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眼嘴角漾笑地轻轻颔首,尽管之前在拍卖会现场见过此人,但他并不清楚对方的名字。“你是叫喻杰吧?”忆眼撒放开了男子的手腕。喻杰先是一副意外的吃惊,随而想明白似地点了点头,便自以为是道:“是小语告诉你的?”忆眼不想提及自己的小助手甚少谈起家里的事情,便结合之前在酒店的舞会上偷听两人之间的对话,因而吃定对方道:“你喜欢冰语是吧?”由于被戳破心事,喻杰的脸色一愣,忆眼便更加笃定了其心里的这个猜测:“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把她给赎回来?”喻杰努力控制住其身体的情绪波动,以避免就如同似火山那般喷发出来,其语态微含有颤抖之音:“我也想!但那绑匪——点名是你。”“是吗?”忆眼摆出颇感兴趣的模样:“那对方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喻杰耐着性子回答:“他让你在明天晚上的十二点整,到榆树湾立交桥交钱赎人。”忆眼有心要刁难对方:“到底是明天晚上的十二点,还是后天晚上的十二点,你听清楚了吗?这一字之差,可是关乎到了冰语的性命。”“六月二十七号晚上的十二点,也就是二十八号的零点整,这够清楚了吧?”喻杰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说道:“那绑匪还说——如果你听话,交易成功,冰语就绝对平安无事。”“好!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忆眼有心要继续捉弄对方:“但你跟我的小助手到底是什么关系?由你来请我,这显得有些名不正且言不顺吧?”“那你想要怎样?”喻杰的眼睛是在喷火。“自己的女儿遭人绑架,难道——那个做父亲的都不担心吗?”忆眼的嘴角露出了一抹邪恶的微笑:“我要冰语的父亲——亲自来跟我说明情况。”“你?”喻杰气得脸都涨红了。其实,忆眼一直很好奇小助手口中的“那个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冰语会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恨之入骨?另外,在面对女儿绑架这么大的事件,冰语的父亲居然没有亲自出现,却是委托了这个人来交涉女儿赎金的托付事宜,这不仅让忆眼对那个神秘男子的身份备感好奇,也对面前的这个男人跟冰语的家庭关系产生了更多的猜测。“怎么?”忆眼面现倨傲道:“我提的这个要求不合理吗?”“很合理!”喻杰压下恼怒的神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便抬起臂膀挥了挥:“但我需要跟我的老板沟通一下。”“那好!”忆眼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喻杰走到露台处,迎着江风想了想,给冰语的父亲拨去了电话:“老板,他说要亲自见您,才肯接这个任务。”也不知道他的上级是如何回答,喻杰微微颔首,就回到了房间:“可以!他会在一个小时后,亲自抵达这儿。”“那请吧!”忆眼做了个逐客的手势:“我会在这里大驾他的光临。”喻杰也不便觍着脸留下,在等待老板尽快赶过来时,他提起茶几上的那口皮箱,稍稍行过礼之后,便打开房门离开。忆眼很清楚,倘若按照这个男人对冰语父亲的忠诚度,特别是他对冰语私底下的那份爱慕之情,必定不会就此离开,而是守着老板到来。所以在等了一分钟左右,忆眼轻轻地拉开房门,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由于眼见走廊里没人,便来到走廊尽头的阳台。可见走廊一侧的楼梯通往客栈后门,但自从发生了冰语被刁离挟持的那起绑架案,这扇后门便长期关锁了起来,正是为避免类似的事件发生。忆眼慢慢地探出了身子,正朝往老街的方向张望。果然,喻杰靠在一辆大红色的阿斯顿·马丁V12 Zagato的身前,它正是大家电商拍卖会现场,忆眼在龙湖国际假日酒店门口所看到的那辆豪车,显然这个男人是在等待其老板的现身。“原来,这是他的车啊!还真够招摇!也难怪冰语对这辆豪车如此熟悉。”忆眼的嘴角浅浅一笑,是对楼下的这个男子有了一个初步的心理印象。喻杰因为无聊,正四处张望时,差点便望见了忆眼,幸亏自己躲闪及时,身子回缩,避过了对方扫视而来的目光。忆眼回到房间,来到了卫生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这才不过一天多的时间,则是已经消瘦了一大圈。忆眼用清水洗了把脸,是要让脑袋清醒过来,马上将有一场硬仗要打。(拾捌)没想到,这不过才等了四十来分钟,忆眼就听到了敲门的声响。由于,即将要见到冰语的父亲,忆眼有种没来由的紧张,其心脏竟是“砰砰砰”地剧烈加速,手指更是有些莫名颤抖地发凉。好歹自己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忆眼也不清楚为何居然会如此紧张,他将颤抖着的手指交握地搓了搓,并用掌心捂了捂有些发烫的胸口,便闭上了眼睛,稳稳地深呼吸,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朝大门走去。门口正站着一个貌似中年的男子,其身穿与自己相类似的白衣飘飘,但他完全不像由小助手之口所传递进印象中的那般凶神恶煞,反倒有种慈眉善目的冷傲,正散发出成功人士的历练,这多少让忆眼感到有些意外。尽管冰语的父亲年满六十,但由于保养护理得当,最多也就五十岁出头,并且将其眉眼间的英气也传承给了自己的女儿。虽不说其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哥,但即便是现在这样的年纪,他也是充满了成熟的魅力。忆眼明知故问:“请问――您是?”“啊!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吧!”与其沉默时的全然稳重不同,对方一旦开口说话,便有种毕恭毕敬的虚伪之态:“我是冰语的父亲。”“啊!”忆眼装作恍然大悟的神情:“听冰语说过,她一直用——‘那个人’——来称呼您。”冰语的父亲满是一脸的尴尬:“真是孩子气!”忆眼言归正传:“您找我有什么事吗?”“想必——”冰语的父亲正色道:“喻杰都已经跟你说明白了。”“是!”忆眼颔首承认:“所以,我觉得——还是由您出面来此更为妥当。毕竟,冰语是您的女儿,是您的亲生女儿。”“的确!之前,是我考虑欠周。”冰语的父亲看了看忆眼,似是在观察对方的反应:“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忆眼没有正面回答:“我会给您列一个清单,那上面将列出我所需要哪些东西。”“钱不是问题。”冰语的父亲如此财大气粗的表现——倒是跟忆眼想象中的那番神貌毫无二致。忆眼微微一笑:“但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牵扯到您女儿的性命,所以我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对对对!”冰语的父亲点头赞同:“还是忆先生思虑周全,是应该做到万无一失。”“您还有什么事吗?”冰语的父亲见忆眼下逐客令,也不便继续呆下去,正转身作势要离开,却是想起了什么,便立马收回步态:“对了!我还有一个要求。”“请说!”忆眼表面上言辞客气,但眉眼则是态度冷峻。“你千万不能报警,”冰语的父亲慎重其事地压低了嗓门:“那绑匪说了,一旦你报警,他们就撕票。据我所知,你帮市公安局刑警总队――”忆眼也不等对方说完,却是态度强势地打断:“您放心!我不会报警。毕竟,是我要冰语做我的助手,所以首要保证她的人身安全,这是我最为优先考虑的重点。”“谢谢!那真是太感谢了!”冰语的父亲示意上前握手,则是被忆眼给闪身地躲开,他似乎显得有些不习惯,甚至露出了洁癖的拘谨,男子浮现满面尴尬的笑容。“您请回吧!我会将那份清单交给喻杰。他就在楼下吧?”忆眼保持礼貌的笑容道:“我不会让他久等,更不会让您久等!”冰语的父亲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忆眼打开房门,他目送冰语的父亲离开后,便快步来到了走廊的阳台,并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身子,喻杰正斜倚在那辆阿斯顿·马丁V12 Zagato的身前,因眼见老板从大堂走出,便直起身子,迎接了过去。冰语的父亲对他耳语了些什么,喻杰便微微颔首,跑到十米开外处一辆黑色的大众轿车跟前,那座驾像是隐藏于夜色中的一头隐形猎豹,从而完全融入进了黑暗当中。喻杰打开后车门,见老板坐了进去,便关上车门,点头示意道:“您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好!”忆眼收回了视线,脸露轻蔑的笑容。“这车可真够低调的呀!”其嘴角难掩嘲讽的不屑:“但这番举动可是一点都不低调。”忆眼见喻杰送走了老板,回到了他那辆豪车的跟前,并且抬头望向客栈的二楼,便急忙避过了对方的视线,转身返回到了房间。忆眼坐在茶几前,先是打开他的“好兄弟”——忆脸,从而连接上了网络,搜寻有关交易地点——榆树湾立交桥的相关信息:榆树湾立交四通八达,一共建设有五层,共计二十条匝道,其占地面积达六百一十六亩,从地面至最高点为三十七米,相当于十二层楼高。它不仅作为俞城市最庞大、规模最复杂、功能最强大的枢纽型立交,桥上密密麻麻的匝道更是堪称中国最为复杂的立交,估计这也是世界之最。网上更是调侃,据说就连导航看到这座充满了5D魔幻的神奇立交,早就被吓哭了。可想而知,绑匪选择在那里交钱赎人,其想法到底有多变态。这座立交不仅连接火车站、机场专用快车道,更是直达俞江港口五号码头。看来,绑匪已经完全计算好了交易之后的逃跑路线。由此,忆眼也分析清楚了其四通八达的沿线情况,他拿过一张客栈的便签,便开始罗列起所需清单。忆眼至少检查了三遍,查看是否存有疏漏的情况,并详细补充了遗漏的细节。等做好这一切之后,已经是夜里的零点过。忆眼也不去走廊的阳台处偷窥,因为他清楚喻杰受老板的委托,一定会死等在客栈门外。忆眼下楼,穿过大堂,大堂的服务台一片死寂,其完全没有受到冰语绑架案的影响,但这份安静却是很不正常,就如同黎明前的孤独暗夜,愈加透露出紧张的窒息感,忆眼便不自觉地长长呼出了口气,好似是要吐尽心中的所有郁闷。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忆眼感觉老街的路灯是从未有过的昏暗,而他的心情也是从未有过的暗色阴沉,古色古香的街面透出幽寂沉郁的气氛。忆眼走出大堂,他见喻杰坐在豪车的驾驶室内,正双臂抱胸,脑袋就如同鸡捣米般,竟是已经打起了瞌睡。忆眼走过去,敲了敲车窗,喻杰便惊醒了过来。他看清楚面前的男子,便揉了揉眼睛,口齿不清晰道:“清单写好了?”“嗯!”忆眼将那份写好的清单递给对方。“好!我会在明天晚上十点之前,把这上面的物品为你配置妥当。”喻杰看也没看,就将那张清单折叠得四四方方,并放入进了其衣服的贴身口袋。“是今天晚上。”忆眼的意思是在强调当下已经过了零点:“怎么?你都不看看这清单上有哪些物品?”“不用了。”喻杰淡淡微笑的表情犹若是在叫嚣:为了救冰语,不管多难的装备,我都能给你弄到。“对了!这是你的酬劳!”喻杰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那只黑色皮箱,递给忆眼,则是被对方推开。“不必了!”忆眼回以浅恬的笑容:“就算你们不付我酬劳,我也会把冰语给救出来。”“那好吧!”喻杰稍露意外,也不过多坚持:“若你真能救出冰语,我会让她转交给你。”喻杰正要发动引擎时,却是被忆眼给叫住道:“我有个细节想要问你!”由于见对方抬脸望向自己,其眼神里则是充满了疑问:“是你亲自接听了绑匪的电话?”“对!”喻杰毫不迟疑地点头:“当时,我在小语的房间……”因他不想过多透露对冰语的那份单相思,便加快语速道:“总之,我在小语的房间,听到桌子上的电话铃响,就拿起听筒,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居然会听到小语被绑架了的消息。”忆眼快速追问:“当时是几点?”“晚上九点过。”也就是说,距离冰语前一天被绑架已经过了整整三十个小时。“那个绑匪是男性还是女性?”喻杰面现抱歉道:“很明显,对方使用了变声器,所以听不出来。”“那他说话有什么特点吗?”忆眼想了想:“比如——语气停顿的方式,有没有重读音等等?”喻杰摇头:“没有!对方的说话方式十分机械,语速均匀,不带情感,就像是一部机器在说话。”由此可知,绑匪利用这种机械感的方式抹掉了其正常说话的所有习惯及特征。忆眼颔首明白道:“也是他让你来找我的?”“对!”显然,绑匪提出让忆眼进行交易的这个要求,这让喻杰一度感觉痛不欲生,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对方让我到俞城客栈来找你。”“好的!”忆眼点了点头:“我清楚了。”眼见喻杰将跑车调头离开,忆眼在心里面盘算地分析:看来,张锦海的这个同伙很清楚我和冰语之间的关系啊!(拾玖)当天晚上,经过三个小时的地毯式搜寻,警方搜遍了老街附近的河堤,包括俞江港口七号码头上千间大大小小的库房,便一路来到了808号仓库。忆眼和喻杰交涉过后,回到房间,拿起座机,第一时间就给逢慈打去了电话:“怎么样?找到冰语的下落了吗?”“没有!”逢慈在电话那头回答:“但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俞江港口七号码头的808号仓库——这间大约五六百平方米的仓库内空空荡荡,高翔正带领着特警里里外外仔细搜寻取证。与此同时,逢慈蹲在了地上,其双手戴着手套,脚边因横七竖八着几只空香水瓶,他便拿起一只放在鼻息边嗅了嗅,由于那味道太过刺鼻,因而喷出几响咳嗽声,整个仓库都是浓烈的香水气,简直熏得让人无法睁开眼睛。“好!我马上就赶过去。”忆眼听到了逢慈的咳嗽,便径直赶往808号仓库。服务台依然无人值班,同时一走出俞城客栈,忆眼就感觉到浑身很不自在,是那种身体被击穿了的偷窥,正从客栈的某处角落自身后望来。其实,当刚才带着清单走出大堂,忆眼就察觉到了这种感应,但他强忍着没有回头,而是站在路灯处蜻蜓点水地停顿了一下,感觉那目光似乎藏到窗帘后,他这才走到了喻杰的豪车前,进而交代了相关的事宜。眼下这种感应更是如芒刺背,忆眼定在刚才站过的路灯下,出其不意,猛地回头,客栈的窗户统一暗着灯光,看不出有谁正在监视自己。虽然其心中存疑,但赶去仓库要紧,忆眼便紧急赶往警方正搜查的位置。就在这同一时间,高翔从仓库外面的草丛里找到了一卷麻绳,以及一个装满了香水盒的黑色垃圾袋,提到了逢慈的面前。“队长,你看!这是我从外面的草丛里找到的,这上面有白色的纤维。”高翔从麻绳上捻起了一根白色的绒线:“我让眉眉把冰语最后一次离开客栈大堂的视频资料调给我看,她身上穿的正是一件白色的裙子,而这很可能就是绑匪绑架人质时所使用过的绳子,而这绒线便是冰语衣服上的纤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逢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物证袋,递给高翔:“带回去,给技术科验验。”“好的!”高翔便小心翼翼地将那根绒线放入进了物证袋。当时,逢慈手里拿着一对香水瓶,不仅瓶子是方方正正,就连瓶盖都极尽方正,瓶身一黑一紫,由于是情侣款,那两只瓶子的正面都印有或金或白的半片叶子,因而两只瓶身合在一起便成为一片完整的叶子,正是拉莎斯(Rasasi)品牌的La Yuqawam系列。“我知道这香水牌子。”高翔眼见队长手里拿着的那两只瓶子,从垃圾袋内找出与之相匹配的包装盒:“眉眉喜欢研究香水,说这品牌叫什么来着?……我记不住了,反正——这是一家迪拜本土的家族企业,走高端路线,深受阿拉伯世界人民的喜爱。”逢慈将瓶口凑到鼻边微微颔首:“原来是来自中东的品牌啊!”“嗯!”高翔点了点头:“今年的情人节,眉眉想送给我,说她一瓶我一瓶,作为情人节的礼物,但我嫌味道太大,所以没要。”“的确!”逢慈一脸嫌弃的表情,将瓶口挪开:“这味道是够大的!在哪儿有卖?”高翔想了想:“眉眉带我去的是俞城天街,说全市只有那一家专卖店。”“那好!”逢慈点头吩咐道:“马上联系专卖店的负责人,调出监控视频,看能不能查找到有效信息。”“好!我马上去办。”这时,忆眼气喘吁吁地找到了808号仓库,此处位于七号码头的D区,接近于码头集装箱的位置,他跟正走出仓库打电话的高翔擦肩而过。“高警官——”高翔抬头见是忆眼,尽管其心中存有诸多的不满,但他还是指了指仓库的方位:“队长在里面。”忆眼便赶忙朝往仓库的方向快步走来,门口那几名特警见他与高翔打过招呼,看似跟逢慈也十分熟稔,以为是警方的内部人员,也就没有横加阻拦。走进仓库花了两三分钟,正好眼见逢慈放下手机,面冲自己点了点头。“怎么这么大的味啊?”忆眼一边走进仓库,一边掩住了鼻子,差点便呕吐出来。逢慈见忆眼这副痛苦的模样,便忍不住开心地大笑,并指了指自己的脚边:“你看这里有十几瓶香水,能没味道吗?”忆眼瞅着这满地的空香水瓶:“也就是说,天英之所以没有找到小语的具体位置,是因为嫌犯用浓烈的香水味,遮掩了冰语本来的味道?”“应该是这样!”逢慈解释道:“绑匪怕你那只爱宠的鼻子太灵,所以就用了十几种不同味道的香水,这气味简直绝了!”这位刑警队长掩鼻的同时,满是一言难尽地皱眉摇头。忆眼的嘴角微微含笑:“看来,对方似乎很清楚天英的存在啊!”逢慈继续说道:“尽管我们没有找到小语的下落,但是发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什么线索?”忆眼连忙将脑袋凑了过去。“我刚才打电话给七号码头的负责人。”这位刑警队长一脸神秘的表情:“你猜——这808号仓库的主人是谁?”“谁?”“贾万和。”“什么?”忆眼难以置信道:“你是说——北京的万和集团?”“对!”逢慈颔首:“我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感到很惊讶。”“又是这个贾万和?”忆眼无奈地摇头道:“从东湖路88号盘下地皮,到此时七号码头的808号仓库,而且都跟数字8有关。八,这就是发发发啊!这可是商人们最喜爱的数字,所以——你还认为他跟这起案件无关?”“的确!”逢慈点头承认:“是不能再继续使用‘巧合’一说来解释。但也正是你刚才赶来的同时,我跟贾万和取得了联系,他现在人正在北京。他说跟董事会处理完大家电商的交接手续,就会回到俞城,着手操盘东湖路88号项目推进的情况。而这808号仓库,原本就是为物流平台做准备,他是在收到大家电商的竞拍公示时,贾万和便通过朋友的关系租下了这个仓库,所以他根本就不知晓有人会利用自己的仓库实施绑架行为。”忆眼追问:“那他都没说那是什么样的朋友?”“没有!”逢慈也是无奈地摇头:“他说是合作上的伙伴关系,由于是商业机密,所以不愿意透露。”忆眼凝神不解:“他在拍卖会之前,就已经通过俞城的朋友关系,将物流仓库给准备妥当?看来,他对这次竞拍大家电商胸有成竹啊!但他为何这么有信心?”“他们这些做老板的不都很自负吗?”逢慈评论道:“更何况,还掌舵着这么一家全国前二十强的房地产集团。”忆眼神目如电:“但这也不能说明冰语的绑架跟他无关。”“对!”逢慈点头承认:“张锦海参加演出的那个拍卖会,很难说他们两个没有过交集,但我想不明白倘若贾万和参与其间,他绑架小语的目的是什么?作为万和集团的董事长,他已经很有钱了,肯定不是因为图财。难道——是因为复仇之类的理由?”这位刑警队长满脸苦恼的神状:“眼下,冰语的家人也没有进一步的线索,因而我没办法从复仇之类的调查思路,来进一步揣度绑匪的绑架动机。”当下,忆眼的脑海里闪回,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到客栈拜访过自己的冰语的父亲,其临走时特意嘱咐千万不能报警,否则小助手将性命难保,所以忆眼什么话也没说。“你这么着急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望着逢慈那双热切的眼神,原本忆眼将交付赎金一事都已含在了嘴边,却是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啊!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逢慈的眼神愈加清澈而单纯,他的表情更是宛如少年那般——充满了期待的好奇与执着。“没有啊!”忆眼坚持道:“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警方有没有查找到冰语的下落。”“现在,你知道了!”逢慈遗憾地摊了摊手。“对!知道了,我马上就回去睡觉。”忆眼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这跑了两个晚上、一个白天,我都快要累死了!”逢慈望向忆眼离开的背影,但他的神色似乎并不相信,而是掏出了手机,打开通话记录功能,屏幕显示庄雅眉于两个小时前——即昨天夜里的二十三点零四分曾给他来过电话。这天晚上,在俞江港口七号码头的808号仓库内外——除了那卷麻绳及那个装满了香水盒的黑色垃圾袋,警方没找到其他任何有效的线索,不知不觉间天色也已经麻麻亮了。(贰拾)当天的后半夜,忆眼捱过了一晚的失眠,既然冰语交易一事已经定了下来,他决定去见见祝仙仙,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女人跟冰语的绑架案到底有没有关系。他一直很奇怪那个出现在张锦海记忆里的女人到底是谁,难道——果真是祝仙仙给张锦海下达了跟踪冰语的相关指令?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上午十点,忆眼来到熙街的仙仙乐园,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件之后,他再次来到这里,穿过了园艺通道,感觉其整个身心皆沉润在一片清亮的绿意当中。这里俨然是繁华都市之外的一片绿洲,因而有种与世隔绝的安宁和置身事外。这也是祝仙仙带给忆眼的感觉,这个女人看似每次都被卷入进案件的漩涡中心,但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她总能将自身抽离出事外,令自己成为大众眼中那个无辜的受害者。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女孩辞职离开后,祝仙仙就没有再招人,而是独自守在花房内,正在给一盆昙花浇水,一片片地清洗着叶子,就如同一个母亲正在精心照护着自己的孩子,其脸上流露出慈母般的笑容,这映得叶片晶莹透亮,就仿佛是在闪闪发光,进而愈加回衬着女人的面容娇媚可人。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集清纯、浪荡、优柔、魅惑、果决、狠辣……这所有复杂矛盾的情绪皆混合在她身上,由此形成了一层保护色,让你完全看不出她本来的样子,亦或说这恰恰是她本来的面貌——既危险又致命。祝仙仙听到脚步声,她抬头见是忆眼,但并不感到意外,而是笑意从容道:“忆先生,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儿来啊?”“怎么?”忆眼淡笑地反诘:“不欢迎?”“欢迎欢迎!”祝仙仙放下了手上的那只喷壶,朝往客人的方向快步走了过去。“那天,祝小姐在拍卖会上的表现——真是精彩绝伦啊!”忆眼做了个拍手的动势。祝仙仙明白对方是在提及自己担任拍卖师一职,便微笑地回答:“那不过是多年以前的手艺罢了,混口饭吃。”忆眼差点大笑出声:“但这手艺可真是够高端的,一般人可没这本事。”其言下之意是在暗讽:一般人可没有凭借这姿色抬高卖价的本事。祝仙仙再次淡笑:“恐怕——是忆先生想象得太过高端了吧!”“是吗?”忆眼面不改色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指责我想多了?”祝仙仙也是面不改色地反问:“忆先生该不会是专程跑来跟我打嘴仗的吧?”“当然不是!”忆眼指了指办公室的方位:“我们进去说吧?”“啊!”祝仙仙微露抱歉:“是我怠慢了!”女人将访客领进了办公室,可见墙角边放有一台冰箱,那看起来应该是新买的,忆眼记得之前应该没有。祝仙仙走过去,打开了冰箱门:“忆先生,是喝纯净水,还是饮料啊?”“都可以!”忆眼观察房间内的陈设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由于眼见工作台上放有一对亮闪闪的昙花耳坠,正是他在张锦海的记忆里看到的那对,这不免更加笃定其心中所猜测的可能,但忆眼不动声色,像是第一次见到,拿起了那对耳环:“这耳坠还挺漂亮。”祝仙仙正拿出两罐可乐,并用手肘关上了冰箱门,女人看见忆眼手中的那双耳环,其表情一愣:“啊!那是朋友送的。”“男朋友?”忆眼一副似笑非笑的玩味。“这怎么可能?”祝仙仙面现悲伤:“赵润才——”她是想说自己的男友刚去世不久,她怎么可能接受其他异性的感情。赵润被车撞死,两人长达了五年的情感,才大白于天下,这还真是莫大的讽刺啊!“是吗?”忆眼将话锋一转:“但你应该认识张锦海吧?”“张锦海?他是谁呀?”祝仙仙没有任何回避的细微举动,更没让对方瞧出自己闪躲的态度,仿佛是第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从而露出一脸理所应当的吃惊。“怎么?你不认识?”忆眼展露怀疑。“忆先生就不要取笑我了!”祝仙仙将一罐可乐递给忆眼的同时,眼见对方伸手去接,她则是朝自己的身前用力一拉,这是一招干脆利落的直来直往,因为忆眼毫无防备,被女人拉拽到面前,她几乎是以压迫的姿态面抵向自己。祝仙仙一米七的个头,在忆眼峭拔的身姿下,完全不显劣势,反而越加散发出女人的极致诱惑。忆眼根本不及吃惊,祝仙仙摆出一脸妩媚的勾引,她的另一只手由于拿着可乐,便用手背极尽轻柔地抚摸对方的面颊:“为什么所有的男人都对我一见倾心,但唯独忆先生——你对我总是这般不冷不热的样子,好让人感到心寒啊?!”忆眼万万没料到祝仙仙会来这么一手,两人之间不过才相隔两三公分的距离,他被女人此般带有攻击性的举动给压制到了墙角的一边,其所身处的位置简直就是无路可退,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居然是在“咚咚咚”地作鼓,并且感觉浑身燥热难耐,仿佛有一团火焰正灼烧着胸口,要将他的身体爆炸撕扯为碎片。在忆眼的记忆中,自己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强大的对手。这种强大并非身体上的强壮,而是指于心灵上的掌控自如,特别是像祝仙仙这种可以摆布一切男人为其卖命的那种自信及狠辣,眼看自身竟是要有所沦陷。不对!我不可能对这个女人而有所心动,忆眼强压住其心底里的那股欲望,便将祝仙仙用力地推到了一边:“这说明并非所有的男人都对你感兴趣,用词错误!”“哦?”祝仙仙浅浅吟笑,倒是没有被对方的拒绝,感到任何的气馁或失落:“跟我玩文字游戏是吧?”“是啊!”忆眼趁机一把捏握住了女人的手腕:“你不是最喜欢——玩这男人和女人之间的追逐游戏吗?”祝仙仙没有回答,而是用眼神定定地注视着对方,这目光让忆眼感到莫名的心虚,但他来不及多想,脑袋里白光一闪,是再次于女人的记忆里看到了那个与其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祝明。跟随祝仙仙的主观视点,可见这里是其被收养在祝明家里时的卧室,床上一片狼藉,女人披头散发,忆眼通过其主观视点可知她正用一件礼服遮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那正是五年前,其获得俞城最美佳丽冠军时所身穿的那件紫色礼服,由此可推测,这恰是祝仙仙被祝明首次强暴后的画面。与此同时,祝明赤裸着身体,坐在窗户边抽烟,尽管看不到这个男人朝向窗外的那张脸,但是可以听闻他喷出了一腔不满的愤慨:“为什么父亲可以,而我就不行?”“是!你是可以!”祝仙仙大笑着发自其灵魂深处的一响呐喊,女人的声音暗含着自我怜悯的呜咽及悲鸣:“因为——你们父子俩都是禽兽不如的一对畜生!”这呐喊震耳发聩的同时,似是在向上苍表达其满心的厉声控诉,表明她做鬼也不会放过这对禽兽父子。……忆眼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其手指仿佛触电般地弹开,用逐渐清醒的眼神看到祝仙仙正在冲自己大笑,那是一种缺席了呐喊之声的呜咽和悲鸣,仿佛在遭受到其哥哥祝明的强暴时那般——是来自于女人灵魂深处的呐喊,将忆眼震得其身体不自觉一颤。“说!”祝仙仙眼见对方的退缩,她倒是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无所谓的莞尔:“你在我的脑袋里都看到了些什么?”忆眼却是第一次主动回避了对方的直视,那撇视线就宛如穿透其灵魂的一把利剑,从他的胸口直刺过心脏,他感觉呼吸凝滞得厉害,便不得不将一只手悄悄地支撑在了工作台上,以稳定有些失控的气息。好半天,忆眼才喘匀了呼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祝仙仙犹若嘴角流下了一抹鲜血的怪物:“我知道你能看到别人的记忆。”“对!”终于,忆眼感觉其呼吸逐渐顺畅入肺:“我是对心理学颇有研究。”“哈哈!”祝仙仙笑了笑,她笑得十分张狂,笑得泪如雨出,虽然发自肺腑,则是没有争辩。突然,忆眼的脑海里闪回在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内,自己和逢慈审讯佟冬雨时的相关情景,特别是佟冬雨提到他知晓顾建峰的死因,是由于接到了一个变声打来的匿名电话。当时,他们都猜不出那个匿名电话是谁打的;眼下,忆眼望着狂笑中的祝仙仙,却是感觉脑袋被猝然一击,其心中划过了一道灵感似的电击。“那个匿名电话是你打的吧?”“你什么意思?”祝仙仙收敛住了笑容。“我是说——”忆眼跨前了一步,将被动的局势转为主动:“佟冬雨声称顾建峰中毒身亡后的第二天,有人给他打了一个匿名电话,并且告知了他顾建峰的死因。”由于问题太过突然,祝仙仙的嘴角一颤:“我不知道,忆先生——你在说什么?”忆眼则是轻佻佻地一笑,他用愈发笃定的语态道:“我看得出来——你心知肚明得很啊!因为这个匿名电话不仅告知了佟冬雨——顾建峰的死因,他还特别强调了夹竹桃含有强心苷,可导致胎儿流产。”“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显然,祝仙仙是在回避着什么,她转过身坐在了沙发上,将手上没有开封的可乐,顺手放在了茶几,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淡定。“这当然跟你有关系,而且存有莫大的关联。”忆眼顿了一顿,这才继续说道:“因为是你——用变声器打去了那个匿名电话。”“是吗?”祝仙仙摆出洗耳恭听的神貌:“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那好处可就大了!”忆眼将目光望向女人的肚子,娓娓分析道:“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想要你和赵润的那个孩子吧?就算Selina杀戮的那段日子,你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可以在她的酒吧里无所顾忌地喝酒,但在那儿之后没多久,你察觉自己怀有身孕,便到医院里照了B超图。我们第一次探访润尚斋,你正是将自己所怀孕的情况告知给了赵润。”说话的同时,忆眼的脑海里浮现赵润慌忙地将那张B超图敛入进了那册大开本、古帧装订的《孙子兵法与三十六计》的书页当中。“这就说明在那时候,你已经知晓自己怀孕,但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是喝下了佟冬雨匿名放在花坊门口的那瓶鸡尾酒,这说明你根本就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忆眼总结陈词道:“所以——我断定打给佟冬雨的那个匿名电话正是你本人。”祝仙仙的嘴角再次一抖:“你的意思是说——我借佟冬雨之手,毒杀了我的孩子?”“是你们的孩子!”忆眼用重音强调道:“是你跟赵润的孩子!”“忆先生——你别总是一副把什么都看透了的模样,这让人感觉心里好怕怕啊!”祝仙仙已经恢复了其自然的表情,则是一点都没表现出害怕的模样,其嘴角带出同样的轻佻佻,就像是跟忆眼一样的厉害——对人情世故洞悉于心。“你还真是一个蛇蝎美人啊!”忆眼忍不住拍手赞叹道:“借佟冬雨的仇恨之手,不仅打掉了你跟赵润的孩子,更是将自己伪装成被害人的模样,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啊!”“赵润——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在乎,我为什么要在意?”此时此刻,祝仙仙已经完全不是面前这个男人初遇时的那般柔弱及犹豫不决,而是带着一股子美傲的超拔,其骨子里就是一个蛇蝎美人。“了解!”忆眼佩服地拍手道:“此外,你之所以将那张资产核算的相片交给赵润,此举不仅将佟冬雨,同时也将警方的目光转向了赵润,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啊!”这个男人难得地发出了啧啧的惊叹:“你这个女人真是太可怕了!”祝仙仙笑出蛇蝎美人的阴毒道:“那是他们活该,咎由自取!”突然,工作台上的座机电话铃响。祝仙仙沉浸在自己的阴毒之中,她的表情先是稍稍一愣神,随而便意识到了所处环境,恢复其工作时的神态,快步走过去,拿起了听筒。“您好!这里是仙仙乐园花坊!……啊!您想给您的女朋友订一盆勿忘我,好!”女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手边的纸和笔,快速地记录下送花的地址:“好!地址我已经记下了,下午就给您送过去!”眼见祝仙仙放下了听筒,忆眼微微颔首,转身作势离开:“既然祝小姐这么忙,那我就不打搅你工作了!”“请便!”祝仙仙抬手做了个恭送的手势:“忆先生也不是第一次来,那我就不送你到门口了!”“好的,你忙!”忆眼刚走出仙仙乐园的铁门,就看到一辆阿斯顿·马丁V12 Zagato停在路边,果然,喻杰从驾驶室内走了下来。忆眼赶忙闪躲到了铁门背后,他尽可能将自己缩成一条长长的钢筋,仿佛是铁门栅栏的组成部分。喻杰正穿过园艺通道,大踏步面朝花坊走去,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忆眼的存在,这让他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是奇怪:这不是冰语父亲的那个手下吗?他怎么会来这儿?难道,喻杰所流露出对其小助手的那些情感,只不过虚情假意的表象罢了。这根本就是喻杰监守自盗,并联合祝仙仙与张锦海,三个人一起绑架了冰语?但随即,忆眼摇头否定:不对!说话是可以假装,但一个人的记忆,这不可能作假。更何况,忆眼是在对方毫不知情的状态下,探寻到喻杰为冰语庆生时的画面,由此便断定他对小助手的单相思,因而这个情况不可能作假。之后,忆眼便溜到街边的一棵大树后,相隔那辆豪车不过十米的距离,则是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出现。不到五分钟,喻杰就抱着一株绿油油的平安树走了出来,他并未在花坊里多呆,所以应不存在跟祝仙仙商量绑架冰语一事。再者说了,喻杰倘若真参与了绑架冰语的案件,而祝仙仙又牵扯到其间的话,想必两人还不至于如此大胆,竟是采用这种方式贸然接触。但让忆眼感到万分不解的是——如果喻杰并没有参与绑架冰语,那他来这里的行为只是个巧合,因为他是仙仙乐园的顾客?又亦或,两人原本就认识?但他抱走这棵平安树又是什么意思?这跟冰语的绑架案有关吗?难道,这仅仅是为了祈求冰语能够平安归来?……当下,这一系列所有的疑问让忆眼着实想不太明白。(廿壹)眼见喻杰开车离去的背影,忆眼从藏身着的树后走出,他望了望花坊大门的楣额——特别是“仙仙乐园”这几个字。仙仙乐园?这里真的是乐园吗?只不过是暂时逃避心灵苦楚的镜花水月罢了!忆眼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祝仙仙被其哥哥祝明强暴时的冷酷画面,特别是女人发自其灵魂深处的那响呐喊:“因为——你们父子俩都是禽兽不如的一对畜生!”尽管忆眼多次探寻到祝仙仙的记忆,已然清楚这个女人经历的种种不幸,她的生命更是遭到千疮百孔的暴击,甚至是丧失了人格尊严的反复暴击,但她则是活得犹如一个孤绝的女王,这个女人用最为坚强、最为强悍、最为蛇蝎心肠,也是最为虚情假意的伪装之术,将自己包裹成了一只时时刻刻皆防范着的刺猬。作为一个柔弱势微的女性,作为一个没有依靠的女人,想必——这正是她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所握有唯一可能生存下去的武器。忆眼感觉心口一阵难受地发紧,他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这才走进附近一家邮局的公用电话亭,给那位刑警队长打去了电话:“逢慈,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别说帮不帮,你直接说事!”逢慈已经回到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他正在查看俞江港口七号码头808号仓库的相关资料,就接到了对方的来电。忆眼不自觉地拉了拉听筒的电话线:“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下祝仙仙的情况。”“祝仙仙?”由于逢慈颇感意外,他放下手中的材料:“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我是说——”忆眼调整着自身的内在呼吸:“让你帮我调查——她被祝家收养之前的情况。”“怎么?”逢慈抓住重点道:“小语的绑架跟她有关?”根据以往的断案经验,忆眼在没有拿到实证之前,从来都不会将话说满说绝:“我不知道有没有关系,但我只想尽快找到冰语。”“好!”以逢慈对忆眼的了解,他很清楚对方不会没来由向自己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因而点头满口地答应:“我马上让高翔调查。”“另外——”忆眼快速说道:“我还有一个要求。”“什么?”“我现在想见张锦海。”“好!我马上安排。”逢慈实在是太够朋友了,无论对方提出什么要求,他都满口地应承了下来,这弄得忆眼因隐瞒与冰语的父亲见面一事,其胸中多少感到有些良心不安。“我大概一个小时就能赶到。”果然,忆眼一个小时便赶来到俞城市公安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由于被拘留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张锦海的下巴已经冒出了青胡茬,这个川剧演员看起来有些颓废,不似昨天那般充满了斗志昂扬。“警察同志,”张锦海对坐在自己面前的逢慈叫嚣:“你们已经把我关了二十四个小时。根据二零一二年最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人民警察法》第九条:对被盘问人的留置时间自带至公安机关之时起——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我连你们为何留置我的原因都不清楚,这足以证明我是无辜的,你们可以把我给放了吧?”“对《警察法》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逢慈面带笑容:“但你似乎忘记了这第九条的后半段——在特殊情况下,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批准,可以延长至四十八小时,并应当留有盘问记录。”嫌犯便用鼻息喷出嘲讽道:“特殊情况——那就是由你们警察说了算喽?”“放了你可以!”忆眼人还未到,则是话语先行,他走进审讯室,大马金刀地坐在了张锦海的面前:“怎么样?想清楚了吗?”“想清楚什么?”尽管张锦海心虚忆眼,却是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抬眼白了对方一目:“你又不是警务人员,凭什么审我?”“就凭你和祝仙仙的关系?”忆眼用一双凛冽的眼神注视着嫌犯:“况且,你又是如何断定我不是警务人员?是祝仙仙告诉你的?”坐在忆眼身旁的逢慈微微吃了一惊,他望了一目身边的好哥们,但则是什么话都没有表态,而是专注地回视向嫌犯的反应。张锦海的眉头轻轻一跳,他企图避重就轻地反驳:“倘若你是警务人员,不是更应该回避针对此次案件的调查,以免带有私人感情吗?”“这么说来——”忆眼紧紧盯视着嫌犯的眼睛:“你承认——跟冰语的失踪案有关了?”张锦海的面色一红,虽然其语态否认,却是不打自招道:“你——你说的谁呀?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追我的小助手吗?还约她单独见面。六月二十三号,大家电商的拍卖会现场,大庭广众之下,大家可都看着呢!……怎么?现在矢口否认了?那祝仙仙——你也不认识吗?”忆眼浅淡一笑,愈加盯紧对方:“也是那天的拍卖会现场,舞台下所有的男人都对她馋涎欲滴,你也不认识?”“我——我那天专注于表演,根本无暇分心去理会其他的人和事。”很明显,张锦海的目光是在摆脱忆眼的探究。忆眼则是牢牢地盯视着对方:“但那是在你表演了之后,她才出现的。”“啊!”张锦海摆出夸张的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是那个拍卖师啊!好像人长得还行。”“人长得还行?!”忆眼抿嘴咄咄逼问道:“她有一对昙花耳坠,该不会是你送的吧?”逢慈再次吃惊地回头望向忆眼,是没料到对方所了解到的细节,令他这位刑警队长都感到意外及刮目相看。张锦海紧张时,其嘴角会习惯性地一抽,他当即将脸别向了一边,是在回避忆眼的直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我们就来说说我的小助手——冰语吧!”忆眼的目光含笑:“你跟冰语不是在老街的戏台上认识的,而是自小——你们就认识,并且相处了至少半年。”“你在说什么?!”张锦海的脸色有些难看。忆眼却是不理会对方,络续用平稳的语态道:“你的原名叫张锦川,但海则是意味着海纳百川之意,所以你在十六岁那年改了名字。”“怎么?”张锦海面现外厉内荏的凶狠:“不许改名字吗?”“当然不是!”忆眼微笑地摇了摇头:“我们继续来聊聊你和冰语之间的故事。我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喜欢她,但你曾经喜欢过她是吧?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个年龄段的小男生往往用欺负小女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暗恋对方,从而吸引冰语的注意力。”“你——你在胡说八道!”张锦海的脸色更加显得苍白发青。“是吗?我胡说八道!”忆眼不由分说,便一把抓握住对方的手腕,尽管张锦海试图奋力挣扎,但反而被攥握得更紧。当即,忆眼便闭上了眼睛,其脑海里白光一闪: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东湖路88号的废墟之间,是在左右地张望,明显正寻找某人,而他脚边则是放着那口棕色的大箱子。跟随张锦海的主观视点,忆眼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迎面走来,该男子的面目越来越清晰,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其面容长得有些粗糙。忆眼分明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此人,却是想不起来其何曾有过一面之缘。男子走来到了张锦海的面前,他用面无表情命令式的口吻:“你把箱子放在这儿,就可以走了!”“我——我现在该去哪儿?”张锦海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男子冷漠地回答:“主人交代——你最好去外面躲一段日子。”“那好!我知道了!”张锦海也不多言,便转身朝外走去。张锦海因感觉自己走出了对方的视线,便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为六月二十五日的下午三点零三分。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冰语的声音:“张锦海,你在哪儿?快出来吧?别再跟我玩藏猫猫的游戏了!……”张锦海慢慢地走了过去,由于不小心踩踏在碎玻璃上,发出锋锐如刀子一般的音色。因眼见女孩猛地回头,他连忙闪到一侧的废墟门旁,正是冰语所看到的那个黑影,进而被四周的暗光给吃掉了。……此时此刻,在市局刑警总队的审讯室内,忆眼缓缓地张开了眼睛,则是盯视着面前的男子:“你们口中的那个主人——指的是祝仙仙吗?”张锦海的神态轻轻一震,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反正——我一旦问你重要的问题,你都不知道是吧?这也算是不打自招啊!”忆眼望向逢慈道:“逢队,还是向你们局长申请:延长至四十八小时吧!”“好!”逢慈配合地回答:“我这就叫手下去办。”两人刚从审讯室内走出,高翔便风风火火地跑来。“队长,我找到祝仙仙被祝家收养之前的资料了。”高翔将一叠文件递给逢慈。然而,忆眼却是抓过了对方手中的那叠资料,他全然不管不顾高翔面现气恼的模样,而是翻开看了看,其不免面状一愣:“什么?她曾经就住在东湖路88号?”“对!”高翔点了点头。逢慈接过那份文件,快速地扫过了内文:“这上面说祝仙仙的亲生母亲叫卢月,她没有结婚,而是一位单身母亲,所以便给女儿取名为卢仙仙。作为一个单身母亲,养育女儿实在不易,在她二十八岁那年,也就是在祝仙仙不满三岁的时候,由于操劳过度,卢月得了白血病,她最终上吊自杀身亡。因没有其他的亲人,祝仙仙在儿童福利院呆了小半年,就被祝家给收养了。……走!去我的办公室。”于是,逢慈将忆眼和高翔领进了自己的队长办公室。“另外,我还顺便调查了一下东湖路88号的相关资料,”高翔将一叠文件递交给队长道:“东湖路88号——其建造于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距今已经将近有四十年的历史。当时,它可是俞城最好的社区之一,其多数楼层只有七八层高,因而没有配备电梯。但随着城市建设的高速发展,现如今的东湖村已经显得很破旧,市规划局曾多次提出对其进行改造或重建,但因为高额的拆迁费令本地开发商们望而却步,便最终由北京的万和集团中标,拿下了该地块的开发权。祝仙仙之所以出生在那儿,正是由于那是卢月的双亲留给卢月的房产。”逢慈追问:“那有没有祝仙仙父亲的资料?”高翔摇头:“没有!”逢慈扫视过文件:“也就是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信息表明祝仙仙跟小语的被绑架案有关是吧?”“对!”高翔点了点头:“我调出冰语被绑架那天——熙街的监控视频,祝仙仙一整天都在她的花坊,根本就没有出去过。”忆眼提出疑问道:“那她会不会是从花坊的背后离开?”“这不可能!”高翔摇头否决:“先不说那花坊背后的主街也有监控系统,祝仙仙根本就没办法避开电子眼的拍摄。再者说了,在当天下午的两点半左右,一个花坊的老主顾去仙仙乐园买花,半个小时后,是祝仙仙将其送出的店门。而熙街距离东湖路88号至少需要一个小时的车程。”逢慈点头明白道:“也就是说——我们推测小语被绑架的那个时段,祝仙仙就在自己的花坊,所以她不可能有作案的时间。”忆眼则不认同:“但祝仙仙如果有同伙的话,她完全可以通过电话来遥控指挥。”高翔回答:“我查过祝仙仙实名制的那部手机号码,以及其办公室座机电话的通话记录,而是多与顾客之间的往来,没有任何的异样。但至于——她有没有非实名制的其他号码,这我就不清楚了。”忆眼强调道:“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采用非实名制的手机号码进行遥控指挥。”高翔颔首承认:“倘若她真的有同伙的话,不排除这种可能。”当下,忆眼的脑海里正在闪回刚才所搜寻到张锦海记忆里的那番画面——那个身材高大、四十岁左右、面容粗糙的男子,倘若祝仙仙参与其中,而这个男人必是同伙。“队长,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高翔显得有些心浮气躁:“现在距离人质绑架,已经四十八个小时了。”“我一直觉得很奇怪——”逢慈却是瞄向忆眼道:“绑匪绑架小语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为了钱?那他应该跟小语的家人取得联系,索要赎金啊!”“也许——”忆眼摆出猜测的神貌回复:“绑匪已经跟冰语的家人取得了联系,只是我们并不清楚。”“也有这种可能!”但逢慈就是要针对忆眼:“但绑匪为何不跟你联系?”“我没有私人电话呀!”忆眼努力撇清自己的关系:“你也看到了冰语的手机被踩坏了,拿到了你们刑侦技术科进行修复。要打,绑匪就只能打到客栈的服务台,转入客房,这也就意味着绑匪的行踪很有可能暴露,多一个外人获知,绑匪就多一分危险。再者说了,我身上又没钱。”“没钱?”逢慈步步追问:“那你是怎么住进俞城客栈的?”“哎呀!”忆眼打哈哈道:“这点儿小钱总是有的呀!”逢慈微微颔首,面冲高翔询问:“技术科还没有复原小语的手机信息?”高翔遗憾地摇了摇头:“还没有!”逢慈无奈地叹气道:“那你继续通过冰语很有可能就读于人民小学的这条线——尽快查找到小语的家人。”“好的!队长!”高翔正点头应和的同时,便转身朝办公室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