戚长璇啊?我看着像,随口一喊,还好我没骂她。”李畅把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我说他们人怎么不见了,进展可真快哟。”陈斯圆拿吸管戳开路边买的奶茶:“美色误人啊,还是美食能使我快乐。”李畅瞄她一眼,说:“你最近起码快乐了十斤了吧?”陈斯圆恼羞成怒道:“关你什么事,你管我?”“好好好,不关我的事,我不说了,行了吧?”……这个夜晚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从生死一线到死里逃生,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度过了漫长的千年。他身上的全部谜团,好像都与她有关系。他很好奇,她同样好奇。他在寻找真相,而她也被迫必须知晓真相,因为那真相关系着她的生死。黑暗中,除了无法言喻的恐惧外,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情愫在悄然滋生。第二天,戚长璇便被父母接去了国外过年。外公外婆也一块去了。果不其然,外公向她父母告了状,她被狠狠批了一顿。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都不告诉家里,真是无法无天了。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哭都来不及。于是,整整一个寒假,父母都不允许她私自外出,连手机都被收缴了,只有偶尔看她乖巧才把手机给她玩半个小时。这个寒假里,戚长璇唯一联系的人是莫鲤,左右瞒不过她了,戚长璇只好把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了莫鲤。挂断电话后,莫鲤表情更加凝重,想起那天看到的可怕景象,她就后怕。戚长璇心大,觉得程逾巳一定不会伤害她,她莫名其妙就很信任他。但谁知道他会不会又变成那副样子呢?光是想一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莫鲤问面前的宿淮:“他不会再伤害七七了吧?”宿淮脱下围裙,摆好碗筷,在她对面坐下。莫鲤耐着性子看他忙完,问:“我来找你,只是想知道程逾巳的事。”“我知道。”他一顿,笑了笑,“先吃饭吧,你难得主动找我一次,菜凉了就不好吃了。”众人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宿淮男神,为她一人,洗手做羹汤。莫鲤还是没有心思吃饭:“我担心七七有危险。”“我懂。”宿淮说,“来,尝尝鸡汤,我炖了很久。”莫鲤“啪”地把筷子搁下:“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宿淮笑容收了收,不容抗拒地拿过她的碗,给她盛了满满一碗:“我知道你急,但急没有任何用处,你需要冷静下来。”莫鲤觉得自己根本冷静不下来,她自己的事情本就乱成一团,现在戚长璇又出了事。她的人生很糟,她不想戚长璇光鲜的人生也变得跟自己的一样糟。莫鲤说:“你永远无法百分之百地了解一个人,更何况……他是个外星人。”“他不会伤害戚长璇。”“你保证?”宿淮笑了:“莫鲤,如果你是让我保证一辈子不变心,我会更高兴。”莫鲤猛地喝了一口鸡汤,装没听见。宿淮看着她将碗里的鸡汤喝干净了,又给她添了一碗,边添边说:“我保证。”莫鲤下意识地反问:“你保证什么?”宿淮一愣,情不自禁地弯唇:“我说,我保证他不会伤害戚长璇。”他拿起旁边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菜:“怎么,你以为我是在保证一辈子不变心吗?”莫鲤否认:“我没这么想。”他又笑道:“我保证。”宿淮厨艺很好。父母长期不在家,他不像戚长璇那样天天在饭店吃饭,而是自己在家做。简单的两菜一汤,色香味俱全。他成绩好、性格好、厨艺也好,可以说是很完美,像他这样的人,应该要同样优秀的人才能般配。莫鲤有些出神。忽然,宿淮开口问她:“对了,你打算考哪所大学?”“我们才高二,现在说这个也太早了吧?再说了——”莫鲤拿筷子不停搅动碗里的鸡汤,觉得空调温度调太高了,脸有些热,“你肯定会去重点大学吧?”“对。”他坦坦荡荡地承认。莫鲤推开碗道:“我吃饱了。”他抬眸看着她:“所以你打算考哪里?”“我这种成绩,去哪里都没差别的吧?”“当然有差别,”宿淮认真地看着她,“离我近或者离我远,又或者在我身边。”她眉头很紧地皱着,不肯承认刚才那一瞬的心烦意乱:“再说吧。”“如果你有困难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我都会倾尽所能。”一顿,他笑意加深,“我保证。”一顿饭吃得莫鲤一颗心七上八下。她实在不习惯自己和宿淮和和睦睦相处的样子,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了。送她上了出租车,宿淮才往回走。他自认识程逾巳起至今,不过短短两年。两年前,他和父母在乡下爷爷家为爷爷祝寿,他一个人上了人迹罕至的后山想采些果子,结果迷了路。就是那时候,宿淮看到了程逾巳,他浑身是血,穿着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服饰。他失魂落魄,神情迷惘,说着文绉绉的、不是很现代化的词汇。是程逾巳带他走出后山的。相应地,宿淮为了回报程逾巳,想着带程逾巳慢慢融入社会,再加上,程逾巳全身穿戴昂贵,金银首饰卖了个好价钱,足以让他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程逾巳学习能力很强,很快就掌握了现代语言以及各种生活技能。他本想替程逾巳找所学校就读,程逾巳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不与外界接触未免怪异。但程逾巳除了愿意和他说话外,很排斥和其他人类接触。初中升了高中,宿淮要从入学要求严苛的市一中转去启风学校,他才同意跟自己一块去上学,只是没想到没有分到一个班。关于程逾巳的出身和经历,以及双重人格,种种奇妙之处,他花了两年时间才慢慢消化和接受。而戚长璇居然这么快就能接受,也让宿淮觉得不可思议。更让宿淮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排斥接触别人的程逾巳,虽然口头上嫌弃戚长璇,可实际上一直很关注她,他保护了她那么多次。可能程逾巳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但这大概也是另一重人格想杀死戚长璇的原因之一。而他之所以能在危急时刻唤醒程逾巳,不过是冲程逾巳喊了一句“你看清楚,她是戚长璇”,程逾巳便自己清醒了。所以,他相信程逾巳足够强大,可以抵抗阴暗的那重人格。戚长璇是谜团,她也是钥匙。宿淮敢肯定——程逾巳,永永远远不会伤害戚长璇。程逾巳披着宽松的浴袍倚在厨房门边,看着宿淮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走进来。他懒散地问:“说完了?”“嗯。”“莫鲤来问我的事?”宿淮解释:“她是关心你。”程逾巳敷衍地点点头,不置可否,他毫不关心她的目的是什么。宿淮说:“下次该给你配把钥匙,免得你老是翻窗进来。”程逾巳笑了笑:“家里停水,来借个浴室。”宿淮瞟他一眼,随口一问:“你胸口上那道伤疤到底怎么回事?”程逾巳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眼伤疤:“是道旧伤,可能是刚来地球的时候不小心受的伤。”“嗯,”宿淮皱了下眉,“你也太不小心了。”那道伤口在心口的位置,看起来是一道贯穿伤。程逾巳他们星球的人天生灵敏,体能爆发力、感知危险的能力,各方面都很优异。究竟是谁,可以近他的身,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刺伤他呢?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的他,按理伤口很快就会痊愈才对,可偏偏一直留着疤。又或者说……他是心甘情愿被刺的。宿淮打开冰箱,从里头翻出一个梨,丢到程逾巳怀里:“你到底为什么爱吃梨?”除了梨子外,程逾巳吃什么吐什么,其余水果都不管用,嘴刁得不行,导致他家里也存了不少梨。“说不上爱吃。”程逾巳仔细端详着手里这个梨,“可能是我的胃已经习惯了。”宿淮无奈道:“真不明白你是怎么靠梨活下来的。”程逾巳淡笑:“要饿死,早死了。”宿淮把碗筷拿进厨房:“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顺其自然。”“顺其自然?你就不怕他再突然冒出来?”程逾巳神情淡淡道:“他不会再伤害她。”宿淮了然:“你一直锁着他,只会让你自己的身体受到损害,而且,”他一顿,“物极必反这个道理你是知道的。”“嗯。”程逾巳无所谓地点点头,三两口解决了这个梨。这个味道他依然不喜欢,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可以接受它。梨子、旧伤、戚长璇、双重人格。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谜团,他翻阅了那么多一千年前的资料,却还是找不到答案。或许,只能从自身找。宿淮打开水龙头,回头看程逾巳一眼:“有空发呆,不如来帮我洗碗。”程逾巳把手插进兜里,摆摆手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