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同楼层的病历档案室确定了答案。档案室的门是程远洲暴@力破拆开的,病历虽然多如山,但对比俞小年的死亡时段,就比较好找。宋星远是在俞小年去世后两个月后出院的。他虽然是院长的儿子,他的病历却没有特殊待遇,规规矩矩编着号,按出院时间摆在该摆的地方。宋星远的病历页数格外多,装满了最大号的文件盒。病历表明,他从出生起就是自家开的这家医院的病人,十八岁那年,心跳日益衰弱的他即将走到生命尽头时,终于等来转机,得到合适心源,接受移植手术,两个月后康复出院。而他病历的血型一栏,赫然是RH阴性A型。熊猫血的心源有多难得呢?就犹如坐在空旷的大地上仰望着星空,等待一颗星星陨落,又恰好砸在他头上。宋星远等到了一颗陨落的星星,名叫俞小年。俞小年有多不幸,宋星远就有多幸运。十五岁的俞小年在车祸中失去母亲,失去一条腿。得到医院免费治疗,眼看着能出院了,出现感染再次手术,因麻醉意外身亡。患有先心病、又是稀有血型的院长儿子宋星远,得到俞小年捐献的心脏,十八岁时重获新生。连接出两个少年截然不同的命运的两份病历被封进档案盒里,相关的两位事主一个走向黑暗,一个走向未来,这段过往原该如《尘封》这个游戏的名字一样,封在文件柜里,再也不必打开。可是宁檬和程远洲这两个“玩家”闯入这段过往的时光,捡到几片不同寻常的信息碎片:比如说,俞小年的主冶医师江雁,被人注射过量吗啡谋杀。再比如说,19号病房储物箱里的鞋盒内,俞小年写给宋星远的赠言说明,心脏的供者和受者是相识的,甚至曾经是朋友。这样的话,那句短短赠言“再见啦宋星远,替我奔跑好吗?”,可以解释为俞小年失去一条腿后,因为自己再不能奔跑,所以把鞋子送给宋星远。虽然宋星远那时因为心脏的问题连站都站不起来,但仍可以视作一种祝福。但是……宁檬看着宋星远病历中接受心脏移植手术的日期,徐徐吐出两个字:“日期是1991年8月22日。”程远洲没明白,只皱眉说:“《尘封》的设计师对8月22太执念了,怕不是他本人的生日吧!”宁檬看向他:“你还记得鞋盒里赠言纸条上的落款日期吗?”程远洲刹那间想明白了什么,脸色微变:“1991年8月22日。 ”能记住落款日期倒不是他们记忆力特别好,是这8.22这个数字刷过太多遍存在感了。宁檬徐徐说:“俞小年是在最后一次手术那天写下的赠言。”一边说,不由微微打了个寒战。这样的话,一切都变得异样了,那张只写着一句话的赠言,不再是封平常的短信,而是透着遗书的味道。“再见、替我”——这些字眼说明,那个孩子,俞小年,他预感到自己的死亡。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常人看来并不复杂、意外几率极低的手术,俞小年会预知自己挺不过去?种种疑点,隐约勾勒出真相可怕的轮廓。宁檬犹豫一下说:“会是我想的那样吗?”俞小年会是“被死亡”的吗?宋星远利用院长儿子的便利身份,抢去了俞小年的心脏吗?而俞小年的主治医师是因为反对这种违背人性的抢夺,而遭遇的谋杀的吗?两人对视着,无需说出口来,已经明白彼此心中是同样的猜测。昏暗的档案室里,纸张带着岁月积压下的霉味。又有多少人的命运,被压得薄薄的,藏在这一页页纸间呢?接下来有必要去找宋星远对质了。面对面揭穿真相,击穿他的心理屏障,让他接受俞小年相赠的运动鞋,直面被他窃走生命的男孩,经受他应承担的良心的折磨,也接受那孩子对他的宽容——这,就是俞小年通过一只猴子传递19号钥匙的意图吧。离任务完成只差一步之遥了,马上可以离开这个让人心情沉重的关卡了——宁檬和程远洲这样想着,走出档案室去找宋星远。两人走出门一转身,窗外划过闪电,昏暗的走廊刹那被照亮,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出现在面前。深夜医院里出现这一幕谁能受得了?两人冷不丁魂飞天外,原本就虚弱的宁檬更是险些脆弱地晕过去。程远洲一手护住宁檬,一手捂住他自己的心口:“我的天,差点吓死……”女人趿着一双拖鞋站在走廊里,蓬乱的头发间露出苍白的脸和一对失神的眼,茫然看着他们。她几乎是淡青色的嘴唇翕动,吐出细微沙哑的话音:“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他们记起来了。刚来医院时,曾在二楼的妇产科住院部听到女人的哭声,然后实习生周择青,给他们讲了一个女人生下的孩子夭折后,患了抑郁症,不幸身亡、化身孤魂的鬼故事。跟他们进入游戏前,宁檬从网上查到的都市传说差不多。现在,鬼故事里的女人出现了。她真的是鬼吗?不过,就算是鬼,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他们在无周湖别墅时就见识过失去双目的红裙少女林迎迎,这位女病号的造型比起林迎迎,惊吓度差远了。而且仔细看,她的长相其实很秀美。可是问题是,她为什么出现?目前调查到的“心脏移植案”,并没有发现与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有任何关联的线索。宁檬尝试着问:“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女人眼中透着深深痛苦,重复着:“我的孩子呢?”她朝前走了一步,手朝前伸来。程远洲警惕地拥着宁檬后退。宁檬却安抚拍了拍他:“没事,她很虚弱,不像会攻击人的样子。”她也伸出手,小心地握住了女人指尖发青的手。女人的手指特别冰冷,仿佛带着从心脏渗出的绝望。她回握着宁檬的手指,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遍遍问着有没有看到她的孩子。失去孩子的母亲实在可怜,宁檬不由难过起来,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的指尖触到女人腕上一个纸手环,就凑近看了一眼。那是病号佩戴的手环,上面写着病号的名字和病房号。借着走廊吸顶灯不甚明亮的灯光,她看清了上面的字样:“张欣 产科 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