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事情就是这样。”裴君遥将自己变成猫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周景原。客厅里的灯光温暖,她穿着周景原的衬衫坐在沙发上,微微蜷缩着脚趾,盯着地面。裴君遥现在变回了人,便不能再像之前那般在周景原面前肆无忌惮。毕竟在他眼里,她的形象并不好。害怕周景原又说一些冷言冷语,裴君遥紧抿着嘴唇,忐忑地等待他的回应。她曾经觉得,她不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偏偏就是这个人,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在心里。周景原慢慢地接受了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视线内,日思夜想的女孩穿着他的衣服,一双腿白皙漂亮。一时间,他只觉得喉咙发干,他哑着声音问:“饿吗?”裴君遥有些窘迫,从刚才开始她的肚子就一直在“咕咕”叫,她已经在极力掩饰,没想到还是被周景原察觉。“唔……随便给点吃的就好了。”说罢,她又加了一句“麻烦了”。从冰箱拿出食材,周景原熟练地在案板上把西红柿切成片。裴君遥走到他旁边,捏着衣角低声道:“需要我帮忙吗?”周景原轻笑道:“不用,你先去外面等吧。”裴君遥一怔。男人眉眼弯弯,嘴角轻扬。他……是在对她笑吗?她就像个不争气的孩子,得了一点糖果,心底就升起无与伦比的喜悦。“嗯啊!”裴君遥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周景原。他将袖子挽到手肘,眉眼低垂,神态认真,让人挪不开眼睛。一抹绯红色慢慢爬上她的脸颊,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总觉得……自己好像更加喜欢他了呢。周景原快速地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起锅后撒了一些香葱,香气四溢。裴君遥的馋虫早就被勾了出来,但碍于周景原在旁边,她还是矜持地小口小口吃着。周景原在她对面坐下,大抵是灯光的缘故,记忆里他漆黑冷然的眉眼,笼着一层淡淡的柔光。她有些害羞,冷不丁喝下一口热汤,“咳咳咳”地呛咳起来。周景原给裴君遥倒了一杯温水,柔声道:“笨,慢点吃。”“哦。”她乖乖回答,总觉得,和周景原熟悉之后,他并不像印象中那样又凶又冷……吃完饭后,裴君遥也没有多逗留的必要了。她站在门口说道:“我先走啦,这段时间麻烦了。”周景原轻轻地点头,而后扫过她白得刺眼的腿,一顿。“我陪你吧,先等一下。”周景原走进卧室,片刻后,他出来递给了她一条裤子。“这是……我还没穿过的,你试试,别着凉了。”裴君遥其实经常穿衬衫裙,早已习惯光着双腿,但闻言还是听话地穿上了。两人一起来到楼上,好在是密码锁,裴君遥上前输了密码,几声电子音后,门就开了。久无人住,家具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走进一眼就望到底的公寓,裴君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搬进来时,还没来得及买被子和床垫吧?“要不你今天还是先住我那儿吧。”周景原站在门口,看着裴君遥苦恼的样子,出了声。裴君遥抓了抓头发,纠结了一下:“嗯……谢谢。”她拿了一些必要的洗漱用品和衣服就出来了。这一次,在周景原家,她第一次一个人占据了一整张大床。而周景原的公寓虽然是所有楼层中最大最豪华的,但其他房间都被改成了工作室,他就只能睡沙发……裴君遥在床上又翻了个身,同样是在周景原家过夜,可由于身份的变化,她的心境也变得截然不同。一直到半夜了,她都没有睡着。去了一趟洗手间,经过客厅时,她脚步一顿。身高腿长的男人在沙发上睡着颇有些缩手缩脚,身上的毛毯都掉在了地上。裴君遥走过去,将毛毯捡起来盖在了周景原身上。然而,下一秒,睡梦中的男人翻了个身,将她的手臂压住,她脚下一滑,半个身体都扑在了他身上。鼻腔内,连带着身体里的毛孔,似乎都充斥着专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裴君遥眨眨眼抬起头,周景原不知何时醒来了,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裴君遥只觉得尴尬局促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张口结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周景原被她柔软的身体压得有些燥热,他捂住眼睛哑声道:“还不起来?”大脑短路的裴君遥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爬起来,红着脸说了句“晚安”便跑回了卧室。周景原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才渐渐平静下来。02“景原,怎么感觉布丁最近好像又变回去了,没有前阵子那么有灵性了?”蒙起瞅着布丁,挠头道。说完,他却发现身边空空的,刚才还站在这里的周景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他走到书房,一缕烟草的气息飘了过来。周景原手指夹着根烟,站在阳台上。蒙起是了解周景原的。周景原是他见过的最克己自律的人,从不沾烟酒,除非必要的社交场合,或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不由得走过去,顺着周景原的目光看——楼下站着一男一女,男人英挺帅气,女人美得极具辨识度。女人训斥了几句什么,但更像是娇嗔,提着购物袋的男人连忙很乖地点点头,两人像一对外出购物的恩爱情侣。看看他们,再看看周景原,蒙起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随后掏出手机点开相机,镜头对准楼下。得益于这款主打变焦的手机,这么远的距离,蒙起也看清了女人的脸——他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几秒后,他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在美国那几年,周景原不是常常拿着一张照片在看吗!照片里的女孩穿着学士服笑容灿烂,可不就是她?周景原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有失落,也有一丝愤怒。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和裴君遥的关系已经不一般了,可她为什么在自己面前就是放不开呢?现在她却对别人笑得那么开心,像是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么招人……尤其那个人还是段嘉远,和裴君遥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据说还是裴家钦点的女婿。周景原心生苦涩,他又何德何能在裴君遥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他知道她的明艳张扬,知道她的灵动可爱,但是那些在他面前都成了拘谨。以裴君遥的性子,变成一只猫后,简直就是打开了新世界。所以那些亲昵的,像极了恋人之间的动作,也只是玩笑吧?蒙起难得见好友心思沉沉的模样,拍拍他肩膀道:“我们只是和有些人没有缘分。”“是吗……”烟雾朦胧着他的眉眼。可这缘分,他偏偏想要怎么办?晚些时候,蒙起从楼上下来,正好在电梯外遇见段嘉远。在好友滤镜的双重加持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儿比得上周景原,于是暗搓搓地上前搭讪:“哥们儿,女朋友挺漂亮的啊,怎么追到的呢?”段嘉远正在接电话,冷不丁被问了一句,疑惑道:“什么女朋友?”蒙起一怔:“你没女朋友?单身?”闻言,段嘉远眼神古怪地看了蒙起几眼,随后往旁边走去,对电话那端说:“没事,就碰到个怪人。”“怪人”蒙起有些无语。想到正事,蒙起一敲手心,连忙掏出手机给周景原发了个消息:“哥们儿,我觉得你这缘分马上就有了!”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撮合过不下十对情侣,自己却依旧高贵地保持单身的人,他什么样的红线牵不成?蒙起自鸣得意。几秒后,他却忽然僵住。等等,他为什么单身了十几年还一副很骄傲的样子?另一边,裴君遥好说歹说劝走了被老妈派来在她面前刷存在感的段嘉远,整个人像是脱了一层皮。她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一边“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一边掰手指算了算,自己有几天没见到周景原了?等会儿要用什么理由去见周景原呢?这个问题,在她翻箱倒柜终于挑选到一条满意的裙子,并且化了一个心机斩男妆后,依旧没有答案。算了,她又吃了颗过敏药,然后敲开周景原家的门,眨眨眼笑道:“我来看看布丁啦。”不过,周景原似乎很忙,自给她开了门后,就一直在书房打电话。裴君遥好几天没看到他家的几个小崽子,一会儿揉揉二哈的小肥脸,一会儿又摸摸俊幺的翅膀,一个人倒也自得其乐。周景原从书房的窗户可以看到正在阳台逗鹦鹉的裴君遥。电话那端的人还在叠声地叨叨叨,他皱眉,不耐烦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下次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了。”电话那端被责怪的人不由得看了一下时间,以往都是这个点,怎么今天就不行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周总,您……还有其他的安排?”周景原回:“你说呢?”那人莫名有种自己搅了老板好事的感觉,于是连忙快速收尾,挂了电话。去美国的第一年,周景原投资了一个小小的外贸公司。这几年外贸公司不断发展壮大,但主事人还是习惯有事就向他汇报。他有空的时候倒也乐得指点几句,但今天很显然是没有一丁点儿耐心。“啊!”周景原刚挂掉电话,外面忽然传来了裴君遥的惊叫声。他心中一紧,连忙走了出去,就看到裴君遥被二哈扑倒在地,两人嘻嘻哈哈,这才松了口气,但看到裴君遥的手肘还是被摔红了……他凉凉地扫了一眼二哈:“你今晚的零食取消了。”“呜……”宛如听得懂人话的二哈垂着脑袋,很难过。裴君遥不知道周景原为什么突然对二哈发难,但也只是捏捏二哈的脸道:“乖啦,你都这么胖了。”“呜……”我哪里胖啦?讨厌的姐姐!周景原将窗帘拉上,打开了投影仪,对裴君遥说:“你先看一会儿电影。”随后他走去厨房准备晚餐。过了一会儿,裴君遥红着脸凑过来问:“有我的份儿吗?”周景原一怔:“你没吃?”之前看到段嘉远抱着一大袋果蔬,他还以为他们会回去做晚饭。原本他是想问裴君遥的,可不知为何就放弃了,也许是不想听她说今晚和段嘉远吃了些什么。裴君遥“啊”了一声,歪歪头:“我吃过了吗?”周景原微微扯起嘴角:“我看到你和段嘉远一起买菜回来。”裴君遥摇摇手道:“我们两个都是厨房杀手,他的厨艺比我还烂。”两人一起长大,家里也是世交,有很多次大人不在家,刚好保姆有事,比她稍微不那么养尊处优的段嘉远就派上用场了。但他做的东西……只能果腹,味道不能评价,一评价,她能吐槽三天三夜。裴君遥把双手背在身后,脚尖点着地面,笑嘻嘻地问:“所以,景原哥,你也看出来我其实是特地来蹭饭的吧?”周景原心里酸甜参半——开心的是,裴君遥甜甜地喊他哥,两人的关系无形之间拉得很近。在意的是,她似乎对段嘉远的一切了如指掌。那么,在没有他参与的那段时光里,她是不是也会叫段嘉远哥哥呢?他对一些小细节越发在意上心。看着突然沉默的周景原,裴君遥有些心慌,她扯了扯他的衣角:“景原哥,你在想什么?”周景原回神,恢复微笑:“没事,牛排你要几分熟的?”“我喜欢全熟。”“嗯。”周景原开始煎牛排。第二次吃周景原做的饭,裴君遥依旧没有失望,他煎的牛排,外焦里嫩。她不由得道:“我以后可以常来蹭饭吗?”周景原嘴角弯弯,柔声道:“嗯。”投影仪正在播放一部年代久远的唯美爱情电影。“Some of us get dipped in flat, some in satin, some in gloss. But every once in a while you find someone who’s iridescent, and when you do, 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有些人会渐露平庸,有些人会小有所成,还有些人会出类拔萃。但你偶尔才能遇上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当你真正遇到的那一刻,才能明白其中的美好。03作为一个为好友两肋插刀的行动派,蒙起很快琢磨出一个计划。某日午后,秋风卷起地上飘散的落叶。从周景原那儿得知裴君遥的住所后,蒙起买了99朵玫瑰花,花瓣在阳光下娇艳欲滴。他将玫瑰花递给跑腿小哥:“麻烦将花送给5楼2号的女生,而且一定要特别不经意地说出赠送人姓周。”裴母这会儿刚好来聚水湾看望裴君遥,冷不丁听到前面有人说话,5楼2号……不是她女儿的住所吗?她好奇地凑过去瞥了一眼,玫瑰花中的卡片露出一角,落款是周景原。对这个名字,裴母是熟悉的。裴君遥读大学那几年翻来覆去地在她耳边念叨,说周景原有多么多么好。可是不知怎的有一天女儿不再提这个名字,她问起来时也是三缄其口,看起来两人之间的故事还挺复杂的……难道女儿最近神神秘秘的,和这个周景原有关?裴母催婚心切,当即心情雀跃,上下打量了蒙起一番,心里已经认定他就是周景原,虽然长得残了那么点……蒙起被一个气质矜贵的中年女人盯着看了半天,有些尴尬。他摸摸鼻子,冲她笑了笑。裴母笑道:“小伙子,你是健身教练吗?”蒙起乐呵呵地挠头:“巧了阿姨,我最近利用业余时间在考这个证。”“看来阿姨是没猜错了,你一定会考上的。”“谢谢阿姨!”“哎,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不错的健身房吗?”“啊,这个我知道。”蒙起连忙掏出手机。裴母微微一笑:“那咱们加个微信吧,有事我还能向你请教。”加完微信,裴母以最快的速度扫了一眼蒙起的朋友圈,心里已有一杆秤——这男孩还不错。裴母亲切地问:“你来这儿是找人,还是住在这里?”蒙起挠头道:“呃……都是,也不是。”有电话进来,蒙起跟裴母打了声招呼,便走到一边接听。裴母也不再逗留,上楼找女儿去了。但裴母和跑腿小哥都无功而返了,裴君遥此时并不在家。这会儿,裴君遥正在周景原的宠物医院里,美其名曰是朋友家的猫生病了,她来帮着咨询一下。隔着玻璃门,她看到周景原穿着白大褂在和宠物主人沟通。忽然一个小助理急匆匆地跑出来,诊室门大开,她看见周景原站起身,微微偏着脸,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血痕。宠物主人连忙将狂躁的猫塞进了宠物包里。裴君遥心中一紧,见小助理拿着棉签和酒精过去,她连忙起身走过去道:“我来吧,我是周医生的朋友。”鼻端是女生发间的清香,周景原垂眸,有些失神,随后他声音轻柔道:“你来了。”裴君遥一边用棉签蘸着酒精涂在他的伤口处,一边说:“想不到兽医还是高危行业。”周景原眼神温柔,嘴角含着笑。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裴君遥将手机拿出来夹在肩膀接听,电话那端传来裴母的声音:“君君,你怎么不在公寓啊?”裴君遥现在真的非常后悔把自己公寓的地址告诉了母亲,她叹息了一声:“妈,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想我好不好。”“谁想你哦,我跟你说个事儿,等会儿你把时间空出来,和妈去见个人。”裴君遥没接话。“听话,这是最后一次,你们要是还看不对眼,妈就死了这条心。”“这句话你说过不下十遍了。”“这次是千真万确。”“行吧。”大不了,她直接去告诉相亲对象,自己有喜欢的人不就好了?而这个人……现在就在她面前。她忽而灵机一动:“景原哥,等会儿你有空吗?”周景原抬眸询问:“怎么了?”她心跳加速,深吸一口气道:“你可以假装我男朋友吗?”此话一出,空气沉寂了几秒。半晌,周景原扬唇道:“荣幸之至。”一句荣幸之至,让裴君遥直到坐在相亲餐厅时心思仍在飘然,总感觉自己被撩了呢。手机振动,苏苏发来一条消息:“我的老天!刚有熟人跟我说你在跟一个男人约会……”相亲的餐厅就在苏苏工作的医院附近,裴君遥也没太意外,她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因为被猫抓伤所以戴了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她回复:“猜猜他是谁?”苏苏:“周景原?”裴君遥:“你怎么猜的呀?”苏苏:“瞎猜的。”裴君遥沉默。苏苏:“自从你上次从亲戚家回来后,就在我耳边左叨叨右叨叨,生怕别人听不出来你在聊周景原?说!你们什么时候发展的感情?”就在裴君遥和苏苏聊天时,她对面的位置有人落座了。她粗粗回复完了苏苏几句,关上手机,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四周的气氛有些诡异。她一抬头,这才发现诡异之处。四个人面面相觑。蒙起也是有些发蒙。就在这之前,这位热心的阿姨说要把自己的女儿介绍给他,可为什么他对面坐着的却是裴君遥和周景原?裴母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讪笑道:“哎……君君,有男朋友了,你怎么不告诉妈啊?”转而对蒙起说,“抱歉啊,小伙子,是我事先没了解清楚。”已经反应过来的蒙起连忙摆手,还不忘吹了一拨“彩虹屁”:“没事,阿姨,我觉着您女儿和这位先生真是男才女貌。”闻言,裴君遥偷偷地瞥了一眼周景原,却见他连眼神都没波动。饶是知道他喜怒不形于色,但她原本雀跃的心情仍有些低落。说到底,他只是在扮演一个角色吧,怎么会像她一样连action都没有,就直接入戏了呢?这一幕正好落入裴母眼中,裴母虽然是个被丈夫保护得很好的阔太太,人到中年依旧有着少女心态,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察言观色,更何况这人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她下意识地觉得,女儿和身边的男人并不是情侣,只是为了应付相亲过来诓她的。裴母喝了口茶,轻咳一声道:“君君,你们在一起多久了?”裴君遥正要说三个月,然而刚一启唇,“三”字还卡在唇边,裴母忽然看向周景原道:“小伙子,你来回答。”裴母的小叔子,也就是裴君遥的叔叔,天生耳聋。裴父为了不让弟弟难堪,从小就和弟弟一起学习唇语,而裴母嫁过来后耳濡目染,眼下裴君遥刚一动唇她就明白了。若是平常,周景原必能察觉裴母隐晦的目的。但这会儿面对裴君遥的母亲,他萌生出一丝前所未有的紧张,也许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见她的家长……周景原兀自镇定,却连裴君遥投过来的眼神都忽略了。听到裴母的问话,他脑海里生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从他明白自己的心意到现在,已经有两年了吧?可说两年难免让人怀疑,他微微一笑道:“两个月。”裴母脸上没什么表情,她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了不轻不重的声音。几秒后,她皱眉看着裴君遥,难得露出严肃的神情:“君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催婚,但你实在没必要这样骗我。”裴君遥一怔。裴母:“我生气不是因为你骗我,而是因为你面对感情不端正的态度。”裴母:“上次你在一个男孩家里和我视频,这次却带另一个男孩来见我。虽然你有游戏人间的资本,但没必要。”裴君遥直接蒙了,没想到……自己在老妈眼里竟然还成了一个万花丛中过的浪子?她欲言又止,侧眸看看周景原,又看看裴母,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抱着周景原的手臂将他扯了过来,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我喜欢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周景原怔住,随后一抹绯色顺着脖子爬到了耳尖。蒙起连忙说:“阿姨,虽然这件事轮不到我插嘴,但我和景原是多年的朋友,了解他的为人也了解他的选择。您女儿绝不会像您说的那么三心二意,否则,景原也不会喜欢她。”裴母一怔:“景原?你不是周景原吗?”蒙起:“啊?”周景原愣怔片刻,取下口罩,微笑道:“阿姨,我是周景原。”裴母怔住。隐隐搞清楚情况的裴君遥:难不成她妈以为蒙起是周景原,所以才撮合他们?裴君遥憋笑,摊手道:“妈,这下你搞清楚了吧?”裴母有些尴尬,正准备说些什么,手机铃响了,是裴君遥父亲打来的。裴启恒问起女儿相亲的事宜,裴母支支吾吾地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裴启恒沉默几秒,语重心长道:“卿卿,我就说这件事你不要管,好好地出去旅游买包不好吗?现在好了,女儿被你这么说该伤心了。”裴君遥继续憋笑。说开之后,四人刚刚点的菜也上来了。裴母因为错怪女儿而感到愧疚,不停地给她夹菜。潦草地吃完一顿饭后,她把裴君遥拉到一边说:“君君,你生妈妈的气吗?”裴君遥揉揉肚子,撒娇道:“气的,妈妈都把我喂胖了。”裴母笑着拍了一下她:“那个男孩子还没追到吧?”“嗯……我在努力。”“努力什么?我的女儿他还看不上?”裴君遥深深觉得自己的傲娇一定是承袭了母亲的基因,她笑着挽住母亲的胳膊:“看得上,看得上。”“那感情的事,我和你爸以后就不掺和了,你自己决定。”“嗯嗯!”笑着送走老妈后,裴君遥回到餐厅。蒙起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周景原起身道:“出去走走?”“嗯嗯。”深秋的林荫道,一地金黄枯叶,脚踩在上面,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安静下来后,裴君遥一想到自己刚才强吻周景原的场景,就羞得无地自容。周景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直视着前方,一时两人之间弥漫着沉默。良久,周景原轻轻道:“你总会被催婚吗?”裴君遥道:“是啊,不过,这次之后就不会了。”周景原试探道:“你……不喜欢段嘉远吗?”大学时,裴君遥和段嘉远出双入对,虽然没有公开宣布,但也已经是校园公认的情侣了。而他也正是迫于这一点,所以在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没有选择告白,而是失落地出国了。裴君遥疑惑道:“谁说我喜欢段嘉远了?”想到一些误会,她笑道:“有一次我们院里举办舞会,段嘉远那家伙找不到舞伴,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做他的舞伴。可自从这事之后,大家好像就误会了。“你也误会了吧?”他轻笑道:“嗯。”那他现在是不是,距离她最近的人呢?原来,他并未姗姗来迟。04“你有没有想过,你妈为什么会把蒙起当成周景原让你去相亲,还说是最后一次?”裴君遥家里,苏苏盘腿坐在沙发上,拿着一盒薯片,一手托着下巴思索道:“以我多年阅览言情小说的经验,我怎么觉得是你妈发现了周景原对你有那么点意思才做出这种事呢?”这会儿裴君遥头上别着一个写有“富婆”二字的发卡,正蹲在茶几前画室内设计图。虽然老爸老妈已经决定不催婚,但她也不打算搬回去了。她想借着这次机会结束自己的“米虫”生活,于是在网上接了一个小单子。听到苏苏的话,她咬着笔杆道:“你不是一直挺好奇读书时为什么我突然就不待见周景原了吗?”苏苏眨眨眼道:“你舍得告诉我了?”裴君遥将周景原曾经的毒舌言论一五一十地告诉她,而后说:“本来我以为这次重逢,周景原看起来温温和和的是因为懂得收敛棱角了。但上次蒙起回去后发信息告诉我,他从周景原的大学同学那里得知,当年周景原说的话其实并不是真心实意的,我可以理解成是……少男的别扭之心?”苏苏托着下巴悠悠道:“真相只有一个,其实——他喜欢你。”猛然间听到这种话,裴君遥有些羞涩,却也理性地分析了一番:“我倒是希望,但也不能做白日梦,万一是我自作多情呢?”苏苏道:“你就不会让周景原主动吗?”裴君遥道:“我怎么做?”苏苏眯眼道:“言情小说里说,俘获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俘获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苏式升级版——抓住男人的胃之前,让他知道你体贴的一面。“咚咚咚。”裴君遥敲开周景原的家门,撒谎不打草稿,脸不红气不粗地道:“景原哥,能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吗?我家的抽油烟机坏了。”这种小事周景原当然会答应,并且还告诉了她他家密码锁的密码,以免下次他不在家,她无法进来。末了,他忽然微微俯身向她逼近。裴君遥心跳加速,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揩掉她嘴角的薯片碎屑。她微微低头,小声说了句谢谢,而后脚步有些雀跃地离开。走到半路,她却看到跟着一起下来的苏苏含着薯片站着不动,像网上一张很火的图——考拉呆呆地咬着半截叶子。裴君遥在她眼前摇了摇手:“回神。”苏苏猛地回神,一副骇人听闻的模样盯着裴君遥:“你跟我说刚才那个人是周景原?”“怎么了?”“周景原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说好的冷酷毒舌人设呢?”苏苏脑海里还浮现出刚才的一幕,男人俯身为裴君遥擦嘴角,表情宠溺。这是那个生人勿近,一心只读圣贤书,并且毫不怜香惜玉的周景原吗?裴君遥早已见怪不怪:“那只是我们认为的表象,其实他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我看不见得吧……”有些人冷是真的冷,而有些人却只是对外人冷。裴君遥拉了拉苏苏:“别发呆了,快帮我想想晚餐要做些什么……啊,对了!都忘了炒菜的步骤是什么样来着,先放醋还是放油?”苏苏腹诽:是吃错药了吗,居然让大小姐学做饭?晚些时候,裴君遥和苏苏提着新鲜的食材来到了周景原家。周景原此时还在上班没回来,家里的几个小崽子见到她们撒欢地扑了过来。她们先是玩了一会儿,才着手开始准备晚饭。周景原是地地道道的江城人,江城人嗜辣,所以裴君遥决定先做一道辣菜。苏苏帮裴君遥把要用到的工具和调味料放到旁边,忽然手机铃响了,她走到一旁接听,末了回来对裴君遥说:“我得回医院去,跟我调休的医生有事儿去不了了。”裴君遥“啊”了一声,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苏苏哭笑不得道:“没事儿!君君你要相信自己,根据网上的教程一步步来,你可以做得很好吃的。”“好吧……”苏苏走后,裴君遥从平板电脑里找到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教程,开始炒菜。但教程不会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细节都写出来。当油锅热了后,裴君遥将一捧沾水的食材倒了进去,整个锅像是要炸了一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她整个人都吓蒙了!她手忙脚乱地关火,结果不小心又把锅给打翻了。“汪!”怀着自己家可能被炸的担心,二哈冲进厨房叫了一声。“叽叽叽叽!”俊幺也飞进来,在她周围盘旋。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丢脸,强行“挽尊”道:“你们都出去,我这是在做大餐前的准备工作。”下一秒,“砰”的一声,之前放进微波炉里没有剥壳的生鸡蛋,被炸得四分五裂。二哈和俊幺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的,安静了两三秒,忽然又大叫起来——“汪汪汪!”“叽叽叽!”她扶着腰挥手道:“好啦好啦,不就是这点儿小事吗……我还是可以的。”之后厨房里接二连三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布丁比那两小只淡定多了,只是水汪汪的猫眼好像在说:你快放过厨房吧,它还是个可怜的孩子……直到周景原回来时,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焦味,厨房像是打过仗一般一片狼藉,裴君遥则盯着面前一盘黑乎乎的压根看不出形状的东西。见到周景原回来,她连忙把盘子藏在身后,打招呼道:“嗨,你回来得这么早啊?”周景原看了一眼她身后,挑眉道:“做的什么菜?”裴君遥苦着脸道:“原本想做辣子鸡,但是做完后不知道是什么了……”他温言道:“可以给我尝尝吗?”裴君遥睁大眼睛道:“你真的要吃?”“嗯。”裴君遥把盘子拿到面前,尴尬道:“很难吃的。”周景原未说话,只是用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虽然知道这道菜无疑达到黑暗料理十级的水平,但裴君遥还是有些期待:“怎么样?”周景原觉得,这无疑是他吃过的味道最为复杂的食物。但他垂眸看到女孩紧张的模样,却觉得这道菜好像没有那么难吃了。他轻笑了一声:“还可以。”“真的?”裴君遥有些惊讶,其实她刚刚已经尝过,喝了一大杯水才压下那该死的味道,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样的评价。她又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周景原是在安慰她吧?她有些难过,觉得自己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相比之下周景原做什么都游刃有余。周景原察觉到裴君遥的情绪,一边整理厨房,一边说:“小时候我做饭还没有你做得好吃,多练练就好了。”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她在意的是他说的三个字——小时候。她静默片刻问:“小时候……你一个人吗?”“嗯。”对于周景原的家庭,她其实是有一些了解的。周家是政商结合的世家,大概在她小学时,周家因故败落,直到她高中时才东山再起。她随母亲参加聚会时,听旁人说过,周家的这个孩子,年纪轻轻却深谙世事,因为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她曾经也想过,当长辈都外出奔波时,周景原一个人在家是否孤独呢?是否有人照料他呢?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答案,原来,那时候他是一个人过来的。察觉到身后的女生良久缄默不言,周景原回身看去,只见她抬起一双水光粼粼的眸子,认真地看着他。“景原哥,我以后可以做饭给你吃吗?“嗯……是很好吃的那种。”被裴君遥藏在眸子深处的情绪打动,周景原微微俯身,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谢谢。”05虽然承诺过要给周景原做饭,但实际上每次裴君遥都会被他以各种理由赶出厨房。这会儿她又被赶出来,一边画设计图,一边注意周景原的动向。见他去阳台接电话,她便连忙撇下笔溜进厨房,见缝插针地准备给他做一道菜。这次她决定做点容易学的菜品,比如……炖汤?这么想着,裴君遥便开始动手,相较于上次的手忙脚乱,这一次她吸取了教训,顺利得多。等周景原回到厨房,就看到裴君遥端着一碗汤,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我这次绝对有进步哦!”周景原难得失笑,之后吃饭时很给面子地来了一次光盘行动。但没过多久,他皱眉挠挠脖子,问:“这汤里放了什么?”裴君遥睁大眼睛,见他脖子处出现了一片绯红的疹子,愣怔道:“有紫菜、鸡蛋、小葱……还放了小虾米,你怎么了?”周景原:“我……对海鲜过敏。”裴君遥十分尴尬。兵荒马乱。送周景原去医院的路上,他还一度因为过敏严重而出现休克。等他躺在病床上,过敏得到控制时,裴君遥才彻底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源源不断的自责情绪涌上心头。看来所谓的俘获一个男人的心,首先抓住他的胃什么的,根本就不适合她……而且经过这事,颇有种弄巧成拙的感觉,周景原会不会觉得她很麻烦呢?一时间,她思绪万千。晚上,温酒酒吧。苏苏见裴君遥闷闷不乐,安慰道:“别担心啦,周景原不是已经出院了吗?“想点开心的,对了!过几天陆方宸在城西的庄园举办同学聚会,你去不去?”裴君遥提不起劲:“算了,我这几天可一点都不闲,之前在网上接了一个loft的设计单,没想到对方是个挑剔的处女座。”苏苏翻白眼:“你别跟我说你放着家里的大好资源不用,来体验人间疾苦?”裴君遥晃着酒杯:“我只想让自己独立点。”“好吧,你真不去?我听说他们还邀请了几个学长,包括周景原!外语系的系花季若,本来也是不去的,但一听到周景原的名字马上就在群里宣布参加了……”裴君遥一怔:“季若?”苏苏耸肩:“嗯哼。”“这件小黑裙怎么样,是不是很御姐范、很有气场?“这件呢?C家当季最新款,是不是很衬托我的甜美可人?“还是这件露背裙吧,跟着我妈参加过几次聚会都穿的这个,效果不错。“但这次又不是普通的聚会对不对?“啊!好纠结啊!“我的衣服怎么这么少!”苏苏默默地看着裴君遥这经过豪华打造的衣帽间,感觉被猛烈地刺激了:“你这还算是没衣服的话,那我是个乞丐?”裴君遥坐在堆成山的衣服中间,思索道:“你说季若她会怎么打扮?”苏苏扶住额头,有钱人的烦恼她不懂。“我只知道她不会像你这么纠结。”最终在裴母的指点下,裴君遥选了一件暗红色的V领露背长裙,穿上高跟鞋,气场顿时变成两米八。日落时分,夕阳在天边绘出丰富的色彩。裴君遥驱车和苏苏一起去了城西庄园,城西庄园是陆氏产业,占地面积极大,风景极佳。裴君遥停好车,几个熟悉的同学过来打招呼。“君君,几年没见,你越长越漂亮了。”“是啊,皮肤还是那么好,我整天熬夜做项目黑眼圈都出来了。”“哎,裴君遥丑过吗?”这种集体“彩虹屁”,在大学时也是经常发生的,裴君遥完美继承了母亲的基因,星眸挺鼻,脸蛋精致小巧,是从小被夸到大的那一号人物。寒暄一番,她四处搜寻周景原的身影,却与季若遥遥对上目光。巧了,今天季若也穿了一件白色的V领露背长裙。如果眼神可以化为实质,那么大抵她们之间就是“刺刺刺”的电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