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游戏(全四册)

中国新闻悬疑小说第一人孙浩元力作,杀人游戏系列不断升级。 故事从一个电视台新闻主持人在节目里当场离奇死亡开始,整个破案过程就像一个完整的“杀人游戏”,电视台记者接连被杀,而且都遭到了拔舌割喉的酷刑,令人毛骨悚然。神秘卡片指向何方?当事人被媒体暴力?市刑侦大队长苏镜展开调查,却陷入心理困境……

第四十五章铁肩道义1
现在社会转型期,哪有老老实实的企业单位啊?谁屁股上是干干净净的?于是,皮华明就派记者专门去采写公司、学校、医院的负面新闻,写好了也不发表,先给对方看看。对方一看傻眼了,赶紧掏钱做广告,这事就能压住。一句话,只要给钱,什么稿子都能发,只要给钱,什么丑闻都能压。
1摄影构图的力量
马丰华连打了两个喷嚏,以为自己感冒了,实际上是被人背后议论了。当何旋津津乐道地对苏镜讲着马丰华跟姚琐涵的恩怨时,他正在挨批评。从他对姚琐涵挥拳相向一事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脾气火暴的人,但是此刻他却低着头不吭声,甚至脸上还适当地挂着几分谄笑,因为批评他的人是《顺宁都市报》的总编辑皮华明。
马丰华在新闻发布会上拍摄了几张照片,以配合记者的文字稿。就是这几张图片给他带来了麻烦,他也没想到,皮总编竟会亲自审阅,以前都是编辑选照片的,选好了,排版,签字,印刷,发行。但是火车撞大楼这事不同凡响,各路媒体都加入了这场惨烈的新闻竞争中,要使自己脱颖而出,必须下点血本才行。皮华明明白这个道理,马丰华不明白。
皮总编一看到马丰华交上来的照片就火冒三丈,立即打电话把他请到了办公室。马丰华听着领导的口气就觉得不对劲,所以进门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还没等他开口,皮总编就阴沉地问道:“干了几年了?”
“八年了。”
“是不是不想干了?”
“啊?”
“干累了是不是?”
“没有,皮总。”
“你觉得你今天拍的照片怎么样?”
马丰华觉得挺好的,构图完美,主体突出,主题鲜明,但领导这么问,肯定是觉得不好的,于是说道:“不太好。”
“哪里不好了?”
这个问题是最难回答的,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分析出自己作品里的缺点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古人早就说过,老婆是别人的好,文章是自己的好。作为摄影记者,自然是图片是自己的好。他绞尽脑汁期期艾艾地展开了自我批判:“构图不够完美,主体不够突出,主题也不鲜明。”
“我看构图挺完美的呀,主题和主体也都很突出,非常中规中矩啊。”
马丰华立即明白过来,错就错在中规中矩上,因为在皮总编眼里,所谓中规中矩就是大路货,是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职业素养的摄影记者都能拍出来的。但是他要的不是这种东西,他需要的是那种视觉冲击力特别强的照片,角度特别刁钻的照片,是其他记者拍不出来的照片。顺宁有日报、晚报、都市报、快报等四份报纸,要想有所作为,就必须靠过硬的图片来吸引读者。他之所以如此看重图片的重要性,是基于两点原因:其一,现在已经进入读图时代,没有好照片的报纸是卖不动的,在美国,有一份调查显示,报纸上一般报道只有百分之十二的订户阅读,一栏大小的图片能吸引百分之四十二的读者,两栏大小的图片能吸引百分之五十五的读者,四栏大小的图片能吸引百分之七十的读者;其二,皮华明就是干摄影记者起家的,所以对图片特别重视。
马丰华此时已经涨红了脸,皮总编继续问道:“专家组当天就公布了火车脱轨的原因,你对这事怎么看?”
马丰华不知道老总为什么又问到这个问题了,正揣摩着领导的意图,领导却继续说道:“你怎么看不重要,你知道读者怎么看吗?”
“网上很多质疑的声音。”
“我们的报纸准备卖给谁?”皮华明问道,“卖给那几个专家吗?要不明天我们的报纸就印六份,每个专家一份,你看怎么样?”
这话说得很严重,皮总的言外之意是,这种照片会毁了整份报纸。
“读者是我们的衣食父母,读者就是我们的上帝,”皮华明说道,“你现在公然站在读者的对立面了,你还要不要我
们的衣食父母了?”
马丰华很是莫名,说道:“我没有啊!”
皮华明把电脑显示器一转,屏幕上正是马丰华交上来的一张图片,专家组组长位于画面中央,一脸自信的表情,挥着手,正在慷慨陈词,后面的背景虚化了。整张图片构图匀整,曝光充足。
“你觉得怎么样?”皮华明问道。
马丰华毕竟干了八年记者了,皮华明当总编也有五六年了,说了这么久,他要是再不开窍,就真的别混了。此时他已经幡然醒悟,立即说道:“曝光过度了,而且构图也有问题。”
所谓曝光过度,指的并不是技术层面,而是意义层面。无论是来自旁边的柔光或者是来自上面的流线型光线,光线的各种形态通常都能决定照片的基调。例如,用高调灯光为新娘拍摄,这样的照片会有一种欢乐的气氛。可是马丰华的这张照片,竟然也用了高调灯光,把画面主角拍得像人民英雄似的,这是皮华明不能容忍的。而所谓构图有问题,也是因为专家组组长放在中间,显得太正面了。
理解领导意图之后,马丰华立即说道:“我还有几张照片,交给您看看?”
马丰华从几张废品中找出了几张照片,他本来觉得这些照片毫无是处呢,但没想到却得到了皮总编的肯定。
“你也能拍出好照片的嘛!干吗不交这张呢?”
马丰华谄媚地说:“缺少一双发现金子的眼睛,即便捡到了金子,也当成了石头。”
最后选中的一张图片是竖构图,专家位于右下角,占画面不到十分之一大小,画面主体是一个人的背影,黑乎乎的,是虚的,占画面四分之三大小。
皮华明最后在校样上签了字,满意地离开了报社。记者的稿子他已经看过了,再加上这张图片,他相信明天的《顺宁都市报》定会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他上了车,发现座位上放了一张纸片,八个圆圈十一个箭头,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他似乎有点印象,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这张图片从何而来?他并没有多想,因为很多记者的车里、包里随时都会冒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材料,想半天才会想到是某次采访时拿到的资料。他以为,这张纸也是类似的东西。可是他错了,死神已经悄然降临了。
2情侣路上的尸体
苏镜接了三个电话。
第一个是一个老熟人打来的。几年前,《顺宁新闻眼》的主持人被谋杀在直播台上,他判断凶手是同事之一,但就是找不到突破口,后来在这位老熟人的帮助下,他从两份串联单里找到了线索,最后擒获了凶手。这位老熟人,绝对是个牛人,本科学的是自动控制与计算机工程,标准的理科生,可后来偏偏对文科产生了兴趣,硕士读的是新闻,这之后便一路高歌猛进,先后去香港、美国、英国、奥地利做访问学者,进行研究交流,现在在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任教,名叫陆晔。
陆教授打来了电话,说是他们学校有个青年学者要到顺宁大学做交流,人生地不熟的,希望苏镜能多多关照。苏镜自然是满口答应了。
这位青年学者叫沈国麟。此时,苏镜肯定不会想到,正是这位沈博士,为他破获连环谋杀案,提供了重要的突破口。
第二个电话是邱兴华打来的。他一直觉得这小子很有前途,他不但工作起来非常卖命,尤其是对领导交代的任务更是上心。昨天从新闻发布会上回来,他就把那份签到表和几个专家的名字交给了邱兴华,要他查出这些人都是什么时候到顺宁的。
邱兴华毫不含糊,连夜查证,现在有了结果。
关于那些外地记者,他先是打电话到机场查证他们抵达顺宁的时间,接着又分别致电各记者所在的新闻单位,最终证实他们都是在火车脱轨之后才到的,有的是当天下午就到的,有的是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到的。来得最早的是上海电视台的施喆,当天下午三点多就到了,到之后就开始采访,据其入住的酒店服务生说,他进了宾馆就没出来过,晚上10:00还把服务生叫到房间去了,因为宽带出了问题,他上不了网了,据服务生说,当时施记者正在浏览火车脱轨事件的各种信息。而其他记者当天晚上的行踪,大多跟施喆一样。这帮记者大佬们,在遇到真正的新闻时,干起活来还是毫不含糊的。
再说专家。据顺宁市火车站工作人员透露,他们每个人都是当天下午到的,晚上吃完饭后,又去金色时代夜总会唱歌,直到晚上12:00才回宾馆,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
这样看来,不管是外地记者,还是外地专家,都是没有时间作案的,凶手只能着落在本地媒体那几个记者身上了。
第三个电话是另一个同事打来的,他说在情侣路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情侣路之所以被称为情侣路,是因为道路两旁种满了凤凰花,每到花开时节,红团团一簇,煞是壮观美丽。这里树木茂盛,荫可蔽日,即便在白天,都要比其他地方凉快一点。可是一到晚上,这里连个人影就见不着了,没人敢来这里散步。因为这里太安静太偏僻,不小心被抢个钱包劫个色还是小事,要是丢了命就不值了。
一辆小轿车歪歪斜斜地停在路边,前排座位到处都是血迹,前挡风玻璃也溅了不少。死者已经被拖了出来,放在路边,盖了白布。证件显示,死者名叫皮华明;工作证显示,皮华明是《顺宁都市报》的员工。他的伤口跟姚琐涵、刘宁不同,之前两人是被插中了心脏,而他是被割喉的,尽管如此,苏镜还是立即判定,这是同一个凶手所为,因为那张纸条再次出现了。
报案的是一个路人,上午10:00,他经过这里的时候感觉这车不对劲就多看了一眼,当即就吓蒙了,赶紧打电话报警。
杨湃说,死亡时间应该是今天凌晨12:00—2:00之间。这让苏镜非常吃惊,他本来以为皮华明是今天上午被杀的,所以直到10:00才接到报案。这条情侣路虽然偏僻,但也有很多车辆经过,尤其很多人早晨上班是必须经过这条路的,为什么没人报案呢?他思来想去,觉得原因只有一个,在经过了南京徐老太假摔讹诈、上海钓鱼执法的诸多事件之后,没人愿意多管闲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成了很多人的人生信条。
从死者伤口来看,凶手应该是坐在后座的。难道是熟人作案?车厢里留下了很多指纹,两个手下正在一枚枚地提取。
此时,他只知道皮华明是《顺宁都市报》的员工,直到去了报社,他才发现,这人来头不小,竟然是总编,其地位仅次于社长。
马丰华很自然地荣膺头号嫌疑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电视台的墙更透风,而报社的墙比电视台的还要透风。尽管他是在皮华明的办公室被批评的,但是很多同事还是知道了,因为皮华明在准备批评之前,当班的编辑就已经感受到了皮总编心中的怒火。
刚批评了人就被杀了,马丰华自然逃不过嫌疑。苏镜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就是干坐着,他这种沉默曾经使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招架不住,这次也不例外,马丰华被盯了半天也坐不住了,但是令苏镜感到意外的是,他一点都不慌乱,而是站起来就走,为了表示礼貌,还说了声“再见”。这下苏镜急了,他发现这套现在不管用了,连忙站起来,说道:“你去哪儿呀?”
“采访去啊。”
“还没问你呢!”
“那你赶紧问啊!”
好吧,那就问吧。苏镜老大没面子,这毕竟不是在公安局的拘留室,而是在报社的会议室,对面坐的不是嫌疑人,而是知情人。
听了马丰华和皮华明的吵架经过之后,苏镜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马上就走了,大概9:30吧。”
“你去哪儿了?”
“回家了,”马丰华说道,“我们小区有监控录像,你可以调出来看看我是几点进的小区几点进的电梯。”
“电视台姚琐涵被人杀了,你知道吗?”
“知道,这事在顺宁新闻界早传开了。”
“听说你们吵过架?”
“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们关系很好,不打不相识嘛。”
“火车脱轨前也就是姚琐涵被杀的那个晚上你在哪儿?”
“我跟姚琐涵在一起。”马丰华笑眯眯地说道。
苏镜心里一紧,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一起吃饭喽,”马丰华说道,“我们好久没见了,那天拆迁办有个新闻发布会,遇到了,就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你们在哪儿吃的?”
“顺风火锅店。”
“吃到几点?”
“九点多,我接到领导电话,说是工商局刚查了一个黑心棉窝点,让我赶快去拍几张照片,这事工商局那些人都可以证明。”
“你们一起离开的吗?”
“不是,我走之后,他们还没走。”
“他们?还有谁?”
“也是电视台的,乔昭宁。”
苏镜顿时来了精神,这个乔昭宁为什么没跟自己讲这事呢?
“他也是在拆迁办的发布会上遇到的?”
“不是,我叫他来的。我们刚坐下,他就打电话来了,说是看了我一张图片,夸了我几句。然后我就问你吃饭了没,他说没有,我就把他喊过来了。”
3记者和制片人吵起来了
所有的例行程序都做过了,如果说皮华明得罪过谁的话,那就是一干记者编辑了,因为他脾气很臭,经常骂人。但是——套用一句新闻套话——“记者编辑们纷纷表示”,没人会因为这事去杀人。苏镜没有急着去找乔昭宁,他先是派人去马丰华住的小区调阅监控录像,然后自己亲自去看报社的监控。虽说马丰华不像在说谎,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他对每个人的每句话都要求证一番才行。后来,被派去的人告诉他,马丰华昨天晚上9:50到家的。
从报社的IC卡记录来看,皮华明是昨天晚上9:50离开报社的。这个IC卡不但可以当门禁卡、停车卡使用,每一次操作都详细地记录到电脑系统里。查完这个记录,接着看监控录像,晚上9:30,一个可疑的人物出场了,那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色连衣长裙,踏着一双尖高跟鞋,袅袅娜娜地走到了皮华明的车旁。她一直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她的脸,只知道她是一头长发,大波浪,酒红色。她在门旁站了片刻车门就开了,然后打开后排车门钻了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9:47,皮华明坐进了车里,之后便跟死神同行。
苏镜叫来了所有的保安以及十几个记者编辑,让他们看看,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回答都是否定的。这个女人的出现,非但没让苏镜感到振奋,反而越发困惑。她是凶手吗?那乔昭宁呢?在姚琐涵遇害的那个晚上,他见过姚琐涵,但是却没有老实交待,他在隐藏什么?
苏镜来到顺宁电视台的时候,远远地就听到吵架的声音,他赶紧放慢了脚步想听个明白,这倒不是因为他是八卦男,尽管有时候他确实很八卦,而是因为吵架的人之一是乔昭宁,一个人愤怒的时候最容易暴露出本性,另外一人是樊玉群,时不时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夹杂其中,还好不是何旋,如果是老婆在跟领导吵架的话,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走了,那个女人是舒茜,苏镜曾经跟他打过交道。
只听乔昭宁吼道:“你什么意思?谁不让播的?”
“这个不是我的意思,是领导的意思,”樊玉群说道。
“我看就是你被收买了吧?”
“你说话要注意点。”樊玉群的声音开始提高了。
“我注意什么了?别以为你干那些龌龊事我不知道。”
舒茜赶忙插嘴说道:“你们都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樊制片,这条片子为什么不能播出?我们辛辛苦苦的采访下来也不容易啊。”
“不都说了吗?领导不让播。”
“哪个王八蛋领导不让播?”乔昭宁张口就骂。
“乔昭宁,你嘴巴干净点,别忘记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怎么了?我的身份就是给你们当枪使的吗?让我去采访我就去,回来又告诉我不能播出,你早干什么去了?你的脑子进水了吗?”
“操你妈,你脑子才进水了呢!”
苏镜吃惊不小,这制片人竟然爆粗口了,而乔昭宁更是毫不示弱:“我还操你妈呢,我操你都行。”
舒茜说道:“你们慢慢吵着,我先走了。”
只听乔昭宁继续骂道:“你以为你算老几啊?你不就是抱着领导大腿上来的吗?你还以为你真有本事啊?我告诉你樊玉群,别人怕你,我乔昭宁不怕你!”
樊玉群的嘴巴都气哆嗦了,说道:“你……你把话说清楚了!”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连恒福的事情你忘记了?我可没忘记,兄弟们都没忘记,出卖自己的同事,还舔着张老脸混在这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我不跟你说,你不想干了就赶紧走,《顺宁新闻眼》林子太小了,留不住你这个大人物。”
乔昭宁声音变小了,开始冷笑了:“我就喜欢这里,《劳动法》又没规定不准顶撞领导,等你啥时候抓住我把柄了再赶我走吧。不就是一条片子嘛,让老子发老子还不发呢!”
“乔昭宁,你做人要有良心,你出那些事,哪件不是我帮你扛下来的。”
乔昭宁又是冷笑一声:“樊制片,那些事咱们还是不要翻出来了,你做了什么,你难道心里一点不清楚吗?”
乔昭宁说完就离开了,一转弯看到了苏镜,苏镜此时进退维谷,作为一个窃听者,他很不好意思。乔昭宁似乎像是没事人一样,招呼道:“苏警官来了。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啊。你找他吧?赶快去吧,现在去还能看到猪肝脸。”
“行了行了,哪有这样跟领导讲话的。”苏镜故意说得很大声,要让樊玉群听到,何旋的老公是站在他一边的,然后不等乔昭宁反驳,赶紧接着说道,“我是来找你的。”
“我?”
两人来到乔昭宁的卡座旁坐下,然后苏镜就开始发挥他的八卦精神了,问道:“怎么跟领导吵那么凶啊?”
“他娘的毙我片子,肯定收了黑钱。你都不知道这人有多恶心,”乔昭宁压低声音说道,“他就是靠裙带关系上来的,要是论资历论能力,这制片人的位子再排八百年也排不到他。你都没看到,台长宣布他是《顺宁新闻眼》制片人时那副表情。他激动万分地站起来,不小心手里拿的本子还掉地上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捡,最后决定不捡了。他心中狂喜,脸色都涨红了,他很想哈哈大笑,但是又不知道这时候要低调不能表现得太张扬,于是尽力憋住,他肯定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把笑容给憋回去了,当时他那张脸哦,简直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升迁嘛,当然高兴啦!”
“没见过这么高兴的。”
“你什么片子被毙了啊?”
“还有什么片子能被毙啊?肯定是为民申冤的片子啦!”
《顺宁新闻眼》几乎每个星期都会有几封投诉信,有的投诉房产纠纷,有的投诉劳资纠纷,有的投诉环境脏乱差……这些信没有专人拆看,所以往往尘封很长一段时间也无人问津,有的即便被人不小心拆看了,往往也是随手一扔不以为然。这天,樊玉群无意间看了一封投诉信,这封信很厚,足有十二页,随信寄来的还有厚厚的一摞法律文书复印件,此外还有八张照片,照片上的场景让人瞠目结舌,一个男人满头是血,一个女人的胳膊皮开肉绽,还有一个人的大腿被打得瘀青……每张照片的背面都写着这样的字:“保安犯下的罪。”信的落款有一百多个人的签名,而且每个签名上还按了殷红的手印。
信是顺宁市陵谷居小区的业主写来的,先说物业管理公司极其不负责任,小区非常脏乱差,垃圾遍地污水横流,保安的服务态度也非常恶劣。但是小区业主都忍了,可是没想到,上个月物业公司突然贴出通知,要涨物业管理费。小区的物业管理费本来是多层住宅六毛钱一个月,小高层一块四毛五一个月,现在竟然要涨到多层八毛五,小高层两块一。业主们当然不同意了,服务质量那么差,竟然还涨物管费,这不是抢钱吗?更没想到的是,这次调价决定竟然得到了业主委员会的同意。小区的业主们认为上了大当,被业主委员会出卖了,于是大伙一致决定拒交物管费,并在小区内贴出了一份“安民告示”,指责物业管理公司和业委会私通一气,任意加价。
两天后的晚上,小区业主们又自发组织了一次讨论大会,声讨物业管理公司的恶劣行径和业主委员会的无耻勾当,可是保安却拿着橡胶棍棒驱赶业主,并发生了冲突,打伤业主四人,其中包括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信中说:“我们在自己的小区里,召开业主讨论大会,物业管理公司凭什么驱赶我们?凭什么在我们不愿意离开的时候还棍棒相加?
物业公司是做什么的?他们是为我们业主服务的,而不是管理我们的。在我们这个法制社会,出现这种事情,实在令人震惊。”
维权大会之后,物业管理公司毅然停止了所有的管理活动,清洁工不再清扫垃圾了,保安不再巡逻了,甚至业主的汽车要开进小区,也没人开大门了。又过了几天,物业公司把住户的水电全部断了,“我们现在是生活在黑暗当中。”
樊玉群当即派乔昭宁和舒茜前去调查采访此事。但是乔昭宁却说道:“这事好像很大,能发吗?”
“肯定能发!”樊玉群信誓旦旦。
于是,两人出发了,来到了陵谷居小区。了解情况,采访业主,被打的老太太对着镜头声泪俱下:“那天我在小区里哄着孙子玩,他们在开会,我孙子跑去看。一会儿,他们就打起来了,我赶紧去找我孙子,谁知道就被保安打了一棍子。这还有天理吗?”业主们又带着乔昭宁拍摄小区脏乱的环境,只见垃圾成堆无人清理,苍蝇嘤嘤嗡嗡地到处乱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馊臭的味道,而很多住户家的自来水管都被剪断了。
采访完业主又去采访物业公司的凌主任,他二话不说就掏出一叠钱往乔昭宁和舒茜手上塞,乔昭宁肠子都悔青了,他竟然没开机!被二人拒绝后,凌主任开始天南地北地海吹,说自己认识这个人认识那个人,等他说完了,乔昭宁问道:“咱们可以采访了吧?”
凌主任不卑不亢地接受了采访,说业主们胡闹,不交物业管理费,公司经营面临亏损等等。
采访结束之后,乔昭宁和舒茜的手机就没停过,从陵谷居小区回到电视台,短短半个小时,他们就接到了五个说情的电话,有的是报社同行打来的,有的是其他频道的同事打来的,这五个电话都被他们委婉地拒绝了。
不可否认,很多记者工作多年之后,会逐渐失去最初的激情和梦想,“新闻”已经不是事业而仅仅是工作,是谋生的手段。但时不时的,新闻记者的天性还会偶尔抬头,让很多人拒绝红包、拒绝说情,一门心思要把真相公布于众。今天,乔昭宁和舒茜就是这种情况,他们的正义感空前爆棚了!可是没想到,一回到办公室,就得到了不准报道的消息。
乔昭宁说道:“他要是没收黑钱,能毙我片子吗?”
苏镜说道:“我们警察都是讲证据的。”
“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的,公道自在人心。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姚琐涵的事情。”
“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呀。”
“不,还有没说的。”
乔昭宁的脸红了,干笑一声说道:“苏警官真是神通广大。”
“为什么隐瞒?”
“不好意思,我当时就是害怕,我应该是最后一个见到老姚的人,然后他就死了,我怕你们怀疑我。”
“你是几点送姚琐涵回家的?”
“10:20。”
“把他送进屋了,还是送到楼下?”
“当时他喝醉了,我就把他送进屋了。”
“你在他家待了多久?”
“没待,我立刻走了。”
“然后你去哪儿了?”
“我闲着没事干,就开着车到处转悠。”
“到处转悠?”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开着车四处转转,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所以我没敢告诉你我跟老姚一起吃饭的事。”
“你认识皮华明吗?”
“谁?”
“皮华明。”
“你是说《顺宁都市报》的总编?”
“是。”
“我认识他,估计他不认识我。怎么了?”
“他也被人谋杀了。”
“啊?不会吧?你是说,杀人的是同一个人?”
“是,”苏镜说道,“凶手作案后都留下了同样一张卡片,画着奇怪的符号。”
“什么符号?”
苏镜画出八圈十一箭头,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乔昭宁抓耳挠腮地看了半天,说道:“不会又是杀人游戏吧?”
这几年,苏镜算是跟杀人游戏耗上了。美女主持被谋杀一案,死者身上有杀人游戏的专用纸牌,记者被连环谋杀一案,也是起因于一起杀人游戏。难道这又是一起杀人游戏的翻版?
“你玩过杀人游戏吗?”
“玩过,顺宁有好几家杀人游戏俱乐部,我以前经常去,最近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了?”
“杀来杀去也没啥意思。”
“你对这种图案的卡片有印象吗?”
“没有,俱乐部的纸牌都是很明确的,杀手牌画一个杀手的肖像,平民牌画平民,但是这张牌什么都没画,光是这几个图案也看不出来代表什么身份。”
4报社总编狗急跳墙
要想当官,不管多大的官,没有能力,可以;没有群众基础,可以;没有后台,不行!所以,尽管乔昭宁嗷嗷叫了半天,尽管樊玉群也是气得够呛,但是过了几分钟,樊玉群就不放在心上了,你乔昭宁再怎么窜能窜到哪儿去。他去开水房倒了一杯开水回来,撞到了刚刚离开乔昭宁卡座的苏镜,便热情地招呼道:“苏警官忙什么呢?”“了解一些情况。”“来,过来坐坐。”
苏镜对这份邀请有点意外,而樊玉群毕竟是一个要脸面的人,之前跟乔昭宁的争吵,苏镜肯定听到了;接着两人又单独谈了很久,指不定乔昭宁会怎么丑化自己呢。所以,有些事情他必须跟苏镜说一下。苏镜稍微一琢磨,也明白了樊玉群的用意,于是说道:“樊制片这工作不好做啊。”
想睡觉遇到枕头了,樊玉群正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呢,此时接过话茬开始大倒苦水:“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他摇了摇头叹息道,“刚才你应该都听到了,你说他怎么说话的,真是一点素质都没有,一点都不知道感恩图报。”
“怎么回事?”
“有一次,他采访一次人大的会议迟到了,人大告状告到上级主管部门,上级主管部门又打电话打到我们台长那儿,是我出面求情,让他写了一份检讨就算过去了。要不,他不知道会被整成什么样呢。现在倒好,跟我这样说话。”
苏镜呵呵笑笑,对这种是非,他绝不能多嘴,犯不着给老婆树敌。
“你今天还是为了姚琐涵的事?”
“也是,也不是,”苏镜说道,“昨天又有一个人被杀了,跟杀害姚琐涵、刘宁的,是同一个人。”
“谁又被杀了?我们台的?”
“不是,《顺宁都市报》的总编皮华明。”
“啊?皮华明也被杀了?谁干的呀?这个凶手到底想干什么?”
“不知道,他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一张纸牌。”
“又是杀人游戏?”
在经过两次谋杀案之后,杀人游戏在《顺宁新闻眼》可以说已经深入人心了。苏镜苦笑道:“不知道。”然后问道:“《顺宁都市报》曾经曝光过好多家企业,你说皮华明是不是因为这事遭到报复了?”
樊玉群沉思道:“可能吧。”
“你们干新闻的真是好危险啊,”苏镜说道,“想办好一份报纸,一档栏目,肯定要得罪不少人。”
樊玉群不屑道:“什么好报纸!《顺宁都市报》可算不上好报纸。”
苏镜说道:“我还挺喜欢看的。”
“有些事情啊,你都不知道,皮华明这人是靠摄影起家的,搞新闻确实很有一套,但是这人不懂得经营。现在都市场经济了嘛!一份报纸能不能赚钱,光靠销量是没用的,真正赚钱的是广告。一般来说,销量上去了,广告自然就来了,但要是你不会运作,照样没人投广告。有一段时间,《顺宁都市报》都快揭不开锅了,皮华明急了,就想出了蠢办法。”
“什么蠢办法?”
“说白了就是以曝光相威胁强拉广告,现在社会转型期,哪有老老实实的企业单位啊?谁屁股上是干干净净的?于是,皮华明就派记者专门去采写公司、学校、医院的负面新闻,写好了也不发表,先给对方看看。对方一看傻眼了,赶紧掏钱做广告,这事就能压住。一句话,只要给钱,什么稿子都能发,只要给钱,什么丑闻都能压。有一次,为了让一家医院的院长甘心掏钱,他在发稿单上虚张声势地写上‘此事很严重,以内参形式报温家宝总理’,然后交给记者恐吓当事人。皮华明这也是黔驴技穷,据说这一招他是跟湖北一家报纸学的。”
苏镜越听越心寒,在这之前,由于何旋的关系,他对新闻记者一向很崇敬的,谁知道,他们也能干出这种勾当。
“这事就没人管吗?”
“花钱消灾,那些被曝光的企业难道敢声张吗?”樊玉群继续说道:“要不是皮华明误伤了钱皓的人,这事永远都没人管。当年,钱皓还是市长还没被抓。一个市民开着顺宁一家汽车公司产的汽车上路了,结果打方向盘时,把方向盘给拧下来了,一下撞到了前面的车,脑袋都磕破了。皮华明一听这事立即派记者采访,然后把稿子给汽车公司的人看,说只要五百万广告费,这事就不见报。没想到,这家公司的老总跟钱皓很熟,就把这事捅到钱皓那里去了。幸亏皮华明机灵,四处找关系托人情走后门,这才把这事给平息下去了。”
苏镜沉默不语,从姚琐涵,到刘宁,到皮华明,他们身上有一个鲜明的共同点,就是运用手中的话语权去伤害他人甚至谋取利益。
樊玉群继续说道:“前几年,西部一份报纸被一个小区封杀了,物业管理处不让投递这份报纸,这事你知道吧?”
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据说起因是这份报纸连篇累牍地报道这家物业公司的负面新闻,公司一气之下便封杀了这份报纸。
樊玉群却说道:“其实原因根本没这么简单,那份报纸也是以此相要挟,要开发商投广告,开发商就是不投,报纸就继续批评继续骂。开发商跟物业公司都是一家的嘛,所以干脆把报纸给封杀了。”
“媒体真是太霸道了。”苏镜感慨道。
樊玉群笑道:“苏警官可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那都是报纸的事,我们电视可从来没这么创收。其实啊,顺宁本地那几家报纸,哪家没这么干过啊?唯一的区别就是干得多干得少的问题。”他顺手拿出一份《顺宁日报》,说道:“你看,这么大一幅广告。”
那是鸿运地产的广告,占了半个版。就在三天前,《顺宁日报》发表了一篇《动辄断水断电,鸿运地产真霸道》的新闻,他想起了美光地板的老总潘永忠的话,他说不出一个礼拜,马上就会有表扬鸿运地产的新闻了,因为刚签了五百万的广告合同。看来是真的。一切都成真了。
一直坐在旁边不吭声的余榭说话了:“苏警官,你可别被樊制片给忽悠了,什么只有报纸这么干,电视难道少干过?”
樊玉群说道:“老来抬杠,我们什么时候干过?”
“我们不是还接到过台里的指示,曝光了一家网站?”
“那家网站的确有问题啊,搞虚假排名。”
“可是后来呢?那家网站就在我们台做广告了,你觉得这两者之间就一点关系没有?暴力,到处都是暴力!”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此刻,苏镜脑海里只剩下这八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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