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几天后,毕骏捷带着妹妹毕丽敏亲自向裴君遥道歉。见面的地方是江城新开的一家茶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装潢古韵大气。大概是怕被认出来,毕丽敏戴着口罩,脸色苍白,声音紧绷地对裴君遥说着表达歉意的话。裴君遥很喜欢这家茶馆的装修格局,兀自用手机拍着照片,过会儿才冷淡地点点头。这还是看在周景原的面子上,以及之前毕丽敏第一时间在网上澄清并道歉,她才勉强没有追究,否则她肯定会起诉到底。饶是茶香、景美,她仍旧没有坐下去的兴致,周景原看出来了,提出带她去走走。和裴君遥一样,毕丽敏道歉之后也一直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快要离开的时候,她被哥哥推了推才醒过神来,目光跟裴君遥对上,她迅速移开了,眼神中有一丝涩意。裴君遥不以为然,挽着周景原就要离开。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她配不上你。”毕骏捷扯了扯妹妹的手臂,不赞同道:“你还在说什么?”裴君遥回身看去。毕丽敏仿佛被激怒,泪水充盈着通红的眼眶。她望着周景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她配不上你。”周景原皱眉,片刻后拢了拢裴君遥的腰,认真道:“是我配不上。”毕丽敏如遭雷击,心底最后一丝念想消失殆尽。周景原摇摇头,对裴君遥说:“走吧。”周家。青绿藤蔓缠绕着古韵的老宅,夕阳在天边绘出丰富的色彩。今天是月末周家各个辈分的亲戚回老宅吃饭的日子。小孩们在花园里追逐玩闹,云涟叮嘱阿姨照顾他们,从花园出来后,同辈几个妯娌在客厅已经聊完了一轮。见云涟过来,也把她拉进话题里面:“上次雯雯拿手机给我,说他哥哥求婚,视频都在网上火了,我还不信呢。嗬,结果还真是!这女孩长得漂亮又有气质,云涟你可有福气了。”云涟面上淡笑,心底却只想把周景原的耳朵拎起来狠狠教训一顿,儿子求婚,她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她有那么可怕吗?还怕她欺负他媳妇不成?不过也是,她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同辈中最有主意的一个,高中时不声不响地赚了第一桶金,大学毕业后又义无反顾地出了国,盘弄猫猫狗狗。老爷子一气之下断了他所有的资金来源,可他其实最不缺的就是钱和赚钱的头脑。现在求婚也是不声不响。他们这样的家庭,很难有自己的选择空间,老爷子想为他牵线搭桥程家的女孩,就老爷子那个倔脾气,恐怕又是一场大战。云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跟她关系最好的大嫂知道个中缘由,小声说:“爸在上面下棋呢。”“嗯……”二楼书房,耄耋之年的老人精神矍铄,笑声洪亮:“嘿,我赢了!”黑子落下,一个让人无从下手的死局堵得对面的老头——同样年纪、身形微胖的老人直摇头:“你啊你,真是奸得很。”周老爷子抿了口茶,乐呵呵道:“老程啊,这你就不能怪我了,我可是露出了不少破绽。”老程道:“下把我肯定能赢你。”又重开一局,周老爷子闲聊道:“过几天我把那浑小子叫回来,你把澜澜也带过来让他们见一面。”“我说你真是老糊涂了,强扭的瓜不甜,咱们又何必呢?”老程不赞同道。周老爷子哼了一声:“他能不听我的?再说不试试又怎么知道?我和荷娟当时不也是双方都不同意,但后来不还是结婚了。这几十年来,我们可从没吵过一次架,你说现在这些兔崽子动不动就闹离婚,还不是自由恋爱搞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无道理。”被默默喂了几十年狗粮的老程叹息:“可你和荷娟开始前,也没有跟别人求婚啊。”“啥?这兔崽子跟别人求婚了?”云涟走进书房时,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周老爷子勃然大怒,准备说这事儿的云涟决定还是默默退下。哪料到慧眼如炬的周老爷子一眼就看到了她,问:“那兔崽子手机号码是多少?”被问了三次手机号的云涟:“爸,半个月前不是给过您吗?”周老爷子愤愤道:“这兔崽子把我拉黑这么多次,我当然也要拉黑他。”云涟在心里吐槽:爸,您贵庚啊?要来手机号后,周老爷子也没自己打,只是说:“你跟他说让他晚上回来吃饭。”云涟的电话打过来时,裴君遥正和周景原在沙发上看电影,看着看着,事情就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她脸红心跳,推开身上的男人,气息略喘:“你电话。”周景原皱眉,伸手拿过茶几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正准备挂断,却顿了顿,手指悬在半空中——是他妈。他将毛毯披在她肩上,在沙发上坐好,恢复一贯正经的模样:“喂?”裴君遥在旁边整理好衣服。过了一会儿,周景原挂了电话,笑眯眯地看向她:“今晚去我家吃饭吗?”“啊?我们不就在你家吗?”过了几秒,她反应过来,略微睁大眼睛,“今……今晚吗?”见家长什么的,她根本就还没做好准备啊!接下来,周景原全程目睹裴君遥是怎样把偌大的衣帽间弄得一团糟的,她先是穿了一件白色荷叶袖的连衣裙走到他面前:“这件怎么样,好看吗?”周景原:“好看。”她低头看了看,皱起秀气的眉毛,觉得不太满意,又去换了一件淡粉色的裙子,问:“这件呢?”周景原:“好看。”裴君遥依然觉得不太满意,换上一件米白色的衬衫裙:“再看看这件。”“好看。”裴君遥有些无语,气鼓鼓地冲他说:“你除了好看还会说什么?”莫名被批评的周景原摸摸鼻子暗想:老婆就是好看啊,他有什么办法?最终,裴君遥还是选了那件白色荷叶袖的连衣裙,果然人的第一感觉最重要。周景原在前往周家老宅的车上,便告知了母亲会把裴君遥带回去的事。这一下周家直接闹开了,准确地说是周老爷子闹开了,他气得头发都要奓起来了:“他还学会先斩后奏了?直接把人带家里来了!我不认!”云涟安抚着像孩子一般闹脾气的老人:“爸,妈就不会像这样让别人难堪。”“谁说的,荷娟和我一边的,我做什么她都会同意!”云涟:“您忘了我刚来家里那会儿吗?您不也是不太喜欢我,可妈就对我特别好。”周老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陷入对故妻的思念中,半晌悠悠道:“是啊,荷娟总是这样……”云涟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反应迟钝的老爷子才反应过来:“哎,不对,明明是这小子做错了事,我还不能说他了?”“是是。”云涟应承。02裴君遥在心里模拟过无数次见家长的场景,但没想过一见就是一大家子!从进门开始,她和十几号人打了招呼,全程都晕晕乎乎的。其实不怪大家伙对她过分热情,周景原可以说是家族里异类般的存在,长辈欣赏他卓越的才能,因此对裴君遥关注有加;小辈们虽然崇拜这个大哥哥,但主要还是被裴君遥的美貌闪了眼睛。这会儿裴君遥坐在沙发上,大家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一派落落大方。察觉到对面一个气质娴静的女人一直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自己,她想起来的路上周景原给她看的照片,便上前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阿姨,这是给您的礼物。”然后,她环顾四周,露出了小女孩般的窘迫:“我不知道家里有这么多人,没准备这么多。”大家笑了笑,没在意。有人问:“你是裴家那个小孩吗?你爸爸叫裴启恒?”她微笑道:“是的。”大家心底了然,裴家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两家门当户对,倒是天作之合。云涟越看裴君遥越喜欢,将她拉到一边,也回赠了一个礼物,是一个手镯,通体颜色透亮,质地温润。裴君遥欣然接受,心里也略微松了口气,心想自己今天应该表现不差。云涟握着她的手:“我带你去见爷爷。”刚才还在旁边和人说话的周景原,听到这话立马跟了上来。云涟气笑了:“你跟上来做什么,你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周景原抿唇。云涟摆摆手道:“行了,爷爷的脾气你也知道,倔是倔了一点,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裴君遥察觉这次去见周景原的爷爷应该不简单,当即有些担忧。云涟似是察觉,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有阿姨在呢。”二楼书房,周老爷子正在和老程下棋。裴君遥随同云涟进来时,发现周老爷子的目光都没往这里看一眼。云涟见自己未来的儿媳妇被晾在一边,有些无语道:“爸,您要是再这样我就生气了。”周老爷子冷哼一声,喝茶的间隙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孩,气质倒是出众,但这事不能这么简简单单就揭过。死小子可以不接受他安排的婚姻,但先斩后奏就是不行,求婚如此这般,那后面结婚,他这个做爷爷的是不是还要从别人那里听说?云涟有时候对这个公公真的是无能为力,自从婆婆病故后,他没人管着,便越发放飞自我。见着未来儿媳一双漂亮的眉毛纠结在一起,云涟正欲继续劝说,却听见裴君遥突然道:“爷爷,您这步棋不能下在这里。”所有人都怔了怔,周老爷子带着不解的目光看过去。裴君遥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指着棋盘上的另一个地方:“您要是下在其他地方,就中了陷阱,这里是唯一的突破口。”周老爷子顺着她的话再细细琢磨了一番布局,不禁一拍大腿:“老程啊,你这个陷阱挖得好!”老程悠悠道:“得了,怎么着我也赢不过你,现在你又有了一个小帮手……”周老爷子这才重新打量了一番裴君遥,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居然棋艺精湛,比那几个一听说要被教下棋就哇哇大叫的兔崽子可招人喜欢多了。他难得为自己刚才的刻意忽略感到愧疚,朗声道:“你坐吧。”之后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倒是和谐。云涟松了口气,心说:这要是换了个人可能还搞不定吧。裴君遥其实没多想什么,她爷爷脾气也不好,她早就已经学会如何用宽容的心态包容这样的老人家,她刚刚倒是真的被棋局吸引了。小时候有一阵子她身体不好,被母亲送回风景秀丽的老家养病。在那里认识了一个退役的国家队选手,因为同龄的孩子少,她便黏上了这个好说话的大姐姐,发现下棋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性格活泼的她也能常常一坐就是一天。周老爷子是个棋迷,又拉着裴君遥下了几盘棋。周景原见他们久久不出来,有些不放心,索性不请自来。老爷子执棋的手一顿,瞪他一眼:“下次君君来就可以了,你不用过来了。”周老爷子对裴君遥的称呼已经改成了君君。周景原没想到两人在下棋,一时半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过后才乖乖地喊了声爷爷。周老爷子冷哼一声,正要继续批评他,裴君遥吃了一颗棋子,“嘿嘿”一笑:“爷爷,您再不认真,我可就赢了。”周老爷子连忙指挥他坐下:“行了行了,别打扰我下棋,你先坐下。”裴君遥偷偷地冲周景原眨眼,周景原轻笑——啊,忽然好想揉揉老婆的脑袋啊。……一直到楼下有人过来催他们吃饭,老爷子这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裴君遥凭借精湛的棋艺笼络了老爷子。一大家子人吃饭总是热热闹闹的,裴君遥身边有位妇人抱着个小孩。小孩忽闪着大眼睛,对裴君遥伸出手:“抱抱。”妇人惊讶道:“哎呀,囡囡从来不让其他人抱的,今天这是怎么啦?”小孩“咿咿呀呀”道:“窝要漂酿洁洁(我要漂亮姐姐)。”大家一阵笑。吃饭的时候,裴君遥被不停地夹菜、赞美——已然成为团宠。晚上,裴君遥在大伙的热情挽留下留宿在了周景原的房间。他的房间就像他的人一样,处处透着简洁到极致的冷淡风格。裴君遥四处看了看,发现抽屉里有一大摞奖状,她看了眼校名,好奇道:“你是在十四中读书的?”房内只开了一盏光线偏暗的昏黄壁灯,女生将垂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莹润的耳垂,卷翘的睫毛投下阴影,周景原一时有些恍神,半晌才“嗯”了一声。裴君遥眨眨眼道:“我就在隔壁呢,十七中!”十四中距离十七中是真的近,只隔了一条街,她有没有哪一次出去吃饭的时候,碰到过周景原呢?她不禁呢喃:“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了。”可观摩周景原读书时那冷淡且不解风情的性格,估计会把她当成“嗡嗡嗡”的苍蝇吧?他搂住她的细腰,亲了亲她的脸,眼中情欲闪动:“不晚。”她脸一红,推开他:“不要……这是在老宅呢,唔……”看着身旁一脸餍足的男人,裴君遥伸手戳了戳他的喉结:“你今天怪怪的。”周景原看了她一眼,忽地笑得很邪气:“大概是因为幻想的对象,终于有了脸吧。”裴君遥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红得快滴血。这个人,是在一本正经地耍流氓吗?03半年后。裴君遥和周景原的结婚典礼选在新建成的流浪动物收留中心举办,这里远离高楼大厦,只有蓝天白云,原野的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倒是户外婚礼的不二选择。裴君遥还有一个超强伴娘伴郎团,家里的四只小崽子全部派上用场,黑子和二哈打着小领结,威风凛凛;俊幺和布丁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四只宠物任劳任怨地为自家主人的婚礼添光添彩。当天,场地两边铺着排列整齐的洁白座椅,中间是一条地毯,尽头是用各色花簇点缀而成的拱形门。高处的看台上,屏幕里正放着裴君遥和周景原在婚前拍摄的一部Vlog,背景音悦耳。因为两家的背景,婚礼上来了不少人,此时被专门布置过的收留中心大厅,悬着璀璨的水晶吊灯,G调小提琴音乐缓缓弥漫,系着温莎结的服务生扶着托盘走动,人们端着酒杯三三两两扎堆谈笑,红色的酒液晃动,杯壁倒映出一派衣香鬓影。“没想到还有明星!君君,你猜猜我刚才看到了谁?”苏苏兴奋地跑进化妆间,嘴里念念有词。当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她有些愣住,洁白的婚纱裙摆铺在地上,繁星般的碎钻镶在裙子上,半镂空的收腰勾勒出裴君遥苗条的身材,长发在脑后梳成了一个漂亮蓬松的花苞,几绺发丝垂在脸颊旁。眼前的女孩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也是今天的女主角,裴君遥即将步入婚姻殿堂,往后余生都会幸福。苏苏的眼眶不知怎么就红了,裴君遥低头整理裙摆,没注意到她的神情,问:“你看到谁了?”见苏苏没说话,裴君遥有些奇怪地抬头,却见她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连忙问:“怎么了?”苏苏上前给她一个大力的拥抱:“真好。”裴君遥体会到她的心情,有些被打动,眨了眨眼,轻笑道:“傻。”她抬头看去,户外的热气球挡住了一半的视线,但还是依稀可见那人西装革履,一表人才,只是往那儿一站,就吸引了不少搭讪者。她有些暧昧地对苏苏说:“今天,你也有惊喜哦。”苏苏一直在化妆室陪她,只刚刚去了趟洗手间,还没有机会与热气球旁那位相遇。面对苏苏疑惑的眼神,裴君遥笑而不语。“咚咚咚!”周景原站在门口敲了敲。苏苏见状识相地把空间留给二人,退了出去。周景原方才在应酬,脸色微红,身上沾了些酒气,他扯了扯领带,走到裴君遥旁边坐下:“累吗?”“还好。”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吃掉了一些口红,轻声道:“留点体力到晚上。”她脸一红,娇嗔般地瞪了他一眼,周景原轻笑出声,旋出了口红为她补妆。看到旁边穿着小花裙子,安静地躺在花篮里的布丁,如今脱敏治疗已经成功了,她松快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不无感慨道:“如果我没有变成猫,恐怕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吧。”“不会。”他轻笑一声,笃定道,“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我回国就是来找你的?”裴君遥是真的没想到,不禁愣住,原来,她就是那只红眼睛的兔子?接下来,就是一阵忙碌,到了时间,嘉宾就位。裴君遥永远记得,那天温度27℃,冷热适宜,惠风和畅,她穿过长长的地毯,走向周景原,而后把毕生交付于他。司仪话毕,他掀起她脸上的轻纱,在她唇边烙下一个吻,说出了那句:“我愿意。”热气球在天上飞,天上的摄影师捕捉到新娘在听到那句“我愿意”后,眼角流出泪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人不是活一辈子,不是活几年几月几天,而是活那么几个瞬间。她想,人生只这一个瞬间,便足矣。“下面是各位未婚女同志最期待的情节啦,请新娘转过身,将手里的捧花往后抛。”裴君遥朝着苏苏的位置扔过去。苏苏还没反应过来,等她伸手的时候,捧花已经在她手里颠了两下,朝着地上落去了,她一声惊呼,下一秒,一只手将捧花捞起来,男人一袭得体的白色西装,眉眼英俊而熟悉,他笑道:“这位小姐,我明年能不能结婚就靠它了,你可要接稳啊。”说着,把捧花递给了她。苏苏眨眨眼睛:“徐嘉忆……你回来了?”他笑得有点欠打:“怎么了,不敢相信,还是说,被我的美貌迷住了?”往常他说这样的话时,要么受到她的一顿捶打,要么就是被吐槽油腻。可今天,眼前的女孩将发丝别在耳后,笑得比春风还要温暖:“嗯,被你迷住了。”他哑然,半晌后,伸手将她抱住,叹息一声:“我想你了。”周景原笑道:“她倒真的发展了一下自己的感情。”裴君遥从后面轻轻地钩住他的小拇指,低声撒娇道:“唔,脚难受。”她还不习惯长时间穿高跟鞋,现在只觉得脚后跟一阵不舒服。周景原将她大半个身子揽在怀里,接下来的应酬能推则推,留她一个人在待客室休息。晚些时候,两人回到新房,周景原在客厅接电话,裴君遥先进了卧室,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有些害羞,忍不住揉了揉脸。“嘀嘀”,手机有消息发来——苏苏:“嘿嘿嘿,洞房花烛夜,要不要给你家那位来点刺激的?”裴君遥:“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苏苏:“嘿嘿嘿,你在想什么啦!此刺激非彼刺激,如果周景原发现洞房花烛夜这天自己的老婆变成了一只猫,会是什么反应呢?”吃饱之后,人就开始想一些暗戳戳的点子……比如之前周景原威胁要把她扔去非洲的事情,已经被她严格地记在了小本本上,成为事后反击的根据。裴君遥:“是不是有点无聊?”半秒后——裴君遥:“这种无聊幼稚的事情,我还蛮喜欢的。”她被勾起了玩心,在周景原打电话的时候,暗搓搓地把布丁抱到了卧室。十几分钟后——当周景原火急火燎地赶来卧室时,只看到床上坐着一只猫,身下是婚纱裙。浴室没人,洗手间没人,次卧没人……他回到卧室,看着床上睁着大眼睛的猫,不禁后退了几步,显然难以接受。裴君遥躲在衣柜里,透过细缝往外看,心里乐道:“吓到了吧!吓到了吧!”只见周景原搓着后脖子来回踱步,然后将猫抱下来,绕到床的另一边。裴君遥不知道他要干吗,静静看着,想继续看他笑话,没想到下一秒,他却猛地转过身将衣柜打开,手臂撑着柜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衣角都出来了。”她仰头,气鼓鼓地说:“那你还假装以为我变成了猫。”他将她抱起来,笑道:“老婆要一点事前小情趣,我也可以接受啊。”事前小情趣……这人为什么现在说话都这么色啊!她作势要从他身上下来,可他根本没给她逃走的机会,将她抱到床上,轻声安抚:“别怕。”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他的吻落在她的耳垂,她只觉得浑身战栗。在迷迷蒙蒙的光影里,她仰首,只看到摇晃的世界与那双墨黑般的眸子,他灼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边,说:“谢谢。”“谢谢你嫁给我。”……次日醒来时,裴君遥浑身酸软,余光一瞥,周景原已经起床了,正站在床边穿衬衫。阳光从窗外洒进来,他漂亮的手指在逆光中跳动,扣到倒数第二个扣子。见裴君遥醒了,他微微一笑,俯身在她额头上烙下一个吻:“早安,周太太。”04结婚后不久,江大举行校庆,裴君遥和周景原都收到了邀请,两人挽着手走在校园小道上,宛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路过主席台时,裴君遥脚步顿住,说:“第一次见到你,你在台上讲话。”现在想来,当时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拓在脑海里,他的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声音沉稳好听。周景原笑了笑,两人继续往前走,在一处海棠花树下面,他停住:“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这里。”闻言,裴君遥眨了眨眼,以她对周景原的关注程度,如果发现他距自己三米之内,她会发现不了?可是她脑海里,居然没有这段记忆。周景原道:“当时,你在哭。”经过他这一提醒,她想起来了,不禁恍然道:“是那次啊……”她默默地问:“我哭起来很丑吧。”他掐了掐她的脸蛋:“不丑,你啊,可是在恃靓行凶。”恃靓行凶……这是苏苏一直以来对她的形容,没想到被他记住了,裴君遥莫名感到有些囧。“景原!”迎面走来几个男人,像是他以前的同学,裴君遥不认识。众人寒暄了一番,其中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向裴君遥伸出手道:“弟妹,你好啊,我叫沈诺,之前也是跟景原一个宿舍的。”裴君遥点点头:“你好。”她有点奇怪,既然是周景原的舍友,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沈诺笑说:“我大三那年家里移民,我也顺带从江大退学了。”说罢,他看了看两人,一副感慨的模样,“说真的,在国外听到你们结婚的消息,我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大学那时候我发现景原手机里有一张你的照片,还以为他终于有了心仪之人,没想到他很干脆地就否定了我的想法。现在想来他应该是不好意思才反应这么激烈,是不是,景原?”周景原笑了笑,对裴君遥说:“你在海棠花树下那个哭包的模样,令我印象深刻,故此拍照纪念一番。”啊,所以这个人偷拍她照片,早就对她起了歹意,还死活不承认!众人说笑着往礼堂走去,上午十点,校庆典礼正式开始,周景原作为十佳校友之一上去致辞。周景原一向是好学生的典范,演讲稿也写得规规矩矩,回顾过去、展望未来。但因为他长得有点儿“犯规”,其他几位校友一身轻松上去,再一身轻松下来,只有他被台下女学生强烈的呼声留住,回答她们的问题。几个私人问题都被他四两拨千斤地略过,他有些不耐烦,这时一个女生拿着话筒站起来:“周学长,听说您太太也是江大的,当时您是怎么追到您太太的呢?”他一怔,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台下,刚才还在位置上的裴君遥,不知道去哪儿了。似乎只要一想到她,他心底便溢出柔软,眉宇间的不耐烦散去。他拿起话筒,缓缓道:“当时我一心在学业上,对她的感情,也是毕业之后很久才明白。因此中间也有了一番波折。所以,在座的同学们,人一生中会碰到很多人,顺眼的却没几个,‘求真、勇敢、坚持’不正是我们江大的校训吗?”底下,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他将话筒交给主持人,从台上下来。仍然不见裴君遥的身影,他四处寻找着,却看到她在后台被一个男生拦住。男生约莫二十岁,模样青涩,有些紧张道:“学姐,你是哪个系的……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周景原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信步走过去,大手将女人挽到自己身旁:“她已经结婚了。”男生没想到刚才还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男人,正是这位“学姐”的丈夫,顿时脸色一片通红:“抱……抱歉!我不知道。”而后便迅速跑开了。裴君遥看着周景原:“我还以为你要很久才下来呢。”周景原刮了刮她的鼻子:“没办法,等不及了,怕老婆被拐跑。”都说结婚之后,感情就会变淡,但周景原对她,还真是数年如一日地紧张,这算是甜蜜的负担吗?周景原又揉揉她的手,说:“我们今年要个小孩吧……下次带他一起来,省得你再被误会。”裴君遥伸出“小爪子”挠了挠他的腰窝,故意逗他:“我要是不想生呢?”周景原脸色一变,抓住她乱动的手,哑声道:“别乱来。”她现在对周景原的敏感点门儿清,特别喜欢看着他脸红又无可奈何的样子。饶是被警告,她仍是伸出另一只“爪子”挠他,他耳根都红了。最后他不得不把她两只手都捉住,轻轻地啄了一口,瞪着她:“晚上等着。”裴君遥窃笑——等就等。05说着“等就等”的裴君遥,不久后,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当她把这件事告诉周景原的时候,本以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会用内敛的方式表达喜悦,却没想到他愣了片刻,直接将她抱起来转了一圈,兴奋道:“我要当爸爸了!”为了照顾裴君遥,周景原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了专业人士打理。原本宠物医院的事情,他也想一并交出去,但孕期的时候,裴君遥情绪波动很大,觉得他这个闲人很碍眼,不停地催他去上班,他便只能做做样子,去医院做些闲散的活儿再回来。这天,周景原去上班,刚好新招的助理也来了。最近裴君遥胃口越来越刁钻,抱怨早餐不好吃。他心里想着菜谱,却一不小心撞到面前的人,女助理的咖啡被打翻,褐色的咖啡全部洒在了白裙子上面。他愣了愣,而后道:“抱歉。”助理看清周景原的脸,脸色微红,摆摆手:“没事没事,周医生,我是您的新助理,我姓路。”周景原点点头,给她吩咐了工作,而后扫了一眼她身上裙子的款式,走进了诊室。下午时,他让前台把新买的裙子给助理路小微。当路小微在更衣室看到这条裙子的LOGO时,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条裙子的价格,恐怕是她那件的十几倍。她穿好裸白色的裙子,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只觉得自己心跳莫名加速。原本她瞧不上这家小小的宠物医院,只是作为换工作的过渡。却没想到第一天来就看到一个外形这么出色的男人,而且从买衣服的品位来看,经济实力还不俗。她从员工更衣室出来,正是午休,几个员工坐在前台沙发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周医生老婆不是怀孕了吗?他怎么还来上班?”“是啊,而且最近总是工作到很晚才回去。他不是我们医院的股东吗?不来都没人说他吧。”“听说,孕期的女人一般情绪波动很大,有时候你都难以理解她为什么会发脾气。我表哥就是因为受不了我表嫂这样,两人很快离了婚。不知道周医生是不是这个原因……”“不会吧?我以为周医生是二十四孝老公呢!”……路小微从旁边路过,心里“咯噔”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衣角,她心底有些想法呼之欲出。这天晚上,“受不了老婆坏脾气”的周景原仍旧坐在电脑前,迟迟未下班。若有人凑近看一眼他的电脑屏幕,便会发现上面写了四个大字:孕期食谱。路小微路过周景原的办公室,走进更衣室,换上那天他送的那条裸白色裙子,将领口下扯,改成一字肩,露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锁骨与肩膀。灯光下,女人的肩膀白得发光。她对着镜子补了一层淡淡的口红,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周医生。”她端着杯咖啡,推门而入。周景原的心思还在电脑上,示意她把咖啡放下就可以了。然而路小微却拉了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双腿交叠,左脚脚尖跷起,差一点就能碰到他的小腿。她眼眸婉转,轻声道:“周医生每天这么晚下班,很累吧?”周景原皱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有什么事?”“没事。”路小微低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声音羞涩,“我就想陪陪你……”这满含暗示的话,周景原要是再听不懂,他就白活了二十几载了。他将笔记本合上,往椅背靠了靠,冷淡道:“我已经结婚了。”路小微深呼吸一口气,用满含期盼的眸子看着他:“我不介意的。”客观来讲,路小微长了一张初恋脸,一双清澈的杏仁眼特别能蛊惑人。但周景原却觉得有点搞笑,他面无表情地将外套搭在手臂上站起来,路过她身旁时脚步顿了顿,声音清冷:“我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教养才能让你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他锋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你连我太太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闻言,路小微的脸色唰地变得苍白。回到家后,周景原把这件事当作笑话告诉了裴君遥。裴君遥难得开始反思自己,揪着他的衣袖甩来甩去:“老公,我再也不赶你走了……”周景原掐了掐她的脸蛋:“知道就好。”十月的某天,裴君遥还在翻看给宝宝准备的衣服,忽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喊道:“老公,我……我好像要生了……”她被火急火燎送去了医院。距预产期还有很久,生产风险比足月儿要大,这突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收到消息的云涟,一大早就赶到医院,守在手术室门口。安抚了亲家几句,她转头看去,一向沉稳的儿子站在窗户前,神色阴霾。何时见过他这副模样?云涟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到医生从手术室出来,表示母子平安,周景原才松了口气,一颗心像在狂风骤雨中备受摧残,堪堪落地。他没有看一眼小宝宝,径直走到裴君遥旁边。女人脸色苍白,眼角残留着泪水,她笑道:“这么痛我都挺过来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啊?”他俯身,吻了吻她的眼角,沉声道:“嗯,你最棒。”06时间更迭不止,翻过春雷,翻过夏雨,翻过秋风,翻过冬霜。七年后——湾湾流浪动物收留中心。“猫猫狗狗其实都像人一样是会说话的,只是它们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但我们如果用温柔的方式对待它,它也一定会用温柔的方式对待我们。这里有很多小动物都是被主人抛弃的,你们要仔细看哦,它们都很可爱。如果以后让我知道谁抛弃小动物,我就不跟他玩儿了!”只见收留中心的大堂内,一行四五个背着书包的小萝卜头往里面走,最前面的男孩外貌出众,眉宇间有几丝神色似周景原,但性格却更像裴君遥,说起来话雄赳赳气昂昂的。几个小萝卜头好奇地打量四周。忽然,有一个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手中抱着一只受伤的狗。这人看向四周,发现只有一群小孩,急忙问道:“小朋友,叔叔在路边发现这只狗出车祸了,收留中心有兽医吗?”狗狗后背上的伤口鲜血淋漓、不堪入目,仿佛骨肉都被撞出来了。小萝卜头们被吓到,惊叫着跑开,还有女生直接哇哇大哭。周言琢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还是鼓起勇气上前道:“叔叔,你先把狗狗放到这个软垫上,你总是移动它,它的伤口会变大的。医生叔叔他们都去开会了,前台有电话号码。”男人见这孩子还挺沉稳的,当即放下狗,去打电话。周言琢从书包里掏出纸巾,蹲下来擦了擦小狗被鲜血盖住的眼睛。小狗虚弱地看着他,小小的瞳孔中倒映出男孩柔和的脸庞。周言琢抚摸它的脑袋,轻声道:“没事的,我们会救你。”其他小萝卜头看他这样,也都鼓起勇气围拢过来,七嘴八舌道:“好可怜哦……”“我们小声点,不要吵到它。”“哦,我捂着嘴巴了哦。”“那你捂着嘴巴为什么能说话呀?”“啊……”裴君遥过来接儿子,刚好撞见这一幕。她帮着小家伙给狗狗处理伤口,然后等兽医过来。她看着儿子浑身是血,帮他擦了擦,打趣道:“我们言琢平时不是连猪肉都不敢碰吗?”小家伙一本正经道:“这不一样。”裴君遥笑了笑。小家伙:“今天的事情要跟爸爸说哦,我很勇敢的。”周景原对儿子宠是宠,但颇有些不苟言笑,弄得儿子很怕他。裴君遥揉了一把他的脑门:“好,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去吃好吃的,奖励言琢先点自己喜欢的三个菜。”周言琢挺起胸膛,笑得一脸灿烂。周景原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衣服上红色的污迹,以为这小家伙又在哪里滚了一圈,一点都不爱干净,当即皱着眉头:“怎么搞得这么脏?”周言琢委屈巴巴地噘起嘴,求助似的往妈妈那儿看了一眼。裴君遥扯了扯自己老公的脸:“你啊你,说了不要对儿子这么严厉,他今天是为了救一只狗呢!”周景原缓和了神色,将儿子抱起来扛在肩膀上,用动作来表示对儿子的歉意。周言琢知道自己的臭老爸只宠妈妈一个人,对待他就像垃圾桶里捡来的孩子一样,但他还是选择大方地原谅了臭老爸。他张开双手,喊道:“爸爸,我要起飞喽!”三人在餐厅吃完饭,慢悠悠地在江边散步。这一年,姗姗来迟的初雪,终于在新年前夕抵达。裴君遥停下来,用手心接住雪花。江对岸,有人在放烟火,五彩斑斓的烟火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空绽放。在光影中,裴君遥一眼对上身旁男人漆黑的眼眸。她弯起嘴角,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享受这热闹中的寂静。旁边小家伙指着夜空,一会儿说烟花是这种形状,一会儿说烟火是那种形状。年少时,裴君遥希望拥有轰轰烈烈的人生,拥有浪漫致死的爱情,可后来,她发现与爱人度过的每分每秒,即便面对的是柴米油盐,也没有比这更精彩的人生、更圆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