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世界·秋阴落晖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本期《悬疑世界·秋阴落晖》为你带来精彩内容,梦云生大赛连载《超完美特警》(十二)、林一《11月16日,你上哪儿了呢?》(七)、名作连载《万兽之地》(二)、《黑暗中的女孩》(二)等承接上回,大师经典江户川乱步《阴兽》(二)、《凶器》领略大师风范,更有小说《诡画》、《疯道人》及香无专栏《人非圣贤》(一),秋日万物肃杀,然也光芒万丈,更多精彩,尽在《悬疑世界·秋阴落晖》。 《悬疑世界》是中国悬疑类期刊中的王者,在悬疑类读者群中拥有广泛的知晓度与影响力。2011年9月,蔡骏先生于上海创办了《悬疑世界》杂志,并任主编。2013年5月,《悬疑世界》期刊全面升级为数字刊,以“让悬疑走进殿堂”为办刊方向,在选择畅销作品的同时,明确了“偏重文学、偏重思想、偏重人文”的新定位,高质量的组稿准则在悬疑类读物中独树一帜;并成为国内首家放弃纸质期刊,全数字化出版的未来型商业刊物。

小说 疯道人
作者:蓦浅 责编:赵衡
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得多。
壬戌年春四月,我刚过完十四岁生日,那位传说中的疯道姑便又来找师父下棋了。
她每回来,总是安静的坐在师父的茶室窗边,不是下棋,便是喝茶,从不曾去找别个人。而其他人也似乎都对她怀了莫名的敬畏,不敢靠近,只在背地里念叨几句她的闲话。
师父让我唤疯道姑为师叔,我曾好奇问过师父,师叔是什么时候得了这疯病的?
师父没有正面应我,只是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这世上,终归有些人,是和别人不一样的。那不叫疯,也不为病。”
我似懂非懂,但师父显然不愿多说,只是年复一年,陪着师叔下棋喝茶。
后来,我零零碎碎从别人口中,大抵知晓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
师叔入华山玉泉观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那天她遵循观中规矩,沐浴净衣,通过三重考验,在老君庙上了三炷香,最后正式叩首拜师。大殿上,师祖无意间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千里迢迢来这里入我门下,将来可是有什么打算?”
师叔当年年纪虽小,样貌却已出落得万分标致,活脱脱的美人胚子。只见她咧嘴一笑,声音清冽:“我听说这世上的男人独爱超尘拔俗的女子,我将来,便要成为这样的女子。”
此话一出,满座惊叹。
所有人都摇着头叹道:“若非是童言无忌,那这孩子将来,必定会惹来不小的祸端。”
师祖没有说话,也未作任何表示,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
那日起,师叔便正式拜在玉泉观门下,潜心学习。她天性聪颖,过目不忘,武学招式、符咒秘法,她只消看一遍便能记住。很快,她便凌驾于所有同门弟子之上,成了难得的奇才。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的样貌也越发的出众,寻常人但凡看她一眼,便仿佛被勾魂摄魄一般,她倒也不遮掩,任由别人闲言碎语,依旧我行我素。
十八岁那年,师叔似乎和江湖上有了些许来往,她思索再三,最终向师祖请命,要出师独立出去。师祖没有阻止,只是嘱咐道:“遵从本心,莫要被世俗迷了心性。”
师叔笑笑:“我这心性,自十岁那年便没有变过,只可惜世俗从未认同过。”
师祖只是笑笑,挥手让她离去了。
师叔在华山脚下,重新建了个小的道观,取名为云雾观。
观中没有旁的人,她独自住在里面,每日深入简出,也不与任何人交流。可奇怪的是,几个月后,道观反而开始热闹起来。
许多江湖人士时常出入,甚至还有不少的名门贵族。而道观也不似寻常道观那样香火鼎盛,而是夜夜笙歌,觥筹交错。
镇上的人们目睹着这道观不寻常的一切,各种各样的传言也越说越夸张。有人说,这观中住着的,哪是什么道长,分明就是个妖女,会迷惑人心神的!有人说,这女人如此不遵从道家礼数,怕是要遭天谴的!还有人说,道家清修之地,怎么会出了这样一个妖女。
……
这些话传到华山上,自然也传到了师祖耳中。师祖不置可否,却也终于叹了口气。
又过了几个月,师叔的道观,终究是见了血光。
那天清晨,镇上开包子铺的王师傅早早出来,准备开张。
路过道观的时候,忽然听得门内有些许动静,他停下脚步,走得稍微靠近了些,想听个仔细。动静时小时大,似是有人在里面打斗,过了片刻,里面安静了下来。王师傅正在暗暗忖度,道观的门忽然开了,师叔所穿的白色道服,前襟满是溅上去的血,手里握着长剑,剑身上一片鲜红。
王师傅看到这一幕,又惊又怕,连腿都在不住的打战。
但师叔仿佛没看到他似的,将剑在袖子上擦了擦,接着转身回去,不多时拖出一个死人出来,像是处理寻常垃圾一般,将尸体干净利落的处理掉了。
“杀、杀人啦!!”
这是王师傅唯一能喊出的一句话。
自那之后,镇上的人对师叔更是避之不及。大家纷纷说她是个疯子,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疯子。但师叔依旧不甚在意,也不曾掩饰自己的行踪,时常带着一身血腥气在镇子里穿行。
明明是传言中那样可怕的女人,眉梢眼角却还是勾得人心醉。
镇上的男人们甚至觉得,倘若被这样的女人剥皮去骨,生啖饮血,那也值了。
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光景,来年春天的时候,镇上忽然来了一个云游的大夫。据说这个大夫师从药宗,医术高明,听闻乱世刚过,许多人苦于疾病伤痛,所以特意游走四方,免费替人诊治疾病。他在镇上住了数日,自然也听说了疯道姑的故事。
“那人的疯病,当真如此厉害?”他蹙着眉,似有所思。
“杀人不眨眼,大夫,要我说,那女疯子是无药可救了。”
客栈小二一边送上饭食,一边说着。
“那得了疯病的女人,现在何处?”
“就在东边那座道观里,哎,我说大夫,你千万莫要过去啊,据说进了那道观的人,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医者仁心,我既为医者,又岂能见死不救。”大夫说着,收拾了药箱,背着便朝那道观走了去。
彼时师叔正在院中的一汪温泉边坐着清洗身子,她刚从外面回来,腿上不慎挨了一剑,伤口不深,但由于疏于护理,此刻似乎有了发炎的迹象。她正俯下身,准备捡了绷带来包扎,忽然听得身后的木门吱呀一声,接着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请问有人在吗?”
师叔当即捞起外衣遮在身前,另一只手则握紧了搁在衣服下面的剑柄。
那大夫显然没料到竟是这般情景,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手忙脚乱的转过身去,道:“对不住,我失礼了。”
师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开了口:“你便是近来到镇上的那位大夫?刚巧我腿上受了伤,大夫可否来替我瞧上一瞧?”
大夫听闻,虽然还是有些不自在,但终究还是转过身,走到了她身旁,蹲下来开始查看她腿上的伤口。师叔身材姣好,皮肤白皙,一双腿更是漂亮至极,她就这么由着那名大夫替她看伤,面上云淡风轻,内里则早就做好了几手打算。
那大夫仔细看了伤口,松了口气一般的说道:“姑娘这只是寻常剑伤,不要紧,但是因为前面没有照料好,加上泡了水,所以伤口发炎,我替姑娘敷一些消炎止血的药,好好包扎,过几日便好了。”
说罢,将背上的药箱放下,开始忙活着配药和捣药。
世上万千男人做梦都想一亲芳泽的容颜,在他眼里,仿佛只是个寻常的伤者。
师叔坐在那里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微微上扬,笑了。
可惜了,竟是个只会看病的傻子。
不过自那之后,师叔身上三天两头总是大伤小伤不断,说不清究竟是意外的,还是故意的,总之,那大夫就在道观住了下来,一面替师叔瞧疯病,一面替她料理大小伤口。
师叔闲来便和他聊天,一来二去,得知他出自药宗,今年才将将过了二十岁,姓孙名桦。孙桦自幼便跟在师父身边习医,从不曾下山过,此次是他第一次出远门。
“你替天下苍生医病,有没有想过,有些人并不值得你救?”
“我问心无愧便好。”
“啧,真是个傻子。”
孙桦听了也便只是笑笑,转身继续倒腾他的药方子。
偶尔出门采买药物,遇到镇上的一些人,总会有人好言劝他:“莫要住在那个道观里了,那个疯女人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了你的命!”
“她不疯。”孙桦认真解释道,“她只是不太会照顾自己。”
“哎,好言劝你你不听,将来出了事,莫要后悔啊!”
孙桦听罢,也不恼,依旧回到道观去住。而师叔也和从前一样,时而不留只言片语的出门,一身是伤的回来,时而叫一些人到观中议事。
一日,孙桦替她包扎伤口,忽然开口问道:“你一个姑娘家,又是道家人士,为何这么执着于江湖上的打打杀杀?”
“没什么,爱好罢了!”师叔说完,又笑着对孙桦说,“你难道不也是这样?医病医得要走火入魔了。”
“我不一样。”孙桦将手中的绷带打了个结,说道。
“怎么不一样。”师叔靠在靠垫上,用手遮了眼,“我拜师那年,便定了目标,师门一向尊崇不走寻常路,况且我也不是普通的打打杀杀,我替隐元会办事,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顿了顿,她坐直了身子,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盯着孙桦:“而且我若是循规蹈矩之人,先生你,岂不是就不会上门来替我医病了?”
“胡闹。”孙桦低语一句,转身收拾了药箱,耳根子却红了。
待夏天快结束时,师叔忽然关了道观,随着孙桦一起,回到药宗所在的药王谷附近,在村镇上寻了个住处住了下来。
原先镇上的人们听闻之后,纷纷感慨,道是孙大夫果然妙手,这女疯子此次离开,大抵是要好好医治那一身疯病了。
师叔向来是个果断的人,随孙桦去了药王谷之后,她便鲜少再和江湖上的人有所来往,整个人静敛了不少。孙桦则在镇上寻了个铺面,开始挂牌替人看病抓药。这日子,也就这般寻常的过了下去。
可是好景不长,镇上不知何时,悄然驻扎进来一群衣着怪异的人,也不与人来往,但自他们过来之后,镇上便时不时传出有人失踪的消息。
师叔见过那些人后,脸色异常凝重。那群人并不是中原人,而是来自苗疆,苗人善蛊。若是白苗那倒还好,但最怕黑苗。
黑苗最爱给人下蛊,被下蛊之人最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她担心镇上那些失踪的人,便是被那群苗人捉去炼蛊了。
她思来想去,最终悄悄送了信出去,请先前隐元会的人帮忙打听。
还未等她打听的消息来到,那些失踪了的人却又忽然回来了。旁人看不出来,但师叔一眼便看出,这些人体内,皆被种了蛊。她内心恼怒,拎了剑便要冲出去把那群人杀了,却被孙桦拦了下来。
“别冲动,我师父曾经给了我一个方子,可以解世上所有的蛊毒,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药配好,解了他们身上的蛊。”
“三天时间,足够让那些蛊发作。”
“若横竖都是死,且让我试一试。”
最终,师叔妥协了。她这一辈子未有对谁妥协过,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让她后悔的一次。
孙桦把自己关在房内,三天后,他成功配制出了解药。
师叔趁着夜色,将这些药粉逐一投入到镇上各家的水缸里。
可药效并没有如预期那般起效,相反,那些种在人体内的蛊毒,经过这些时日的孵化,最终破茧而出,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没有思想,没有情感,一味嗜血的行尸走肉。
那是极为惨烈的一副光景,所有人都在互相残杀,哭声、喊声充斥着各个角落,几乎是一夕之间,原本安逸平和的小镇村庄,便成为了人间炼狱。
我不晓得当时师叔和孙桦的内心遭受了多大的打击,只听闻,师叔看了那惨不忍睹的场面之后,疯病又犯了。她拎着剑,杀了所有的人,无论是中了蛊毒,还是未中蛊毒的,全都杀了,一剑毙命,干脆利落。
其中也包括孙桦。
满地尸首,血顺着路两旁的排水渠流下,几乎成了一条河。
师叔一身血污,手里拿着刚接到的隐元会密报,怀里抱着孙桦的尸体,在家中坐了一夜。之后,她一把火烧了那个镇子。
那些人中的都是炼尸蛊毒,无药可救。
这一桩事件之后,师叔被江湖上几次三番通缉,许多武林正道人士前来追杀,都被她躲了过去。待风波平息之后,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招摇,而是依旧独来独往,不曾与任何人联络。
次年春天,师叔退出了师门。
几日后,师父在门口的树下捡到了襁褓中的我。
我曾问过师父,人为什么会去杀人。师父笑了笑,说:“有时候,活着比死了要痛苦得多,杀人反而是为了救人。”
我想不通,就如同我想不通为何每回看到师叔,都有种奇妙的熟悉感一般。我想,大抵是我太愚笨了吧。
我拿了新摘的茶叶给师父送去的时候,恰逢师叔出门,她看了我一眼,笑道:“原来是你啊,都长这么高了啊!”
师父接过我手里的茶叶,嘱咐道:“弈儿,去送送你师叔。”
我应着,转身引着师叔朝山门外走去。师叔倒还是那般不拘小格,到了山门冲我摆了摆手,便径自下山去了,连句话都没有留。
这般洒脱,倒也像她。
我走到山门前的大树前,靠在那里坐了一会儿,一转头,瞄见远远的山路上,走上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莫不是师叔又返了回来?
我内心琢磨着,站起身想看个仔细。那身影越走越近,原来是个男子,后背上背了个药箱,一身深蓝色衣衫,风尘仆仆的,似乎是赶了好久的路。看到我,他有些惊喜的上前说道:“小道长,劳烦进去通告一下,我是云游的大夫,不知能否在这里借住一些时日?”
我做了个揖,开口道:“请问先生从何而来?”
那人似有些苦恼,自嘲的说道:“我记不得了,我也不晓得是得了什么糊涂病,以前的事统统都记不得了,只剩下这身医术没有忘记。”
这天下,怪人还真多。
那大夫眉目清秀,唯有眉间鬓角带着几丝沧桑。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墨色的腰带上,拴着一枚双鹤玉佩,下面坠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圆形桃木块,上面刻着一个字:玄。
那正是玉泉观特有之物。
“敢问先生名姓?”
“孙桦。”
我愣住了。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