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世界·秋阴落晖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本期《悬疑世界·秋阴落晖》为你带来精彩内容,梦云生大赛连载《超完美特警》(十二)、林一《11月16日,你上哪儿了呢?》(七)、名作连载《万兽之地》(二)、《黑暗中的女孩》(二)等承接上回,大师经典江户川乱步《阴兽》(二)、《凶器》领略大师风范,更有小说《诡画》、《疯道人》及香无专栏《人非圣贤》(一),秋日万物肃杀,然也光芒万丈,更多精彩,尽在《悬疑世界·秋阴落晖》。 《悬疑世界》是中国悬疑类期刊中的王者,在悬疑类读者群中拥有广泛的知晓度与影响力。2011年9月,蔡骏先生于上海创办了《悬疑世界》杂志,并任主编。2013年5月,《悬疑世界》期刊全面升级为数字刊,以“让悬疑走进殿堂”为办刊方向,在选择畅销作品的同时,明确了“偏重文学、偏重思想、偏重人文”的新定位,高质量的组稿准则在悬疑类读物中独树一帜;并成为国内首家放弃纸质期刊,全数字化出版的未来型商业刊物。

名作连载 黑暗中的女孩
作者:【荷兰】马里恩· 波,孙璐译 责编:赵衡
诚实对律师而言是个弱点。
(二)
第三章 雷
我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有小便池,旁边是面大镜子。
一个警卫摘掉了我的手铐,我活动着麻木的胳膊。
一位护士——但她没穿护士服,从衣着上根本看不出她是医护人员——开始对我发号施令。她让我解开皮带,把裤子褪到膝盖,衬衫掀到胸口,然后对准一只小杯子撒尿。
“你能回避一下吗?给我点隐私。”
“不。”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
我已经习惯在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撒尿,然而从未当着女性的面这么干过。
“我知道这不好玩,”那个叫穆的男人说,“但所有新来的人都必须进行药物和酒精测试,最近这里发生了一些和毒品有关的事件。”
“我再说一遍:脱掉裤子,掀起衬衣,让我看到你的肚子。”
虽然没穿护士服,但她的语气非常专横。
我脱掉外裤和内裤,软垂的白色阴茎暴露在空气中。我感到既尴尬又恼火,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可怕的女人面前撒尿?
在这种场合,她甚至连护士服都不知道穿。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放松,”穆说,“很快就好了。”
“往杯子里尿吧。”她重复道。
我试着放松,无视自己的怒火,让自己产生尿意,然而半滴尿都没有。
“别紧张,”穆说,“会有的。”
我感到一阵恐慌,在镜子里,我看到护士直直地盯着我的胯部。
“不行,我做不到。”
“她必须确保尿样没有动过手脚,”穆解释道,“你可能会把别人的尿放进杯子里。”
我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我根本不想碰任何人的尿或者别的什么体液。
“不行,她必须回避,或者至少看着别的地方,否则我做不到。”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你只要配合——”穆开口道。
但那个女人打断了他:“不准抱怨,快尿。”
我看到穆在笑。他显然不是站在我这边的。
“如果尿不出来,就把你单独关起来,直到尿得出来为止。”她说。
监狱里也有个独立牢房,我被关进去过一次。那时我刚入狱,不知道该如何服从他们的命令,他们就让我一个人在那里待了三天三夜,最后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甚至不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地挤出来几滴。
“好了,提上裤子吧。”女人说。
衣着整齐的时候我才恢复了理智,意识到护士们大概没有权力决定把谁关进独立牢房,反正监狱的护士说了不算。
我决定尽快找机会验证一下自己的推测。
他们分给我一个单间,地方不是很大,至多6 英尺宽、9 英尺长。但我需要的东西都有:床、写字台。然而我觉得他们不会让我闲着,恐怕没什么时间写字。隔间里还有淋浴、洗脸池和马桶,隔间的门其实只是个挡板。但我洗澡和大小便的时候终于有了隐私,绝对是巨大的进步。
无论如何,这里的环境比我在“梅森之家”的宿舍好很多,我在那儿度过了几乎整个青少年时代。那里的淋浴和厕所都是公用的,而且空间狭窄,连拉屎都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听到你坐在马桶上放屁,他们会欢呼。要是在公共浴室举行的撸管大赛中得了冠军,大家还会为你鼓掌。但有人在旁边时我硬不起来,所以从来没赢过,不过放屁是我的强项。
然后我到了哈尔德韦克监狱,在那里和另外一个家伙做了多年室友,共用一个马桶。他拉屎很臭,恐怕连天堂都能闻见,他吃的东西却和别人没有什么两样。他每天都要上两次厕所,制造出你能想象到的最恶心的气味。哪怕关上门,气味也能顺着各种缝隙钻进来。我经常抱怨这件事,甚至写过投诉信——给他写过,也给典狱长和女王写过。女王不是在电视上说,她希望为全体国民服务吗?我当然还是她的国民,难道不对吗?
然而我的室友埃迪无动于衷,反而嘲笑我:“真男人都是这样拉屎的,雷诺斯,有事没事多闻闻,好好跟我学着点”。
我越是抱怨,他越是无所谓,最后甚至连门都不关,熏得我无法忍受。典狱长派人让我闭嘴,女王陛下则从来没给我回过信。
整整6 个月,每天早晚各一次,我都要被迫呼吸这样的味道。最后,我的身体终于罢工,便秘越来越严重,从每天1泡屎变成每周3 泡,后来索性拉不出。肚子鼓得像个气球,苦不堪言,不吃不喝,甚至不想动。埃迪大敞着门在马桶上做他的臭味生意时,我只能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
我被抬到医务室,他们给我灌了肠,既屈辱又痛苦,但我的肠道终于放松了,恶臭在医务室的厕所里飘荡,甚至比我室友的产品还难闻。我的心理却因此获得了某种奇怪的平衡。
回到囚室,我发现埃迪已经走了。接下来的6 个月,我过得比较平静,但就是太闲。
几年前,我有过自己的厕所,我喜欢它。它和“梅森之家”
或者监狱的厕所不一样,完全属于我自己。
“你的东西今天下午送过来。”穆说。我坐了起来,刚才我完全忘了他还没走。
“然后你可以按照自己的爱好布置房间,比如搞些你喜欢的小摆设挂在墙上,但绝对不许把墙弄脏。好了,就这样。操,等一下,还要遵守其他规定:不能喝酒、不能吸毒、不准用手机、不准上网。”
“我的鱼怎么办?”
“你养鱼吗?什么品种的?”穆坐在我床边,好似一位准备在睡觉前和孩子聊聊天的母亲,至少我在电视上见过这种情景。我母亲经常来监狱看我,但我准备睡觉时她早就回家了。
“我养了一缸海水鱼。”
穆吹了声口哨:“奢侈的爱好。”
我很无语。
“你喜欢什么鱼?”
“各种:刺尾鱼、小丑鱼、神仙鱼、角箱鲀……”
“我会告诉上级,好吗?只要鱼缸不是太大,他们会允许的。”穆拍拍大腿,站起来,“我出去20 分钟,你休息一下,熟悉熟悉环境,然后我过来送你到精神科医生那里去。”
“好的。”
“然后我给你讲一下每天的安排。明天,如果精神科医生认为没关系,我就把你介绍给其他犯人。”
牢房的钢质门关上了。门板上与眼睛等高的地方有条缝,透过它,他们可以随时窥探你。
我数了数,从墙到门口的距离正好是5 步,正常走路的步伐。为了得到准确的测量结果,我来回走了几次,然后坐在床上,凝视着显然是新近粉刷过的白色墙壁。
第四章 艾丽斯
“啊,她来啦,我的明日之星!”
在巴特尔斯- 彼得斯律师事务所的前台等着取邮件的时候,我看到劳伦斯· 巴特尔斯走进来,穿着那件他在意大利的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定做的旧风衣——对于衣服的来历,他不许我们声张,仿佛一旦说出来,全世界都要拜倒在这件了不起的艺术品脚下。他伸出胳膊,夸张地向我走来,像电视上的脱口秀主持人:“下午好,亲爱的朋友,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虽然不清楚他叫我去干什么,但我几乎可以肯定,彼得·范- 本肖普投诉了我——撇下客户不管是违反职业操守的行为,而且“去托儿所接孩子”并不是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
世界上真正仁慈对待自己的员工的律师事务所少得可怜,巴特尔斯- 彼得斯当然不是其中之一。业绩就是一切。不过,与这里相比,我以前的工作环境恶劣得多,那是个主营国际兼并与收购的公司。在那里,我经常在半夜被人叫醒,为其他时区还在上班的客户处理业务,度过了不知多少个叫比萨外卖充饥的夜晚,取消过无数次的假期。
怀上亚伦之后,我觉得以往的生活方式必须改变。紧接着,上帝仿佛知道了我的难处,把在巴特尔斯- 彼得斯律师事务所工作的机会送到我面前。那里离我的公寓只有几步远,而且我每周只需要去坐3 天班,这在律师界简直闻所未闻。有了这份工作,我的生活本应变得轻松很多,然而我只能说:与3 岁小孩的需求相比,再繁重的工作量都算不得什么。
作为事业有成的公司合伙人,劳伦斯的办公室非常舒适:办公桌大得像台球桌,把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加矮小;大理石地板上铺着古董波斯地毯;墙上挂着价值难以估量的艺术品。
“坐,坐!”劳伦斯兴奋地说,仿佛站在脱口秀的舞台上,必须引起台下两百名观众的注意。
“你打算批我一顿?”
“你在说什么?彼得· 范- 本肖普刚给我打了电话,他非常高兴,说他很少遇到你这样不屈不挠的女性。当然,他喜欢和女人打交道,我得承认。不过他完全被你迷住了。”
“这么说,他没提到我见面见到一半就把他撇了?”
劳伦斯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他恼怒地摆摆手:“我不想知道。我不是说过很多次吗?你他妈的太诚实了,但只要让人感觉你诚实就可以了,诚实对律师而言是个弱点,你难道不明白?”
“对不起。”
他突然笑了起来:“也不要说对不起,不能这么做。什么时候都不行!”
“如果你不准备狠狠地批评我一顿,那为什么叫我进来?”
“因为,亲爱的艾丽斯,我想赞扬你今天的成功,就为了这个,所以你别紧张。我只想说:干得好。无论你是怎么干的,我不在乎过程,最重要的是结果。”
“既然如此,谢谢你。”
“好了。彼得· 范- 本肖普明天过来,我们把拟订的计划告诉他。他希望我们在周末之前处理好他的问题。”
“恐怕不可能。”
“你说什么?”
我决定告诉他事实:“周三和周四我不能来,周五是我的休息日,虽然我可以在家工作,但效率肯定没有在这里高。”
“这件事你和客户商量过了?”
“没有。但我也没办法。”
劳伦斯沉默地摇了摇仅剩少量灰色卷发的脑袋——他坚决否认自己秃了。
“对不起。”我补充道。
“我告诉过你,我不想听到任何借口!”他火冒三丈,“去你的,艾丽斯,去死吧。”他的下嘴唇上挂着一丝唾沫,动作夸张地站起来,走到窗边,背对着我。真是个脾气古怪的王八蛋。
“好吧,我收回道歉的话。其实我一点都不抱歉,你知道世界上有‘事假’这个词吗?还有‘产假’?或者我现在就应该把今年的一个月年假休了?”
劳伦斯无言以对。“好吧,”他终于说,“我告诉过你,只要你把工作做好,我不在乎你怎么去做。所以,哪怕你现在跑到北极,只要彼得· 范- 本肖普高兴,只要我能把账单顺利寄给他,我都没意见。”
“放心吧。”
“你肯定猜不出我的新客户是谁……”晚上,亚伦在我母亲家睡着之后,像正常的律师一样,我和一个女性朋友来到酒吧。
“不知道。教皇吗?噢,不,等等。”宾妮伸出食指,“我知道了,终于有人把你妈告了,起诉她太古板。”
“哈,哈。”
宾妮和我从小学就认识。自从我母亲逼着她说“下午好,卡斯特莱恩女士”,禁止宾妮使用她自己惯用的打招呼方式“你好啊!”之后,这两位就一直合不来。我母亲循规蹈矩,宾妮活泼散漫,她的真名其实是布里奇特,但她讨厌这个名字,没人记得大家为什么叫她“宾妮”。
“接着说呀,告诉我你客户是谁。”宾妮灌了一大口酒,把空杯子重重地放回吧台上。
“彼得· 范- 本肖普。”
“谁?”
“来自富得流油的航运世家的那个彼得· 范- 本肖普。”
宾妮开始两眼放光:“他单身吗?”
“不知道。”
“可是,遇到这样的客户,你难道不应该先弄明白他是不是单身吗?他长什么样?年纪多大?个子多高?”
“他40 多岁……大约6 英尺高……啊,我想起来了,他可能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喜欢那种有控制欲的男人,对不对?”
“爱死了。”
有人来吧台这边点酒,推了我一下,我差点摔倒。我觉得他好像是在地产商办公室里上班的那种人,身上的西装很丑,表情却不可一世。他杯里的白葡萄酒溅到我的衣服前胸,位置恰好在乳头附近。他要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要么就是假装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嘿,小心点,”宾妮愤怒地告诉他,“你刚刚把酒洒到她的衣服上了。”
他转过脸来,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宾妮:“老天,你个子真高”。
“什么?真的吗?”
我翻了个白眼。
“哇,你怎么这么高?”那个家伙重复道。
“那当然,我都能看到你的秃顶。你喝什么,艾丽斯?
你觉得这个秃瓢帅吗?”
“算了,别理他。”我拿了一张纸巾,擦拭胸前的酒渍。
我现在看上去就像个刚给孩子喂完奶,没在内衣里塞个吸收残奶的胸罩垫就跑来酗酒的母亲。真是棒。
“我不觉得‘秃瓢’适合他。”宾妮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说,“他的脑袋又小又圆,看着挺逗的。我很遗憾,但是必须有人告诉他这一点:5 年之后,恐怕你会越长越像一头小猪。”
我忍不住笑起来。
“如果我是你,我会在接下来仅剩的5 年好好做人,比如先改改粗野的毛病,走路长点眼睛,要是不小心把白葡萄酒洒到女士身上,一定得道歉。”
他茫然地瞪了她几秒钟:“傻逼。”
“非常荣幸成为你的同类。”宾妮说,然后转头对我说,“百万富翁彼得· 范- 本肖普,多么令人向往,我就喜欢有钱人——虽然记者是个了不起的职业:没错,我和曼德拉握过手;没错,乔治· 克鲁尼真人也很帅;没错,我写过揭露欺诈犯和毒品产业链的好文章,但我从没指望依靠当记者发财,因为收入实在太低——我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室友,有自己的公寓?不用收拾被她搞得一团糟的浴室,在拼命赶稿的时候还要每天下午两点准时听她唱歌?噢,艾丽斯,如果彼得和我结婚,你可以做我的伴娘。”
“你也愿意被他锁在地下室玩SM 吗?”
“什么?”
“还要把那玩意儿塞进你的喉咙里,直到你喘不动气,喝新鲜的热尿,享受窒息性爱……”
“什么?”
我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看来效果不错。
“给我讲讲!快!快!”
“彼得· 范- 本肖普拍了很多变态小电影,你谷歌一下‘撒尿的彼得’就知道了。我不能再说了——要为客户保密。”
“嗯。可是他帅吗?”
“有点像吉拉尔多· 瑞弗拉。”
“告诉你吧,我更喜欢地中海国家的男人,手型必须优雅漂亮——可他们却不喜欢我。和他们舌吻的时候,你都能感觉到他们硬起来的那玩意儿顶着你的膝盖。唉,不提了,你的感情生活怎么样?”
“我没有感情生活。”
“哼!得了吧。你的客户不都是些饥渴的男人吗?如果你问我,我会说律师和牙科医生是钓男人的最佳职业。”
“胡说。”
“那些孤立无援的男人完全依靠你来拯救,他们既脆弱又恐惧,渴望你给他们保护和温暖。”
“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们根本不懂爱情。”
“不,亲爱的,是你不懂。你小的时候就不喜欢谈情说爱。所以,醒醒吧!你年轻、漂亮、独立、风趣,身体也正常。
不出10 年,亚伦就不再需要你照顾,他会迷上摩托车和泡妞,到时候你会想:‘我他妈的怎么把这些年浪费了的?为什么不试试网上约会什么的?’”
“噢,别说了。”
“我觉得你现在过得一点都不开心。”
我耸耸肩。
宾妮关切地看着我:“你还好吧?”
我再次耸耸肩:“还不是因为亚伦,我担心托儿所不要他。”
“为什么?”
“不说了。反正我很高兴可以暂时不考虑这个问题。”
宾妮把手放在我的胳膊上:“会没事的。”
我也一直告诉自己这四个字。然而,实际情况却越来越麻烦。
第五章 雷
我以前看过心理医生,而且不止一次。他们在彼得- 巴恩行为健康中心给我做过评估。那时我刚被警察折磨了好多天,以为这些医生也是来折磨我的,然而他们却表现得像我的朋友,说要试着理解我,无论我说什么,他们都会点头,或者发出表示同意的“嗯、嗯”声。
那样的交谈真的很不错,我一向话不多,但经历了各种事情之后,我很有倾诉的欲望。
庭审时,他们宣读了我的心理评估报告,然而内容却对我极为不利,我觉得自己被那帮大夫耍了。此前我见过的唯一的心理医生是“梅森之家”的那个,他是个好人。虽然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总是会问我“最近怎么样?”之类的问题。
除了有时候会生气或者害怕,我平时的心情都还不错,所以我会照实告诉他。然后我们会聊聊树林里的鸟,还有哪种鲨鱼最危险,大白鲨还是牛鲨。但他从来不会背后说我的坏话,指控我是疯子。而其余的心理医生只会用各种复杂的方式试探我,其实他们想问的只有一句:“你到底疯了没有?”
胡默曼医生和我握了手,让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他办公桌上有副水牛角眼镜,还有一大叠文件。
“你已经在这里待了好几个小时,伯伦斯先生,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吗?”
“是的。”我说。
“你能说说为什么吗?用你自己的话?”
“除了我自己的话,我还能说谁的话?”
他笑了:“说得对,雷。既然如此,请你简单地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因为法官判我有罪,我的服刑地点包括这里。”
“你被定了什么罪?”
“谋杀萝丝塔· 安杰利和安娜· 安杰利。2003 年5 月17 日。然而我其实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他在一张纸上匆匆记了些什么,我很想偷窥,这样以后如果在他的报告里听到“精神病、强迫症、机能失调”之类的词,我就不会那么震惊了。
“你知道今天的日期吗?”
“当然。”
“你能告诉我吗?”
“6 月1 日。”我看了看我的手表,“下午3 点钟,准确地说是3 点零23 秒。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很讲究准确性。”
我点点头。
他又写了些东西,然而字迹潦草,难以辨认,这本身就令人担忧。
我有点不知所措,但我觉得他们不会禁止我主动问问题,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
“这里可以养鱼吗?我有一缸海水鱼要照顾。”
“我需要确认一下。你喜欢照顾动物吗?”
“是的。”
“那么你一定也喜欢照顾人了?”
这是个危险问题,彼得- 巴恩健康中心的人也问过。它听上去很随意,像聊天一样,然而根据你的回答,他们会推断出许多可怕的结论。所以我决定拒绝回答,装出对他的水牛角眼镜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过去曾经照顾过谁?”医生试探道。
“不知道。”
胡默曼医生靠在椅背上,双臂交叉:“我懂了。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想要我的鱼,还有尽快离开这里。”
“你当然想回到你的正常生活里去,这不是不可能。但为了实现这一点,首先得做到几件事。”
“什么事?”
“首先,我需要你的充分合作。所以当我问你问题,你必须设法回答。”
“我已经回答了几千个问题,但答案只有一个:萝丝塔和安娜的死不是我的错,然而你们还是没有放我走。”
“伯伦斯先生,我不是法官,也很难说你到底有没有罪。
不过,你显然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安娜和萝丝塔被杀后,我一直极力证明自己精神正常,至少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不正常。“不可能!你怎么这么想!”我一拳砸在桌子上,胡默曼医生的水牛角眼镜跳到半空。
医生泰然自若:“我再说一次,我们不是侦探,也不是监督警察或者法官的工作的。所以,无论你是否有罪,都与我们无关。但我会告诉你,如果拒绝与我们合作,你也许会在这儿待得更久。”
我努力领会着他的意思。
“如果你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当然可以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诉。如果你的怀疑合理,可能会赢得法官的同情。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你也需要好好表现,比如接受治疗、吃药,避免出现语言和身体方面的挑衅行为,当然更要配合我的治疗,你不会希望我给你负面的评价吧,对不对?”
我不得不接受我所反对的东西,如果不接受,事情会变得更糟,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的第一次评估听证会将在两年后举行。如果那时候确实发现你没问题,像你说的一样正常,我们就允许你出院。”
两年的时间很长,但是比8 年的牢狱生活短多了。“离开你的办公室之后,我该怎么做?”
“你必须遵守规则。”
我能做到,没问题,这是事实:“还有呢?”
胡默曼医生给了我一些建议:“你喜欢写信,不是吗?
我知道你擅长写信,你可以先给邻居写封信。”——他翻了一会儿文件——比如萝丝塔。”
“她死了。我为什么要给死人写信?”
“假装给在天上的她写信。”
“但她死了。”
他叹了口气:“那就假装她还活着。”
“我应该写什么?”
“取决于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告诉她你对她的想法,你的感觉,你有什么观点,你对……已经发生的事……感觉如何。”
我点点头。
“你可以后天把信交给我,在我们第二次治疗的时候。
但如果你需要更多的时间,下周或者下下周也行。”
更多的时间。我最需要的就是更多的时间。但是我也想表现出充分合作的态度,于是我说:“我会写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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