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景辞俱是意外,还未及说话,刚踹倒屏风坐起的知夏姑姑身后,蓦地跳出一个瘦小却矫健的身影,却是小鹿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她一抬手将棉被蒙住知夏姑姑头脸,骑到她的腰上扬拳便打,高声尖叫道:“死虔婆,老贱人,人家夫妻恩爱关你个屁事,一张贱嘴天天吃屎的吗?看姐姐我打烂你这张比屎还臭的大嘴巴!”景辞忙喝道:“住手!”阿原抢上前,一把拉过小鹿藏到自己身后,才作势去拉知夏姑姑身上的棉被。知夏姑姑是习武之人,一时不防着了小姑娘的道儿,虽隔着棉被打得并不疼痛,也由不得气得暴跳如雷,喝道:“贱丫头,竟敢打我?”阿原抢过话头说道:“这贱丫头的确不懂得上下长幼的规矩,满口喷粪,我回头会好好教训她!只是姑姑不问情由,把你未来主母都骂了,不知又把主仆尊卑的规矩放在哪里?”知夏姑姑怒道:“谁是我未来主母?你要不要脸?”阿原冷笑道:“原家小姐与端侯的婚事,是皇上钦赐,婚书还在我原府呢,有本事你找皇上退去!否则,我就是夜夜爬你公子的床,都轮不到你教训我半句!”“你……”知夏姑姑气怒,伸手去抓枕边的剑时,阿原眼疾手快,一脚踢飞老远,自己却已抓过破尘剑,拉着小鹿披衣便跑。景辞抚额,叫道:“阿原!”阿原回头瞪他一眼,又冲知夏姑姑道:“今晚我会继续住在这里,你愿意守着便在床下继续守着吧!不过我告诉你,你家公子……我原清离要定了!”小鹿也在啐道:“死虔婆,臭虔婆,硬赖在人家小夫妻屋子里不走,真是要脸!看得多了,也不怕得长针眼!呸!什么东西!”看主仆二人骂骂咧咧远去,知夏姑姑气得手足冰冷,拔出剑来狠狠刺在地上,怒叫道:“她……她反了天了!当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景辞坐起身来,叹道:“姑姑,你还没看来出?她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原清离了。她正以原清离一贯的行事标准来调整自己。一个战战兢兢,谨小慎微,一个我行我素,任意妄为。她……醒来后的确像一张空白的纸,但从别人告诉她,她是原清离的那一刻,她就在不知不觉间将原清离的个性往自己身上套。”而她从旁人口中了解最多的,只能是原清离的风流不羁,恣情放纵。学不会原清离的琴棋书画,学不会原清离的朝三暮四、夜夜寻欢,她至少可以学会了原清理的张扬骄狂,并有了原家小姐视天下男子如囊中之物的风流和傲气。当然,如今被她看作囊中物的,似乎只有他景辞。景辞看着窗外的天光,一丝笑意,不知是欣慰还是苦涩。该他咽下的,不该他咽下的,终究还得他一一吞入腹中。她本是他生命里不可替代的存在。生生剜去,那一块便空了,空洞洞的,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就像斩断了手足,装上再好看再结实的假肢,从身体到灵魂,依然只认可最初与之融合无间的血肉躯干。天都快亮了,一群人自然不用睡了。而此时阿原开始无比庆幸长乐公主脸上长了疹子,不然只怕还得揉着惺松睡眼去侍奉长乐公主。她整束好衣衫,打了井水梳洗过,又打了盆清水仔细端详自己容貌。小鹿在旁边连竖拇指,笑道:“不必看了,我家小姐什么时候都是国色天香,把那什么长乐公主短乐公主甩开一条街去!”阿原自己也甚满意,拍拍自己的脸,说道:“这不叫国色天香,这叫英俊潇洒!还有,嘴里给我留意些,别学那老虔婆,动不动跟泼妇似的骂人……其实骂人很对,可关键你骂得过她,打不过她呀!长乐公主更是得罪不得,她未必敢砍我,砍你那是眼睛都不用眨的事儿!”小鹿道:“可她们欺负你!”阿原道:“欺负我的,咱们找机会欺负回去便成。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懂?以后遇到那个老虔婆,骂完了撒腿便跑,挑人多的逃,拉官儿最大的那位替你挡刀……实在没当官的在场,你挑个高的抱住好了,跟人肉盾牌似的,最安全!”小鹿连声称是,深感小姐英明无比。阿原替她整理了发髻,挽着她的手走向厨房,还不忘继续叮嘱,“还有啊,人多时别骂人了,连原因都不必说,拿出你最拿手的招数就行。”小鹿问:“什么招数?”阿原道:“满地打滚,哭叫着说那姑姑疯了,拿着刀剑要砍你杀你就行了……”主婢二人且说且行离去,左言希、谢岩和景辞才慢慢从晨雾掩映的砖墙后走出。左言希忍不住叹道:“阿辞,我……我到底有没有看错?她……她怎会变得如此泼辣难缠?”景辞道:“你昨晚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她认定你是凶手后那态度,还有几分当日的模样?”谢岩抱着肩沉吟,“泼辣?我怎么觉得好生可爱?”另二人一齐看向他。谢岩觉出二人神色有异,才醒过神来,轻笑道:“我是说,弟妹般的可爱,嗯,弟妹。阿辞你放心,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清离。”景辞道:“嗯,我很放心。你必定会离她们远远的。这里就数你官儿最大。”谢岩微微变色时,左言希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阿原说得很明白,官儿最大的,最适宜拉出来挡刀……偏偏谢岩还是数人中唯一不会武艺的。他心上的那位恋人,能诗善画,才情过人,容色倾城,自然是文雅俊秀的才子最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