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热,秦紫的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但是大家都仿佛经历了一场重创,对视时很难再拥有那般简洁无暇的笑容。六月十六,是小如和江森的生日,他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也算是另一种缘分吧。周岁十九,虚岁二十。小如问江森:“你有没有觉得青春不在了?”江森笑:“女人因为年长而色衰,男人因为成熟而更具魅力。小如啊,从这个生日开始,你要越来越紧张了,而我的行情,却会越来越好。”小如翻了个白眼。江森又说:“所以,你要抓紧秦然啊!”小如很难得没有反驳,慎重地望向秦然。秦然那厮却亲昵地敲了下她的脑袋,说:“怎么?你不是宇宙无敌美少女吗?”他狭长的双目轻轻一眯,眸光透过长长的睫毛,仿佛穿越了时间年轮的光芒,将小如电得直发晕!小如拨开秦然的手,说:“你现在年纪还轻,未来十年,不知道该祸害多少无知少女了!我还是日行一善,赶紧把你收了吧!”秦然眼睛一亮,笑得很欢,“怎么收我?”“等你满二十二周岁了,我们就去领结婚证吧。”小如认真地说。洪浩将口中的啤酒喷了出来。“宝贝,你这是在跟我求婚吗?”秦然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求,是告知。”“戒指和鲜花呢?”小如目光犀利起来。秦然不为所动,继续散发他迷死人的笑容:“要钻戒,不能小于一克拉。”小如终于拍案而起,“我娶你,以后孩子跟我姓潘!”秦然伸手把她抱住,放到膝上,笑道:“那还是我买钻戒给你吧,反正最珍贵的戒指已经被你摔坏了。”秦然说得颇幽怨,小如听得一阵心虚。那个戒指,她自己想着都心痛……秦然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和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不怪你,真的。”“……”这话怎么听起来跟字面表达的意思完全相反?“来来来,关灯许愿。”齐娟把十九根蜡烛插在一个超大的蛋糕上,点燃,许陌桑关掉了包房里的灯。江森和小如面对面坐在蛋糕前,他见小如已闭眼许愿,自己又不信什么许愿,便别扭地说:“干吗我们两要共用一个蛋糕啊?”洪浩拍了他一下,“你不乐意?我还不乐意呢!送两份礼物,就吃一顿饭!多亏啊!”江森乐了,推开他,“看到你亏了我就真高兴,今天果然是好日子!”小如睁开她乌溜溜的大眼睛,“我许好了!”“许的啥呢?”江森痞痞地问。“不告诉你。”小如对他吐了吐舌头。“快吹蜡烛,我要吃蛋糕!”洪浩吹了声口哨。江森很顺手地用食指沾上白白的鲜奶,向洪浩脸上划去。洪浩愣了一下,就地反扑,场面顿时一团乱,小如叫道:“啊!我的蛋糕!混蛋!不许动我的蛋糕!”“打翻了打翻了!”“靠!小心蜡烛!我的衣服着火了!”“你丫踩到我了!”“我的新衣服!!天啊!!!”“啊——”黑暗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许陌桑站起来开了灯。能把生日过成这样的,天底下到底不多见。这些孩子,不知道十年以后会不会还是这样?但无论如何,可以确定的是,他们的青春,他们的这段青春,飞扬如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开始唱歌,人间便开始疯狂。二十岁的天空,晴朗得仿佛会有白色的羽毛落下。闹了一个晚上,小如最后睡倒在了秦然怀里。秦然抱着她,轻吻她的额头,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许久。……五岁那年的六月,初夏。他站在一座古老的石板桥上,往河里做自由落体运动。五岁,他本不该知道什么叫做绝望的,甚至不该理解什么叫做死亡的,可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整整一年多,他还是找不到自己活着的意义。水刚进入肺的时候,很难过,很痛苦,却又分外熟悉。曾经他体会过这样的难过和痛苦,只是最后他没死,而他母亲死了。这水,就像他母亲一样,温柔地包围他,不让他呼吸。渐渐的,身体变得很轻,周围变得很黑,仿佛什么都没有了。他本能地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想要抓什么。他的手里,可曾有过什么?他努力睁大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无论是他母亲葬身的蔚蓝的大海,还是从父亲身上淌下的鲜红的血液……都看不到。也看不到刀子划过身体时那悲伤的弧度……他闭上了眼,不再睁开,无力地垂下了手,不再寻找那飘渺的希望。就这样吧。反正无处可去了,在这冰冷的水中,至少能感觉到被包围,被拥抱……总比孤伶伶流浪在世上要好。妈妈……在他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包裹住了他的身体……那是不同于冰凉河水的温暖的拥抱。多么令人安心的温暖,那是他以为自己身上再也不会拥有的温度。他想睁开眼睛,却无法做到。只是将手紧紧握住那个温热的源头,不放开。贪恋。是的,贪恋。那仿佛是他的世界里唯一的希望,仿佛从此便能承受一切沉重的过去!那不只是他溺死前所能抓住的唯一的稻草,还是能让他将整个生命托付的所有的意义。“喂,你还好吗?”一个清脆的声音进入耳膜,如同天籁。“嗯……”秦然咳嗽了几下,努力睁开眼睛,尽管眼前一片朦胧。“你冷不冷?”那个声音又问。然后一双柔软温润的手臂将他抱紧。秦然下意识向那个怀里缩去。冷,很冷——如果你松手的话。“太好了,你没事。”那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视线慢慢聚焦,秦然看到了蓝得不带一丝杂质的天空,空中有白色的羽毛落下,落到了那个小女孩的肩上。“你是谁?”他问。这是他一年多来,第一次开口说话。这个女孩,她见过。记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死亡的回忆里。可是他如此确信,他见过。或许几个世纪以前,或许在某个时空的夹缝中……或许,一直就在他的骨血里。他想被拯救。小女孩眨了下她乌黑的眼睛,对他微笑,“我叫小如。”“小如……”他的声音很生涩,嘶哑。“你叫什么?”“秦然。”“秦然,真好听的名字。”小如身上全都湿了,雪白的蕾丝裙子上沾上了污泥,头发也湿湿地贴在额前,看起来狼狈不堪,却美丽得令他挪不开眼。“小如……”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仿佛在用一种方式,铭刻。“对,我叫小如。”小如抱着秦然,开心地想,这个人虽然有点傻,可是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家那些洋娃娃可好看多了。秦然只一笑,她就快晕了,她决定,要“好好”地跟他做“朋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呢?以后不要再掉水里了。”小如站起来,将秦然从地上拉起来,不怀好意地说,“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不好?”“好。”秦然看着她微笑,舍不得将视线挪开。她咽了下流口水,对他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她听大人说,关系好的两个人,可以做朋友。虽然幼儿园老师都说小朋友只能交小朋友,可她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可以交“朋友”了。“朋友……”很陌生的名词。“对,从现在起,我是你的朋友。”小如认真点头,窃笑,跟那要卖孩子的坏蛋大叔一样。秦然清清浅浅地笑。从现在起,小如,你是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