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倾城

一桩无头尸案,一个突兀出现在现场的倾城女子 浦江商会作保,卿氏集团在后, 她是否真的只是恰巧路过? 三年前一场金号被劫案,迷雾重重, 他痛失兄弟,离开巡捕房。 他和她绝路相逢,是否能开辟出新的局面?

负责
小白眼里露出惊恐的情绪,整个毛全都炸了,沈谅一只手紧紧抓住它刚挠过卿纬的爪子,另一只手警告地指了指它:“别动,今天没心情吃猫肉,一会儿就给你吃小鱼干。”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不靠谱,但小白对他的承诺还是放心的,被这样一点都不像安抚的安抚奇异地稳住了,老老实实地躺着任由他拿工具把爪子上的血液沾了下来。
沈谅动作很小心,全都搞定之后才松了口气,一拍小白的屁股:“起来了死胖子,没人给你挠肚子!”
小白被他厚颜无耻的行为激怒了,但沈谅又快速地补充了一句:“小鱼干在我办公室里,自己去吃吧。”
它这才大爷似的摇摇尾巴,滋溜一下从台上跳了下去,大摇大摆地跑了。
“喂,小唐?”沈谅手里还拿着根试管在摇晃,另一只手捏着听筒,“我需要你帮我个忙,我记得十五年前浦江商会有一批货在运送的时候被抢劫,那时候是卿纬亲自负责押送的,当时还受了伤,你陪芷君去报社查一查,还有没有当时的文字资料,或者巡捕房里有没有口供资料,我现在要确认一件事,卿纬的右脚是不是有六趾。”
结果接电话的是翟天,他简单地回了一声:“好。”
“天哥?”沈谅听出来是他,立刻追加了一句,“你在最好,我还需要卿城过来医院一趟。”
翟天毫不犹豫地回答:“好。”
沈谅这边的实验进行得很顺利,小唐那边也很快就找人把找到的资料送过来了,卿纬十五年前那次抢劫案中受了伤,还真提到了他的右脚确实有六趾这件事,卿黎和他一样,验过血型之后,也基本能确定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翟天就在这当口把卿城带过来了。
“卿城……”沈谅穿着一身白大褂,特意把口罩摘下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卿城比他想象中通透得多,也淡定得多,她一句废话不说,直截了当地说:“验吧,我心里也怀疑很长时间了。”
沈谅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迅速开始替她抽血。
翟天陪卿城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看着医院的医生护士来来回回地奔走忙着,卿城靠在椅背上沉默着,翟天突然问了一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很早。”卿城依然闭着眼睛,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在这忙碌的环境中,像是一声声叹息,“一个父亲不该是这样的,但他对卿黎而言,确实是个好父亲。”
她的语气很平静,翟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句话,卿城突然轻笑了一声,说:“其实对我来说,确定了他不是,反而轻松。”
否则要如何去接受,明明是自己的父亲,却从小到大都拿她当外人,千防万防地对待了这么多年呢?
实验室的门很快被推开,沈谅戴着口罩从里面走出来,翟天立刻站起身,等他走到面前时卿城还坐着,就这样仰头看着他,沈谅的声音从口罩下传过来,显得有些不真实。
“你和卿会长确实不是父女关系,”沈谅说,“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去我办公室说吧。”
情况确实有些出人意料,卿纬和卿黎的六趾已经从遗传学上很能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了,但为了排除掉所有意外情况,沈谅还是做了血液对比分析,证明他们确实是亲生父子,他又通过小白爪子上卿纬的血液样本和卿城的做对比,通过一些显性遗传来判断,他们之间确实不是父女关系,但最让人意外的是,卿城和卿黎……居然有亲缘关系!
这件事着实让卿城自己都感到十分意外。
“你的意思是,我和卿黎很有可能是姐弟,但他和卿纬是父子关系,我和卿纬之间却没有血缘关系,”卿城快速做了决断,“我和卿黎……同母异父?”
“当然也不排除你们之间是堂姐弟、表姐弟的可能性,”沈谅把结果放在他们面前,“但根据我的判断,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这种可能性最大。”
从同父异母到同母异父,不过是字的顺序变了而已,代表的意义却完全不同了,卿城迅速沉默下来,翟天皱着眉思考这个结果背后的含义,他很快联想到之前几度出现的那个和卿城容貌十分接近的女人,那个女人几次出现的时机都很巧妙,几乎每次都和命案有关,正经算起来,怕是连卿黎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干系,以她和卿城之间如此相像的容貌来看,最匪夷所思也最大胆的猜测,她很有可能是卿城的母亲,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抛开她为什么要装死,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不和她相认的问题不谈,现在还面临一个巨大的悖论,卿城和卿黎极有可能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如果那个神秘女人是卿城的母亲,那她也同样是卿黎的母亲,虎毒尚且不食子,一个母亲……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儿子痛下杀手?
还没等他把思路捋顺,卿城就站了起来:“之前几次出现的那个和我容貌十分相近的女人,她一定和我的身世有关,我和卿黎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大约也得等她再次出现才能有新的线索了。”
沈谅桌上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沈谅接通之后立刻就递给了翟天:“小唐找你。”
“天哥,你赶紧来巡捕房一趟,”小唐的声音很着急,“对了,千万别走正门,刚刚消防队的人过来接受调查,现在门口被跟着他们来的那些西摩路的老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西摩路那场大火除了让那些连体洋房被烧毁之外,还有周边的居民都受到了影响,姚芷君的报道虽然被压了下来,但哪有不透风的墙,出事当天那么多人在现场看着,去而复返非但不救火,还在受害者的家里翻箱倒柜,直到今天都没给出个说法来,消防队无论怎样澄清,都没人相信第二次穿着同样衣服到达火灾现场的并不是他们的人,在巡捕房门口激烈对峙着。
卿城赶回去处理卿氏的事了,沈谅也留在医院继续干活,翟天赶到巡捕房的时候,看到门口挤满了人,还是从后院的小门绕进去的。
姚局长正和消防队的人开会,杜琅刚问完第一次赶到火灾现场的消防队长邓多青的话,有些头痛地皱着眉,他推了推眼镜,看着推门进来的翟天叹了口气:“调查结果出来了。”
这次的影响太过恶劣,姚局长是亲自带队调查的失火原因,调查结果显示,最先着火的是武定路上的铜匠铺和煤球店。铜匠铺的老板娘说,她看见火花从自己家的电线上窜出来,当她慌张地抱着孩子逃出屋子时,发现隔壁的煤球铺还有西摩路上29号的木棚都已经燃烧起来了。
消防队这边也明确表示,火势刚起来的时候,他们就接到了报警电话,并且迅速感到了火灾现场,武定路的民房用料都是木材,非常易燃,但消防队员训练有素,仅用了半个小时就把火给扑灭了,然后收队回去,这件事得到了小唐和姚芷君的佐证,当晚他们目击的事实就是如此。
武定路转角相交的,是西摩路公馆区,有12幢联体洋房,一所小学,还有一个橡胶厂,这些建筑的用料则为砖木结构,上面有一片铅皮的闷顶,比起武定路上的民房,不那么容易燃起来,然而就在消防队员们撤离后不到半小时,只听见西摩路上27号楼三楼发出一声“砰”的闷响,随之红红的火苗冲天而出,而27号楼主人朱再林一家人正在起争执。
朱再林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他家里人对他和卿黎之间的勾当也不甚了解,相当配合问话,但根本问不出来什么有效信息,这房子原本也不是他们的家,朱再林的老母亲还十分不适应住这么大的房子,火灾当天还在家里不慎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朱再林还责怪妻子没有照顾好老人,由此才引发的争吵,现在老人还在医院,儿子认了杀人罪,又畏罪自尽了,一家人搬回了原来的小房子里,实在也是有些凄凉。
调查完之后,姚局长组织大家开了个简单的会议,巡捕房也针对这次火灾得出了一个初步结论,火灾烧毁了这12幢连体洋房,并不是由于消防员不救火所致的,主要是火灾势不可挡及房屋建构的原因。
但这样的结论显然并不能服众,27号三楼第二次起火的火源仍难臆测,究竟是外部烧入还是内部起火,根本说不清楚。因为尽管调查结果显示第二次起火的原因是由闷顶所引起,但另有传言说,巡捕房在现场调查时,发现了27号楼外围有汽油的痕迹。再这样的情况下,朱再林又被以谋杀罪关押起来,没过多久竟然在狱中自尽,于是便有了一个隐秘的说法,这场火灾的根本原因在于朱再林办事不力,得罪了浦江商会,被逼无奈下愤而纵火。
“流言是越传越夸张了,”杜琅低头在案宗上敲了敲,“浦江商会那边承认洋房是他们的产业,也承认卿黎此前和朱再林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可现在两个人都死了,他们对于这次火灾完全推得干干净净,朱再林究竟是办事不力得罪了浦江商会自己纵的火,还是有人故意要把卿黎的死指向他,都不得而知,事情有些棘手。”
翟天听完居然轻笑了一声,然后才说:“你们查到的朱再林那些所谓家人,都是浦江商会找人假扮的,他真正的家人早在三年前就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这也是卿黎惯用的伎俩,以此作为要挟,逼朱再林替他卖命,只不过朱再林不知道,卿黎这人办事从不喜欢惹麻烦,小孩儿和女人在浦江商会长期待着还不被人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大?他早就做了安排,三年前朱再林的太太和儿子就已经死在了公共租界的烟馆里。”
这些事如果不是卿城接手浦江商会,清理卿黎那些心腹的时候发现,然后告诉翟天,以卿黎办事的严谨,巡捕房根本无从查起,杜琅听完之后眉头皱得更深了。
“幸亏朱再林的尸体因为火灾案还没结,没让他那些‘家里人’领回去,要不然现在就是一点线索都没了,”杜琅把烟斗从嘴里拿出来,“这样,把尸体送去沈院长那,让他好好验验尸,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朱再林的尸体没什么可查的,死因明确,一目了然,沈谅验尸的时候只是额外注意到了一点,就是他身上有许多老旧的伤痕,巡捕房的人没时间对他动手,他就自尽了,也就是说最有可能造成这些伤痕的说之前卿黎安排到他身边监视他的“家人”。
“提审吧。”杜琅当机立断,“现在火灾的事已经有了定论,但老百姓显然都不满意,正好把这件事捅出去,浦江商会自己造的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可惜浦江商会现在是卿纬说了算,他办事风格简单粗暴,直接给出巨额赔偿金,那些一直闹事的受到火灾殃及的住户拿到钱就老实了。
小唐回侦探社的时候说起这事还十分感慨:“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姚芷君听完把手里的杯子“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沈谅和小白同时被吓了一跳,翟天看过去,皱着眉问:“怎么了这是,进门开始就不说话,一来动静就这么大。”
姚芷君咬着唇不说话,小唐就轻言细语地安慰她:“不管怎么样,那些受灾的人总算是得到了赔偿,房子也能好好翻新一下,浦江商会财大气粗,咱们这也算是劫富济贫了。”
翟天问:“你怎么这个点了还没去报社?”
姚芷君憋了一肚子火,这时大声嚷嚷道:“还不是老头子!龚戎死了之后,新上任的那总编一点主见都没有,老头去施个压就莫名其妙把我停职了,以前龚戎还得找个理由呢,现在什么原因都没有,说停职就停职了!”
沈谅也来凑热闹:“停职就停职呗,刚好你和小唐多点时间约会嘛,别这么大火气,晚上给你熬个老鸭汤去去火?”
“没空!”姚芷君“蹭”地一下站起来,“老头要带我去相亲!”
“吧嗒”一声,小唐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沈谅和小白面面相觑,翟天都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最近姚局长终于从姚芷君被绑架的事情里恢复过来,打起精神带队开始查案之余,还没忘了去跟新上任的总编打招呼,说来说去只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姚芷君受到先前的惊吓还没完全恢复,先让她停职休息一段时间,这新总编很给面子啊,二话不说就把这事儿给办妥了,谁知道姚局长还不满意,等火灾案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了,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放下公务,开始给姚芷君安排各种相亲宴。
姚芷君说完,把碗往桌上狠狠一放:“不能忍了!我之前是看他身体不好,没放开跟他作对,现在他还越来越来劲了!”
沈谅看看她又看看小唐,建议道:“要不让小唐陪你一起去?”
翟天当机立断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唐一路上都很忐忑,姚芷君很烦躁,几次都在车上手舞足蹈地大吐苦水,翟天按住她:“回去老实点儿,你爸身体不好,别惹他生气。”
“我还身体不好呢,他怎么成天气我呢!”
翟天看她一眼:“我看你中气十足,身体好得很。”
“天哥哥……”
“行了,”翟天低喝了一声,“你知道你出事的时候你爸成什么样了吗?现在紧张些,是为谁?”
姚芷君从前一心想着跑新闻,把她停职这事儿要放在过去,她早就闹翻了,不过现在她身边有小唐在,浦东浦西换着地方逛一逛,一天就过去了,倒也没多说什么,可姚局长现在突然带着她开始满上海滩赴相亲宴了,这让她怎么忍?总不能跑到她亲爹面前去说,我心里有人了吧?
心里话不能说,能说的就都是不中听的话了。
小唐的脸寡白的,双手紧紧捏住,一直闷不吭声的,翟天瞥他一眼,突然问了一句:“怎么,不想负责?”
小唐猛地一顿,脱口而出道:“谁说我不想负责!”
姚芷君看向他,翟天轻笑一声:“肯负责就好。”
“什么意思?”小唐急急问,“天哥,我能怎么负责?”
翟天却不再说了,姚局长在家里等了半天,没把姚芷君等回来,却把杜琅给等来了,他一进门就笑道:“怎么,嫌芷君在家里闹久了,着急把她嫁出去?”
“若是我能护她周全,她想什么时候出嫁就什么时候出嫁,”姚局长叹了口气,“可你也知道,如今我已是自身难保……”
“天哥哥,你一会儿别拦着我!”还在院子里就听到小祖宗的声音了,“老头这是病糊涂了,只有我能治!”
杜琅笑道:“瞧瞧,治你的人回来了。”
更多章節請下載APP
海鷗小說APP 海量小說 隨時隨地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