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天的局势,并不像李默和梦绮想象的那么严峻。第二天一早,梦绮就下楼去买了几份报纸,不过,虽然报纸上大肆渲染了汤普森的死亡,可没有提到李默。“怎么回事?”李默坐在客厅浅咖色牛皮沙发上,一边翻看报纸一边说。在他右手边,叠了大约有十来份报纸。李默将报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后,最终肯定自己真的没出现在任何一张报纸上。不过这一发现,并没有让他放心,反而更为紧张。梦绮倒是很欢喜地放下《申报》,高兴地说:“难道巡捕房知道不是你杀的?”“或许,也只是想引蛇出洞。”李默冷冷地戳破她的幻想。他将报纸扔下,身子靠在沙发上,两手枕在脑后,细长的黑色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处污渍。梦绮倒是没想到这一层。一呆之下,她不由泄气地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在深色柚木地板上,赌气说:“那怎么办?”李默没说话。眼下这个模棱两可的局面,倒是让自己实在捉摸不透巡捕房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现在最关键的,倒不是巡捕房对自己的态度,而是这首《伦敦大桥垮下来》的童谣,是如何隐藏了宝珠所在之地的信息?如果汤普森已经破解了宝珠所藏之地,然后他刚一拿到,就被人抢走——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就是白费功夫了。可是,无论怎么说,还是要努力一下。万一汤普森也没有找到呢?“我说,你还是别出去了,需要什么东西我带来给你。”梦绮想了想说,“万一巡捕房还真的是为了引你现身呢?”“那不行。”李默断然否决,“白天,你还是去表演,我去找资料。”李默所说的找资料,是指他今天要去查《伦敦大桥垮掉了》的童谣内容,“这英国童谣的书,只怕不好找。”“还是我去吧。”梦绮脱口而出道,“万一你被巡捕房的人认出来怎么办。”“你去?”李默挑了挑眉毛,看着她说,“你去的话,神奇魔术团怎么办?”梦绮咬着下唇,想了想说:“或者,让师兄去找资料也是可以的,你需要什么资料,给我说,我让他去搜集回来。”“这……”李默顿了顿,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么关键的事情假手于人,他总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他站起身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说,“我会小心的。如果有危险,我就先暂时回到这里。”梦绮虽然早就猜到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真听他这样说时,心里还是很郁闷。可也知道自己是拗不过他,最终只得无可奈何叮嘱说:“你要小心点。”“我知道。”李默一边说,一边对着镜子,将罗伯茨的一顶黑色呢帽低低压在眉骨上。说起来,自己如此大肆使用罗伯茨的东西,心里总是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但想着罗伯茨从前要自己打开别人的锁时,都会说“非常时期非常行事”来开慰他——李默抓了抓头发,现在他也只能用这话来安慰自己。于是,他在罗伯茨的衣柜里挑了一身非常不起眼的藏青色西服,又找了一件黑色大衣穿上。他俩的身材差不多,李默穿罗伯茨的衣服并不违和。这天后来,李默走到哪里都是低着头,倒也安然无事。不过,他一连跑了好几个书店,都没有找到相关的书籍,直到后来,他在四马路糕团店边上的旧书摊位上,倒是看到了一本半旧的英文版《鹅妈妈童谣》,顿时大喜过望,付了老板三个铜板买了下来。按照这本书前面的简介,这本《鹅妈妈童谣》里的内容,是几百年来不断搜集补充形成的童谣书。书里的内容由于并不是同一个时代的,因而风格上会有些不同,以及文字上也是经过了数次修改。但是大体上都是秉承着童谣的要求,诸如朗朗上口。李默拿着书,坐在旧书摊边支起的一张小板凳上,找到《伦敦大桥垮下来》的童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而,书里的内容和信笺纸上写的一模一样。李默心里顿时大失所望。事实上,昨天晚上他也是读了很久这篇童谣,甚至还试图研究这首童谣里莫非是蕴含什么密语?例如,挑着部分单词,组成某个句子?或者是将每一句的第一个字母记下来,然后尝试是否能组成某个关键单词?还有,将句子错位排列,查看是否会有关联?这些法子都是以前罗伯茨教给自己的,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很多战役的情报就是用这样的“密码”方式来进行传递的。不过李默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却是一无所获。本来,李默还想希望寄托于是否有可能汤普森没将童谣抄完整,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李默心烦意乱起来,他将书翻得哗啦哗啦响。这天的天气很是阴沉,阵阵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街头商铺的招牌,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响。马路上,时不时地卷起一阵阵的小旋风,将福食果脯店的包装纸,和美丽牌香烟的广告纸,聚拢了,又吹散了一地。李默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将书卷了卷,塞进口袋里。他沉沉地想着,如果说,不是在这首童谣的字母或者顺序上下功夫,那么,是不是说,童谣的内容会有所指代呢?只是,不论自己怎么看,就是说伦敦大桥要倒塌了,然后童谣里提到了好几种试图让桥不至倒塌的方式,诸如用木头支架啦,用泥土黏合啦,甚至最后的金子银子建桥,总之,就是一首给孩子唱的童谣。天知道,罗伯茨用这首童谣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把宝珠藏在上海的某座桥中?可如果是这样,汤普森又为什么会死在侦探所?而且,既然罗伯茨是想要自己找到宝珠,还是那句话,他怎么都应该藏在自己触手可得的地方。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在侦探所。除非……这首童谣,还另有所指?猛然间,李默的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这个想法。他的心砰砰直跳,忽然意识到,自己难道不是应该弄清楚,这童谣里写的伦敦大桥,到底是一座什么桥?为什么说它要塌了?一时间,他想到《鹅妈妈童谣》在开篇就写的很清楚,由于童谣的内容多是来自于现实,所以,桥塌了,和罗伯茨选择这首童谣作为指引,莫非是有什么关联?李默越想越觉得这一点实在是大有文章。于是,他将大衣领子竖起来,又把帽子压低了些,快步走到马路上——他决定要去查伦敦大桥的历史。十分钟后,拖着长辫子的电车来了。李默跟着人群,满怀希望地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