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等到李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在床边一直守着她的刘老师告诉她，校园大道上的监控视频显示是杨缘独自一人走进湖区，寻的短见。“张婉在哪儿？是她把杨缘叫出去的。”李佳要找张婉兴师问罪，一边说着，一边按铃找护士拔掉她手背上的输液针。“张婉和夏甜刚刚过来看你了，还给你买了一束花。”刘老师指了指放在床头柜上的粉色康乃馨，花的旁边还有两杯没有动过的水。“猫哭耗子假慈悲，她现在人在哪儿？”李佳急切地按铃催着护士，刘老师在一旁拦都拦不住。护士与前来了解情况的秦利全一同进了病房，秦利全听到李佳嚷嚷着要找张婉，觉得自己有必要试探一下，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到底知道多少。齐锐早些时候就将案件里的人物和利害关系给秦利全强调了一遍，秦利全来看望李佳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打探消息。“我是负责此次案件的秦利全队长，你们可以简称我为秦队长。”秦利全出示了证件，自我介绍道。“护士小姐，你先出去，针不用拔了。”秦利全怕李佳离开去找张婉，闹出幺蛾子，赶紧将护士支走。“是张婉将杨缘从晚会现场带走的，肯定是她和周凯对杨缘做了伤天害理的事，要不然缘缘怎么会寻短见。”李佳情绪激动起来。“张婉是你的舍友，周凯是你的学长，直接按罪名给人家不好吧。你有什么证据吗？”秦利全一副质疑的样子。“我手机里有缘缘发给我的短信。”李佳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外套，她习惯将手机放在右边口袋，这次却在左边口袋里掏出了手机，而且手机的页面停留在了短信箱，杨缘给她发的所有短信都被清空了。李佳转过头，问刘老师：“张婉和夏甜是不是动过我的手机？”“我看张婉和夏甜来看望你，就出去给她俩倒了杯水，她们水都没喝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刘老师回答道。“那看来你的手机里没有你说的有指向内容的短信。其实案情已经清晰明了，现在的大学生的心理承受能力不好，死者又是个孤儿，自寻短见也不奇怪。”秦利全觉得可以结案了，帮了周家这么大个忙，今年肯定能再向上升两级。“你说什么？杨缘没有自杀，法医不是跟你说了杨缘在死前受到过……”“法医只告诉我，她是溺水身亡。”秦利全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李佳要说的话。李佳看着眼前警官脸上漠不关心的神情，突然意识到，周凯家肯定买通了他，至于自己手机里的短信肯定是夏甜和张婉两个人乘着刘老师不在的空档给删除了，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周家在本省是一手遮天，李佳家只是普通的小康家庭，不认识什么非富即贵的大人物。李佳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也与杨缘一起被冰冷的湖水淹没，浑身颤抖，仿佛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利刃，一刀一刀割得自己体无完肤，只是胸膛里的心脏却异常火热，仿佛快要烧成灰烬。杨缘的父母在她12岁的时候因为意外事故撒手人寰，之后她就跟着舅舅舅妈一家一起生活，不过她和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这个舅舅跟杨缘的父亲是拜把子的结义兄弟，情同手足。舅舅和舅妈对杨缘是极好的，送她学古筝和国画，培养成了知书达理的淑女，反倒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男孩一样去培养。杨缘的这个表妹4岁左右就被送到全寄宿制的学校，特别聪明，即使小了杨缘3岁多，但只比杨缘低了一级，是个高三的学生。舅舅和舅妈经常出国，到了杨缘16岁进了高中后，更是将事业重心转移到了国外，留两个孩子在国内接受教育。杨缘每到周五的时候就会去接表妹回家一起度过周末，虽然在年纪上杨缘年长一些，但在心理上杨缘什么依赖这个表妹。学校通知杨缘的亲戚认领尸体的时候，只有一个头发非常短，戴着厚重黑色眼镜的未成年女孩。校方领导看到家属只是一个小姑娘，安心了许多，觉得应该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来损害学校的名誉，多给点抚慰金，这事就算解决了。跟校方领导想得一样，事情轻轻松松地解决了，完全没有影响到学校的声誉，仿佛这个悲剧从未没有发生过。与这个事件相关的人都送了一口气，唯独李佳被悲痛、愤怒和自己的无能为力折磨地苦不堪言，她的父母让她不要多管闲事，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还说什么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男女之事说不清。辅导员刘老师给李佳办好了下学期补考的手续，李佳的家就在本省的一个市里，她的父母事情解决后就赶紧将李佳接回了家进行休养。李佳郁郁寡欢，夜不能寐，不敢相信在法治社会里居然有人能轻易地埋葬了事实和正义。不论是学校还是自己的父母都选择了明哲保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父母的态度更是让李佳失望不已。不甘心、愤怒、无能为力、自责，如此种种情绪纠缠着李佳，侵占着氧气的空间，无时无刻不压抑着李佳的呼吸。李佳翻看手机里杨缘与自己合照，总忍不住泪流满面。一天晚上，躺着床上的李佳鬼使神差地拨出了杨缘的号码，没想到居然打通了。142016年5月中旬公安局以涉嫌强奸和杀人的罪名扣押了周凯，这个消息在纸质媒体上和网络上都炸开了锅，周家企业的股票大跌，岐连大学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舆论漩涡。李队重新翻看了杨缘溺水身亡事件的资料和报告，发现了不少疑点。他找到给杨缘做尸检的法医，找到了原始的鉴定报告书。李队没有想到，自己走马上任还不满六个月就遇到了如此牵扯甚广的案子，他决定向纪检委举报在去年内连升两级的正处长，本市公安局副局长秦利全。小袁警官和欣美警官拿着搜查令突击检查了周凯家，当看到悬挂在客厅墙上正中央的巨幅照片时，他们明白了为什么周凯对旗袍情有独钟。已经去世的周凯母亲赵琳，生前拍摄的照片中基本上都穿着旗袍，特别是悬挂在客厅的巨幅照片中，赵琳穿着一件白色为底，鲜艳的红色莲花装饰的旗袍，优雅地微笑着。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周利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早早就让人处理掉了秦利全跟周家的交易证据，无论如何纪检委都查不到自己身上，对他而言，秦利全只是个小角色。现在的难题是如何才能把自己的儿子从公安局里捞出来，钱没了还可以再赚，儿子周凯身上杀人的罪名要是定了，他这一辈子就玩完了。齐锐本是周利的得意助手，负责处理周家的商业纠纷，自从周凯15岁飙车撞伤人后，齐锐还要肩负起给周凯善后的重担。周凯时不时就闯祸的行为早已让齐锐非常头疼，早在周凯成年的庆祝酒会上，就有周凯喝醉后对一个女孩动手动脚的前科，现在还摊上了强奸杀人的罪名。最初齐锐得知张婉出事的消息，并不惊讶。张婉贪得无厌，花钱如流水这些对周凯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张婉经常用周凯在自己的跑车里强奸杨缘的视频威胁他，限制他在外花天酒地，还说要嫁进周家，这点让周凯很不满。对于齐锐而言，周凯喜欢使用暴力，张婉若是太嚣张，说了些周凯无法忍耐的话，让他的气血冲昏了头脑，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虽说周凯一直强调没有杀害张婉，案发当时自己在一家地下酒吧，但是周凯劣迹斑斑的过去让齐锐很难相信周凯的说法，况且周凯喜欢去的几家地下酒吧都会提供各式各样的“特殊服务”，以保护个人隐私为重点，根本就不会安装监控录像。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齐锐相不相信周凯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怎样摆脱杀人的罪名，毕竟强奸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了。给夏甜不时送些女孩喜欢的饰品，是齐锐的主意，他让周凯去讨好夏甜，试探夏甜到底知不知道视频的存在，之后再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谁知周凯完全没按齐锐的想法来，而是觉得做这种事太麻烦，就让身边的猪朋狗友直接把礼物放到了夏甜收得到的地方。至于送到夏甜手上的卡片和字条，齐锐和周凯并不知情。当收到惊吓的夏甜联系上齐锐，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意识到可以将所有的嫌疑都推给夏甜，让周凯彻底从这个案件中抽身。当时的齐锐心里头怀着侥幸，他在张婉死后曾经让人专门检查过她的电脑和U盘，并没有视频，所以很有可能视频在张婉的手机里，而那部手机早已不知去向。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逼到了悬崖边上的夏甜居然将了周凯一把，找到了张婉隐藏的视频，让一直就对周凯心存怀疑的李队有了确凿的证据将周凯扣押。齐锐为当时自己心存侥幸而做出的决定懊恼不已，现在看来，明显是有人做好了局，等着自己往里跳。有人处心积虑地要将周凯送进监狱，重提杨缘自杀溺亡的事件让岐连大学声誉大打折扣，就连校长都被替换，想到这里，齐锐突然意识到了一种可能：周凯说的是实话，他没有杀害张婉，而是有人要为杨缘伸张正义，将帮凶张婉杀害后把罪名安在主犯周凯身上，因为张婉是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后溺水身亡的，所以真正的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女性，她没有足够的力气制服张婉只好借助药物的力量。杨缘是个孤儿，收养她的舅舅和舅妈经常出国在外，国内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妹妹。认领尸体的时候，只有杨缘的这个表妹出面，在齐锐看来，杨缘和领养家庭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不太可能是杨缘的亲人在进行报复。如果是跟杨缘关系亲密的李佳做的话，那夏甜这个学期收到的卡片和字条怎么解释，李佳作为交换生去了香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齐锐的下属在地下酒吧附近的商铺监控录像里找到了周凯在案发当晚出现过的视频，让齐锐松了一口气，现在再找到当时与周凯一起在酒吧娱乐的“朋友们”作为证明周凯不在案发现场的人证，那么周凯蓄意杀人的罪名就不会被轻易地安上。15几个月后，李佳从香港回到了家中。周凯因警方在指证其谋杀张婉的证据不足的情况下，逃脱了罪名。法院裁判周凯强奸罪成立，判处有期徒刑5年，立即执行。李佳得知周凯终于被绳之以法，却不觉得高兴，如果不是他伤害了杨缘，杨缘也不会轻生，5年真是太便宜他了。李佳看着新闻里铺天盖地的案情回顾，想起自己1年半前的一个夜晚自己意外打通杨缘电话的情形。杨缘的电话被人接通的一瞬间，李佳惊讶不已，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女孩的声音，问：“你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你该知道这个手机的主人已经去世了。”“我……我……”李佳哽咽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拨通这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只是她好想再见到那个活生生的会哭会笑的杨缘。李佳从小就不善与人交往，学习能力和执行力都很强，做事一丝不苟，严于律人更严于律己，说话过于直接，尽管不是李佳不愿考虑他人的感受而是她不懂人情世故，但是她周围的同龄人还是不太愿意和李佳单独相处，只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才会接近，甚至是老师都会误解李佳觉得她自命清高瞧不上自己的同学。久而久之，李佳习惯了独来独往，建立起高大坚硬的心理城墙。只是为了不荒废自己学了十多年的琵琶，上了大学后，李佳才会主动参加社团。李佳是个特别理性的人，没有什么感情浮动，直到她遇见了杨缘，她才明白朋友这个词的意义。女孩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哽咽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如果我给你一个向伤害杨缘的人报复的机会，你愿意用什么来交换。”听到提议的李佳止住了自己的回忆，压抑着哽咽，问：“你想要什么？”“下次联系的时候，我会提出我的条件。”说完，女孩挂断了电话。李佳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推测着这个女孩的身份。杨缘跟李佳说过她有个表妹，这个表妹的性格跟李佳有些像，不喜欢笑，智商太高以至于很难跟同龄人成为朋友，只是李佳是想要朋友而不得，而这个表妹是不屑于跟普通人交往，但在杨缘看来，不论是自己的表妹还是李佳其实都是很善良的人，不善表达感情不应该成为被孤立的理由。几天后，李佳收到了一个视频，视频里记录下了张婉和杨缘离开会场后，杨缘被张婉连说带拉地劝上了一辆跑车，之后那辆跑车开到了人烟稀少的银湖旁的校道上停了一个小时左右，杨缘披头散发地下了车，最初穿在身上的羽绒服被她拿在手上，踉踉跄跄地走向了银湖，跟着她一起下车的还有张婉。张婉一直拿着手机拍着杨缘的背影，脸上带着鄙夷的笑容，然而没过几分钟，她脸上的鄙夷变成了惊慌失措，她赶紧上了车关上车门，驾车快速逃离了现场。李佳当然认得出那辆跑车，因为学校里开着跑车招摇过市的，只有周凯一个。李佳不敢想象杨缘到底在那一个小时里经历了什么，周凯的兽行和张婉的助纣为虐见死不救让李佳愤怒到喘不过气来，她恨不能将那对狗男女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曾经的李佳在影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情节：男主角在街头落魄流浪，回忆着与爱人生前亲密幸福的片段，在心里一遍遍地问着自己：当你找到你在这个世上的羁绊，你就会改变，变得更好，而当这个人从你的身边被夺走，那你又会变成什么样？那时的李佳不懂得羁绊的意义，所以无法理解男主角的失魂落魄与绝望。当杨缘走进李佳的生活和世界里，她带给李佳的不仅是友情和欢乐，更是让李佳知道了这个世上有人能够理解和包容真实的自己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李佳与杨缘在一起的时候，不需要伪装，更不用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和想法。一直强硬独立的李佳甚至还会向杨缘撒娇，尽管连李佳都没意识到自己都未曾向父母撒过娇，对待他人也亲切温和了不少。当杨缘离开后，李佳才得到那个问题的答案，如果那个让你变得更好的人从你的身边被人夺走，那么更好的那个你也会随之而去，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被这个世界的冷漠和无情填满，变得残酷而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