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蓉一步三回头,临走出记鼎堂的大门了,还在不甘心的说道:“老祖宗,你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老太太只是揉着眉头,并不理会。等顾蓉走出去了,老太太这才看着自己脚跟下跪着的周瑞家的和来福家的,还有正中间跪着的牛二娘和宋大脚,说道:“你们这四个人如今是留不得了,原本你们是死不足惜,只是我老太婆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了,不愿见到血腥,如今便将你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寻生计去吧。”“老太太……”四人垂着泪,齐声悲哭,“求老太太再给奴才们一个机会,奴才们以后定当尽心尽力,再不敢如此了……”“哼,再不敢如此了?”老太太冷笑连连,“你们是奉了谁的命,以谁为主子,这些我老太婆没必要再费神,识相点,便自己出去了了事!”四个婆子噤若寒蝉,跪在地上却是没动。都是因为家境贫寒才出来为奴为婢的,在将军府好歹还有口饭吃有件衣裳穿,出去了便真是什么都没有了。见此情形,顾卿笑着,面上几分漫不经心:“将这四人全都赶出去了,老太太又怎么能保证新进来的不会是谁的爪牙呢?”老太太凝着眉:“那依你的意思呢?”“依我的意思,与其找些摸不清路数的人进来,还不如就留些知根知底的在身边,不过都是为形势所迫罢了,也都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只要稍加引导,也都是有用的。”老太太顿了半晌,才道:“你倒是大度。”顾卿笑了笑,“这些不过都是我的愚见罢了,一切还是要老太太做主。”老太太犹豫半晌,约摸是在思考顾卿的话,不过沉吟片刻后便点点头:“罢了,你们四个,原来是怎样的,便还是依照原来的当差吧。只是有一点,以后若再像今日这样兴风作浪,我可决不轻饶!”四个婆子连连磕头:“谢老太太大恩!”“下去吧!”“是!”等四个婆子退下去了,老太太也恹恹的打了个哈欠。三房的年氏见状,这时却一脸谄媚的笑着上来,“老祖宗,如今临儿他媳妇也禁足了,府中事务繁多,却是不可一日没有主事的。妾身愚钝,虽没有什么大智慧,却是曾经也主理过府中事物,颇有些经验,妾身愿为老祖宗分忧。”她哪里是真想给老祖宗分忧,分明是她儿媳妇被禁足了,她怕大权旁落,这才急不可耐的跳出来。顾卿扫了一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箫千逸母子两人。一些人是不争不抢听天由命,一些人是恨不得把人吃饭睡觉的权利都紧紧攥在手里,嘿,她偏偏就要来做这根搅屎棍,来搅乱这一家子这个大粪坑!当下老太太正要说话,顾卿便又站出来说道:“敢问三姨娘,一个连礼数规矩都不懂的人,如何能成为一家的主事?”年氏怔了怔,脸上隐隐浮现出一抹怒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卿道:“当今天下,诸侯纷争,群雄争霸,大国林立,我北梁国位列大国之例,这首先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礼字,这三姨娘知道的吧?”年氏点头:“自然是知道的。”“那我朝的礼法,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以嫡为尊,以嫡为长,这三姨娘也是知道的吧?”年氏大概知道了她要说什么,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也只得不情不愿的点头:“知道。”“既然如此,”顾卿脸上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嫡夫人都还没说话,三姨娘又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呢?”端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周氏眼睛里有隐隐约约的笑意流出来。旁人没看到,箫千逸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心里不由一怔。他可是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这副模样。年氏被顾卿这么一噎,面上不大好看。她看了一眼周氏,本来见她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是十分不屑的,挖苦的话都到嘴边了,余光扫到老太太,终究话还是在嘴里转了个弯,道:“太太身子不大好,常常身上不大爽快,我这也是为太太着想。你既是儿媳妇,也该多想着太太的身子才是,怎的如此不懂事?”“我是身子不大好,可又不是要死了。”突然周氏的声音 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箫千逸闲散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十指不自觉的捏紧,目光状似无意的扫过周氏。周氏脸上颇有些光彩溢出来。身为嫡夫人,这些年却一直因病没有一点鲜活之气,久而久之连妾室都在她面前高人一头了,她想着自己本也是无所谓生死的人,也就无意去争那些。可是如今顾卿的出现,就像是一束强烈的光,将她原本灰败人生的一角照亮。或许,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她也该尽力去活一回。思及此,周氏缓缓道:“我身子不大好,可它也有好的时候,我也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不是?况且,如今我的亲儿子也娶了媳妇,就算我真的不行了,也还有我儿媳妇呢,年氏,你说是不是?”年氏看着周氏,就跟看着个从坟里诈尸出来的似的,好半天,才绿着脸,“是、太太说得是。但一切有老祖宗做主,妾身,妾身也不敢妄议。”周氏随即对着老太太矮身行礼,温声道:“儿媳斗胆,还请老太太给儿媳一个机会。”老太太看着一屋子的人,觉得自从顾卿昨日进门以后,这短短的两天时间,局势就越来越不受她控制了。老太太叹了口气:“连你也来凑热闹。”顿了顿,又问道:“你既是想找点事做,身子能行吗?”周氏道:“老祖宗放心吧。这万一要是不行,不还有千逸媳妇在吗?”老太太看了一眼顾卿,顿了半晌,终是对周氏说道:“罢了,便交给你吧。”“谢老祖宗。”“这吵了一大晚上,也没得到个什么好结果,倒是搞得鸡飞狗跳。我常常跟你们说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可是又有谁听进去了呢?”老太太长叹一口气,疲倦的摇摇头,伸手由珍珠扶着,两人缓缓的走出记鼎堂。